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这群喜欢生十几个孩子、不爱缴税的人

用绿茶拯救美国

蔡铮

5.3

拒不缴税摩门教

拒缴联邦税的麦克

麦克五十多岁,身材适中,头发半白,脸瘦长,在泊尔食品负责给顾客推介商品。他一见到我就大叫:“铮!你一来我们的销售额就明显增加!”然后大笑着握我的手,露出一口白而大的牙。他见到我的真诚喜悦让我高兴,我很爱跟他闲聊。他是摩门教徒,有四个孩子,老大学修车,自立了;老二是个女孩,高中毕业去当兵,在舰上做饭,她喜欢军队,希望留在军队;两个小的在读书。

有回麦克问我:“你缴联邦税吗?”我说:“缴。”他说:“我告诉你,你完全可以不缴。”我说:“那怎么行?”在美国偷税是叛国罪,不缴联邦税很麻烦。他说:“伊利诺斯州的居民都不用缴联邦税,缴了就上当了!”我说:“不缴他们就找我麻烦!”他笑道:“你上法庭给他们看相关法律文件,他们就不找你麻烦。我从不缴联邦税。有回他们找我麻烦,我就上法庭,自己代理自己。我找到了我们州加入联邦时签署的文件,文件上说本州居民没义务缴联邦税。我拿出那文件给法官看,那法官还从没见过这文件。我叫他看哪一条哪一款,他看了,傻眼了,没话说,只好挥手说你走吧走吧。从那后他们就再也不找我麻烦。”我问:“你怎么找到那个文件?”他说:“我就找到了!”我问:“你报税吗?”他说:“报,就是不缴联邦税。你要那个文件吗?那文件上说得清清楚楚:本州居民没义务缴联邦税。”我问:“那没有后来文件废掉那个文件?”他说:“那不可能,后不制先,要是废掉那文件就等于说我们州脱离联邦。不缴联邦税是本州加入联邦的条件之一。”我问:“你认识的有不缴联邦税的没有?”他说:“我跟很多人说,他们都不信,怕麻烦, 不敢不缴!真的,给他们看那个文件,联邦税务就知道他们错了!我们都不该缴联邦税!”我想他养四个孩子,老婆不定有工作,他不缴联邦税,联邦税务局不会找他;就是想找他,见他有跟联邦税务局斗争得胜的记录也只好作罢。我有熟人在联邦税务局负责查税,他说他们一般不查收入二十五万以下的,因为查一个人要费大量人力财力,查穷人他们得不偿失。按麦克的收入,他缴不了多少联邦税。联邦政府一般是杀鸡吓猴,穷人是没血的蚊子,杀蚊子吓不到猴。麦克却言之凿凿,说本州的人都傻,不该缴联邦税却都缴了。他劝我不要上当受骗被联邦盘剥,也学他拒缴联邦税,他把他找到的秘密文件给我一份,一旦他们找上门来我就拿那文件跟他们法庭见。他说得嘴角起了泡沫都顾不得抹。我只笑笑,说我不敢跟流氓政府耍流氓。他有点恨铁不成钢,说你自甘被联邦政府剥削那就没法。

有回他说他发现一省油秘诀,即在汽车里加个小设备就省百分之二三十的油。他说原来他的车加回油跑一周,装了那省油器能跑上十天。装那玩意只要一百块,他车上有几个,几分钟就装上了。他已跟人装了四个,他们都说那管用。他问我要不要装一个试试。我问:“什么原理?”他说:“车子空转时发的电都浪费了,这设备把那多余的电储藏利用起来就省油了。” 我问:“造车的怎没想到这个?”他说:“他们没想出来吧,谁知道呢。新车蓄电功能强了,老车装这个更见效。你试试,真管用!你见的人多,拿些去给人装。那玩意四十一个,你收人家一百二都行,装一个赚八十。这太简单了,我教教你,包你五分钟就会装。”我笑说我只想卖茶。

过了一阵,他似乎忘了那省油器的事,说他找到个快速致富窍门,说你也可以干。我问搞什么。他说:“养蚯蚓。一顾客说他收蚯蚓,供不应求,想找人养。那太容易了:搞点土,放地下室,一周蚯蚓就长大了。论磅卖,一磅二十五。一年搞得好可养一万磅,不好也养上千磅。我跟我太太决定养了。我有个很大的地下室,那里温度正好。”

八八年我在空军一学院教书时同事们为快速发财致富在教学楼里养过蜗牛,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没想到三十年后在美国一小城又巧遇想以养殖蚯蚓发财致富的。我问:“这么赚钱怎没人搞?”他说:“怕脏吧,也费力,要保湿保温。谁愿意把地下室弄乱?还得有地下室。”

我也算是有点养殖和经商经验的人。蟑螂蜗牛蚯蚓之类的小东西野生乱长时你要灭它,用尽毒药它仍顽强生长,凶猛繁殖;你要养殖它们,把它们当老爷贡着,它偏要集体自杀,一个不活。就算养殖成功,关键还在销售。我便问:“销得出去吗?卖给谁?”他说:“销给鱼具店。他们卖给钓鱼的。”我到鱼具店去买过蚯蚓,一小塑料盒五块或十块,盒里一团黑泥内扭几条蚯蚓。我问:“我们这儿鱼具店是季节店,冷天怎么办?”他说:“他们还用它做药。反正蚯蚓供不应求。那顾客说你有多少他买多少,销路绝对没问题!他到处找人养,我答应了。我妻子正在收拾地下室。我不想多搞,一年养千把磅就够了。”我问:“蚯蚓吃什么?”他说:“垃圾锯末都吃,也有专门的蚯蚓食品,便宜得很。这费不了事,业余搞搞,一年多进两三万,你也可以搞。”我说:“你先养,到时我来跟你学。”

下个月我见到麦克就问他蚯蚓养得怎样,他说他做了木槽,里头装了土,蚯蚓已放上了,长势很好,下周就可卖一批了。

再过几个月,我见到他又问他那蚯蚓长得如何。他笑笑,说不养了,地下室已清理干净。我问为什么不养了,他笑而不答。我不知他养蚯蚓的生意死在哪里。

不久到泊尔食品店里再也没见麦克。过一阵我在该店北面四十分钟的凯斯健康食品碰到他,他穿得更正式,见到我他脸红了,说他不在泊尔自然食品干了。他在泊尔自然食品干了十几年,我不知他为何突然不干。不久凯斯健康食品在一偏避地方新开了个店,他上那儿当总经理去了。我去那店里看过他一回。店里有个妇女拖着腿走动,她那腿像两只装满小麦的鼓胀袋子。那妇女原是他妻子。那店里我的茶卖不动,店又偏,我去过一回就懒得再去,一晃几年都没见到麦克。

判国罪犯吉米

吉米是凯斯健康食品一分店的经理。初见他时他大概五十来岁,红白脸,黄发稀疏,一根根梳向后,额头到头顶都通亮。站着时他头有点前伸,后颈隆起,腰有点哈,葫芦肚吊出来,走路脚在地上拖拖的。他说话慢吞吞的,但声音清脆响亮;他特爱笑,哈哈哈如敲洪钟,每个“哈”都拖很长,头随着哈哈声抖动。第一次见他,给他尝了我的茶,他叫道:“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绿茶!”马上决定卖我的茶。我便给他盒茶,教他把茶袋放到一磅的水瓶里喝。

下个月到他店里,他说:“我喝了一个月你的茶肚子就下去了。”但再下回去他的肚子还在,他哈哈笑说他该多喝我的茶。他常喝的是白凉水,常见他慢吞吞走到付款台边,拿起柜台上一一加仑的塑料水壶,举起,嘴对到壶口上咕咚咕咚喝。

有回我看到他哈欠连天,便说:“你得多喝我的茶。”他说:“我每天下班吃点东西就去送医疗设备,到早上五六点才送完,回家睡一会就来上班。”我问:“怎么跑通宵?人受不了,也危险。”他说:“我有十个孩子,最大的十四,最小的一岁多。一岁多的患脑癌,动了手术。就我工作。这差事难得,比我在这里挣的还多。再过几年我老大就能替我了。”

有回我到店,见两个警察从店里出去。他指着警察说:“他们是来看我的。”我问:“看你干什么?”他慢吞吞说:“他们判了我五年,关了我三年,我在保释期。”我吃一惊:“为什么关你?”他嘿嘿一笑:“判国罪。”我更吃惊:“哪会呢?”他说:“他们说我偷税,把我的房子没收了。我那房子很大,两百多万,对着湖。我也算过过富翁日子。”我问:“他们怎么证明你偷税?”他说:“他们要证明你偷税总有办法。审我两年,我们教堂很多人都作证说我没偷税,说我都捐给了教会,他们不管。判我五年,没收我的房子,还要我赔两百多万。”我问:“你怎么赔那笔钱?”他说:“我挣了钱,除去家里必须,他们都扣去了。我可以过,就是再难发财了。他们要我穷一辈子,我不在乎。”他话声平静。我问:“你原来做什么?”他说:“什么都做,都是合法生意。我那房子有七个卧室,五千多平方英尺,现在我一家十二口挤一租的两居室里。我们吃饭不成问题,房租也付得起。他们要我过穷日子的目的达到了。”他若无其事的嘻哈样子让我震惊,我不知他妻儿怎么应付这生活上的巨变。

有回我在去他店的路上被一个蔫不拉几、勾肩缩背的警察抓住,说我在限速四十五英里的施工路段开到五十五英里,给我一张三百七十五美金的罚单。那时我正为难,想去店里卖几盒茶多挣几个钱,没想到反遭打劫。我只是跟车流走,这个瞎猫就捡拉最后的。到店后跟吉米说起这事,他哈哈笑:“这些人是Revenuer 。”我问:“什么叫Revenuer?” “那是骂警察的话,说他们是税崽。警察有抓人罚款指标,为完成任务月尾就加紧抓人。有回我超速五英里,一警察拦住我开罚单。我那时正挣大钱,我说:税崽,搞快点,别浪费我时间,我一分钟比你一天挣的还多,气得他发颤。”他说完哈-哈-哈笑。

多年来我的茶在他店里卖得很好,全赖他着力推销,我便决定请请他。他店边有个不错的中餐馆。一天我请他到那餐馆,点了只龙虾。他说:“自从他们搞我后我就没吃过这个了。原来我总是挑最好的餐馆,点最好的菜。”

饭桌上我们聊起摩门教。他说:“六十年代得克萨斯法律规定打死摩门教徒不算犯法。他们到现在还想消灭我们。”我看过一很火的嘲笑摩门教的逗乐话剧,那话剧开幕便是摩门教教主挥锄在后院挖呀挖,挖出了摩门教的圣经。话剧主题故事是摩门教徒去宣教,无法吸收新教徒,便以性开放来吸引人入教。美国媒体经常披露摩门教徒一夫多妻、摩门教士强奸幼女、教士赶走教区内的男性以便独占教区内所有女子的荒唐事。摩门教力图赢得新教徒,每个成年男子都须宣教一年。但美国摩门教已被描画成莫名其妙的异教,很难扩张。摩门教扩展的捷径好像不是通过吸收新教徒,而是鼓励教徒多生多养。有个跟我一道推销面包的摩门教汉子有十二个孩子,推销时他常让他五个女儿穿着长裙戴着包头排一排站摊。

吃完,我要再点个龙虾让他带回去,他坚决不让。

我认识吉米十来年,晃晃他的孩子们大了,他不用自己开车送医疗器械了,但他大儿出了问题。我问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怎会出问题?他说:“交友不慎。他那些狐朋狗友都吸毒。他在快递工作,不好好干,吸毒,把工作丢了。交不起房租,又不敢回家,便在公园搭篷过夜。原来他的朋友无家可归时他让他们住他那儿,这回他没处落脚,没人收留他。他白天讨饭,夜里回公园,帐篷睡袋就放公园里。有回他回去帐篷睡袋都没了。他找警察,警察说这里谁管。他没地方睡,警察找我们。我们的门对他总是敞开的,家里有他一张床,有他一口饭,别的我们管不了。不知他这下会不会变好。各人有各人的路,由他选。”他哈哈笑,仿佛这不算什么事。

(选自《用绿茶拯救美国》此实录已由掌阅以《贩茶美国》为名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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