电音三太子:当闽南的00后开始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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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新年时节,福建的神仙们总能登上热搜。祂们坐飞机,看电影,舞蹈、宴会,巡视乡里,在人间肆意游荡……祂们不古板,没架子,反而常常透出亲民与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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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多的福建游神习俗中,“电音三太子”无疑是最神秘、也最具噱头的一种。而在快手上,“游神”、“游神习俗”等相关话题的内容播放量高达3.2亿。那么,我们为何不从这巨量的快手作品入手,去探索电音三太子的秘密呢?

于是,根据快手上的线索,导演组前往闽南,耗时数月,拍摄了一部短纪录片。希望能通过这次纪实,让你有机会,对福建那光怪陆离神明世界,有更深切的认识。

以下,就是我们的正片与导演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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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电音三太子,是在2016年的快手上。在那之前,我对闽南的风土民俗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认为姜母鸭是用姜和母鸭制作而成的。

事实上,姜母,指的是三年以上的老姜。为了这件事,我的朋友们嘲笑了我好几年。可想而知,这样一个懵懂的东北小伙儿,第一次刷到这些两米高的大头人偶时,认知受到了何等剧烈的冲击。

被称作电音三太子的人体机械装置,脚踏罡步,身披神衣,宣示着某种神秘、威严与异能;但同时,搞怪的五角星墨镜、米老鼠同款的白手套,以及动感庸俗的背景音乐,又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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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音三太子

三太子们迷狂起舞,围观群众兴致高涨。作为一个身在千里之外、用手机偶然窥得这一幕的异乡人,我实在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种热烈的信俗,还是一场迪士尼卡通人偶大巡游。但那个在缭绕烟气之中隐隐显现出的、光怪陆离的闽南神明世界,却就此,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五年过去了,当年在快手上看电音三太子的小伙儿,有了一位闽南妻子。上一个秋天,我们旅居到了厦门。除了可以尽情享用海风与芒果,我也终于有了机会,实地考察这里奇幻的信仰风俗。

很快我就发现,在这座繁华的闽南岛屿上找到神明,几乎和找到便利店一样容易。市井巷陌之中,随处可见被称作“宫庙”的神明居所。这些建筑物往往拥有十分夸张的飞檐和精美的彩色雕塑,很好辨认。其中较古老的,往往被列入受保护的文物名单;较新的,甚至就是小区楼面下的一间商铺,被包裹上华丽的门脸、装上沉重的对开木门,便和福鼎肉片、阿肥发扁食一起,融入了居民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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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在闽南街头的传统游神活动

不过,我在厦门和神明的第一次相遇,却不是在宫庙。

我所住的地方叫洪塘村,去之前看地图,我知道小区旁边有一座洪塘公园,可供茶余饭后的消闲。

搬过去的前几天,路过小区门前的路口,抬头总能看到“洪塘公”三个字,我以为后面的“园”字被旁边那颗浓密的榕树遮蔽了。几天以后,新家安顿的差不多了,我准备去公园散步,走到那个路口我才发现,那里摆满了贡品,上方有一块石碑,一鼎香炉。至于上方的雨棚上,也根本没有“园”字。此地,正是神明“洪塘公”的栖身之所,他和洪塘公园相对而坐,想必不只迷惑了一个我这样的初来者。

那么,这位洪塘公又是何许人也呢?我在本地政府的官网上找到了关于这一信俗的介绍。原来当年,郑成功的某位部将,在此地设伏截杀清军,大获成功。死伤的清军之血染红了泥塘,是以为“红塘”,久而久之,这恐怖的地名,也演化成了中性的“洪塘”。

当年战役结束,本地的百姓见那些士兵死的可怜,便自发帮他们下葬。他们并不在乎谁是正义的雄师,谁是进犯的鞑虏,只觉得死者为大,惨死异乡的孤魂更是可怜,便设位祭祀他们。

大概是感念乡民们的包容和善良,这受用香火的孤魂,竟对乡亲们的祈福许愿十分灵验。久而久之,他们便成了佑护一方的神明,洪塘公。

看着虔诚叩拜洪塘公的乡民,我开始意识到,要理解闽南人的信仰风俗,要先放下封闭古板的思维模式,和苛刻的分别之心。

如果说那些折戟海滨的异族侵略者亦有机会成为神明,那么哪吒三太子,又何尝不能电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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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南传统游神活动 图源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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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厦门的第二个礼拜,我开始在快手上寻找关于电音三太子的线索,很快,“三太子少年蔡建龍”的微信就被推送到了我手机上。

线上的沟通十分顺畅,蔡建龍喜欢发长长的语音消息,但语气谦和,并不令人厌烦。了解我的来意后,他约我到他们的公司见面。

第二天一早,我抵达这间公司的所在地,明发广场。那是一座古怪的综合商业设施,一盘废弃的巨大摩天轮下面,挤满了大排档、歌厅秀和外卖作坊,地面因为常年泼洒啤酒总是黏黏的,上面穿梭着骑手、拖拽物料的作坊主、大学生与流浪汉。尽管这座广场几乎位于厦门岛的正中心,但实在和这座度假城市的整体气质不甚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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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发广场

少年们的公司在广场的地下,大概因为房租更便宜,地下的商业形态大多更加暧昧,正邪难辨。在一部不知道已经坏掉多少年的扶梯口,我终于见到了电音三太子的巢穴。

这是一间结合了宫庙、排练室和办公室的小小门面。门口一张桌子上放着些结缘的佛道经书,门上贴着张纸,写着“弟子练习、众神勿听”,香烛的烟气不时从敞开的门中飘散出来。门头,还悬挂着一幅闽南宫庙常见的“金玉满堂”横幅。

横幅之上,是一张写着“厦门三太子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牌匾,汉字下面还有一行英文,其中的“三太子”被谬译成“three prince”,这很容易让人以为,里面正喝茶的三位少年,把自己标榜为了三位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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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音三太子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尽管顾颉刚先生在他的《泉州的土地神》中这样描述闽南人给神明起名字的习惯:“威嚴的是大帝,雄武的是元帥,俊秀的是太子,美麗的是仙姑……”,可见在闽南,“太子”确可以有许多指代之可能。但“三太子”这个名词,在这里,仍然稳定的代表道教中的中坛元帅,哪吒。

在中国的沿海地区,北至天津,南至港澳,哪吒信仰都十分盛行,大概在中国的神话传说中,哪吒的故事总是和海存在某种联系。又因为祂的形象可爱、脚踏风火轮,在现代的闽南地区,哪吒通常被理解为儿童、汽车之守护神。此地人信仰之务实,由此也可见一斑。而这间门面内的神坛上,供奉的,也正是哪吒三太子。

三个零零后少年热情招呼我们喝茶,他们很有活力,举止间还带着些未脱的稚气。和我联络的蔡建龍是他们中的领袖,生得白净细弱,彬彬有礼,待人周到。他的出身,即所谓的宫庙世家:祖辈、父辈之中,多有人服务于宫庙;外公、舅舅,更都是哪吒三太子的乩生。同坐的两位少年,黄灿与许凯航,身世也都相似。用他们的话说,“自小沐浴于神恩之中”。而在闽南诸多的神明之中,他们又尤其与哪吒三太子,有着特殊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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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庙圈世家成长的蔡建龙

少年们告诉我,不应该称呼他们为“电音三太子”,这个让我念念不忘的名号,原并不指代特定的人,而是一种表演的形式。

电音三太子的表演,来自于福建人游神的“阵头”文化:因为种种原因,宫庙中的神明常要出来巡游,在祂的出巡仪式中,人们穿进名为“塔古”的巨大人偶,扮成一些武力值较高的神明(“八家将”、黑白无常、齐天大圣、哪吒三太子之类的)模样,作为游神方阵中的先锋,为出巡的主神开路、扬威。

这阵头塔古的表演,本是一项颇为严肃的传统,在今天的福州地区,当地的塔古团队仍有其严格的规矩和仪轨。在如今的快手上,我们亦能看到许多传承有序、严谨规范的塔古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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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古内部结构示意图

然而,在闽南文化的势力范围内,情况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多年前,在台湾的一场庙会中,一个在阵头中扮演三太子的团队,偶然听着旁边商铺放的电音舞曲摇动起来,没想到,这越矩的行为竟在现场大受欢迎,直接把一场庙会变成了派对。那以后,工匠们也开始对三太子的塔古进行相应的改造,久而久之,这亲民可爱的“电音三太子”,竟风靡台湾,成了旧民俗顺应新生活之典范。

当蔡建龍还是一个初中生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到了台湾电影《阵头》。在这个故事中,一位出身阵头世家的台湾少年,通过组建一支电音三太子队伍,完成了自己的青春蜕变。

这简直是一次为蔡建龍量身打造的心智植入。相似的身世、热血的剧情,让蔡建龍在观影后的几天寝食难安。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阵头还可以玩得这么年轻、这么热血。“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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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阵头》片段

他下定决心,要和几个志趣相投的同学组建一个电音三太子团队。为了筹到购买三太子塔古的钱,他和同学们甚至开始克扣父母给的饭钱,每日靠吃街边的海蛎饼充饥。就这样,他们几乎用硬币凑够两千七百块钱,购得了一尊相对便宜的样品塔古,并开始排练,厦门的第一支电音三太子表演队伍就此成立,海峡对岸对古老塔古文化的新改造,也就这样随风潜入夜,在厦门流播开来。

*要被人理解并不容易,为了在学校运动会上表演,蔡建龍拿着国家领导人和xx的合影,说服校领导。在公园办茶会,义演,参加各种比赛,甚至在北京的长城上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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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墙壁上,收藏着少年们曾登上过的报纸

慢慢的,本地的媒体注意到了这支初中生组成的电音三太子团队,作为海峡两岸青年文化交流的绝佳选题,少年们上了电视、报纸。蔡建龍的学校,也很乐意支持这个既继承了传统文化、又铺通了两岸友谊的兴趣小团体,一时,他们成了校园里的明星,风头无两。

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青涩的少年变成了大小伙子,电音三太子的事业却从未中断。大学时期开始,这支团队内的成员渐渐稳定下来。如今正在明发广场喝茶的几位骨干,便都是蔡建龍的大学同学,他们共同经营着这家“少年三太子”文化公司,视之为一项严肃的创业。

在几年前的某次表演中,三太子的塔古,在运输的途中突然被怪风吹走,蔡建龍觉得这十分诡异,“可能需要大哥来加持了”。于是在两年前,蔡建龍和伙伴们先是供奉哪吒三太子的香火袋,随后立起了堂口圣霄堂,供奉三太子的金身。从此,在闽南宫庙的圈子里,少年们便以圣霄堂的名号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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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阵头》片段

这其中当然有神异的成分,例如托梦、扶乩、或某种在道教禅定中与神明的沟通。不过,除了寻求神秘力量的庇佑,立堂口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一起谋事的好朋友,拜在一尊神明之下,从此,大家便结成了社团,同甘共苦。事实上,无论是明清的农民起义军,还是港台的黑帮,起初结社的形式都是如此。只是没想到,如此老派的传统,竟被这几个让三太子跳电音舞曲的零零后少年完整继承。

蔡建龍当然不想做黑社会。对他和他的伙伴而言,这威名赫赫的中坛元帅,倒像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精神大家长。——好朋友们共同拜在这位大家长的麾下,正如那宗亲族人敬拜宗祠里祖宗的牌位。一个头磕下去,大家便不再是单纯的同事或创业伙伴,更是家人、是兄弟。

“信仰一个神明,不能只是单纯的拜祂,要向祂的精神靠拢”,少年们这样告诉我。至于这精神的具体是什么,无非“敢想敢干”、“忠诚于朋友”、“孝顺父母”之类。在这个意义上,与其说三太子是一位存在于异元世界中的神灵,祂倒更像是存在于这群少年共识之中的一个道德范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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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欣然接受了我为他们拍摄一部纪录片的提议。那段时间为了前采,我只要去岛内,便会到明发广场坐坐。我发现他们十分喜欢这个狭窄的空间,即使闲来无事,也会呆在那儿泡茶、聊天、煮火锅。有一次我的妻子和我同去,他们还请她享用了信众供给妈祖的燕窝饮品;他们说,现在甚至有人会拿sk2这样的化妆品孝敬妈祖。

这小小的据点有着神奇的人气,两扇大门只要敞开,团队的成员、各方的朋友、被父母送来学跳阵头的小孩子们,便往来不绝。圣霄堂中,时而是欢声笑语,时而是神鼓的敲击之声,时而是电音三太子的土酷舞曲,少年人的生命力,和堂口的江湖气混杂在一起,倒让那晦暗潮湿的地下室显得十分蓬勃。

可惜他们的闲暇时光实在不多,据点里有一张小黑板,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他们一个月内的行程。加上那些要在神前问卜才能敲定日子的随机活动,这群少年似乎永远不会为无事可做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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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们的繁忙日程

而在诸多的活动之中,少年们最常出现的场合,就是各地的庙会。

福建的宫庙,本身数量就极多。各家神明过圣诞、年节、或其特定的纪念日,不可避免要办庙会。你在这个月,我在这个月,一年下来,几乎每周都有庙会在各地举办。其中盛大的,如厦门海沧的送王船,华丽、巨大的神船被送到海边烧掉,现场堪称万人空巷,热闹无比;实力一般的宫庙,举办一次规模较小的游神,亦要鞭炮锣鼓,大宴宾客,整整忙活一天。

宫庙办会,一是为了扬神威、除邪祟;第二,也是为了向信众、街坊显示自己办庙的实力。因此,这庙会实际操办起来,颇像我们民间的红白喜事。一尊尊神明,就像一个个过寿的老人,宫庙里的执事、义工,便是一个个家族的成员。一家办事,关系友好的宫庙朋友前来帮忙、捧场,是十分正常的人情往来。像蔡建龍团队这样年轻的宫庙活跃分子,经常出现在各地的庙会现场,也就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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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现场

少年们去朋友的庙会帮忙,一般无非抬轿子、跳神将,或筹备物料、酒水之类的杂事。但有时,他们也会参与到一些核心的宗教仪式中。譬如在我们拍摄的那场晋江庙会中,少年三太子团队中的黄灿,就在现场担任了净炉手的角色。

那是一套漂亮的道教科仪。黄灿脚踏七星步,手握香炉旋转腾挪,乩生享用黄灿手中的香,你来我往,黄灿手腕一抖,那乩生便连连点头,做出十分满意之表情,二人动作之连贯优雅,像一出舞蹈剧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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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踏七星步的黄灿

黄灿的手机屏保,是道教神明九天应元普化天尊的圣号,蔡建龍闲来无事,也喜欢在扇子上画些平安吉祥的符咒,“只是画着玩,要让它起作用得用其他的方法”。事实上,在宗教的实操方面,两人都有其各自的师承。就此他们并不愿多说,这份谨慎和低调,也的确是在这个圈子里行走的基本素质。

据我观察,闽南宫庙圈子所涉及的宗教事务,和道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一次宫庙的活动中,我们甚至看到当地道协的人物被请到现场。除此以外,大量游离于具体宗门以外的民间法师、各色的奇人,都藏在这个圈子中,那些有些历史的宫庙,也自有其秘密的传承。和三太子少年们相处的短暂时间,我也算是朝这门缝里瞥了一眼,其中层峦叠嶂,藏龙卧虎,的确值得敬畏。

说回庙会。一场最普通的庙会,往往也要持续一天之久,十分辛苦,譬如我们拍摄的那场晋江庙会,黎明时分人们就开始忙活,活动进行到中午,大家便已经十分劳累了。仪式的中途,宫主叫来几大桶焖饭,米饭里塞满五花肉、虾、海蛎、土豆,油汪汪的十分诱人,可能因为太饥饿了,我连吃了好几碗,那大概是我那几个月里吃过最香甜的一餐饭。等活动结束,信众四散,好朋友们聚在一处,喝酒划拳,放声演歌,十分快活。这其中,有一同服务神明的成就感,也有朋友相聚之快乐。这张以神明为契机织就的关系网,大概是专属于这些闽南宫庙人的特殊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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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神明聚会而相聚的人

而一些规模较大的宫庙在办庙会时,除了会请友好宫庙的朋友们来做客,甚至会把那些宫庙中的神明一并请来。譬如我们所拍摄的、泉州城中一位王爷的圣诞庆典,几天的时间内,十几间宫庙的神明,被从厦门、漳州甚至福州请到泉州城中,祂们在一张巨大的供桌前列好队形,济济一堂,同享丰盛的供品,就像老战友的聚会。神坛下方,南音乐团优哉游哉地慢慢唱着曲子,往来宾客们不紧不慢的吃席饮酒,气氛一派祥和,就像一个过新年的大家族。

这样的庙会规格很大,具体的日程一般要安排好几天。此时,这宫庙中各个时期的义工一般都会聚齐,人数往往有数十人、甚至百人之众。活动中的民俗仪式、宗教仪轨,也更加精细、复杂,并不大需要其他宫庙朋友的帮忙。如果蔡建龍等人被邀请来这样的庙会,一般来说,人们会期待他们表演最擅长的电音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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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果有关系好的朋友邀请,三太子少年们仍会在庙会上表演电音三太子。但事实上,他们正越来越多地拒绝这一形式的演出。

电音三太子的表演刚在台湾诞生时,似乎只有一首bobby(一首因为谐音“保庇”而在台湾爆火的韩国舞曲)舞蹈。后来,各地的三太子团队,包括蔡建龍团队中的黄灿,陆续为电音三太子的表演文化,开发和创造了很多新的曲目和舞步。

舞蹈越来越多,舞步的难度越来越高,电音三太子表演的观赏性固然越来越强,但这也伴随着更高强度的体力消耗。跳上几分钟,里面的演员往往就已经很劳累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让电音三太子参与到游神,孩子们往往要穿着笨重的塔古经历多次转场、走遥远的路途,这让他们感到苦恼。“别说走几个小时,就是走一个小时都吃不消”。

可见,起码在三太子少年这里,电音三太子的表演,正在渐渐脱离孕育了它的阵头队伍,而越来越倾向于走上正式的舞台。

但即使不表演电音三太子,孩子们在这些大型庙会的现场也绝不只是打酱油。他们开通了一个叫做“香火百味”的快手账号,试图以短纪录片和直播的形式,记录这些古老的民俗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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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火百味记录着闽南00后游神的日常

短视频力量对闽南宫庙文化的影响不容小觑。我这个的东北人如今正在写这篇文章,缘起正是来自快手。相对于那些老派的宫庙人士,三太子少年们显然更懂短视频。尽管他们还正在很努力地学习拍摄、剪辑的技术,作为主持人,蔡建龍在出镜时也还相当的青涩,但以他们在这个场景中的深厚根基和广阔人脉,这个现在还没什么粉丝和流量的账号,绝对是一个外界了解闽南宫庙文化的宝贵窗口。

而电音三太子的表演,如今仍然是少年们最主要的盈利项目。只是,它更多的出现在商场、地产项目开业的现场、公司年会、大小论坛、文化节、甚至游艇派对。不得不说,对于甲方而言,电音三太子是个十分划算的节目,不但演出效果好、氛围热烈,更兼有本地传统文化的特色,让他们邀请来的外地来的宾客感到新奇,很有面子。少年们跳完舞,还会走到人群之中,和围观者或现场的观众亲切互动,本地人一般也十分乐于与这些可爱的神将互动、合影,视之为吉利之事。

作为团队中的舞蹈开发,黄灿很有危机意识,除了定期研究新舞蹈,他还常会琢磨些新颖的表演形式,譬如我们在视频中拍摄到的,他找到一位跳拉丁舞的小女孩儿一起排练,试图让她和电音三太子碰撞出火花。这样的尝试当然不一定会成功,但这种试验和探索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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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南传统游神

而基于多年的跑场、演出经验,蔡建龍的也积累了不少本地演出从业者的资源,尤其是歌仔戏、布偶戏、舞龍舞狮等等这些带有本地传统文化特色的演艺人士,当然也包括不少漂亮的舞者和主持人。慢慢的,他开始试图把这些团队吸纳进三太子少年公司的运营范围,到目前,蔡建龍已经是成了一个小小的演出代理商,在周末,他会承包一些酒店的歌仔戏、木偶戏演出。有时,他们也会承接一整场的晚会式活动,譬如我们在片子中拍摄的、泉州王爷的圣诞庆典。

少年们的野心,是想成为一个高品质演出服务商,基于闽南民俗文化的特色,提供“国潮派对”的服务。当然,要实现这个目标并不容易,起码现在看来,他们组织的晚会还并不成气候。但孩子们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们的踏实。有一次我去明发广场,发现孩子们正聚在一起写作一个大型国企年会的标书,那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但孩子们竟有序分工,十分耐心地啃着那些枯燥的文书,尽管这次投标最终未能成功,但我暗想,自己20岁时,恐怕做不到他们的十分之一。

有一天下午,他们突然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去一个政府机构,到了以后我才明白,原来,作为一个具有本土特色的民俗创业项目,三太子少年早些时候得到了政府一项基金的资助。为此,孩子们特意做了一面锦旗,给相关的办事部门送过去。带上我这个“北京来的记者”,似乎显得更体面一点。

在那里,我见到了蔡建龍大专时代的一位负责学生就业的老师。据她说,在学生时代,蔡建龍就“非常优秀”,为他们学校争得了不少荣誉。是接收锦旗的领导也十分高兴,和他们谈了好久,无非勉励他们继续做好传统文化之类的场面话。但对我而言,我刚刚目睹孩子们在香烟缭绕的庙会现场敬礼上香,也刚刚看过他们穿着三太子的塔古,在一场品酒会上陪着喝得醉醺醺的女老板跳爱情恰恰,如今,场景又迅速切换到了这个政府机关的办公室里,他们腰板挺直,对着领导的巡视连连颔首。我实在惊异于孩子们这股在各个圈层闪转腾挪、八面玲珑的劲头,这可绝不是一项人人都有的素质。

作者:大蹦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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