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究竟为何发动第一次世界大战？

NO.2428 - 一战与德国

作者：季风 / 编辑：冷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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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西方世界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毁灭性是空前的，尤其是在精神层面。自从新航路开辟以来，西欧国家数百年依靠各种手段积累的财富灰飞烟灭，整整一代欧洲男性倒在机枪倾泻的弹雨下。

更重要的是，欧洲的精神垮了！那种积极面对生活、昂扬向上的精神状态，一去不复返。这种影响甚至波及大西洋对面的美国，“迷茫的一代”就是一战无尽硝烟的副产品。哪怕美国加入战争的时候，最残酷的岁月已经过去了。

那么这场影响巨大的战争，他的罪魁祸首是谁？一般教科书的观点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是德国，准确说是德意志第二帝国。但与老牌殖民帝国英法，尤其是英国相比，德意志第二帝国在大缺大德上还是要差上很多的！但因为战败，最终背起了发动战争的骂名，并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火的重燃埋下了种子。

一战后，德国精英阶层对这场战争做了反思，但多数思考的都是为什么会战败和如何进行复仇，却很少思考战争的原因。

那么彼时国力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的德意志能否避免被卷入这场战争呢？尽管许多德国的拥趸难以接受，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难！德国卷入一战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是德国各个阶层的共同作用的结果。卷入一战的炼狱，对于德国来说几乎是必然的。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复杂，很难用少量文字诠释清楚。但大致说来，包括以下几个原因：军国主义的传统、经济发展的需要、地缘冲突的碰撞、外交政策的失败、威廉二世个人的偏好……

德国统一

首先说军国主义传统。众所周知，德国的前身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的中世纪的中法兰克王国。但与西法兰克王国，也就是法国不同，德国长期陷入分裂的泥潭。

大名鼎鼎的三十年战争，实际上就是欧洲各大势力为了争夺德意志控制权。这场战争催生的威斯特法利亚体系，成为近代国际关系的起点。与此同时造就了德意志双雄，奥地利和普鲁士并立的局面。这种双雄对峙的局面持续了三百余年，最终普鲁士在19世纪六七十年代，通过三场王朝战争结束了德意志的分裂，建立起德意志第二帝国。

统一后的德意志第二帝国，名义上实行联邦制，普鲁士与其他成员间是平等的。但是普鲁士国王兼任帝国皇帝，普鲁士宰相兼任帝国宰相。这种状态下，普鲁士事实上左右了整个德意志帝国。而普鲁士是典型的军国主义国家。对于这个国家，网上曾有这样评价：别的国家，是国家拥有一支军队；而普鲁士是军队拥有一个国家。

普鲁士崛起的历史，就是一部充满大大小小战斗的战争史！因此，作为普鲁士军事贵族的容克阶层在德意志第二帝国中，有极大的发言权。作为之前历次战争中的既得利益群体，容克阶层倾向于用武力解决各种问题。这在平时可能问题不大，但一旦与其他国家产生分歧，就很容易让第二帝国在决策上出现失误，偏向于用武力解决问题。

“太刚易折”式的东方智慧，对于传统的容克是难以接受的。哪怕是出身容克阶层的俾斯麦，在统一之后的外交操作也被这些传统的军事贵族认为过于软弱。

在他们看来，遇到问题时直接硬碰硬，以武力，或者以武力为后盾迫使对手屈服才是德国应有的处世哲学。所以，当二十世纪初德国与欧洲其他几个强权矛盾激化的时候，德国人，尤其是德国军人想的也是直接用武力应对。1905年，德国总参谋部在施里芬伯爵（时任德军总参谋长）的主持下制定的作战计划，也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施里芬计划，就是这一传统最直接的体现。

施里芬伯爵

一战失败后，传统的容克阶层依然保留了这种十分莽的做事风格，并在德国走向二战的路上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所以二战后，美苏英法四国分区占领德国后，就大力推进德国的改革，尤其是土地改革。目的就是铲除容克阶层的存在土壤，根除普鲁士的军国主义传统。毕竟两次世界大战真的让整个欧洲，甚至整个世界都战栗了。

当然军国主义传统并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在于经济！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论述了这一观点：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经济则是政治的基础！曾经的中学历史课本归纳一战的根本原因，给出一个结论：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帝国主义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的产物！这个看似简单的观点，却一针见血的揭示了历史真相。

18世纪末，发源于英国的工业革命深刻改变了欧洲，乃至世界的格局。在工业革命向世界扩展的过程中，德国虽然赶不上英国，却也是世界第一梯队的存在。大名鼎鼎的克虏伯、毛瑟等企业，都发源于这一历史时期。英国的亚当斯密大力宣扬他的《国富论》，主张自由经济的时候。德意志的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却倡导国家主导工业化，推崇贸易保护主义。

此时，德国与英法等国的关系还说得过去。虽然不是一片平和，但矛盾也在可控的范畴内。很快这种局面被改变了！德国统一后不久，第二次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的在西方世界铺开。这一次的德国不再是边缘默默发展的小透明，而是新变革的引领者。他与美国一起，创造电气时代早期大部分的新技术、新机器和新的生产组织模式。

在技术革命的推动下，十九世纪后期到二十世纪初，德国经济的发展速度惊人。农业的产量大幅度提升，基本满足了本国市场的需要。煤炭、钢铁等传统增长明显，电力、化学、光学等工业门类从无到有，引领整个世界的发展。

顺应经济发展的大潮，运输业也得到迅速发展。德国的铁路里程与商船吨位迅速飙升，尤其是商船吨位，对英法等传统海贸强国构成冲击。

随着工业的发展，英国与欧洲国家，尤其是英国的矛盾开始激化。因为工业的发展需要大量的需要海量的资源，而工业产品又需要广阔的市场。作为后起之秀，德国没有美国那样辽阔的疆域和大量的人口，资源和市场都严重不足。所以德国严重依赖海外市场。

问题是当时的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中，英法等国占据了广大的殖民地，从而占用了大量资源产地和广阔的市场。德国想要获得这些，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这引发了德国资产阶级的不满，为了争夺殖民地，德国与英法等国，尤其是与英国的关系。

19世纪末，威廉二世成为德国皇帝后，这种冲突进一步加剧。德国在英布战争中支持布尔人，与其说是和英国人不对付，不如说是垂涎于布尔人手中丰富的矿产资源。之后德国布局2B（柏林、巴格达）的铁路的行动，也深深刺激了英国人。这条铁路深刻刺激了英国，因为它不仅对英国传统的海权构成冲击，还有可能威胁英属印度殖民地。

威廉二世

类似的情况，我们也经历过，中国推动亚欧班列和泛亚铁路都冲击了美国的利益。所以中美之间的矛盾计划是不可避免的，不管中国是怎样的社会制度。不同的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中美大概率不会走向英德那样的武装对抗。

德国卷入一战的第三个因素则是地缘环境的不足和外交政策的失误。这两者是相互影响的，地缘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这在中国历史上早就被证明了！与英法俄不同，德国地处欧洲中部，堪称欧洲十字路口的存在。他的各种政策和决策都需要顾及周边强权的反应。中世纪以来，德国长期分裂的局面也是周边列强刻意为之的结果。

当年统一的时候，俾斯麦也是利用各种手段稳住了法国、沙俄这两个大佬，又与英国进行了利益交换，甚至拉拢了实力堪忧的意大利，才得以从容布局。

俾斯麦

所以德意志第二帝国建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俾斯麦一直在外交上努力。在他看来，除了法德矛盾无法化解外，与其他国家的冲突都是可以通过外交手段缓和的。

在俾斯麦的推动下，德国首先与哈布斯堡家族的奥匈帝国结盟，确保南德地区的安全。作为德意志地区数百年的老大哥，奥地利在南德几个邦的影响了还是比较大的。之后就是稳住沙俄，在俾斯麦的努力下，1887年德国与沙俄签订《再保险条约》。双方进行了一系列的利益交换后，达成共识：缔约国一方与第三国交战时，另一方应保持善意的中立……

与此同时，俾斯麦始终控制海外殖民扩张的力度，尽量不触及英国的敏感神经。为此，他还限制了德国海军的发展。

一系列外交动作后，一个以德国为核心的欧洲关系体系建立起来，法国被最大程度的孤立了。如果这些外交政策能够长期不变，俾斯麦将复制梅特涅维也纳体系的成功，为德国赢得数十年的和平发展。

可是，作为帝国宰相，他的权力实际上建立在威廉一世国王无条件的信任上。1888年，90岁的威廉一世去世。仅仅一年后，即位的弗里德里希三世因为喉癌也去世了。第二帝国的皇位交到了威廉一世的长孙，也就是威廉二世手中。

此时的威廉二世刚刚29岁，血气方刚，崇尚武力，在各项政策上与俾斯麦存在巨大分歧。最终俾斯麦被迫辞职，他一手打造的外交体系逐渐崩溃。威廉二世主政后，放弃俾斯麦的外交政策，开始推行所谓的“世界政策”。德国开始大力扩充海军，为争夺海外殖民地创造条件，英德矛盾迅速激化。

同时德国不再充当俄奥的平衡手，反而大力支持作为同胞的奥匈帝国，德俄关系迅速恶化，再保险条约到期后也不再续签。为了应对德奥同盟的压力，1892年沙俄跨越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与法国实现了和解。法俄同盟形成，德国在未来的冲突中将面临东西两线作战的窘境。

20世纪初，德国咄咄逼人的态势进一步刺激了英国。英国放弃了坚持数百年的“光荣孤立”政策，深度卷入欧洲大陆事务。1904年，英法这对数百年的老冤家尽弃前嫌，建立起针对德国的同盟。3年后，英国与日俄战争中失利的沙俄达成和解，英俄实现联合。一战的协约国三大巨头至此聚齐，德国的外交环境极度恶化。可是这些事情，很多是可以避免，尤其是与俄国的关系，完全可以不走到这一步的。

只能说，外交这种高档操作对于略显青涩的德意志来说，还是有难度的。

德国卷入一战最后一个关键因素，则是威廉二世本人的缺陷。这是源于身体缺陷造成的性格缺陷。虽然出生的时候是德意志帝国万众瞩目的皇长孙，但威廉二世确实一个不被父母喜爱的孩子。

作为太子弗里德里希和英国路易斯公主的长子，威廉二世在出生的时候遭遇难产。接生的医生在抢救时候操作失误，造成威廉二世一只手臂不可逆的伤害。因为难产的缘故，母亲不太待见这个长子。而深爱妻子的父亲，也因此不太喜欢这个儿子。郑庄公式的剧情，是个两千多年后在遥远的德国宫廷再度上演。

好在作为皇帝的爷爷威廉一世，十分偏爱这个大孙子。这也使得威廉二世的思想受爷爷的影响更大，偏保守。因为残疾的缘故，威廉二世自小就十分敏感，做事多少有些冲动。这为他后来的行为埋下了伏笔。

作为国家领导人，他更偏向于个人爱好，有时甚至会影响对国家事务的判断。他拒绝续签德俄《再保险条约》，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他更相信身为同胞的哈布斯堡家族。他对英国的敌意，则源于母亲对他忽视。

1889年，父亲的去世加剧了他对英国的不满。原因有点无厘头：弗里德里希三世喉癌手术的方案是英国医生提出并执行的，他认为是这些来自英国的庸医害死了父亲。

因此他痛恨英国大部分的事物，包括成为英国国王的舅舅和表兄，只有外祖母维多利亚女王是个例外。威廉二世针对英国种种行为发生在维多利亚女王去世之后，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维多利亚女王

一句话，这是一个略显莽撞的人！作为一个普通人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但作为掌控一个冉冉升起的新型强国的君主，国家权力的掌控者，他不太合格。

1914年，萨拉热窝事件爆发，积蓄已久的矛盾到达临界点。作为关键决策者的威廉二世，在国内种种势力的推动下，在个人的好恶作用下，用德意志的所有为奥匈帝国的冒险行为背书。引爆世界的火星被扔入两堆火药中，剧烈的反应开始了，战争随之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