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刊的《逃之夭夭》,会成为纸质言情文学的墓碑吗?

1月17日,魅丽文化旗下的《桃之夭夭》宣布休刊。

或许你没听说过这本杂志的名字,但只要稍稍了解过中学时期身边的女同学,就一定清楚“言情小说”在她们心中的分量。而《桃之夭夭》及其背后的魅丽文化公司之于女生,就好比暴雪或者拳头之于男生,耶路撒冷之于西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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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一本可称作重量级的刊物,在挣扎着经营了十一年后,遭到疫情的重创,黯然退场。编辑在休刊词里不无感伤地说:“我们陪着你们度过的这十年,再也不会有了。”而在不久前,她还苦中作乐地立志,要做纸媒时代的守墓人。

青春、成长、昔年回忆、无可挽回的消亡,这些因素酝酿出浓厚的哀悼氛围,无数曾偷偷把杂志藏在课桌和书本底的网友,在虚拟空间里为《桃之夭夭》和纸媒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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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半个多月以前,曾经《意林》旗下最受欢迎的青春文学杂志《意林·小小姐》也向读者致信一封,宣告无限期停刊;《桃之夭夭》死亡一周之后,魅丽文化旗下的另一本古风言情杂志《飞言情》也宣布休刊。仿佛有一种默然的平衡被打破,言情杂志的基本盘如雪崩般溃散,不可阻遏,无数人的青春在这个冬天消融殆尽。

这并不称得上有多突然,如果你仔细观察为以上杂志悼亡的人群发言,就能发现一点端倪——几乎全部的读者,都在集中回忆学生时期读买杂志的往事。对他们来说,《意林·小小姐》、《桃之夭夭》和《飞言情》这样的杂志青春,是回忆,但不是现在生活的一部分。这意味着青春言情杂志不属于当下,也没有争取到新一代的年轻读者。

事实上,言情杂志的没落只是一个缩影,一次情理之中毫无意外的事件。对互联网稍作记忆就能发现,“纸媒的冬天”这一话题至少持续了五六年,而这个冬天似乎漫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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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15年就有纸媒寒冬这一说法)

持续如此之久,说是寒冬已经有点不合适了,更恰当的形容应该是“纸媒的寒武纪”。

在如此漫长的低迷浪潮里,言情杂志好歹挺到了这个冬天。要知道,早在去年年底,曾经稳坐国内漫画杂志销量前三的《飒漫画》也宣布休刊。在互联网点播动画还没有特别发达的10年代,《飒漫画》和《知音漫客》聚集起大批的国内原生的二次元爱好者,也为无数中学生做了二次元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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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漫画作者口袋巧克力的慨叹)

《飒漫画》的晚景用四个字足以概括:苟延残喘。在经历过编辑团队出走,霸占作者作品IP,为抄袭作品背书,从原创漫刊转型为改编漫刊等风波后,《飒漫画》基本败完了早年积攒下的读者缘,可等到它真的消失,读者的反应比起骂一声“好死”,更多的是慨叹。

或许会有人说,纸媒的问题在于原创作者的积累和能力不足,导致他们无法培养成熟的用户群体,怨不得市场和别人。不论是言情杂志,还是漫画杂志,核心的内容没有做成体系,当然就无法抵抗其他媒介的冲击。

看起来确实如此,但把目光再放长远一点,就会发现,哪怕是有口皆碑、实力深厚的纸媒,依旧躲不开这股衰亡的浪潮。

2020年三月,传奇杂志《PLAYBOY》宣布暂停纸媒业务。

这本刊物在纸媒领域属于什么级别?大概相当于《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吧。

要知道,ghs是大众喜闻乐见,经久不衰的领域。而在ghs这条道路上一骑绝尘,影响力大到影响一个国家的思维和性爱模式的,至今也只有《PLAYBOY》这一本。这本诞生于1953年的传奇杂志对当代文化的影响不可估量,只挑最粗浅的层面来说,现代常见的兔女郎文化,就是在《PLAYBOY》的手上发扬光大的。而我们常说欧美风气开放,也跟它大力倡导性解放文化脱不开关系。

(它的中文译名更加广为人知,《花花公子》)

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花花公子》的销量就突破了百万份,而在六十年代,围绕着这一本杂志,创始人赫夫纳甚至打造了一个业务范围包括酒店、赌场、服装等领域的商业帝国。

好吧,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搞黄色搞得再厉害,也上不了台面,无非是靠吸引眼球博出位的罢了,毫无那么我告诉你,《花花公子》在巅峰时期拥有全世界最好的深度专栏,为其执笔的著名作家包括海明威和博尔赫斯,接受杂志访谈的对象有马丁·路德·金和哲学家萨特。

然而,就是这么一本野路子和正道都堪称玩到尽头的杂志,依旧没能抵挡衰退的大潮。2018年,《花花公子》的销量就已经不足30万册,每年亏损上百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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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兔女郎”的盛景,不可能再现了)

新媒体对纸媒的冲击是全方面的,纸媒的死亡概括不出单一的因素。纸媒行业就像一头无比庞大的巨兽,在惊慌中不可避免地滑向死亡。数据表示,自2004年以来,美国20%的报纸倒闭,裁员率高达47%。

在这一背景下,纸媒开始了自己艰难的求活之路,既然自己已经不具备再次收拢读者的能力,那就只好抱紧资方的大腿。

像前面提到的《桃之夭夭》,本意就是魅丽文化想趁着言情改编剧大火的浪潮,成批推出大片原创言情小说IP。这一举措看起来有理有据,要知道就是再不关心言情文化的直男,也能感觉到在过去十年最成功的电视剧是哪一部——《甄嬛传》。而它,正是改编自言情小说的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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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形容吧,全天不论哪个时间点打开哪个电视台,都可以看见《甄嬛传》)

这给了诸多纸媒一个幻觉:只要铺设足够数量的古风言情内容,总有一部可以复制《甄嬛传》的成功。

但很显然,这一愿景只是美丽的泡沫,碍于魅丽文化自身糟糕的孵化能力,《桃之夭夭》和《飞言情》到死也没有产出一部出圈的言情作品。诚然,这个时代对各种故事的消费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但正因如此,内容市场始终是过饱和的,仅仅靠纸媒可怜的容量,在出圈之前就会把自己饿死。

另一条道路,是抱紧流量的大腿,在去年年初,根据天猫数据显示,以肖战为封面的《人物》杂志总销售额达到1356.6万元,在纸媒集体冷却的当下,这一数字背后是难以想象的销量。

《桃之夭夭》的死亡和《人物》的成功形成了讽刺的对比,在内容领域试图挖掘或深耕的纸质媒体甚至不能死的体面一点,而靠着偶像爱豆的纸媒已经赚的瓢满钵满。不要误会,我并不想指摘粉丝经济的任何不是,只是现在回看整个行业,曾经“内容为王”的纸媒只剩下了仰饭圈鼻息这一条生路,总会让人倍感凄凉。

乐观地想,人们对于内容的价值要求已然存在,哪怕资本再无情,行业再落后,可始终有人愿意在内容领域精耕细作,以新媒体为主的传媒行业依旧值得期待。

纸媒或许真的无力回天了,但说到底,身为令纸媒凋零的元凶,我们在这里对一本本消亡杂志的悼念,可能不是真的想要挽回一种曾经风光无两的媒介艺术,而是期望着世界慢一点变化,慢一点陌生。微博博主@熊小默有一段话说的很好,我想放在这里也正合适。

“这几年间告别流行文化符号时的伤感,恐怕并不是因为她/他作为人类的阳寿已尽,而是这一瞬间提醒了我们已被不由自主地被推向下一个世代,一种介于认命与不甘之间的无力感。

少年时曾珍视的不再被珍视,顶礼的不再被顶礼,是无情但公平的规律。

这些符号曾是许多普通人(包括我)忝列于世的证据,构成了我们的记忆与身份,但正沿着齿孔逐一断开,于是人就像邮票,从新世代中被撕下,飘落。

人终究还是惧怕落单的,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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