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国庆档哪部电影让你印象深刻?
除了《震耳欲聋》与《三国的星空》暂时没看之外,剩下的五部主要作品,各有一定的可取之处,但也有比较明显的问题。
《志愿军3》密切联系了前作的内容,并没有一个独立起手的开头。李克农进入朝鲜,带来了浴血和平的谈判起点,而李晓则成为了“浴血”而尚未“和平”的标志,她接受张宥浩的拍照,后者曾经承受了大量的牺牲冲击,此刻心怀希望,“以后只拍笑脸”,想要拍李晓,李晓却得知父亲尚未找到,虽然“不放弃希望”,但难以露出笑脸。在这里,李晓的家庭,张宥浩的寓意,都完全延续前作,显然缺少了独立性,也让本作成为了一种电视剧化的存在,在戏剧野心上较小,不够独立,也就必然难以得到戏剧性带来的深度。它似乎回到了第一部的价值观与思想性宣讲的状态,失去了小家庭到大家庭的映射的方法,以此带出国家层面的策略变化,以浴血去打出和平。但他们被功能化地轻易消耗掉,其对观众的情感打动力、塑造基础,只用成了反衬“牺牲憋屈,意志被玷污,谈判弱势”的工具。而本作的新人物们,则难以接手叙事任务。宋佳如此,护士、坦克兵等人同样如此,他们都以简单的“和平生机”开始,迅速地或是牺牲,或是作为未来希望而存活。
在陈凯歌的思路中,他试图用前两部人物的大量憋屈牺牲,加持“以战斗浴血打出谈判和平”的必要性,从观感上也先抑后扬,激发最后一场大战的”崛起”,也以此对接了国家层面的策略变化,从谈判变成以战谈判,又以憋屈牺牲而点名“回到战争”的原因,并非热爱战争。
客观上说,本片围绕谈判,战斗部分确实少于前两部,因此必须为最后一场战斗做足情感、表意上的铺垫,再给足时间,制造三部曲的高潮,完全将之变成“浴血+和平”的寓意载体。
如果能够达成这个效果,前两部人物的功能化用法、轻易的消耗,就是有必要的做法。本片也确实知道了最合适的战斗,即迫使美军改变态度的上甘岭战役,而黄继光更会出现在这里,作为三部曲中所有志愿军的意志凝结、全军符号。在上甘岭战役的初期,战士残肢被杀、誓死抵抗、被燃烧与毒气攻击,其被虐待的惨状也有所呈现,类似于前两部人物带来的情感铺垫,为了随后的反击、从坑道到“我们回地面去”,进行先抑后扬的准备。
但是,在这场战斗中,作品已经没有足够的立体性人物去投入,也就无法带动观众更深度的情感,输出更扎实的表意,只能用一些路人甲士兵的外表惨状去弥补。黄继光是众人皆知、拥有先天共情基础的人物,可以加持这一段的表意效果,但他没有前情的铺垫,完全依靠先天基础,显得太过于“取巧”了,没有拉满其牺牲的感染力,只能靠大量的慢镜头与炮火背景,突出其英雄姿态,用被几次击倒去强化机枪的迫力,最后用中枪而不倒去凸显意志力。黄继光让人非常可惜,对他的用法甚至不如第一部里的毛岸英,后者至少有与毛泽东的父子“小家庭”段落。
因此,上甘岭战役的表意与打动效果,其实不如前两部里的高潮战斗,因为缺乏可称之为“人物”与线索的加持,有的更多是外表层面的牺牲。
横向对比三部曲,第二部最为独立、完整,即使抛开题材,也算是一部水准线之上的作品。第一部的国家层面呈现比较直接,有主席等人的讲话,实际上类似于一种宏观格局上的总览概括,完成度也最低,呈现水平与方式都像是PPT。第二部的完成度几乎是独一档,独立的序幕介绍了前情,也带出了最完整的人物,堪称单部绝对核心的朱一龙,以及贯穿三部、作为最终收拢点的李晓。第三部试图结合前两部的宏观与微观,极度控制了领导人讲话等形式,更多以字幕呈现宏观策略与意志,但它却比第二部明显缺少了“人物”与情感、戏剧性,更多还是偏向了宏观层面。虽然陈凯歌尽量补救,使用了朱亚文等贯穿人物,对宋佳等新人物也做出了一些生活化的细节,但终究难以完全弥补问题。这让原本的大高潮变得有些苍白,没有拉满前两部基础内容、上甘岭、黄继光等要素,让人有些可惜。
《风林火山》的问题,肯定不只在于时长导致的删减。这恰恰证明了麦浚龙的能力有限。在一定程度上说,他与扎克施耐德存在着类似的情况,极度重视形式化,极度依赖声画的表意功能,极度迷恋以此形成的美学风格与艺术腔调,但也有着巨大的戏剧能力缺失。倾向与能力结合在一起,就导致了二人成片的冗长与零碎,为了做大形式与声画的表达,必须给出大量非传统叙事功能的镜头,并在类似的审美与声画表意逻辑之下,将剪辑放慢、镜头拉长,压低节奏。这就导致了叙事难度的上升,因为节奏慢了,戏剧结构也被纯粹服务于声画表意的镜头切碎,就需要以更强的叙事能力再做捏合,至少将人物逻辑与内心基础夯实,将前情后事交代清晰。但以二人薄弱的戏剧能力,显然做不到这一点,甚至连基本的传统叙事片可能都有些难以驾驭,放在这种风格中就更有杀伤力。
当然,相比之下,麦浚龙显然还是远低于扎克施耐德的。他的问题不仅是戏剧能力,更重要的是自我认知不清,由此影响了对影片的整体定位。扎克施耐德也好,《罪恶之城》中还原弗兰克米勒风格的罗伯特罗德里格滋也罢,他们都非常确信自己的倾向,干脆弱化叙事,用一个相对单薄、但胜之于“好理解”的故事与人物,减弱叙事难度,再用极度的声画、风格去顶上“表意”环节的声量。在能力与客观需求的情况下,扎克施耐德甚至会用“玛莎”或“不救爹”这样的粗暴生硬过度、甚至有些不太合常理的情节,去强行而直观地交代人物。而《罪恶之城》更为明显,非常简单明了的正反派,非常清楚的“对主人公的阴谋”,心境与涉事情况很大部分交给主人公的独白,将精力放在打磨台词的深沉耍酷之上,就加成了声画与美学的风格。
然而,麦浚龙想要的更多,能力也更加不够。他同样有着叙事上的野心,又试图将之与声画表意、美学高度融合起来。从美学与声画的角度出发,他追求极致的静态、平和、高雅之美学,又从中提取“压抑与克制”的表意内容,借助静态中的“动”,将动的速度逐步加强,从而以“动”表现压抑不住的内里,充斥了毁灭、破坏、伤害的本心。在视觉上,他给出了大量符合电影与美术标准的精致构图,静止与慢镜头,加上同样精美的极简主义置景、高奢服饰,最后是同样美轮美奂的演员与妆造,以整体的黑白色调去营造表象的环境,又在固定镜头中加入“飘雪”“烟雾”等缓慢飘飞的动态要素,与画面中人事的暗流涌动相结合,作为“内里逐渐走向崩坏”的表现,慢镜头中的车辆疾驰、枪火杀戮也是同理。在静态构图中,与戏剧内容相结合,构图也会从对称变为倾斜。声画的速度逐步加强,推动着人物命运与核心事件的逐渐失控,引出彻底失去平静感的各种战斗、爆炸,而白色的“压抑”也变成了红黄色的“毁灭”。
而在戏剧层面上,麦浚龙同样试图做出这种“隐秘的崩坏”。他并没有像同类风格作品一样,给出相对简单明了的人物与事件,反而刻意做大了人物的数量、内心层次、涉事复杂度。作品的核心事件是金城武集团的继承人争夺,卧底警员心智崩溃的医院自爆成为了事件的激化点,象征性极强地“引爆”了冲突,连带着所有人一起失去自控与伪装的平和守序。金城武的父亲死亡,让他直接与哥哥夺权,警察刘青云立功心切,过度逼迫卧底手下,导致其心理出现问题,又被金城武和女友高圆圆利用,心理医师高圆圆引诱其自爆,而手下死亡也让刘青云意识到自己深陷功名的黑化之罪,参谋梁家辉涉足黑白两道,知晓且掩盖大量秘闻,杀手古天乐则参与金城武集团的黑道工作,爆炸事件后的货物抢夺愈发严重,夺权的互杀也继续增加,古天乐团队广泛参与,自身在危险中打破了“家庭”氛围,也以自己的“社会底层、明面黑暗”身份,引出了上层诸人的黑化暴露。
显然,麦浚龙想要隐藏集团夺权这一阴谋的真相,也遮掩所有人的内心真面目,随着叙事的推进,逐步推导而出。他们的表层形态,作品的前半段,都是契合“静态高奢平和”视觉风格的“抑制掩饰”,与视觉上的“加速与失序”一起走向崩坏。事件的叙述同样如此,必须尽力地掩盖事件情况,跟随着视觉的变化节奏,从人物佯装无事的台词中,以碎片化的形式逐步给出信息,引导观众的拼凑、分析、整合,逐步带来人事的爆发真相。
如果麦浚龙能实现它,那本作可谓相当精彩。但从成片而言,他显然没有相应的能力。在戏剧上,“藏故事”而又“逐步揭露”,需要对碎片化信息进行逻辑严谨的排布引导,节奏适当的加力输出,同样重要的则是人物与事件本身的复杂度,既要“够大够深”,又要“逐步引出”,同时契合人物想要掩盖的主观心理,在每一段、每一句话中,都做到“努力掩饰而无法成功”的状态。然而,本作的事件其实并不真的复杂,它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也确实涉及到了诸多组织与人物,警匪两道,官商勾连,黑警白警,贵族底层,但人物的涉事情况、所处立场,包括与激发事件“卧底自爆”警员的连接方式----金城武引导其自爆,刘青云促使其自爆-----都非常明了。同时,在人物塑造上,麦浚龙虽然竭力让人物平和、自我压抑、对真心吞吞吐吐,但在表现人物的心境时,他却找不到更恰当的办法去“欲遮还羞,掩盖失败”,也无法设计更复杂的事件与情境,让人物更自然而立体地表现自我,只能让人物口头交代,曾经如何如何,现在如何如何,想要如何如何,却是如何如何,效果等同于《罪恶之城》与《守望者》的独白,却没有前者的简单事件、聚焦视听,更没有后者极度高超、达到本片理想程度的戏剧能力,做到“事件复杂,叙事碎片,交代清晰”。
更重要的是,即使在视听层面,麦浚龙同样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高明,甚至颇为平庸。他确实设计了很多静态镜头,精致构图,美丽的服化道,也试图在静态镜头中加入“速度要素”,并逐步加强,直到爆炸。但是,他并没有真正的耐心去做大这些效果,没有恒心去真的控制住推升、失控的节奏,而是大量的“过早过急”,潦草地推到了正常叙事片的剪辑节奏与构图水平,甚至会过早地放入羞辱、杀人、枪战等情节,过早地揭露了人事的真面目,而声画质感也就荡然无存,变成了最普通的“激烈呈现”处理。在处理很多内容的时候,他的剪辑与构图甚至是“糊弄”的,例如对行走中人物的剪辑,会让人物在画面中来回换位,更谈不上对180度线原则的遵循,剪辑对人物的引导性完全不符合其行进节奏与方向,极其突兀、跳跃。而在枪战等动作戏份的处理中,他也只能给出最普通的剪辑、调度、动作设计,不符合其理想中的“严重压抑之后的极端爆裂”,只能用死人、喷血、火力的数量作为代偿。
视听与叙事都严重不符合理想定位,本片的情况就非常严重了。因为故事与人物本身非常简单,又要实现“对巨大黑暗的隐藏”,麦浚龙只能愈发地打碎叙事、含糊交代,破坏观众对内容的理解,强行让他们看不明白,配合自己推导真相的节奏。同时,由于叙事能力所限,加上事情并不复杂,麦浚龙找不到更丰富的情境去引导人物更多面的心境,在塑造人物“真面目流露”的时候,只能让他们口头自述最直接的心境与涉事,无疑是最粗暴的方式,再以强行打断---例如直接切掉后半句、减弱声音----的方式去“掩盖”。对各种事件的处理也是如此,索性“不给出后半段”。这并非真正的间接、掩盖式叙事,因为没有给出逻辑去整合碎片,引导观众理解,反而是在破坏观众的理解。同时,视听表意与风格美学的要求,又带来了大量的服务于形式与声画的镜头,分割了已然故意含糊的叙事内容,就让后者更加零碎,且是“无必要”的零碎,而视听本身的表意又没能做好。
在一些报道中,麦浚龙被描述为“试图拯救香港电影”的人。在《风林火山》中,也确实能看到他在视觉层面的努力,在戏剧上也表现出了上层框架、宏观思路的庞大,也融入了很多经典港影作品的亮点,似乎在集众前辈之合力,当然也难免落人口实。
但是,麦浚龙的能力显然不足以承载如此的野心,至多只能给出一些相对亮眼的局部而已。这让《风林火山》成为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它肯定不算客观质量的“最烂”,但野心与成品的落差之大,却可能位于影史TOP之列。最大的悲剧是,甚至在视觉层面,它都显得不够好。
当然,有些人会用“七小时完整版”来挽尊。但实事求是地说,如果一个导演需要七小时才能会拍电影,那么他可能不太会拍电影。而以麦浚龙在两小时版本中的戏剧与视觉之平衡、整体倾向与思路而言,七小时版本的戏剧可能会更完整,但信息会更稀碎,节奏会更缓慢,唯有视觉逻辑可能会更完整,不至于失去静态逐渐加速过程中的拿捏失当、最终放弃。
《毕正明的证明》,导演的最大兴趣显然是江湖内部的呈现与异变,混杂多种风格化。但如果不以警察法治作为最宏观的高层笼罩、定性,它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罪犯互殴,价值观导向不够正确。甚至于,即使做出了如此的平衡,它依然无法确保大白桃等主要贼人的存活,大白桃必须救男主角而牺牲,才能得到“救赎”。这其实掺杂了导演的多方面考虑,首先是价值观确立,必须让贼人们都伏法,同时也有对剧情高潮前人物转变与关系过于粗糙的应对。大白桃其实可以服刑再出狱,但她与男主角的和解显然过于轻飘,不适合如此草率地进入“幸福生活”的结局,而活着却又独自离去,也不符合离场感的圆满,且留下她不原谅男主角的结局。与其如此,不如让她为爱与正义而牺牲,干脆地避免了后续的问题。同时,这也能增加悲剧感,去揭示九十年代社会与犯罪江湖的黑暗性。
当然,它源于价值观导致的“男主角自言警察”部分的突兀,实际上导演或许对此不感兴趣,否则会投入更多笔墨,顺滑处理。因此,大白桃的死亡,同样显得很潦草,甚至没有契合情感氛围与戏剧高潮的打动力,男主角与她的生离死别甚至显得非常淡漠,流露着一种“应付客观需要”的索然之感。
在结尾处,男主角与花手再次单挑,回到了序幕的火车上,这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九十年代的完结。它激化了二人的命运纠缠,却没有男主角对“反向自我”出于命运偶然而走上不同道路的共情,而是彻底变成了镜像者的正邪对决。贯穿全片的“江湖规矩”陈述变成了男主角回想的“聂远告知的警察手艺”,终究要以警察的身份与武器去完成一切,最终成为了序幕中接受车厢内众人鼓掌的人民警察。
而在男主角捕获花手之后,导演才给出了命运交汇者理应有的上述共情。最初,男主角扔出了饮料攻击花手,对对方最初的偷盗进行反击,将二人的命运交汇定性在了对立的位置。而在抓捕之后,花手掏出了药酒,才与男主角拥有了共情,带来了同人不同命的悲凉感,并引出了情感意味的对话。最终,二人斗智斗勇,花手的情感半真半麻痹,试图趁机开手铐,男主角则同样如此,早就焊死了锁芯。这是不错的处理拿捏,既呈现二人的共情,符合江湖小说一贯的“英雄与枭雄”内容,又维持了正邪不两立、邪不压正的基调,化为二人斗智斗勇、惺惺相惜、认可结果的大笑,意味着花手同样接受了男主角的正义”教育”。
可以看到,导演尽量平衡了价值观的正确与自己追求的风格化、江湖感,以及义气变异的主题,也带有一定的社会现实性,对九十年代社会有所批判,同时也以“政府带来新时代”而强化了价值观定位。
在它最着力的部分,影片确实有着不错的完成度,呈现了丰富的江湖,剪辑渲染着高手的个性与功夫。而在戏剧升级的后半部中,义气的异变、江湖的真容,也比较顺畅。男主角的耿直成为了他之于江湖中高手群的“个性“,高手们则各有个性,都算成功。
但是,当价值观内容开始涉入,警察聂远开始参与叙事之后,导演虽然尽力平衡,但毕竟无法完美维持住腔调、氛围,风格化也极大地淡化了,戏剧更是不够扎实,高潮的英雄会、人物分离与命运交汇,反而变得有些干瘪、简短,比之前半部“掉”了下去。
它让人想到了《神探亨特张》,同样是融入环境的“屈伸正义者“,也同样以此带出社会环境中的犯罪者/小人物的真实生活,挖掘他们堕落的无奈与必然,带有一定的社会辐射与批判,但更有江湖感与风格化,也更有武侠、网文的爽感,而《神探亨特张》则是现实主义风格的社会群像,浮世绘式的作品,更加接地气,批判与指向性也就更加尖锐、明确。
《刺杀小说家2》,比起第一部,它的戏剧性更加丰富,更深度地运用了两个世界的交互性,以此延伸了人物内心的深化,以及对现实议题的扩展。当然,它依然有着前作的“生硬”问题,在交代前情、人设时,会过度依赖口头的陈述,而非更自然的剧情引出方式。比前作更多的人物、世界观,让这一点问题更加明显了,所有人物与情节似乎都在走马灯一样,快速地出场与离场。
更致命的是,它想要对接现实层面的议题,兼顾各方面的平衡需要,并试图打破第三幕的“两个空文会面,对决”---始终设立的“空文对神,世界避障”目标----这一观众预知的情节高潮,让观众超出期待,也带来更群像的团队大战,并进一步加深人物与世界的“阴暗面”呈现。因此,它没有将赤发鬼留在第三幕的空文会面的部分去解决,而是发展出了第四幕,以此作为两个世界与两个空文开解的妥善途径。如果按照更常规思路,它应该会是“神空文写作改变结局”(空想世界无自主性)或“放弃写作,空想世界自动优化”(逻辑不合理)的情节,在表层更易于理解,但对路阳的主题与人物塑造而言,则不够完善。
在功能上,它确实到位,呈现力度却严重受限于篇幅,特别是涉及到现实议题的部分,让众人快速经过了现实世界,而又不做展开。作为最后的大战,它的出现超出了观众预期,也拉高了期待值,加深了表意程度,却没有相应的厚度,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反而让落点变得单薄了很多,不如两个空文相遇、开解“黑暗面之神与命运被动性”即止,来得更有完成度。这个第四幕其实应该发展成一个完整的续作第三部,更为合适。
此外,为了类型化需要,作品必然会更多放在空想世界,也就影响了深层主题的表达程度。路空文的内心塑造其实不太深入,与蝉的交互实在太少,自己所处的环境也就不太具体,严重影响了表意程度,而现实里雷佳音的戏份也同样较少,关键的亲情塑造力不足,最后的扭转也显得较为刻板。并且,对于现实议题,它也必然地难以展开,蝉、网文商业、互联网时代,都更多依托于空想世界的象征性表意。
路阳试图将本片做得更丰富、更深度,同时又在类型化上做到“更大世界观”。从类型化角度而言,《刺杀小说家》其实并不独特,异世界、穿越、冒险的题材是非常普遍的。本作增加了作者写作的设定,但对此设定的运用并不出奇。在第二部中,路阳增加了两个世界的交互性,也发展了作者写作的设定,但并非类型化思路的“两个世界互打”,或“进入彼此世界”,作者写作的发展也并非“机械降神”的“一拳超人式快感”,路空文在大战中迎战赤发鬼,却并非扭转局势,反而将设定发展成了作者性的表达途径,展现路空文的内心纠结,结尾的大战更是建立在“没有写死赤发鬼”与“关键时刻没电”的基础上。
这说明,虽然试图平衡类型化与作者性,路阳还是倾向于后者,而他对前者也确实一贯不够深入,从《绣春刀》开始,始终是对类型化以“搭架子”为主,给出基本的阴谋、武打,但演进的节奏、人物心境状态、情绪起伏轨迹,以及高潮与结尾的调性与落点,却是偏向于作者性的,对观众而言并不友好,连带着对阴谋和主角应对的合理性打磨也并不严谨,而是对二者背后的“指向现实层面”更加关注。
《刺杀小说家2》同样如此,他的类型化有了更丰富而外露的形式,动作、特效、新人物、大世界,得到了充分的加持。但在类型化“科幻/穿越”的设定上,他显然不太重视打磨。路空文为何没有写死赤发鬼,如何运用写作能力去扭转局面,是类型化设定上需要严谨、合理,或丰富做大的核心,让世界观更规整,也让类型化的穿越爽感更强烈。
然而,路阳并非不合理化,而是将之对接到了作者性的部分,因此也受制于作者表达在本作架构中的“硬”。他毕竟无法得到更多的资源去充分表达思想,现实世界的部分是重要的承载,是路空文承受压力、从而影响空想世界的根源。空文的诉求是独立,路空文同样是追求独立,独立于网文环境和蝉,本质是独立于“名利欲心”,空文被他主导,他则是受控于蝉和“写死好人”的网文环境,因此从手机进入空想世界开始,到雷佳音等好人被写死,赤发鬼不死,甚至杀死空文,都是蝉建议、主导之下,契合网文创作逻辑与“爆款吸睛”思维、乃至于反映的当代大众心理的内容,空文被他、他被网文时代掌控了命运。但现实世界于类型化而言,无疑是少戏份的辅助,形成了作者表达、现实世界问题,必须更多依靠空想世界设定与“设定展开方式”去映射的现状,无疑会显得有些含糊与生硬,而路阳对叙事本身就有生硬、偏文本口述的问题。
对于“无法写死赤发鬼”,它的原因解法是“受制于蝉和网文爆款的逻辑,做大坏人”,即受制于自己的欲求心。这是合理的,但落于现实世界的内容,而这恰恰是最单薄的部分,因此没有做扎实。而在结尾处,两个空文会面,异世界的空文仍然是“角色”,却显然脱离了作者空文的掌控,完全独立自主地行动,赤发鬼进入现实世界也是如此。此时,作品没有交代空文为何无需路空文再写,此后赤发鬼回归空想世界,路空文与空文活跃在现实世界,前者更是完全成为了独自运转的状态。
路阳的关键在于两个世界与两个空文的“独立自主”。于是,他让空文的独立意志出现,随之引导了空想世界自然而然的独立。从人物心境、作者性对接而言,这是合理的,但从穿越类型的强设定出发,这显然不成立。这就是路阳的倾向,也是能力的掣肘,他不真的在乎强设定,那个设定是为了两个空文的内心表现而存在的。
在路阳偏向作者化的标准而言,他忽略了类型化强设定的打磨,但又放过了作者化角度中“现实世界”较薄弱的客观结果,依然用现实世界的内容去对接、解释设定的合理性,因为这关联了人物塑造与主题表意,哪怕单薄、生硬、容易让人不理解,也要如此为之,实际上是忽略了强设定是否合理本身,而是专注于“塑造人物与主题”。
在本作中,他的野心很大,将作者性与设定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对世界、人物内心、映射主题又都更加展开,试图同时扩大类型化与作者化。但是,他并没有完美地落实、融合,一个重要的体现点就是那些bug。很多解释实际上落到现实世界,而现实世界又做得很单薄,连带着主题也略不突出了。
最重要的“作者性”体现,则是第四幕的设置,这实际上是“续集作品”的体量,世界观、人物危机、核心事件、主题表意阶段,都是如此。不能做成独立第四部的原因,只能理解为路阳的作者态度。如果是漫威的电影,它会非常顺畅地把赤发鬼留到第三部,让两个空文和解,这一部结束,赤发鬼作为彩蛋,统治小说世界,留到第三部去解决。漫威会特别顺畅地接受这种“留尾巴”的操作。但是路阳不能接受如此明显的表意系统不完整,所以他必须要在这一部给赤发鬼画上句号,哪怕时间稀少、表意仓促。
路阳的野心显然还是太大了,他也确实给出了不错的完成度,前三幕虽然有上述问题,但兼顾类型化需要与内容广度的丰富性,已经很难再有本质提高。这让它的广度、深度、类型化与作者性,都全面好于第一部。但第四幕的更大野心,毕竟还是难以消化。当然,它依然是一部娱乐性很强的作品,又兼具了不错的作者部分,可以让观众得到视觉上的快感,又有深度讨论人物与映射的深度与完成度的空间,在娱乐性的基础上得到了加分。
《浪浪人生》始终努力营造着幽默的氛围,呈现人物的江湖义气,先制造他们之于当下环境的反差,突兀感的幽默,随后又逐步变为他们对抗成功的结果。这是监制韩寒的一贯风格,有自嘲的悲凉感,又是苦中作乐。而在各阶段中,父子解开误解,儿子承认父亲为大哥,随后建立儿子的帮派,再到父亲的帮派,最后是家庭的帮派,手术“站立”,再一起以“过往”对抗当下而成功,作为”大哥、义气/亲情、家庭/帮派”的一步步成功。
但是,作品并没有得到韩寒自己作品中的幽默之长,却拥有了同样的结构之散的缺陷。在每个阶段中,他的幽默都不够效果,更像是搁置人的段子。而各阶段太多,时间有限,每个阶段又承载不同的功能,父子和解、家庭和解、面对现实而胜,需要各自一套的叙事内容去匹配。因此,在这种结构中,每个阶段都不够深入。儿子的误解来自于对父亲过往的错判,父亲对帮派的义气,而父子的和解则需要儿子基于自己生活处境等同的共情,随后的帮派建立,是儿子兄弟的一起挣钱,逐步加入父亲兄弟的重燃亲情、扩大帮派,最后则是家庭其他成员的困境与化解,面对现实。但是,父亲的过往、儿子的当下,都不够具体,依靠口头交代或简单快剪,特别是儿子的单薄过度,使得共情来得非常简单。随后,兄弟们一起挣钱的部分过短,营造江湖义气的复合性(对现实的忍让,亲情被冲击的爆发)也不够,而父亲兄弟的变化更是生硬转向。这个阶段其实可以延长,解决了父亲的过往负债麻烦,也激发了他的义气并改善生活,金钱变为义气的奉献,并带来手术的“站立”,随后一起努力做加油站。如果延长,让兄弟们也加入挣钱行列,可以直接进入结局。但是,这只是影片的一个阶段,也就失之于单薄了。
作品想要的内容太多,又始终要以亲情与义气的合一、一家之主与大哥的合一,作为内核,因此格外需要浓郁的情感氛围,过于单薄必然导致情感打动力不足,人物的处境与心境都不够丰满。特别是,当它需要扩展到家庭层面的帮派时,妹妹的困境、老母亲的江湖气,方才得到基础性的交代,这显然是严重不足的,包括母亲的塑造,此前也只停留在基本的“飒爽”表象而已。家人没有太丰富的塑造度,而家庭的困境又如此重要,是父亲造成的最深重问题,也是父子一起面对的“流氓”认知误解,也是最后形成的帮派。因此,当作品推到帮派建立的高潮时,却反而是亲情感最淡薄的阶段,特别是妹妹的部分,本身就是支线中的支线,却当成了家庭帮派形成的最后一环,显然是不合适的。
因此,作品带来了又一次的内部动荡,给到更多的时间,去弥补情感打动力的不足。加油站建立,龙舟队也成立 ,父子的梦想都近在眼前。此时,父亲再次昏倒,因为没有更换更贵的瓣膜,也试图再次逃离,自杀解决问题。这是他此前离开大哥与一家之长形象的时刻,且从金钱升级为生死的恐惧与压力。儿子划龙舟的梦想也因为他的昏迷而再次受挫。并且,他们也再次被放置在了“现实环境”的升级之下,即“老天爷”。这一次,他则得到了亲情的支撑,“再与天斗一次”。
作品试图加大亲情感,设置了很极端的情境,父亲必然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老母亲始终祈求老天,却早早病逝,最后在父子合力的龙舟比赛中获胜,父亲伫立在龙舟之上,仿佛再次出海,耳边响起帮派的呼喊号子。然而,这并不能改变此前的根本问题。此前,手术轻易地成功,此刻又轻易地隐患爆发,在前面的内容太少,甚至只是剧情中的一部分,也没有隐患的铺垫,在叙事上不够突出,也没有持续地困扰父子,成为他们一系列成功的阴影,并持续发展他们的亲情,如儿子对父亲的不舍,愈发珍惜一起的时光,从而愈发解开误会。
并且,作品始终用配角去加持关键表意,如妹妹的现实困境,以及缺乏存在感的老母亲,作为最后的“义气家人”,以及最后阶段的亲情渲染点,以去世去强化“老天爷”的压制,始终虔诚,祈祷手术的成功,却失败,而自己也离开人世。这其实是很关键的情节,父亲的义气冲破了现实,也对抗了老天爷,开头扔硬币赌天命,最后揭示了“他只相信自己”的真相,却由老母亲作为关键的表意途径,证明老天爷带来现实的不可战胜。此外,他也设计了太多的辅助性情节,去作为关键的表意途径。除了各阶段的片段程度的主体内容之外,还有儿子写小说的情节,寄托着儿子对父亲的误解开释,将主角“江湖大哥”写成了父亲,也在结尾的闪回中揭露了父亲偷偷打印小说的行为,让儿子鼓足勇气,与父亲划龙舟。这是很关键的亲情推动点,线索却毫无剧情结构里的分量可言。
显然,导演很难对某一核心情节做扎实,因此只能片段、分段式处理,用幽默感去加持温馨的亲情氛围,以及对现实的自嘲感,这其实也是韩寒的扬长避短之法,但本片甚至连幽默感都不够。
对天命与现实的不可战胜,确实是韩寒的一贯落点。父亲无法战胜现实,而是低头认怂,却会在亲情面前爆发,对应着韩寒的“直面现实惨淡,明知不可为的理想主义者”人物。最后,他也无法战胜天命,却依然想要相信自己地挑战一番,活到最后一秒。同样地,儿子最后经营着加油站,同学必须去当保安,却看到了香港大哥刘德华,并认父亲为大哥,一起说着粤语,印证了父亲被所有人、包括观众在内,不信的自吹自擂。这也是韩寒标志性的结尾方式,但也只是局部的幽默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