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慧:从“世界工厂”到“中国智造”,东莞的冰与火之歌

大家好,我是在观网和你一起涨知识的王慧,今天我们把目光看向珠三角,来聊聊被称为“世界工厂”的东莞。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提到东莞,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呢?虽然现在2020年都进入倒计时了,但提到这座城市,还是会有不少人暧昧一笑,调侃起这里的灯红酒绿和足浴按摩,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东莞大概是全国被误解程度最深的城市,许多人因为一些有色玩笑忽略了这座工业城市的实力。今天我们就从东莞的底牌——制造业讲起,看看它是如何抓住机遇,成为全球瞩目的“世界工厂”,又是怎样痛定思痛,将“代工厂”变成了“梦工厂”,让华为、大疆、oppo、vivo等为代表的高科技企业在这里齐聚一堂。

东莞是广东省的一个地级市,位于广州、深圳之间,地处珠三角腹地,靠近香港。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注定了这座城市就不会平凡。

70年前,新中国刚刚成立时,这里还是广东东江行政区下属的农业县,农业劳动力人口超过80%,工业十分薄弱,只有一些烟花炮竹、五金机械、草织、腊肠等加工厂,大家都穷的叮当响。

很多东莞的年轻人为了求生、谋财,铤而走险偷渡去香港。在拿到香港居民身份后,他们会经常往家里寄糖、寄油,买回电视、冰箱,甚至在村里盖上几层小楼。有段时间,当地一旦谁家有人逃到香港,家人就会放鞭炮庆祝,其他人就会说,“哇,这家人去喝牛奶咖啡了。”“牛奶咖啡”是当地人给香港生活的代名词。

当然了,当时逃去香港的不仅有东莞人,还有来自广东乃至全国其他地方的偷渡者。为了弄清这段历史,作家陈秉安耗时22年,采访了百余名相关人物,收集了大量资料,最终出版了报告文学《大逃港》。他说:“大逃港,无疑是历史的大悲剧,但同时,它也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催生针。”

东莞的机遇就来自改革开放。

1978年7月,国务院颁发了《开展对外加工装配业务试行办法》,允许广东和福建开展来料加工、来件装配等业务。广东决定,先在东莞、南海、顺德、番禺、中山5个县先行试点。

借着政策的东风和地缘优势,当年9月,中国第一家“三来一补”企业——太平手袋厂在东莞虎门镇成立,标志着东莞外资经济的正式起步。虎门大家应该很熟悉,就是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的地方;“三来一补”里的“三来”指的是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一补”的意思是补偿贸易。这种企业主要的经营结构是:由外商提供设备(有的也包括新建厂房)、原材料、来样,并负责全部产品的外销,由本地企业提供土地、厂房和劳动力。

第一个吃螃蟹人是港商张子弥。当年,香港持续上涨的土地和劳动力成本,把张子弥的两家工厂逼到了倒闭边缘。得知内地改革新政后,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带着几个手袋和一些原料来到了东莞。

在考察一家服装厂时,张子弥拿出手袋请工人们尝试复制一个,看看当地工厂的生产能力和生产效率怎么样。为了抓住机会,工人们通宵赶制,第二天一个一模一样的手袋摆在了张子弥面前。惊讶之余,他立即拍板要投资200万港币在这里办厂。当时,200万港币可是个大数目。

最终,他看中了濒临倒闭的太平竹器厂,并与东莞二轻局签订了为期五年的合同,把这里改成了太平手袋厂。


1978年8月30日,那张标注着“粤001号”的“三来一补”协议在东莞诞生,协议中写道:港方负责进口设备、原材料及产品外销,东莞二轻局则提供厂房和劳动力。

一个半月之后,太平手袋厂正式投产,工厂采取香港的管理模式,最根本的改革就是工作量按件计算。手袋厂曾经的销售科长回忆说,当时厂里“每人每月拿二三百元,比起干竹器每月28元,多了十多倍。很多人拎着鸡鸭想走后门进太平手袋厂。”第一年,工厂就获得加工费100万元,为国家赚取外汇60多万港元。

太平手袋厂的成功开办,吸引了大批港商来东莞投资设厂。港商之后,台商也来了。1988年7月,国务院颁布了《关于鼓励台湾同胞投资的规定》,促成了台商投资大陆的第一波浪潮。

上世纪90年代东莞台商的规模有多大呢?民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全国台商三分之一在广东,广东台商三分之一在东莞。”“港台的资本和设备+东莞的土地和厂房+内地工人+香港出口渠道和欧美市场”的模式,造就了东莞发展的第一波奇迹。

上世纪80年代,香港、台湾、韩国、新加坡因为经济腾飞被称为亚洲“四小龙”,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的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同样飞速发展的顺德、南海、中山、东莞被人们称为“广东四小虎”,而东莞光荣斩获了“广东四小虎”之首。那时候,全国的流行语是“孔雀东南飞,百万民工下东莞。”

这里以“三来一补”为吸引外资的主要手段,利用全球制造业转移的契机,积极融入跨国公司的供应链,成为全球瞩目的“世界工厂”。1995年,东莞的进出口总额达到1285亿元,而同年全市GDP总量仅为296.29亿元,外向依存度达到433.8%。

到了2007年,升格为地级市不足20年的东莞,经济总量跃居全国地级市第一位,全市地区生产总值、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和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分别是1978年的120倍、84倍和76倍,创造了“东莞塞车,全球缺货”、“全世界每10双鞋,就有1双来自东莞”、“全球每5个人,就有1人在穿东莞毛衣”的外贸奇迹。


东莞发了大财。

赚了那么多钱干点啥好呢?这是那个时候的东莞有钱人常有的困惑。后来,他们中的一些人发现香港的富豪基本都是靠房地产和酒店发家的,反正钱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拿来投资酒店吧。带头的几个人赚了,其他莞商纷纷效仿。到了2008年,东莞的星级酒店达到99家,包括18家五星、25家四星,数量仅次于北京、上海,被业内称为“东莞现象”。

然而,也是在这一年,东莞遇到了发展历程中的一个巨大挫折。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国际金融危机突如其来,国外订单大幅下滑,当年施行的《劳动合同法》则规范了雇佣方式,东莞的外贸企业集体遭遇寒冬,“三来一补”模式的黄金发展周期走向终结。

2008年,拥有6000多名工人的港资企业东莞合俊玩具厂应声而倒,以玩具厂为代表、仰赖外贸订单的企业大面积关门,形成东莞企业的第一波“倒闭潮”。

纯粹依靠贴牌生产的企业,难以抵御冲击,有的倒闭,有的转移到中国中西部或东南亚等成本更低的地方,留下的企业也只能谋求转型。腾笼换鸟、转型升级从此成了东莞的关键词。

东莞转型阵痛期,又恰好遭遇中国人口红利逐渐消减。根据中国社科院副院长蔡昉的研究结果,中国15-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在2010年就达到峰值,此后逐步递减。许多专家判断,这一趋势短期内很难逆转,并将加剧。

2015年世界经济疲软,万士达、联胜、诺基亚等企业的东莞工厂又一次纷纷关停,外界猜测,东莞是不是出现了新一轮的“倒闭潮”?

有分析认为,这一轮的“倒闭”,更多的是产业因素。传统代工厂依靠的产业基础不复存在,那些自身运营水平没有得到改善,又欠缺品牌和技术支撑的代工类企业正在退出,属于他们的时代结束了。

腾笼换鸟、转型升级无疑是痛苦的,可为了可持续发展,为了保持长期竞争力,东莞提出了“四个忍得住”:忍得住暂时的阵痛、忍得住暂时速度的放缓、忍得住暂时收入的减少、忍得住社会的非议。

产业链有低端、中端和高端之分,低端产业想要保留、发展,与欧美市场、人口红利、要素成本等紧密相关,不是想保留就能保留的,而中高端的产业链也不是想出现就立马能出现的。

转型历经多年,困境也一直缠绕相伴。有媒体曾报道称,2009-2014年这6年间,当地的GDP增速有4年未能完成当年的目标任务。

艰难时刻,东莞又遇上了“扫黄”风暴。2014年2月9日,央视曝光东莞色情,舆论哗然。东莞市迅即出动6525名警力对全市所有桑拿、沐足以及娱乐场所同时进行检查,并针对节目曝光的多处涉黄场所进行清查抓捕。

东莞很快陷入“扫黄事件”的舆论漩涡当中,当地花了近30年时间打造出来的“世界工厂”的名号,迅速被网友打上的“性都”标签淹没了。


扫黄之后,与色情业相关行业的食物链断裂。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座城市不可避免地又迎来了阵痛。当时东莞的一位副市长在开会时吐槽:“民间传言色情业占东莞GDP比重的10%,如果今年经济真上不去,就会给人留下笑柄,说东莞真是靠色情经济发展。”

东莞多年存在的色情行业,对GDP的“贡献”到底有多大?没有具体统计。有区域研究专家表示,即便影响,也是轻微的,除去肿瘤的“世界工厂”会更健康。

重重压力倒逼着东莞加速转型升级,尽快突围。

2014年,东莞推出了另一项重要举措——“机器换人”:用“现代化、自动化”的装备提升传统产业,在用工紧张和资源有限的情况下,通过提升机器的办事效率,来提高企业的产出效益。

从2014年到2017年,东莞连续三年用市政府“一号文”加码,成功掀起了智能制造的热潮。先进制造业需要高科技人才,2017年底,东莞又正式提出打造“技能人才之都”。

如今,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智能产业成了东莞先进制造业的符号之一。全球每4台智能手机就有1台“made in 东莞”,全球出货量最多的五大厂商中,东莞占据三家——华为、oppo、vivo。

oppo和vivo两个品牌都在东莞长安镇诞生,是名副其实的“德比”。2018年,华为来了,终端总部落子东莞松山湖。松山湖成了东莞的又一张王牌,这里汇集了华为机器、华为终端总部、中集集团、新能源等一批国内外行业龙头企业,建立了较为完善的创新生态体系。

这里还蕴藏着整个珠三角最强的科研能力。在东莞大朗镇,一片郁郁葱葱的荔枝林里,坐落着我国重点建设的大科学装置——中国散裂中子源(CSNS)。

这个有“超级显微镜”之称的“国之重器”使我国成为继英国、美国、日本之后,世界上第四个拥有脉冲式散裂中子源的国家,众多国内外科学家慕名探访。

散裂中子源、南方光源、松山湖材料实验室等重大平台的聚集,推动松山湖形成全球难得一见的科研制高点。中国物理学家、陈和生院士说:“若干年后,在松山湖畔,偶遇世界级的科学家将不会是意外。”

而这一切都孕育着东莞第二波经济腾飞的动力。

回首过去40年,无数的“厂妹”“打工仔”把东莞推向“世界工厂”的宝座,千万“技术人才”又把东莞产业结构推向新的高峰。从农业县到制造业名城,甚至,这个不设区的地级市,许多镇都是各具特色的世界级行业制造中心。期待下一个40年,敢为人先的东莞能创造出更多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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