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窃国家财富,润到外国享福?想屁吃

作者:温伯陵
1
如果你是古代王朝的权臣,掌握着整个国家的军事、政治、经济、人事大权,你的一举一动能决定所有人的命运,你的一言一行能决定这个国家的前途走向。
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你会不会利用已经取得的权力,把国家的财富转移到自己家里,然后打造家族基业、谋取个人名声?虽然国家必然会衰败,但你的家族却可能繁荣昌盛。
面对这样的诱惑,可能很多人把持不住,会给出肯定的答复。
但《资治通鉴》告诉我们,这么做是非常愚蠢的。
因为你做为权臣,必然是国家的统治阶级,和国家的命运紧密捆绑在一起,国家兴盛你才能兴盛,国家衰败以后,你便是无根的浮萍。即便跑到其他国家,也不可能得到别国的尊重,家族积聚的财富,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统治阶级必须爱国,唯有以国为家,统治阶级的家族才能长盛不衰。
2
公元前321年,齐宣王封异母弟田婴为君,封地为薛城。薛城在山东枣庄,又称为靖郭,故而田婴的封号便是靖郭君。
田婴受封靖郭君,是实至名归的。
早在齐威王时代,田婴便以“公子”的身份和邹忌、田忌一起统兵伐魏,后来又以“副将”身份参与桂陵之战,一战击败魏军、俘虏魏国太子申,逼魏国大将庞涓自刎。
齐宣王继位以后,田婴更是数次主持诸侯会盟,极大提高了齐国的国际地位。
这样一个人,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威名赫赫。
和田婴不同,齐宣王对繁重的政务极不耐烦,不愿意在国家琐事上消磨时光,于是在任命田婴为丞相以后,齐宣王便把齐国政务都移交给田婴,让他代行王权。
而田婴在常年主持一线工作的过程中,掌握了军政实权,威震齐国。
“靖郭君言於齐王曰,五官之计,不可不日听而数览也。王从之,已而厌之,悉以委靖郭君。靖郭君由是得专齐之权。”
在这样的背景下,田婴便逐渐产生了经营薛城、壮大私人势力、给子孙后代留一份基业的想法。
但,正当田婴准备行动的时候,有位门客向他提出了反对意见——
“客谓靖郭君曰,君不闻海大鱼乎?纲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制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奚以为薛,苟为失齐,虽隆薛之城到於天,庸足恃乎?”
什么意思呢?
门客的意思是,鱼儿离不开水,权臣离不开国家,水大鱼才能大,国家强盛权臣才能威震四方。水源干涸,鱼儿就死了,国家衰败,权臣的权力地位也就失去依托,崩塌只在顷刻之间。
现在你田婴要用齐国的人力物力经营薛城,实在太愚蠢了。
如果你努力治理齐国,齐国就是你的地盘,薛城又算什么呢?可如果你蝇营狗苟,薅齐国的羊毛、消耗齐国的潜力,等到齐国亡国的时候,你刻意经营的薛城,不就是给他人做嫁衣吗?
这位门客,其实是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周朝礼法,转化为“统治阶级以国为家”的政治理念。
无产阶级没有祖国,那是因为没有生产资料、不掌握军政权力,他们每日奔波只为一顿饱餐,所以哪里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就可以跑到哪里,却不会对国家造成任何危害。
统治阶级必须以国为家,是因为统治阶级的一举一动都能改变国家的前途,他们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果他们不爱国家、不以国家的事业为自己的事业,国家就会衰败。
随后,统治阶级的家族败亡,也是指日可待的。
可能你会说,齐国衰败以后,田婴润到另一个国家,就不能做富家翁吗?
当然不行。
统治阶级通过军政权力来谋取个人利益,反过来看,军政权力也是统治阶级保护个人利益的必要手段,而这份军政权力,只能是祖国政权赋予的。
当田婴失去祖国、以及祖国政权赋予的军政权力以后,他同时也就失去了个人利益的保护伞。在这样的背景下,田婴带着这些财富润到另一个国家,只能成为那个国家的统治阶级眼中的待宰肥羊。
这就是无产阶级可以没有祖国、统治阶级必须以国为家的道理。
这个道理,田婴很快就想明白了,于是他接受了门客的意见,停止经营薛城,专心治理齐国。
3
然而,这么简单的道理,田婴想明白了,其子田文却想不明白。
田婴去世以后,其子田文继承他的爵位和薛城封地,号称孟尝君,然后就开始大肆招揽门客,不论贤愚,只要前来投奔,田文都会给一份丰厚的待遇。
很快,田文便有了数千门客,爱才之名传遍天下。
“孟尝君招致诸侯游士及有罪亡人,皆舍业厚遇之,存救其亲戚,食客常数千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由是孟尝君之名重天下。”
对于这些门客来说,孟尝君给钱给待遇,简直是恩同再造的衣食父母。
对于孟尝君来说,稍微损失一些钱财,就能收获极高的名望和追随者,小成本大收益,同样是非常划算的生意。
可以说,孟尝君是以钱换名、门客是以人换钱,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孟尝君的钱归根到底是齐国的钱,薛城归根到底是齐国的地,孟尝君的做法,事实上就是挖齐国的墙脚、薅齐国的羊毛,用齐国的资源谋取个人利益。
对于这种做法,司马光给出一个非常精准的评价:
“君子之养士,以为民也......是以君子丰禄以富之,隆爵以尊之。养一人而及万人者,养贤之道也。今孟尝君之养士也,不恤智愚,不择臧否,盗其君之禄,以立私党,张声誉,上以侮其君,下以蠹其民,是奸人之雄也,乌足尚哉。”
那孟尝君的结局怎么样呢?
很一般。
公元前300年前后,赵武灵王灭中山国,一时间,赵国声威大震,雄视中原。秦昭襄王担心赵武灵王西进攻秦,便准备联合齐国制衡赵国,为了得到齐国的信任,秦昭襄王还命泾阳君嬴芾到齐国做人质。
次年,秦昭襄王又聘请孟尝君到秦国,任命为丞相。
谁知,孟尝君还没有开始工作呢,就有人向秦昭襄王说:“孟尝君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哉。”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孟尝君有着浓厚的齐国标签,天然不受秦国大臣的信任,而且孟尝君是齐国的统治阶级,做秦国丞相便损害了秦国统治阶级的利益,必然受到排斥。
随后,秦昭襄王将孟尝君囚禁下狱,准备杀掉,孟尝君用“鸡鸣狗盗”的方式才逃离秦国。
路过赵国的时候,孟尝君受到赵国平原君的款待,结果,他又被赵人嘲笑“身材短小”,命令门客杀了数百人,才止住赵人的嘲讽。
从这两件事就能看出来,除了能在齐国耀武扬威,孟尝君到了其他国家,或多或少是受到排斥的,很难融入进去。
在这种情况下,孟尝君能带着齐国的财富到外国享福?简直是想屁吃。
而孟尝君不和齐国紧密捆绑、常年游走在列国之间的做法,也给家族注入“私利第一”的风气,导致孟尝君死后,儿子们为争夺家业,闹得不可开交。
最终,齐襄王联合魏国,出兵攻破薛城,将孟尝君的子孙后代屠戮殆尽。
“文卒,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绝嗣无后也。”
历史的经验证明,公者不一定千古,但私者一定是一时的。
明明父亲的选择就是正确答案,孟尝君却不屑一顾,以为自己的朋友遍天下,走到哪里都能吃得开,可实际上呢,离开祖国的庇护,声名显赫的孟尝君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4
从长远的历史轨迹来看,尽管有孟尝君的案例在前,后世数千年,仍然有很多统治阶级不愿意以国为家。
毫无疑问,他们的下场都不好。
13世纪初期,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随即南下和金国开战,黄河以北重燃战火。
为了削弱河北的抵抗意志,成吉思汗命令太师国王木华黎,大力招降纳叛,只要带着军队和地盘归顺蒙古,就能得到地方的世袭官职,并享有任命官吏、收取赋税的特权。
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短短十余年间,蒙古麾下便出现了真定史氏、东平严氏等汉人世侯,平时盘踞一方,战时为蒙古出征。
蒙古大军能迅速平定中原,这些汉人世侯是出了大力气的,甚至在数十年后,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夺蒙古大汗的地位,也是汉人世侯充当主力,追随忽必烈血洗哈拉和林,把阿里不哥赶到叶尼塞河上游地区。
这些汉人世侯以为,追随蒙古征战就能永享富贵,可他们似乎忘记一件事——
汉人,根本不可能得到蒙古的绝对信任。
公元1264年,阿里不哥战败投降,忽必烈随即下令,废除地方官员的世袭、收税、任命官吏等特权,全部收归中书省。次年,忽必烈又命令各地,蒙古人做达鲁花赤、汉人做总管、回回人做同知,永为定制。
汉人世侯,就这样被卸磨杀驴了。
再往后——
明朝的蓟辽总督洪承畴,松锦战败以后投降清朝,勤勤恳恳的工作了二十年,才得到三等阿达哈哈番的爵位(从三品轻车都尉),死后一百年,又被乾隆皇帝编入《明季贰臣传》,原因是“不能为其主临危受命,辄复畏死刑生,靦颜降附”。
清朝皇帝溥仪退位以后,为了重新成为人上人,不惜投靠日本,做了伪满洲国皇帝。然而,伪满洲国的一切军政事务,都得日本关东军批准才能实行,溥仪做为“皇帝”,不过是傀儡而已。
和那些汉人世侯一样,洪承畴不可能得到满清的信任,溥仪不可能得到日本的信任。
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那些逃往国外的国民党官僚、战败军官、地主士绅,又有几个融入当地社会了?
俄乌开战时,那些唱空祖国而逃往西方的俄罗斯富豪,不也被洗劫一空么?
现在的一些贪腐官员跑到美国,虽然能得到一些政治庇护,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融入了美国的统治阶级,而是因为祖国仍然处于上升期,让他们有了一些统战价值,仅此而已。
不能以国为家的统治阶级,不论到哪里,都是风中落叶。
5
《论语·里仁篇》里说:“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无产阶级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求财求利,图一时温饱,但统治阶级有选择的权力,就不能只求财求利了,得搞点精神文明建设。
爱祖国、爱人民、以国为家、为人民服务,恐怕就是统治阶级最大的精神文明建设。
西汉杨恽写的《报孙会宗书》里有一句:“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之意也。明明求财利,常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
这句话同样是说,统治阶级要搞精神文明建设,无产阶级要正大光明的求财求利。
如果要求无产阶级以国为家,统治阶级却无所顾忌的求财求利,那就是倒反天罡了。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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