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五常”都围着它转,伊朗为啥排面这么大?

大家好,我是在观网陪您看世界的谷智轩。最近,国际上发生了两件大事儿,第一件就在本周,伊核问题出现了重大转机,在中、俄、英、法、德五大国的苦心劝说下,美国和伊朗,终于达成了共识,要重返伊核协议。2015年,上述各国签署了这个协议,全称叫“联合全面行动计划”,目的是为了防止伊朗发展核武器,还成了奥巴马任内的外交遗产。然而特朗普上台后,单方面让美国退出协议,去年初还炸死了伊朗“神将”苏莱曼尼。伊朗也不是吃素的,宣布不再受条约限制,和美国人一路硬刚到现在,隔三差五演练一下轰炸航母,还恢复提炼浓度为20%的浓缩铀。第二件事儿,是在稍早前一周,中国和伊朗签定了为期25年的协议,政治、战略和经济合作全包,外媒披露,此次协议涉及的石油交易,将通过人民币结算,直击“美元霸权”。伊朗外交官形容,这是为新的“世界秩序”奠定基础。两件大事儿,都和伊朗有关。为什么这样一个中东国家,能让安理会“五常”加上欧洲“火车头”都围着它转?本期《消化一下》,就和大家聊一聊伊朗。

伊朗位于中东,北部是里海,南面是波斯湾,全球近6成石油都在这地方。 西边是土耳其和伊拉克,东面是阿富汗,都是世界新闻的热点地区。历史上,这个地区也不太平,阿拉伯人、蒙古人,都来统治过。18世纪,英国和沙俄围绕中亚这一片,展开了大博弈,把这片地区分割得稀碎,形成了缓冲区,分崩离析后,现在伊朗的边界,就是那时候形成的。

到了20世纪初,伊朗西南部勘探出大量石油,1909年4月,英国人在伊朗开了油田,起初只有一半英资,结果一战后,中东出现权力真空,英国政府借机掺了一脚,花钱买下伊朗油田,把统治伊朗的卡扎尔王朝,变成了打手。英国人的行径触发了伊朗人众怒,其中就有一个骑兵军官,叫礼萨·巴列维。1921年,他率部发起政变,推翻了卡扎尔王朝,自己建立了巴列维王朝。

注意一下,虽然王朝换了,但英国人的影响可还在。礼萨·巴列维成了礼萨·汗,任上推行了一系列世俗化改革,完善官僚机构,划分了省和县,开始把国家权力伸向乡村。他还自筹资金,建立了第一条纵贯伊朗的铁路,就连现在的德黑兰大学,也是他成立的。但无论这个国王再怎么努力,也逃脱不了大环境的影响。二战爆发后,因为礼萨·汗亲德,再加上伊朗特殊的地理位置,他本人被推向了同盟国的对立面。为了不让伊朗倒向轴心国,英军和苏军发动政变,礼萨·汗无奈宣布退位,把王位交给了年仅22岁的儿子小巴列维。

巴列维继位之后,根基不稳,王权衰微,社会动荡。社会阶层里既有世俗知识分子,也有部落酋长、地主、还有什叶派乌里玛,也就是权威宗教学者,这反倒促进了议会和政党政治的发展。1951年,时任伊朗首相摩萨台,为了提高自己的威望,宣布国有化英资石油公司,把英国人惹了。1953年,英国联合美国中情局发动政变,推翻了摩萨台,让巴列维重新掌权。

巴列维在瑞士读过书,和他爹一样,希望把伊朗从传统社会拉向现代化。于是,他在1963年发动了“白色革命”。

这里给大家讲一点屠龙术,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有本书叫《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里面总结说,君主制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总是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最上层是立志改革的君主,中间是宗教势力和地主,最下层是新兴的军人和官僚。君主能否成功,就靠能不能联合下层,干掉宗教势力和地主。

怎么联合呢?巴列维选择了土改。“白色革命”前,伊朗全国1900万公顷的耕地,9成是地主所有,伊朗人70%都是佃农,困在一小块土地上闷头劳作,名义上是国民,实质上还是地主的人。而君主权力的扩张,必然要铲除盘踞在地方的地主,直接与农民建立联系,巩固巴统治的社会基础。

巴列维的第一枪,打在了乌里玛教士上。从传统来看,乌里玛教士支持王权,和中世纪天主教会一样,乌里玛集团也拥有大量教产,叫“瓦格夫”。1960年时,宗教地产约占伊朗全国耕地的三成。到了“白色革命”,政府开始搞土改后,多余土地一律出售,宗教基金会也被关停,1965年宗教地产就只剩0.02%了。没了经济基础,伊朗清真寺数量快速减少,从1965年到1975年,清真寺少了一半多。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乌里玛阶层满肚子火。

而且这场土地改革,也没能联合底层农民。首先,至少占农村人口一半的底层农民,根本没资格参与分地,以前还能给地主家做短工讨生活,现在地主家也没了余粮,只能沦为城市边缘人。而那些拿到土地的农民,也没得到好处。在具体分地的时候,荒地和耕田同被列为土地,大部分农民没有话语权,分到的土地既贫瘠又破碎,最后只能卖地进城。

农民进城后,没能享受到现代化的成果,反而承受了快速城市化的代价。根据伊朗劳动部统计,1956年至1976年,城市人口从31%增长至47%,就拿德黑兰来说,人口从150万增长至450万。城市建设跟不上城市化速度,德黑兰成了大号贫民窟。这还不算完,短时间内经济快速自由化,外资涌入,这就带来高速通货膨胀,到了1977年,伊朗通胀率高达30%,城市贫民根本活不下去。

那些新兴的城市中产阶级,享受到了改革的红利,但改革也带来了现代化意识形态,这个群体非但没有支持国王的进步政策,反而更激烈地反对国王独裁,成了抵抗王权的先锋。

“白色革命”没能团结新兴阶层,还得罪了旧利益团体。边缘感让城市中的失业农民、知识分子和乌里玛联合起来,把矛头对准了国王。发展到1979年,就是乌里玛教士霍梅尼,带领各阶层反对国王,发动伊斯兰革命,巴列维王朝楼塌了。

1979年的革命,起初是各个阶层共同发起,反对巴列维国王的社会运动。后来随着形势变化,霍梅尼赢得了不同社会团体的支持,普通民众把他当作反抗国王的拯救者,小资产阶级认为他是王权独裁下,私有财产和商人的保护者,知识分子视他为民族主义者,可以在带领国家反帝反封建,穷人则觉得他可以实现财富公平分配。

霍梅尼稳固政权后,建立起一套“法基赫制度”的政权系统,“法基赫”就是教法学家的意思。在伊朗,什叶派的神职人员也叫乌里玛。革命前,这些教士的主要职责,就是讲授宗教教义、主持红白喜事。在霍梅尼的设计下,最高领袖、司法总监、情报部长等等,都必须要由教士担任,教士也大批进入法院和政府内部,底层的毛拉、阿訇,则负责乡镇街道的宗教事务,高级教士又分了好几个等级。教士们阶层严密,晋升有严格的考核。换句话说,就是教士阶层快速官僚化,神学家变成公务员,成了伊朗内部最有影响力的群体。国家内部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政府掌握行政权,人民直选的议会掌握立法,法院掌握司法。“神权+民主”,三权互相独立、互相制衡。而伊朗最高领袖超然于三权,负责监督体制运行。

1989年霍梅尼去世,临终前考虑继任者的问题,觉得和他宗教地位差不多的人,都缺乏政治经验,担心江山不保,就钦点了总统哈梅内伊接任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宗教地位并不够格,只是个中级宗教学者,霍梅尼专门为他修改了宪法,降低了宗教地位的要求。哈梅内伊也知道自己难以服众,所以祭出“撒钱大法”,用政府资金给经学院的学生发放津贴,还用官媒宣传自己,宗教声望逐步提升,稳固了地位。

说完了党政,我们再来看看军队。我们在新闻上,总是能看到“伊斯兰革命卫队”,这只队伍就起源于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当时国王虽然收拾细软跑了路,但效忠国王的军队还在负隅顽抗,普通群众根本不是军队的对手。新政权不信任军队,决定成立一个完全忠于革命的军队,这就有了“伊斯兰革命卫队”,本来打算逐渐取代原来的武装,但第二年两伊战争就爆发了,不管你是革命卫队还是正规部队,能打仗的就拉上前线。民众可以自由选择加入革命卫队或正规部队,那个时候,年轻人爱国热情高涨,宗教信念强烈,不少人都去了革命卫队。到战争后期,革命卫队人数已经超过了正规军队,成了国家军事力量的中流砥柱。到现在,伊朗还分正规军和革命卫队,还是两只武装部队平行的局面。不过,要想加入革命卫队,还要经过严格的宗教和政治审查,直接效忠于最高领袖。政治上更忠诚,自然更容易受到提拔。伊朗政治家里,有不少就出身革命卫队,比如前总统内贾德,就在两伊战争的时候,担任过革命卫队的特种兵司令;现在的议长卡利巴夫,担任过革命卫队的空军司令。这些背景,也给革命卫队带来了特殊的政治地位。

讲完了伊斯兰革命后伊朗的体制,我们再看看当时伊朗的外部环境。总结下来就一个字,危。

伊朗不光自己搞伊斯兰革命,还打算把“神权+民主”这一套向外输出,首选目标就是西边邻国伊拉克,而当时的伊拉克是萨达姆掌权,搞的是世俗统治,双方关系非常差,再加上遗留的边境争端,到1980年,两伊战争爆发了。

穆斯林国家打仗,中东谁最受益?大家可以把这个国家的名字打在公屏上。两伊战争期间,伊朗私下里还向以色列买过不少军火。但战争结束后,双方没了共同利益,再加上伊朗教权天然反对以色列,两国又成了死敌。

伊斯兰世界是出了名的复杂,谁都觉得自己才是伊斯兰文明的代表。伊朗除了要面对伊拉克这样的世俗政权,还有沙特这种封建国家。从宗教方面看,伊朗是什叶派,而沙特是逊尼派主导,双方矛盾由来已久。从政治目标看,伊朗想要输出伊斯兰革命,而沙特的封建君主只想维持统治,又是巨大的矛盾,两边关系长期冰封。

和美国在中东的两大小弟都闹翻了,伊朗和美国的关系也不可能好,其实在伊斯兰革命后,伊朗和美国有过沟通,想要引渡巴列维回国受审,美国不肯交人,这就酿成了伊朗人质危机,这几十年里,双方摩擦一直不断,关系接近崩盘。1988年,美国海军还击落了伊朗民用航班,造成近300平民死亡。到了新世纪,伊朗开始铀浓缩,说自己想要发展民用核工业,而美国指责伊朗是想搞核武器,开始加大对伊朗制裁。

面临孤立和威胁,伊朗选择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一方面和美国沟通,寻求解除制裁,恢复经济,2015年的伊核协议,就是美伊关系正常化的曙光。另一方面,伊朗从中东乱局中寻找机会,扩大影响,主要的力量就是海外版革命卫队“圣城军”,指挥官直接听命于最高领袖哈梅内伊,通过代理人扩大伊朗的海外影响,比如黎巴嫩的真主党、伊拉克的什叶派民兵。

伊核协议签署后,美伊关系缓和,甚至离建交也不远了,但现实国家没有“人格”,不存在统一意志,美国两党对伊朗政策就完全不一样,民主党主张接触,而共和党只想加大制裁力度,威逼伊朗屈服。特朗普上台后,一方面从中东战略收缩,另一方面撕毁协议,加大打压伊朗的力度。2018年5月,美国宣布退出伊朗核协议,重新对伊朗施加制裁,2019年起,又开始“零石油出口”的极限施压。去年1月,美军直接在伊拉克刺杀了“圣城军”指挥官苏莱曼尼。另一方面,美国还推动阿拉伯国和以色列和解,打算搞一个联合阵线,遏制伊朗。去年11月美国大选后,为了防止拜登上台后重返伊核协议,还没下台的特朗普政府,三天两头就对伊朗施加新的制裁。

此前,面对美国的“极限施压”,伊朗采取“极限抵抗”的策略,简单说就是熬,熬到“懂王”下台。伊朗国内也有亲美派,寄希望于拜登上台;但特朗普走人后,拜登也没有立即取消对伊朗的制裁,还颇有想借前任留下的遗产,讨价还价的态势。美国人的套路,客观上也告诉了伊朗,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还需要和域外大国搞好关系。这个大国,除了俄罗斯,也就是中国了。而中国,既需要多样化的石油进口,也需要开拓新的海外市场。这次中伊25年协议的主要内容,一是能源建设,二是工程出口。协议签订之后,伊朗政府发言人随即表示,这份协议,将证明“美国孤立伊朗的企图失败”。伊朗驻巴西大使的话就更有深意了,说伊朗和中国的伙伴关系,将在高度尊重东方价值观的情况下,为新的“世界秩序”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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