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田芳去世了,评书界的江湖恩怨是否随着他一起走了

【观察者网风闻社区原创文章】

著名评书艺术家单田芳昨日下午在北京逝世。消息传来,眼前再无下回分解,耳畔惟有后事如何。

常听神怪鬼狐书的听众都了解,评书艺人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天堂的管理员这回很守时地把单田芳叫过去说一段,也许可能他过于寂寞了,还拉上了一位相声表演艺术家。

88岁的常宝华和84岁的单田芳几天内相继驾鹤西归,按照旧社会袍带书的演绎套路,编成评书,这段的名字应该叫“双星归位”。

在中国曲艺界,像单田芳这样有着丰富传奇经历的艺人极少,他这一生,如果拿他的成名作《童林传》的节奏来说书,也要估计能说上个近300回。

人生如书

单田芳出生在曲艺世家,父母都是西河大鼓的顶尖艺人,他呱呱落地之时,东北已被日本铁骑涂炭四年有余。根据他的回忆录的记载,小学放学回家的路上,经常可以见到日本的宪兵队和特务在大街上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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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单田芳

童年的民族伤痛感在90年代中期他所录制的新评书《千古功臣张学良》中仍能反映出来,调门比同时期和山东电视台合作录制的《白眉大侠》要高亢很多,情绪也更加激昂。

单田芳的人生传奇程度极高,可以用这么几个“第一个”加以概括。

1956年,他放弃了攻读鞍山工学院的机会,在辽宁鞍山茶社正式成为了一名评书演员,并且靠着《英烈传》一炮打响,相比旧社会转型的文盲型艺人,单田芳无疑有着更深厚的文化基础,再加上家学底子,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他就成了整个鞍山甚至整个辽宁省月收入第一个能上千的评书艺人。1957年月收入上千是什么概念?当时北大的教授月工资不到600元,毛主席和周总理的工资也刚四百出头。

文革之后,他又是第一个走向广播剧评书的艺人,虽然文革中他的牙齿几乎全被打掉,嗓子做了三次手术之后才恢复了他极具辨识力的“云遮月”的范儿。

1986年,他成了东北第一个真正跳出体制外的“文化个体户”,告别了鞍山曲艺团和文化局,在那个讲究工资等级、提干和单位福利的年代,无疑是石破天惊之举。

90年代中期,他又是第一个成立文化传播公司的评书演员,并且兼职当电视剧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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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曾经参与创作过电视剧《白眉大侠》的剧本改编

都说曲艺界富有的演员玩儿心都很重,但真正玩出花样和心得的并不多,郭德纲的搭档于谦老师写过一本书叫《玩儿》,书中的很多东西,其实单田芳在50年代就开始玩了。

他主要玩的是手表和自行车,那个年代,进口到国内的劳力士和欧米茄一块至少450元人民币,他家里有十多块名表,每天换着戴;名贵自行车那要数东德和英国,一架“德国B6”和“凤头莱里”换着骑,就跟现在换着开宾利和劳斯莱斯的感觉差不多。

评书老艺人们传下来的定场诗有一首《西江月》,最后两句是“装文装武我自己,好似一台大戏”,单老确实践行了这一点。

江湖与辈分

单田芳作为评书界的泰斗级人物,是行业的全才,袍带、短打、公案、神怪等无不涉猎,而且还有海量的新评书,如果从现在每天放一段他生前的录音录像,据说能播放到本世纪中期,他逝世后,绝对少不了曲艺界各路人士会以各种形式隆重纪念之。

但本文的写作动机并非罗列单老的贡献和壮举,而是起于朋友圈内评书爱好者们看似不起眼的一丝杂音:老单走了,四九城的某些老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句看似不带恶意的戏谑调侃,却能够勾起曲艺界的种种“沉烦”。

旧社会艺人在被改造之前,迫于生存的压力,行业壁垒未必那么严格,平地扣饼,对面拿贼考验的也是综合素质,比如京剧从小坐科的旦角儿一般都有昆曲功底,说相声的一般都会唱太平歌词和演双簧一样,评书艺人们基本都兼通鼓曲和莲花落。

在曲艺行当的“鄙视链”中,评书绝非处在最底端的那一个。这个行当的前辈在宋明清几百年的乡村能充当半个教书先生,能断县官们断不了的家务事,被乡曲公认为有见识的人。而且在清末民初曲艺界分化转型的过程中,评书的存在形式相当特殊。前文中提到的《西江月》开篇便说:做艺难!世上行当甚多,惟有说书难习。评书要求艺人们在口齿节奏方面有着扎实的基本功,而且因为台上往往只有一个人,行话叫“男怕夜奔,女怕思凡”,所以,不少相声和京剧名家之前都有评书功力打底。

郭德纲自幼也是先学的评书(7岁),后学的相声(9岁),良好的评书表演基本功,对他日后的相声水平的提升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之前的大徒弟何云伟被郭德纲深深吸引,并非是相声,而是当年郭在广德楼说《隋唐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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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艺人的综合素质品评中,评书水平(或者广义的单口相声)往往扮演者“基本功过滤器”的角色,所以,传统艺人在“两门抱”或者“几门抱”中都会有评书的师承,但由于表演难度和市场需求的原因,专攻评书的相对来说反而很少,所以这就让评书艺人们在新老转型的过程中,生存在那种无法克服的门户之见和行业倾轧等陋习陋规的时候,显得尤其尴尬。

理解了这一点,就知道为何相对于京剧、相声等其它行当,评书的师承和辈分是最复杂也是最说不清的。

仅举一例便可明白,哪怕是最铁杆的郭德纲的粉丝群中,估计也有不知道郭德纲还有另外一个艺名,叫郭增福。郭德纲小时候拜在天津西河门的评书艺人金文声门下,是“增”字辈的,德云社还有一个演员叫谢金,是谢天顺的儿子。谢天顺论辈分和侯宝林是同一辈的(活着的相声演员中辈分最高的),所以年纪比郭德纲小很多的谢金,在相声门还高郭一辈,但是谢金也同时拜在金文声门下,两人在评书门反而是同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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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纲与评书门的师傅金文声

一专多能的演艺行当穿插给外界的曲艺爱好者增加了辈分识别的难度。承平年间辈分间的错乱无伤和气,但在某些特殊时段,往往能成为门户逐斗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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