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科思维”解读大连工业大学李同学事件

      最近的甘肃天水麦积区褐石培心幼儿园幼儿血铅超标事件与大连工业大学拟开除女生李同学事件，凸显出“理科思维”与“文科思维”的不同应用场景。

      幼儿园事件中，不少人至今感到不解的，一是所谓美术颜料能否造成如此程度的血铅超标乃至铅中毒，二是据传幼儿在天水本地医院检测血铅正常，到西安检测为超标——此情况是否属实？属实的话，是否技术原因（仪器误差、检测人员水平或操作失误，等等）引起？

     这些问题都是完全可以用“理科思维”来“实锤”的。在这些问题上，如果需要政治、公众、或舆论干预的话，那也是为了保证“理科思维”进行到底。

      而“大连工业大学对李同学的处理是否正确？”这个问题，主要就不是靠“理科思维”来解决了。这是因为，此时我们需要面对的不是一组无论多么全面精确的数据，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实话，看到网上这么大的舆情，我的“文科思维”的第一反应——也许因为不管本校还是外校的学生，见了我都要叫一声“老师”，所以我对所有类似事件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样——是想确认李同学还活着并安好。

李同学也许犯了大错，但她毕竟是个人，不是小白鼠，不能拿来做极限压力测试。如果真像有的网友说的，李同学一直旷课且不回应学校的任何处分通知以致学校不得不在校园网上公开实名送达，那这是否说明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糟糕？那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和她的家人或其他能够提供必要关怀与保护的人在一起？如果真的有严重的情绪困扰，是否需要专业的心理评估与干预？现在李同学本人不方便露面，那么有关方面能否证实一下，让大家放心？前几天传出过李同学自杀的谣言，虽然公安部门很快辟谣并处理了造谣者，但这也向我们提示了那些别有用心者希望事态朝什么方向发展——或许，在那些“挺”李同学的人里，就有人这样希望。而我们对于犯了错的学生，无论怎样严厉地批评处分，目的都是治病救人，而不是置之死地而后快。如果说我们的大学是一个学校，我们是青年们的老师，那么我们的整个社会主义社会则是一个更伟大的学校，人民是青年们也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人最全能、最永久的老师。

     其次，这件事情本身似乎还有不少事实并没有向公众交待清楚，比如：Zeus当时是否已婚？是否如网友所言经常玩弄亚洲女性并以此炫耀？李同学当时对这些是否知情？李同学当时是否有男朋友？Zeus公布的是些什么视频又发布过什么言论？这些又在外网造成了什么影响？李同学对这些言论及后续影响又是什么态度？……只有查清了这些事实并以适当形式加以公布，才能向公众说明李同学是否真的造成了重大不良影响又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多大责任。

     另外，我们处分尤其是严厉地处分一个学生，跟判一张考试卷子还是不同的。一张考卷，你这个题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及格就是不及格，哪怕你一贯成绩好，哪怕你考完之后马上发现自己做错了并向老师认错改正，我们也不会因此改动你的分数。可是我们处分一个学生呢？她这次做错了，但是我们给处分的时候并不只是看这一次的表现，还要看她一贯的表现以及她对这次错误的态度。

     再次，关于这次大连工业大学拟给李同学开除学籍处分，比照以往案例，我个人也觉得过重了。2020年浙大学生努某某犯强奸罪被判刑（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一年六个月），浙大给的是留校察看处分。至于“辱国”，2018年，厦门大学研究生田佳良以“洁洁良”为名发布大量辱国言论，当时给的留党察看、留校察看，后来又发现她本科期间有学术不端行为，才予以开除党籍和退学处分。而2020年中科院大学研究生季子越发表辱华并美化南京大屠杀日军言论，被开除学籍。当然，李同学在两性关系上如此不检点，尤其是与品行不端的外国人随意发生关系还拍视频被传到网上，这个错误是严重的，影响是恶劣的，学校予以严肃处理是完全必要的。但现在能够确认的李同学的错误程度比这些人要轻，处分不宜同样重或更重。

      然而，如果大连工业大学一定要开除李同学的学籍，我也并不认为绝对不可以，只是学校应公开说明加重处罚的理由。

     而我可以接受的理由，除了有其它更严重的情节，就是“刑乱世，用重典”：

     “现在少数大学生婚姻恋爱观的偏差，包括嫌贫爱富、崇洋媚外、荒淫放浪、不负责任，已经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再不严加惩戒，就会流毒肆虐，后患无穷。因此我们学校就是要敢为天下先，顶格处分，杀一儆百，扭转歪风。今后再发生类似事件，无论涉及到什么人，我们仍将同等处分，决不手软。我们还倡议所有高校像我校一样，对此类事件敢于碰硬，果断出手，严字当头，正风肃纪，为维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中华传统美德而担当作为。”

     如果大连工业大学真有这样“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并旗帜鲜明地公开宣示，理直气壮地驳斥一切异议，我会很赞赏，因为这是一种敢于引领中国乃至引领世界的气质。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名校气质：这就是我的价值观，是我希望世界变成的样子——我就是要拿这把尺子严格地挑选和淘汰学生，也让学生将来拿这把尺子去要求世界。

      但我不知道大连工业大学或者中国任何一所大学是否真的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所以大连工业大学拟对李同学这样处分对不对呢？

     “文科思维”会告诉我们，没有统一答案，因为这取决于该校想做一件什么事情：

      如果该校只是想做一个常规的处分决定，那么过重了；

      如果该校是想不计毁誉地推行自己认定的价值观，就像孙武“吴宫教战”时处死吴王的两名宠妃一样，那么这个处分也许并不过分。但这样的话，你要很清晰地标定自己在某些人看来“偏保守”的价值观，也要经得起在当今“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影响下“谤满天下”的考验。

      当然，今天不是“吴宫教战”的时代，无论出于哪种目的，怎样处分，都还是要考虑李同学的承受能力。如果李同学是因为第二种原因被开除，那就要设法让她明白，她的错误如今一般来说没到该开除的地步，但她的学校今天是“特种部队”，所以拿她开刀，而她有权不认同它如此严苛的执行度，但这种价值观本身是正确的，而且正是为了保护她这样的女孩今后少上Zeus这种流氓的当。

     另外，我还发现每到发生这种舆情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我称之为“优越党”的人出现。

     比如这次，许多网民表达了对大连工业大学“拟处分决定”的支持，而另一方有些人是这样形容这些网民的：

    “关于大连工业大学事件，我翻了一下自己微博下面的留言，发现一个很明显的倾向。凡是认为大学没错的，你点开他们主页，就会发现他们至少有80%关注了那几位著名的军事、时事博主。有例外，但重合度确实非常非常高。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这是同一种思维方式，投射到不同社会事件上，都会有聚同效果。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环境变了，时代变了，对类似行为的处理更为严酷，甚至可能要抓捕判刑、或者批斗游街，这些人还会不会支持？我觉得有部分人会反对，但大部分还是会支持。”

     “关注列表定律。这些蠢货只会爱一种抽象的概念，对具体的人是没有怜悯之心的。他们有一种待在集体里的幻觉，幻想裹于集体而强大，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具体的人，而且他们的认知反映了他们处于社会底层，偏偏最需要别人怜悯。”

     “今天公众号又被一堆人冲击了。我得承认，我一点都不难受，相反还很开心，跟这些人对线，让我有一种从道德到智力上的全方位的优越感（都说了，我也不是啥好人）。……”

     “对有些男同胞来说，不光跟外国人睡是不对的，跟有钱人睡也是不对的，跟帅哥睡也是不对的，跟偶像睡也是不对的，跟能力强的人睡还是不对的，到最后连收了彩礼也是不对的，总之没跟自己睡，一定是不对的。”

      这几段话是“优越党”的典型言论：将支持大连工业大学“拟处分”通知的人打入“收入低”“认知低”的“愚民”与“群氓”来加以鄙视，甚至想说这些网友指责李同学是出于对“外国人”“有钱人”“偶像”等等性魅力强的人的嫉妒。

      应该说，这种无论讨论什么话题到头来都是要强调自己“从道德到智力的全方位优越感”的“优越党”是最令人厌恶的一种嘴脸：

      1.如果习惯于将与自己相反的观点与“低认知”“群氓”绑定，那么将不再有修改自己观点的可能性——因此这些“优越党”正是他们声称最瞧不起的“认知固化”的人；

       2.如果仅仅因为这些人与自己观点不同并且关注某几个时政、军事博主就认为他们都是“蠢货”，那么这就是不尊重每个人的个性而盲目地贴上抽象标签——因此这些“优越党”正是他们声称自己最瞧不起的“不爱具体的人”而且无论爱恨都只针对“抽象的人”而且这个“抽象”还不见得正确的人；

       3.如果将对方的观点都归结为“总之没跟自己睡，一定是不对的”，那么这就等于暗示对方：“因为你穷、丑，所以睡不到那些美女，所以你没有资格表达与我对立的观点”——因此这些“优越党”正是他们声称自己最瞧不起的“不讲平等”“不讲民主”并且“物化女性”的人。

    “优越党”们本人并不一定是资本家，但他们的作派集中体现了当代资产阶级暴发户式的狂妄与自欺欺人的虚伪。

     我本科学的是英语专业。大一时，为我们讲思修的是外国语学院的F书记。她对我们说：之前有个别女生和外教、留学生随便交往；个别男生假期在广交会当翻译的时候为有不良嗜好的外商找三陪小姐，这都是有损人格甚至有辱国格的行为，会让人瞧不起你，瞧不起我们学校乃至我们国家。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中国人在与外国人交往时，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中国的形象——一个国家的形象是每个人都参予塑造的。Zeus这样龌龊的人存在，就大大损害了乌克兰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形象；那么李同学如此荒唐的行为是不是会损害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女性的形象呢？肯定会的——这不是一句“不要扣帽子”“不要道德绑架”就能逃避的，因为这是事实。

    当然，中国的形象是伟大的，不会因为有李同学做出这样的行为就被毁坏，但这是因为中国有多得多的自尊自信自强的人，偶尔发生此类事件颠覆不了中国的形象，而决不意味着每个人可以拿“私生活”为借口逃避自己对国家荣誉应负的责任。事实上，私生活、私德是很能反映一个国家的制度与文化到底培养出了一些什么样的人的。

     我们还是应该更关注天水幼儿园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