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居中或调和？中庸是执两用中？被曲解的儒家思想

写这个帖子呢，也算有感而发。

以前本科读书的时候呢，首先学的是伦理学，我记得上课的老师大致上是这么说的。学校先安排伦理学课程，是很有深意的，社会学科嘛，先懂伦理才能做学问，不然学问越大危害越大。当然，老师还说了，你们还太小了，大概是挺难理解伦理学的。

现在想来，老师说的还真是对……

回到正题，中庸这个东西呢，也算是儒家几千年来的核心价值观了，也是现在很多“今儒”捧得很高，但又偏偏争议挺大的一个题目。

为什么会有争议，因为有三种非常主流的解释都有很大的问题。

第一种，中庸的意思是“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既把中庸解释成对情绪的一种控制或者节制，这个其实是出自《中庸》原文第1章。

第二种，中庸的意思是“执两用中“，既把中庸解释成去除两端极端的选择，而作折中合适的选择。这个出自于《中庸》的第6章。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执两用中其实是把这一句总结提炼一下。

其实还有第三种，是大众中流行，而实际上相差甚远的解释，既中庸是折中，居中和调和的意思。现代汉语”中“字就是有中间，中正，中和之类的意思，再加上”庸“你第一直觉就是平庸吗。但是语言学家其实已经考证过了，”庸“这个字在孔子的时代，应该是”用“的意思。

当然有一段时间第三种解释反而是影响最大的，这个问题是出在我们可爱的理学家朱熹身上的，他在《中庸章句集注》中上来就直接写了：“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朱熹对中的意思解释就不够准确，而庸的解释差的就十万八千里了，加起来和《中庸》原文及《论语》其实是非常不符合的，朱熹夹带私货夹的只能说太多了。

当然，问题来了，朱熹和其理学体系影响力太大了。虽然从批判的角度看，理学是对儒家思想的很大程度歪曲，但从历史角度看，理学明明白白就是儒家的重要组成部分。现代对理学的批判本身其实是很无力的，因为现代儒家思想已经式微了，我们去否定一个明清时期的“儒家权威”，多少是挺讽刺和缺乏意义的。

我们重点从《中庸》原文出发，谈谈前两种解释的问题之处。

首先我们讲讲第一种解释，“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为什么有问题，因为这个太望文生义和断章取义了。

我看到有人否定第一种的说法意思是这么说的，中庸是一种道德标准而不可能只是一种情绪控制，否则儒家不可能几千年捧得那么高。这话其实挺有道理的，但是我觉得还有更好的解释。

我自己的理解是这样的，古汉语是极为简略的，“中庸”两字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种思想或者价值观的简称，而唯独不可能是“中”字加上“庸”字两个字字面意思的总和。就像和《中庸》并列四书的《论语》可不是论语两字字面意思的总和，或者更合适的例子，儒家的“慎独”可也不是单纯地解释成慎独两字字面意思的总和，一个人的时候也要谨慎，那就实在是庸俗而荒谬了。

所以，哪怕“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确实是《中庸》一书对中字的解释，也不代表这是对中庸整体的解释。

作为论述中庸这一价值观或者道德标准的《中庸》原文，”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或者再加上下一句“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这一段全部才能看作是对“中庸”的整体论述，我们完全可以把《中庸》一书对中庸的解释为"中和之用“。

这其实也是汉代大儒郑玄的说法：“名曰《中庸》,以其记中和之用也。庸,用也。孔子之孙子思伋作之,以昭明圣祖之德也。”

那么”中和之用“又应该如何理解呢，还是回到原文，”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我们换一个说法，就是”喜怒哀乐未发及发而皆中节，谓之中和“。从纯字面意思翻译的话，略微复杂一点，中和之用的意思就是选择和使用”不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以及“表现喜怒哀乐的时候要秉持中正立场“的方法。

也就是说，中和或者说中庸，不是主张不发喜怒哀乐，而是要合适地发。而喜怒哀乐本身就是四种极端情绪了，也就是说中庸这本书的意思，或者说中庸这两字的意思，从来就不是舍弃极端的情绪，或者进一步说是舍弃极端选项。重点是任何选择包括极端的选择都要”中节“，而”中节“的意思争议就少了，就是守节秉义,中正不变的意思。

所以，《中庸》第一章的原文中，对中庸或者说“中和之用”的解释，我个人来翻译，就是”要秉持中正的立场，做合适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其实是包括了极端的选择的。

因此而延申，孟子所说”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也是中庸。王安石所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也是中庸。

那么接下来再谈第二种解释，“执两用中“毕竟是出自《中庸》原文。我固然可以解释为孔子对舜的称赞不代表孔子对中庸的观点，但是这个确实鬼扯了一点，“执两用中”肯定是《中庸》对中庸思想的一部分阐述。但是这毕竟只是第6章的一句话罢了，强行把“执两用中”拔高成为中庸思想的核心那肯定是不合适的。

“执两用中”与其说是中庸思想的核心，不如说是实践中庸思想的一种方法。就像我们平时测量物体的质量，其实是称量物体的重量来推算其质量，但重量和质量其实不是同一个东西，甚至相差甚远。

尤其是“执两用中”和“中和之用”，其实是有部分矛盾的地方，去除两边极端的选择，意思就是极端的选择肯定不对。这里肯定是不符合现代人的价值观的，比如敌人要想杀死我，难道还要去掉我杀死敌人这个极端的选择吗？而”中和之用“是喜怒哀乐皆可，也就是说，敌人要杀我我当然要杀敌人，这种选择是合适而正确的。

当然，“中庸”思想其实还是要结合儒家的“仁义礼智信”价值观综合考量，中正的立场本身就是一种价值观了，而中庸是建立在这种价值观上的更高级的处事方法。

再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比如对台湾问题以及国际外交中，中国人的价值观就是不搞欺骗讹诈的，对台湾问题我们就是保留武力的选项，连当初气氛很好的时候都绝不会承诺放弃武力选项，坦坦荡荡不搞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