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恐怖袭击、传染病的防护与生物阴谋论

生物恐怖袭击

生物恐怖袭击是在2001年美国遭到911袭击后立刻受到关注的概念。911后仅仅一周,粗制的炭疽菌粉末被寄到了5家新闻媒体。大约一个月后,精制的炭疽孢子被寄给了两位参议员。一时间,新闻里时不常就能见到发现可疑“白色粉末”的消息,身着太空服般蓝色防护服的防疫、调查人员在电视里走来走去,场面颇为紧张刺激。幸好,随后的检测都显示那些白色粉末无毒无害,均属有惊无险。那场炭疽袭击一共造成了22人发病,其中5人死亡。随后的调查过程跟发生于美国的所有重大案件一样扑朔迷离。先发现了一个嫌疑人,然后被澄清。又发现了一个嫌疑人,可迟迟收集不到足够的证据对他提出控告。拖拖拉拉一直折腾到2008年7月,这位嫌疑人因服用过量对乙酰氨基酚而去世(老败经常吃的头疼感冒药,泰诺的主要成份。天知道他吃了多少!),疑似自杀!2010年,FBI宣布结案,就这么不了了之!维基百科(http://en.wikipedia.org/wiki/2001_anthrax_attacks)里对这场恐怖袭击的调查过程有比较完整的讲解,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生物恐怖袭击让大家比较担心,是因为其技术门槛相对较低。致病微生物(包括炭疽菌)和生物毒性物质广泛存在于自然环境之中,有歹念的人对它们进行分离纯化比制造核脏弹容易太多。只要掌握了相关背景知识,有点基本的技术技能,用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就能整出些毒害四方的东西,可以说防不胜防。但是呢,生物袭击有一个特点,就是坏人所能做到的也就是病原体的递送或释放。而致病微生物对人体发生危害总要经过接触-附着-进入-繁殖-伤害,5个步骤。大家只需适当地提高警惕,尽早发现可疑物质或危险环境,与之保持距离,避免接触,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挫败敌人的阴谋。即使发生了接触,到发生伤害也会有一定的时间延迟,而我们在其后的每一个步骤都有有效的应对措施,只要早期发现,沉着、正确应对,就可以将危害化解至最低。

病原体与人体接触、附着、进入,无非通过这几个途径:1、吃进去或喝进去(消化道传染病)。2、跟着空气一起吸进去(呼吸道传染病)。3、虫子叮咬(虫媒传染病)。4、伤口、注射等血液传播(血行传播传染病)。另外还有性行为传播和母婴传播。这两种方式不太容易用作生物恐怖袭击的手段,在此就不讨论了。生物恐怖袭击是人为投放病原体导致危害,而各类病原体也是广泛存在于自然环境之中的。从技术角度讲,预防、应对生物恐怖袭击与平时对各类传染病的防护并无本质区别。所以,下面内容的实质是讲怎么应对各类传染病。

 

防止病从口入

咱们智慧的中国人有句老话:“病从口入”。通过饮水、食物传播是传染病的一大类型。病原体主要是细菌,比如霍乱弧菌,痢疾杆菌,致病型大肠杆菌,金黄色葡萄球菌,李氏杆菌,肉毒杆菌,产气荚膜梭菌,布鲁氏菌,也有少数病毒,比如甲肝……。各种细菌的生活习性不同,它们倾向于污染的物质也不同。霍乱(江湖人称“二号病”)和痢疾主要污染水源。致病型大肠杆菌,比如,著名的O157:H7,可以存在于牛的肠道中,屠宰过程中可能污染牛肉,牛肉绞碎了成为肉糜,再做成牛肉饼(英文叫Hung Burgers,汉堡)。牛肉饼没烤透,吃进人肚子里就发病,严重起来要人命。所以西方管这个病叫 “Hung Burger disease”。 金黄色葡萄球菌可以污染各类食物。李氏杆菌能低温生长,擅长污染冰箱内的食物。肉毒杆菌主要在密闭腌制的食品中生长。产气荚膜杆菌主要污染肉类。布鲁氏菌主要污染牛奶。

“病从口入”的细菌对人产生危害,主要由于它们产生的各类外毒素,也就是细菌分泌出体外的毒素。有些细菌,比如霍乱、痢疾等,是在人的肠道中生长繁殖的同时产生外毒素。对这类的感染,抗菌治疗很重要。另外一些细菌,比如肉毒杆菌和金黄色葡萄球菌,它们是在进入人体之前,在食品中生长时分泌外毒素。人吃了它们,发生食物中毒,本质上是吃进去它们的毒素而中毒。吃进去的传染病经常有个共同的症状就是拉肚子。极端的例子是霍乱,它的致死机制主要是腹泻导致的脱水。而对别的感染,比如痢疾和致病型大肠杆菌O157:H7,拉肚子确实是个显著症状,但致命的是它们的志贺毒素导致的肾衰竭。肉毒中毒没有腹泻,表现是全身肌肉软瘫,最后连呼吸肌都麻痹了,憋死。总之,各类病原体伤害机理不同,相应的治疗方案也不同。选择治疗方案,那是医生们的事。咱们应该努力的方向是避免落到这步田地。

避免“病从口入”。有啥高招呢?当然有,就象歌里唱的:“什么魔法狠毒 ,自有招数神奇!”。咱们以不变应万变的绝招就是:加热!所有致病细菌、病毒都扛不住煮沸加热。耐热的毒素不是没有,极少。绝大多数毒素都是不耐热的。不夸张地说,就这一招,基本就把从口入的传染病给废啦!只要烧开,喝恒河水都得不了痢疾!还怕恐怖分子污染水源?!

什么叫文化优势?咱中国人喝开水的习惯就是传统文化优势的典型例子! 老败在加拿大时就发生过某城镇自来水系统被O157:H7污染,呼啦啦病倒一大片。然后宣布自来水不能喝,紧急调运大量瓶装水过去应急的事情。当时老败就对导师说:虾扯蛋!跟俺们中国人学点好习惯,弄个电壶把水烧开了再喝,屁事没有!导师笑着点头:确实如此,但人的生活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是啊,你要是非吃拍黄瓜和凉拌西红柿不可,那就只好冒点风险啦。用洗洁精认真洗干净是必须的。还不能忽视了水,必须用凉开水清洗才保险。

防止病从口入的另一项重要措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认真洗手。回到家第一件事先洗手,吃东西前先洗手,这些良好习惯一定要养成。其道理应该不用老败啰嗦了吧。

 

预防呼吸道传染病

随空气吸入的传播方式显然是传染病防控的一大重点。还不用恐怖袭击,从萨斯、禽流感到手足口病(号称三号病),就是每年冬天的季节性流感都要夺去多少性命!从生物武器的角度来说,有两种通常不通过空气传播的传染病也被弄成了空气传播,一个是鼠疫(有个老电影叫《卡桑德拉大桥》,记得不?)一个是炭疽。虽然这两个以吸入方式感染所需细菌数量都比它们各自常规感染途径大不少,但吸入这个杀人于无形的便捷方式无疑对魔鬼有着最强的诱惑力。

炭疽在军事上大规模使用的方式是飞机布撒。在恐怖袭击中发生过的方式是投寄孢子粉末。如果某天你收到一个不明来源的信封,不要大咧咧地撕个口子把内容物往外就倒。明智的做法是小心撕开后保持开口向上的状态,屏气静息先向里面窥视一下。一但发现里面存在不明粉末,立即将开口折好以避免粉末泄漏。三步两步窜到窗口、阳台之类空气流通的位置再恢复呼吸。然后环顾四周,找个茶叶罐儿之类有盖、密闭的罐子把信封丢进去,盖子盖严。赶紧报警!

毕竟,恐怖袭击是件罕见的事。咱们很有希望这辈子也碰不上一回。可自然传播的上呼吸道感染肯定没人躲得开。讨论一下怎么防护这个更有现实意义。

口罩是大家都能想得到的防护措施。经过了萨斯,禽流感和PM2.5的洗礼大家也知道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卡通布片儿没用,得N95级别的(可不便宜!)才行。

其实多数医用口罩也不是N95级别的,也就是说,跟卡通布片儿差不多的意思。那医生们戴着它意义何在呢?咱们仔细想一下,戴口罩其实有两个目的,一是防止病原体吸入,二是防止病原体呼出。要想实现第一个目的,或两个目的同时实现,那就必须N95才行。如果已知外界环境是清洁、安全的(比如在手术室里),只需要达成第二个目的,那就无需N95。为什么呢?我们知道细菌是微米级大小的细小颗粒,病毒还要再小上一、两个数量级。但无论细菌还是病毒,它们不是以单个颗粒的形式漂浮在我们呼吸道中的。它们是存在于呼吸道内表面的粘液(唾液、痰液、鼻涕……)里面的。在说话、咳嗽、喷嚏时的高速外喷气流会把裹挟着病原体的粘液吹出去。粘液离开呼吸道表面形成飞行的液滴,液滴在气流的加速下边飞行边破碎,越来越小。当液滴直径小于100微米时即可长时间漂浮在空气中(所谓气溶胶)成为污染源。在这个过程中,粘液滴在达到我们的口、鼻出口位置时的直径还是比较大的。在此设置一道屏障(口罩),筛孔无需太细密即可将夹带着病原体的粘液滴拦阻下来,也就避免了后续生成病原体气溶胶。

传染病的人-人传播,无非是从一个人身体里出来,然后进入另外N个人体。只要阻断这两个环节中的任何一个即可控制疾病的扩散。从上面的口罩原理可以看出,控制前一个环节更加简单有效、事半功倍。换句话说,一个病人戴普通口罩,防止将病原体播散出去,比N个健康人戴N95口罩,防止吸入病原体要简单、容易、高效得多!所以咱们的爱国卫生运动中应该加上这一条: 一旦发现自己感冒了,要戴上口罩再去公共场所(包括乘坐公交、在多人办公室上班、开会等等)。宣传口号可以是:保护他人,快乐自己!口罩不必N95,Hello kitty就管用!^_^

还有一点,老败感觉有必要提醒大家:要想口罩发挥保护效应,正确佩戴它非常重要。具体地说,就是必须重视口罩上缘在鼻根两侧与面部的严密贴合。须知气体流动的特性是捡阻力最小的通道走。一旦在鼻子根那儿留道缝隙,你的口罩几乎就是白戴。比如,在使用一次性医用口罩时就应该注意一下,在它一侧的边缘里是嵌了一跟软铝片的。这一侧应该戴在上边,软铝片正好横担在鼻梁上,然后用手把它顺着鼻梁捏成“几”字形,口罩的上缘就能和面部良好贴合啦。

 

 

对抗虫媒传染病

咬人的虫子品种不多。咬了人还要传播疾病,最臭名昭著的应该是传播鼠疫的跳蚤。到现在咱们的传染病防治法规里还把鼠疫列为“一号病”,可见其险恶!咬人的虫子最常见的就是蚊子, 它在咱们国家主要传播的是乙型脑炎,登革热,疟疾,在国外还传播西尼罗脑炎,黄热病……。然后还有蜱,这虫子在城市里不常见,但在某些野外丛林里很多,可以传播出血热、莱姆病和其它一些少见病。

万恶的日本鬼子在侵略中国时好几次释放过携带鼠疫杆菌的跳蚤,方法是用陶制的航空炸弹。在抗生素出现以后,鼠疫感染虽然能够得到有效治疗,但至今还没有找到有效的疫苗。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还是抗生素出现的初期,产量低,品种少,非常昂贵,应用范围有限。鬼子就敢不管不顾地把鼠疫四处播散,也不怕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实属丧心病狂,正是恐怖主义的劲头!

自从遭过日本鬼子“蛇咬”,中国人民对生物武器的警惕性就很高。后来抗美援朝的时候,朝鲜、东北那一带大冬天的出现了苍蝇、蜘蛛、跳蚤,就怀疑是美国鬼子也在使用细菌武器。对应的办法是讲究卫生,大搞扫除。对传染病的控制与战争的胜负挂上了钩。讲卫生就是为战争做贡献,讲卫生就是爱国。从那以后,“爱国卫生运动”就成了中国一道独特的风景。美国对细菌战指控当然矢口否认。从当时直到2010年,对美国当年到底是否在朝鲜使用了细菌武器有很多研究和调查,结论是否定的。

虫媒传染病有一个特征:都是人畜共患病。也就是说,这些病原体除了感染人以外还会感染某些野生或家养动物。虫子叮咬染病的动物后再叮咬人,从而把病传给人(反向传播有时也成立,但少有研究)。而且,除了蚊子会飞,跳蚤和蜱都不会飞。多数情况是人接近了它们的动物宿主才“引火烧身”。鼠疫的主要动物宿主是各种鼠类、兔子等啮齿类动物。蜱主要是丛林里面的鹿和所有其它温血动物。并且,蜱有更换宿主的习性。吸饱了血就从宿主身上脱落,趴在草叶子上消化美食。下个牺牲品一路过,它就噌地一下跳上去,找地方下嘴再吃大餐。所以,预防虫媒传染病,一个重要方面是小心自己的行为。热爱大自然,三天两头地出去穿越、野营。大自然可不一定那么欢迎你,不排除弄点啥病招待你的可能。

蚊子,这可恶的东西会飞,令人防不胜防。除了蚊帐、蚊香、驱蚊剂、杀虫剂、清除家居环境积水这些防蚊老办法外,老败也没啥其它的高招能让蚊子不咬你。倒是想额外提醒一下,夏天去美国旅游可要小心些。那地方有一种咱中国暂时基本还没有的,蚊子传播的传染病:西尼罗病毒脑炎。

2003年对咱中国人是个难忘的年头。那年萨斯大流行,闹得个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几乎把所有人吓个半死。也是那一年,美国人也不安生。萨斯是个冷天的病,到7月份天热了就销声匿迹啦。可什么叫“你方唱罢我登场”呢! 天热了,蚊子就该出来啦。中国的萨斯肺炎谢幕,美国的西尼罗病毒脑炎好戏开锣! 从夏天到秋天,就跟中国闹萨斯一样,美国CDC每天公报西尼罗脑炎的发病数目和死亡数目。终于熬到冬天来啦,蚊子都被冻死啦。摁摁计算器,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2003年西尼罗毒脑脑炎的发病数9862 例,因病死亡264人!萨斯一共有多少人发病,已经不记得了吧?老败也不记得,去查了一下。到2003年8月份,全世界一共8422例,因病死亡919人。其中中国5327例,死亡349人。怎么样?!咱美国老大就是老大!必须样样不落人后!

萨斯一去就没回来(永远别回来,阿弥陀佛!)。西尼罗脑炎在美国可是年年闹,每年几千人发病。2008年到2011年算是好年景,每年只有千八百人发病,几十人死亡。2012年又来个小高潮,发病5674人,死亡人数达到创纪录的286人,合着又闹回萨斯。2013年和2014年发病都是2000多,等着看15年吧。

前面说咱中国没有西尼罗脑炎时加了俩定语,“基本”和“暂时”。“基本”的意思是并非绝对没有。2014年8月发表的研究工作表明,已在新疆的蚊子中发现了西尼罗病毒,并且有几个疑似病人。“暂时”,就是说以后终将会有。与人共同被西尼罗病毒感染的动物是鸟。候鸟的迁飞和现代社会大规模的人员流动使得这个疾病传入我国必然是早晚的事。

西尼罗病毒去到美国是1999年的事,被一个以色列旅客乘飞机带到纽约。当年使62人发病,7人死亡,并把纽约市的乌鸦屠杀殆尽。在随后的两年里病毒韬光养晦,仅仅偶尔小试牛刀,只造成几十人发病,十几人死亡。到2002年开始一鸣惊人,一下子造成4156人 发病, 284人死亡!在美国,西尼罗病毒的感染者80%并不发病,没有症状。所以说发病的案例只是冰山的一角。怎么对付它?怎么应对可以预料的潜在危机?这是中国的疾控人员应该及早考虑的问题。

 

血行传播传染病

这类传染病里面的艾滋病和乙肝可能是最广为人知的,丙肝也越来越受重视。其它还有狂犬病,破伤风也都是极为凶险的疾病。特别是狂犬病,只要一发病,还没人活下来过,死亡率是100%! 这类疾病的传播和虫媒疾病还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吸血昆虫的叮咬并不会传播这类疾病。虫媒传播有个前提,就是病原体必须能在吸血昆虫体内生长增殖,再随虫的唾液被大量注入到牺牲品体内,造成感染。血行传播的病原体无法在虫体内生长,不进入虫的唾液,也就无从通过叮咬进入宿主体内,无法造成传播。

特定的感染机制(犹豫半天,还是不在这儿解释具体道理啦。科普文写得太学术化效果会适得其反。)也使得这类疾病无法通过一般的人际接触传播,比如握手、拥抱、同桌吃饭都没关系。但性传播是肯定的(在西方,乙肝的主要传播途径就是性行为。在中国主要是母婴传播)。所以,对艾滋病毒和乙肝病毒阳性病人应该真心的不要歧视,跟他们的日常接触真的不会产生危险。中央保卫局能让共和国总理去看望艾滋病人不是没有安全把握的。另外,容易造成微小伤口的日常用品,比如牙刷、刮胡刀之类可能成为传播工具。对这一点必须小心,个人物品还是不要交叉使用为好,哪怕是跟你很亲密的人。

从生物恐怖主义的角度来说,狂犬病是有点令人担心的,原因在于野生动物。犬、猫科的野生动物,比如狐狸、野猫之类的也是可以染上狂犬病的。如果有歹人在这方面做些手脚也是会产生一定麻烦的。所以,老败上学那会儿就见过个科研项目:为野生动物研制狂犬疫苗。狂犬病是有疫苗的,但一般需要注射,很难广泛适用于野生动物。所以野生动物用狂犬疫苗的关键是必须要口服起效,混在食物里投喂给野生动物就可以啦。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他们项目进展如何。

破伤风以前是个死亡率很高的病,并且破伤风杆菌就存在于土壤中,伤口感染风险很大。幸好,破伤风早有有效的疫苗,并且已纳入儿童计划免疫范围之内,孩子出生第三个月就开始打第一针。破伤风之危险在于它毒素的毒性极强,堪与肉毒毒素并驾齐驱。连作用机制都几乎一样,都是破坏两个细胞之间信息传递结构(名为突触)的功能。差别仅在于,肉毒毒素阻断的是外周运动神经与肌纤维之间的突触(神经-肌接头)。肌肉失去了控制,彻底放松,全身瘫软如泥。而破伤风毒素是阻断了中央运动神经与外周运动神经之间的突触。外周运动神经失去了上级的控制(抑制),发疯地给所有肌肉发送收缩信号,所有肌肉都强直收缩,使人牙关紧咬,全身紧绷如铁。甚至能形成人躺在那里,脚跟和后脑勺着地,躯干离地向上拱起的状态(称作角弓反张)。这两种十分相似的毒素是如何找到它们各自不同的靶点,以同样的分子机制产生截然不同的生物学表现的?这还是个谜。附带说一句,肉毒毒素的美容应用就是利用了它阻断神经-肌接头的这个效应。皱纹的出现是皮肤下的肌肉牵拉所致,皮下注射微量肉毒毒素,把局部肌肉麻痹掉,皱纹就消失啦。听起来挺悬的!

 

 

疫苗与免疫接种

人体的免疫系统是生物进化的杰作。人工诱导免疫系统针对某种病原体产生特异性的强大杀灭能力,从而防止这种病原体对人体的感染,则是人类智慧的伟大发明。这种用来人工诱导人体产生免疫力的物质就叫做疫苗。一旦人类掌握了针对某种传染病的有效疫苗,这种传染病就变得不足为惧。这疫苗如果非常有效的话,人类甚至可以利用它彻底消灭相应的传染病。天花已经是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例子。小儿麻痹有可能成为第二个例子。

为什么有的传染病有疫苗,有的就没有?有的疫苗非常有效,也有的疫苗保护效果有限或保护时间有限?那是因为迄今为止,人类对疫苗的发现和发展有相当的成份是偶然和运气的结果。詹纳医生(Edward Jenner)发现天花疫苗-牛痘是个偶然。巴斯德发现鸡霍乱疫苗也是个偶然。白喉毒素被发现,提纯后,用各种手段(加热、福尔马林处理等等)使其失去毒性后就可以成为防止白喉细菌感染的疫苗,这是个运气。两百多年以来,人类经过艰苦努力,能碰到的运气基本都已经碰到了。甚至不存在的运气都在一段时期内误以为碰到了,最后证明没那么好运气。典型的例子是结核病疫苗-卡介苗。卡介苗从20世纪50年代起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接种(美国除外),希望能够预防肺结核的感染。但到现在很多研究表明,卡介苗只对预防儿童期粟粒型结核(只占结核病的2%)和结核型脑炎有效,而对预防成人肺结核基本无效。

依赖偶然和运气,是因为我们对事物的本质了解得太少,只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地去尝试,碰到啥算啥,无法有效地举一反三。免疫学可以说是现代医学里发展最快的分支学科之一,但我们不知道的永远比知道的要多得多。况且,即使我们知道了,还需要艰难地去寻求解决方案。比如,经过多年的研究,我们在一定程度上知道了流感病毒、淋病细菌等等是怎么样在繁殖过程中不断改变其抗原特性,使得机体产生的抵抗力永远处于过时状态,无法抵抗新的感染。这是这两种微生物在亿万年进化过程中获得的奇妙生存策略。咱们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能够去帮助机体预测未来入侵者的抗原特征,提前做好准备么?

现在的办法是,利用人类智慧的大脑和高效的组织结构去做这件事。世界卫生组织(WHO)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建立了一个全球流感监测网(Global Influenza Surveillance Network)。这个网络现在包括了5个合作中心(亚特兰大,北京,伦敦,墨尔本,东京),11个参比实验室,和106个国家的136家研究机构。他们随时收集各自区域内流行的流感毒株,对其生物特性进行初步分析后交给几个合作中心做详细的抗原特性、遗传特性、和抗病毒药物敏感性分析。在综合了过去半年中全球各地流行毒株的特性后,WHO在每年开春前(一次针对北半球,在2月;一次针对南半球,在9月)发布4个毒株作为对下一个冬季流行毒株的预测。各国就用这4个毒株为下一个冬季制备流感4价疫苗。

对预防接种,老败想提示大家两点。其一是风险性。在这世界上绝对安全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吃饭都可能噎死。疫苗接种更不是绝对安全的事。大体来说,各种疫苗的接种都会有百万分之一发生严重不良反应的概率。严重不良反应是指严重过敏之类,有生命危险的事件。发个低烧,浑身酸疼之类的小小不舒服不在此列,那个得按百分比的几率发生。百万分之一是啥概念?如果把全北京常住人口都打一针疫苗的话,可能会有20个人发生危及生命的不良反应。这就是命,谁摊上谁倒霉,跟疫苗的生产质量无关。概率虽然低,可对摊上的那位来说就是百分之百!你说,因为怕感冒,去打个预防针,却把命给打没了,这确实很冤,是吧?

另一方面呢,就是老败想提示大家的第二点: 对某个体来说,只要周围的人都打了疫苗,自己不打疫苗也能得到防护。道理很简单嘛,没人把病传给你,你就不会得病。确实,从宏观上说,控制一个传染病的流行,并不需要免疫接种率达到百分之百,有个百分之八、九十,这病就流行不下去啦。

 

老败去过几个发达国家,对以上两点的科普做得比较好。有些人就想占上面第二点的便宜,避免第一点的风险。可这样想的人多了,免疫接种率就上不去,远达不到百分之八、九十,对流行病的控制经常还不如中国。中国呢,多年以来把免疫接种单纯地宣传为一种好事情。大家只知其好处,不知其潜在风险,所以免疫接种率很高。从社会管理角度讲,这确实是“愚民政策”的好处。现实是,太多的民确实很愚。看了老败上面提示的两点,肯定就人不想去打疫苗啦。他就是不会计算小概率风险与收益的对比,去做理性的选择。

 

关于生物阴谋论

生物阴谋论在对生物、医学充满神秘感,想象力丰富而又不愿认真学习相关知识的人群中颇为流行。萨斯以后,这概念被吵吵到顶点,以后祖国大地一有疾病流行就有人怀疑是西方帝国主义又制造出了啥专门感染咱中国人的病原体。另一方面呢,反驳的声音很少。首先这想法对业内人士来说太过荒谬可笑,不值一驳。可是呢,从概念上说这事也确实不是不可能。概念上有可能,现实中还不可能做到。这用一两句话肯定解释不清,所以也就懒得解释。 更重要的是,解释者只能基于自身有限的知识,见识做出解释。而阴谋论者只要抱定了怀疑的信念,可以无休止地对解释者提出质疑:阴谋之所以成为阴谋,正在于你不知道它的存在。

按照“拿不出无的证据就是有”的逻辑,人是不可能去证明一样东西不存在的。老败只按“拿不出有的证据就是无”的逻辑去思辨。所以,信念坚定的生物阴谋论者请不必继续读下去,那不是写给你们看的。

首先,为啥说生物阴谋论在概念上不是不可能?因为现实中确实已经观察到不少疾病的种族差异性。比如,白种人喉癌发病率高,而中国人鼻咽癌发病率高。白种人皮肤癌发病率远高于有色人种,前列腺癌发病率也比较高。中国人得胃癌的多,等等之类。对这些发病差异的原因有些有点了解,多数稀里糊涂。但不管它原因是什么,它总是要有个原因的。这些现象提示着种族差异确实可以与疾病相关。传染病也是疾病的一类,如果某天发现某种传染病与种族差异相关,甚至人为的制造出一种病原体专门危害某一种族,那确实不是不可能。既然有可能,为啥又确信当前还没人能做到呢?

能做到么? 咱们先来想想,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在本文的第一段中老败就提到过,致病微生物对人体发生危害总要经过接触-附着-进入-繁殖-伤害,这5个步骤。咱们如果想让某一种病原体对人类种族做出区分,就得让它在这5个步骤中的至少一个做出区分。从另一方面说,不同种族的人类必须在这5个环节所涉及到的生理机制中的至少一个存在差异,病原体才能利用这个差异危害某一族人,而无法危害另一族人。人类已知的病原体是有数的,常见的就那么几十种。它们在其各自的5个阶段中分子水平的生物学机制有的已被了解得很透彻,有的则知之甚少,甚至毫无所知。罕见病原体可能有几百种。因为它们对人类危害得少,被研究的也少,人类对它们在各阶段的分子机制更是懵然无知。无论是常见病原体还是罕见病原体,迄今为止,老败还没听说过任何一种的任何一个感染、致病环节发现了种族差异。

老败没听说就等同于不存在么?对此,老败只能反问,谁能拿出存在的证据么?请注意咱们讨论的逻辑基础是:“拿不出有的证据就是无”。

想用某种病原体去区分性地危害某一个种族,本质上是想利用一种或几种有机分子在人类个体中的存在与否或状态差异或来区分敌我。这是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因为,历史地来看,人类的种族在生物学上是个十分模糊的概念。纯种只能是相对的,而混血是绝对的。而且,种族主要是以文化和宗教界定的,实际上是个武断的概念。很多时候,一个人声称他是什么种族他就是什么种族。千百年来,为了现实利益,人们经常连血都不用混就可以想方设法给自己换个所属的民族。这种融合使得每个民族之内,个体之间的生物差异增大,而族群之间群体层面的差异减小。经过几千年的融合,族群之间的生物学差异经常只存在于统计学层面。比如,某基因型在汉族中的出现率是50%,而在回族中的出现率是30%。统计上有显著差异,这在人类学,考古学上可能有意义。可生物学上有啥意义呢?没啥意义。所以说,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这样一个有机分子,以百分之百的正确率来鉴定每一个人的种族归属,何况这个分子还得介入某种病原体的感染过程!

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群体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真刀真枪打一仗,痛痛快快地就解决了。然后大家继续做生意。宗教信仰也是可以改变的。哪个政府、组织有必要投入巨大的资源去研究种族特异性病原体这种费劲又没用的东西?!历史上确实出现过希特勒对犹太人的那种丧心病狂的憎恨。犹太人少与外族通婚习俗也使他们的血统均一性比较高。希特勒很可能对专门危害犹太人的病原体梦寐以求,幸好他没有。

 

老败 2015年2月于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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