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仲兵:上海面包店下班即扔面包,浪费造孽还是品质安全?
作者:金仲兵
与捡菜叶画风不同、也过于“招人恨”的,是上海《新民晚报》2025后9月16日的报道:有网友拍摄到上海万象城里,有一家网红面包店在营业结束后,店员直接将一筐筐黄澄澄、金灿灿没卖完的面包扔进了垃圾袋里。
有网友、也包括媒体在内,都认为这些面包完全可以食用,而且价格不菲,扔掉不但令人心疼,更让人恨得牙痒痒。结合“捡菜叶”事件不难发现,大众是真的“有意见”:都这么苦了,还如此挥霍浪费,造孽呀!这不就是马祖所说的一边往下水道倒牛奶,另一边却有人饿肚子吗?商人无德乎?!
反对者积极为商家出主意,比如打折、赠送、内部处理,但都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众口一辞”却是,既然没过保质期,还能几乎正常食用,只要入肚,就是莫大的善!
说实话,我写着写着也有咬上一口的主观冲动,毕竟色香味俱佳嘛。至于背后的安全品质,大概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稍微降低一些又何妨?
店员也持同样观点:当天卖不完的面包做销毁处理,虽然也觉得浪费,但这是公司的规定,只能惋惜。
其实,除了未售完的面包要按规定销毁之外,餐饮业的其他食材也有未售销毁的规定,比如自助餐厅的水果、沙拉、蔬菜、海鲜等。当然,这些都会计入成本。
属于商家私德、与法无关、没有公共危害性的倒面包事件,招来无数口诛笔伐:为什么规定宁可销毁也不打折出售?这是“行规”还是营销手段?
《新民晚报》还不忘劝人为善:“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仍在为争取一口食物而奔波劳顿,人类依旧没能完全摆脱粮食危机的阴云。”
这段话,让小小的面包店恍惚有了国际主义的宏大感和崇高感。等回过味来才发现,需要为面包奔波的正是自己或身边的同伴。
倒面包还招来执法部门深度介入。
9月16日下午,《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实地探访,市监局虹桥所执法人员也同时进行执法检查,而且整个过程很复杂,很严格。小商家既又不敢怒也不敢言,胆战心惊闯过每一关的味道,或许比过期面包还难闻。
执法部门既有执法权也有解释权,弹性空间极大,不用担心不良后果,但层层过关,过度干预微观市场,在大上海观感实在不佳。
我认为,执法不一定必须找到“毛病”才能罢休,才有面子,要“疑罪从无”,同时也要匹配当下、当地的行业水平和消费现状,实现法律与环境的协调统一,学会为合规合法企业正名,才是真正的保驾护航。
问题一:成本转嫁消费者,有没有道理?
首先,这是市场行为,消费者是否接受,由有能力消费的顾客说了算,即由市场供需关系决定。其次,浪费肯定是存在的,但限于企业内部,再通过更精确的计算进行更精准的规避,不会造成社会性损失。再次,企业要对食品安全负法律责任,而非“可惜了”似的主观道德评价。
问题二:要品质,还是要吃饱?
这是敏感问题。一方面民众生活品质在提升,一方面又面临生活品质下降的冲击。如何在保证品质同时,也保证人人有份,既吃饱也吃好,确实不是一家企业所能承担的。市场的归市场,不要苛刻商家;管理的归管理,如何保证经济发展,才是核心议题。
至于消费者和企业之间的临期面包处理问题,需要二者长期的信任磨合和经验积累,更第三方社会NGO机构来连接。
问题三:两个例子,莫让贫穷限制想象
就此问题,前两天还有朋友提到:在北京安贞里,多年前有一家卖甜甜圈的店家,每天下班时,都会将当天卖不完的甜甜圈倒入垃圾桶中。他当时看了觉得可惜,但后来想想,如果中国的商家都这样负责,就不会出现毒牛奶、地沟油似的食安事件。当然,道理既简单,也复杂。
再聚焦到日本。消费者普遍追求食品最佳赏味期内的口感和风味,诸多快超出售的冷冻食品如便当、饭团或三明治,包括面包糕点,商品标签处贴有赏味期限,通常按小时计算。为满足消费者需求,只要到期肯定下架直接倒掉,即便这些产品并未变质(赏味期,指最佳口感期限,不是我们理解的保质期)。
也即,日本的食品上下架标准,是以口感为据,这比我们习惯的保质期更严格。可见,日本食品安全之所以为人称道,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建立在实实在在的高标准之上。并且,还有深厚坚实的个人道德为支撑。
食品安全,应不应该超前认知?
演进经济学大致认为,人类得益于科技进步、工业化生产、自由贸易和良性竞争,使包括食品在内的产品质量稳定,物资供应充足且丰富多彩。竞争过度时,企业可以科技创新、优化服务实现降本增效,优胜劣汰,或输出产能化解内部压力。基于规则的贸易战,也不可怕。
至于马祖式“生产过剩”,多因市场管制导致局部配置失衡所致。如三年灾荒和三年封城,此为例外,不是常态。
我们面临的现实问题是,在浪费与安全之间,认为安全更重要;在安全与吃饱之间,又认为吃饱更重要;在吃饱与品质之间,仍是吃饱更重要。所以,我们为了吃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节约,进而批判将准过期食品扔掉的浪费行为——口感期面包,中国人还值得拥有吗?
消费者和管理者应该相信,企业具有自我调节能力,临期产品如何处理,他们的方法其实更科学,更高效。我们要关注的,是基础的食品安全和更高等级的食品品质。责骂店家“无德营销”,恰恰折射出普遍性的认知局限和“少见多怪”。
从饿肚子到黑馒头,再到白面馒头和面包,刚刚满足了口腹之欲。其实,远方不但有诗,也有无数未知的世界,贫穷,反复的贫穷,确实限制了我们的想像——为吃临期面包正名,这种未富先衰的贫穷观和节约观,是在主动拉低自己的生活品质。
话说回来,就算我们接受了食品安全本应像邻国日本那样高标准、严要求,却又因当下处于消费降级的关健时刻而确实面临是降级求生,还是宁缺毋滥的艰难抉择。但是,切不可因此而否定口感期面包的品味俱佳这一基本认知和事实。
总之,这一波舆情中的消费者、执法者、媒体们没能抓住问题核心,而且全都出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