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尔世界杯开幕式 | 跨越距离，向世界展示这片土地独有的故事

阿拉伯地区组

作者：徐振东

编辑：李志豪

排版：李辛澎

联系微信：middleeastoasis

开幕式是世界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1930年乌拉圭承办首届世界杯起，开幕式就肩负着表达东道主民族文化，向世界发出邀请的重要使命。卡塔尔是首个举办世界杯的阿拉伯国家。在短短30分钟里，卡塔尔用沙漠驼队、贝都因人的生活表达了文化传统，在主题揭幕中传达了对世界的关切。

● 开幕式现场，图源：半岛电视台

沙漠风物

在引入短片中，主办方塑造了这样的意境，高远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圆月，月亮的银辉洒向静谧无声，浩瀚无垠的沙漠，在沙脊上行走的是贝都因人和他们的驼队。空寂的世界中响起召唤，随之而起的还有贝都因帐篷里的篝火。在召唤的指引下，来自世界不同地区，不同种族的人们来到海天交际的巴依特体育场。

● 月光下的驼队，图源：世界杯官方直播截图

月亮在阿拉伯文化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在蒙昧时代，贝都因人的宗教信仰是以月亮为核心的。贝都因人昼伏夜出，躲避白天太阳的暴晒，他们在月光下放牧牲畜，月亮崇拜是游牧社会的象征。游牧民认为月亮使水蒸气凝结成慈爱的露水，滴在牧场上，使植物有成长的可能。伊斯兰教创立后，禁止崇拜星宿偶像，但月亮文化依旧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伊斯兰教历（回历）就是一种太阴历，依据月亮的阴晴圆缺划定穆斯林们的起居作息。

骆驼是阿拉伯人最为忠实的伙伴。在古代，新娘的聘礼、凶手的赎罪金、赌博者的赌注、酋长的财富，都是以骆驼为计算单位的。古兰经称骆驼是“真主的特赐”（《古兰经》16：5-8）。哈里发欧麦尔说：“在骆驼繁殖的地方，阿拉伯人才能昌盛。”在沙漠旅行的危难关头，阿拉伯人会宰杀骆驼，或用棍子插入骆驼的喉咙里，使它将胃里的水吐出来。倘若骆驼喝水后不过一两天，胃里的水勉强可以做饮料。在石油时代到来前，采珠业，开采盐矿和骆驼饲养是卡塔尔人主要的收入来源。作为生产工具的骆驼淡出生活，作为文化象征的骆驼却保留下来。在阿拉伯语中，有一千多个名词是关于骆驼的各个品种和生长阶段的，还有诸多衍生的形容词和谚语。阿拉伯人认为骆驼眼睛大，睫毛长，有着优雅的脖颈，所以美丽一词与骆驼同根。此外，还有“家有春产母驼崽，不愁钱财与吃喝”、“骆驼汇聚之日”（阖家团圆）等等民谚。

● 驮着哈瓦迪旅行床的单峰驼，图源：世界杯官方直播截图

贝都因人和他们的家

观众如同月夜沙漠中漫游的旅客，在欣赏过沙漠风物后，循着召唤声即将拜访贝都因人的营帐。巴依特体育场是开幕式主场，巴依特是阿拉伯语بيت（家）的音译。体育场濒临红海，位于沙漠和海洋交接处。卡塔尔是一个半岛国家，国土由陆地向海洋延伸，三面为大海包围，像极了波斯湾中的一只珍珠贝。在历史上，卡塔尔以出产珍珠著称。从高空俯瞰巴依特体育场，在灯光照耀下的体育场如同珍珠贝里的明珠。巴依特的设计灵感来源于贝都因人的帐篷。贝都因人专指过游牧生活的阿拉伯人，他们在地面撑起树枝，覆盖由骆驼绒编制而成的幕布，这是最为简易贝都因帐篷。阿拉伯人一般在背风处扎帐篷，支撑柱由内而外倾斜插，使帐篷顶形成一定角度。这是为了避免雨天，雨水流入帐篷内，泡湿地毯家具。另一方面，棚顶的凹陷可以集水，用来饮用。帐篷顶部和侧面可以灵活卷起，充当天窗和大门。沙漠昼夜温差大，白天贝都因人将侧壁卷起，通风散热，夜晚放下，避免温度流失。

在阿拉伯帝国的建立过程中，很多阿拉伯人从阿拉伯半岛出发，征战四方。他们的足迹遍布西亚北非，直至欧洲，很多阿拉伯人选择在被征服地区过定居生活，但他们对帐篷的喜爱有增无减。倭马亚王朝的开国之君穆阿维叶就将王子送到贝都因人中抚养，他认为游牧生活可以塑造真正的男子气概。利比亚前最高领导人卡扎菲酷爱居住帐篷，即便出国访问，也必须睡在帐篷里。阿拉伯半岛地区的贝都因人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原初的生活方式，他们天性不羁，重视自由，将无拘无束的游牧生活视为最高贵的职业。拆卸自如的帐篷符合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流动的家是卡塔尔人适应沙漠生活的关键。

● Al Bayt 体育场 图源：Google

● Al Bayt 体育场 图源：Archdaily

● 贝都因人半开放式帐篷  图源：Dreamstime

帐篷是家的物质体现，人构成了家的精神内涵。本届世界杯注重对卡塔尔人本身的描绘。吉祥物拉伊卜的设计灵感来自阿拉伯男性头巾。头巾+长袍的阿拉伯经典搭配给中国观众留下了深刻的第一印象，被戏称为“头顶一块布，世界我最富”。为了避免强烈紫外线对皮肤的灼伤，阿拉伯人选择用浅色系的布料制作头巾长袍，遮蔽躯干。在头巾上系羊毛编织的头箍，头箍后面缀有长辫，在纵马疾驰的过程中可以防止头巾脱落，飘逸的辫子起到装饰作用，赋予佩戴者飘逸灵动的男子气概。阿拉伯大袍也是为适应沙漠气候应运而生的民族服饰。衣袖宽大，袍长至脚，方便透气散热。在吸收热量的同时，袍体如同一个散热管，空气自下而上流动，犹如空调一样，令人感到凉爽。阿拉伯袍应用场景广泛，适合日常穿着的同时，也可以作为正装出席正式场合，在世界杯开幕式中，我们既可以看到卡塔尔埃米尔塔米姆身着白袍，搭配黑色披风发表致辞，也很容易发现普通阿拉伯球迷身着袍子观赏球赛。在不同阿拉伯国家，袍子头巾的花纹样式依据社会地位的尊卑各不相同，一点折射出阿拉伯国家文化间的细微不同。在开幕式现场，沙特王储萨勒曼身穿黄色袍子，头饰更为华丽，与身着白袍黑头箍的卡塔尔王室相比，更为抢眼。

● 图源：世界杯官方直播截图

● 图源：FIFA官方网站

脱离部落社会的背景试图了解卡塔尔人是片面单薄的。开幕式上，摩根·弗里曼提到了“这片土地上独有的故事”。紧随其后的纪录片揭晓了答案，这是一段1970年代足球比赛的剪辑，卡塔尔前任埃米尔也身处其中。画面切换到现场，现任埃米尔将当年橙红相间的球衣递给父亲签名。这一幕或许含蓄的回答了这片土地上的独有故事，萨尼家族在卡塔尔走向现代化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 现任埃米尔塔米姆将当年橙红相间的球衣递给父亲签名，图源：世界杯官方直播截图

在前石油时代，卡塔尔是典型的部落社会，拥有血缘关系的阿拉伯人组成家族，家族构成氏族，在氏族之上是部落。部落成员深信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祖先。部落时代的卡塔尔贝都因人还不具备共同的国家概念，部落在海洋和沙漠间穿梭不息的日子构成了卡塔尔历史的大多数时光。19世纪末期，来自多哈的萨尼家族在东海岸的地位相当突出，萨尼家族重视发展与英国的关系，在卡塔尔的优势地位与日俱增。但萨尼部落并不是卡塔尔最古老，最强大的部落，萨尼家族时刻面临着其他部落的挑战。1949-1996年间多场卡塔尔宫廷政变的背后，都有部落势力影子。进入石油时代，萨尼家族充分利用能源这张王牌，发展现代经济，将经济发展视为政府合法性的来源。与此同时，削弱部落认同，培养贝都因人对国家的忠诚。承办国际赛事成为培养国民认同感，彰显萨尼家族形象的重要方式。无论是2006年的多哈亚运会，还是正在进行的世界杯，这一刻王室需要站在世界的聚光灯之下。

卡塔尔与世界

该怎样形容卡塔尔才最贴切？或许，古老而年轻这对反义词最能概括它的特点。1971年，现代卡塔尔国家结束了作为英帝国保护领土的历史，以独立姿态傲立于波斯湾之畔。尽管拥抱国际社会较晚，但卡塔尔人有着历史悠久的文化传统，在世界文明画卷中留有光辉璀璨的印记。早在史前时期，先民们在东北沿海地区创作出艾尔加沙岩雕，这是已知最早的新石器时代岩画。进入文明纪元，卡塔尔先后为希腊和波斯所统治，但在公元7世纪，卡塔尔成为了阿拉伯帝国的一部分，卡塔尔贝都因人皈依了伊斯兰教。这一历史巨变奠定了卡塔尔阿拉伯-伊斯兰的文明属性。这样的文化环境孕育了卡塔尔人乐于表达自身，同时思考世界的特点。

在世界杯的任何细节上，卡塔尔人都充满了强烈的表达欲。我们不难发现，logo象征大力神杯之外，它的质感类似于贝都因人冬季使用的羊毛披肩，下端点缀着卡塔尔礼拜毯常见的花卉图案。它的白红配色与卡塔尔国旗更是如出一辙。拉伊卜两侧的足球图案，对称分布两个黑点，象征着阿拉伯字母“ق”，这既是卡塔尔国名的首字母（قطر），也是阿拉伯语中独一无二的发音。

● 图源：FIFA官方网站

在这个拥有280万常住人口的阿拉伯国家，本国公民仅有33万人。这样一个国度，充斥着不同肤色族裔，操着各种口音的面孔。这样的环境下，带着宽容和尊重的态度，看待差异是卡塔尔融入世界处世之道。在国内社交平台，关于田柾国献唱世界杯主题曲“Dreamer”引发热议。如果从卡塔尔人的角度看，韩国是与卡塔尔建立外交关系较早的东亚国家之一。韩流最早由韩国侨民带入卡塔尔，K-pop，韩剧和韩国电影迅速填补了卡塔尔流行文化的空白。韩国男团BTS防弹少年团和女团BLACKPINK在卡塔尔青少年间有着巨大影响力。这与往常认知中，阿拉伯国家在文化上严肃保守的刻板印象形成强烈反差，或许这是激发社交媒体强烈关注的一大原因。

● BTS成员田柾国在开幕式上表演  图源：Billboard

我是谁，我将与这个世界如何相处？面对这个哲学命题，卡塔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只接受一种方式，那么多国家怎么能走到一起呢？我们可以互相学习，在差异中发现美。带着宽容和尊重，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在一个大帐篷里。一个贝都因人的帐篷。”在开场白中，摩根弗里曼发问世界要如何相处时，加尼姆·阿尔·穆夫塔引用一句经文作为回答。“众人啊！我确已从一男一女创造你们，我是你们成为许多民族与宗教，以便你们相互认识。”（《古兰经》49：13）从卡塔尔的回答来看，立足阿拉伯-伊斯兰的角度看待自身与世界的关系，是一切的出发点。文明共存的价值观是对“文明冲突论”，“伊斯兰恐惧症”的一种反驳。过去与现在，卡塔尔一直都是全球化的深度参与者，无论是作为丝绸之路贸易的中转站，还是作为能源输出，金融资本活跃的重要产油国，卡塔尔与世界的联系从未终止。如果将世界杯标志倒立来看，也象征着无限，不同地区、不同民族正在被无限的联结在一起。

● 美国影星摩根·弗里曼与失去下半身的阿拉伯少年加尼姆·阿尔·穆夫塔对话，图源：世界杯官方直播截图

参考资料：

1.  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开幕式直播

2.（美）艾伦·J.弗洛姆赫尔兹著，赵利通译. 《卡塔尔 一部现代史》

3.（以）乌兹·拉比主编，韩志斌译 ：《变化的中东部落与国家》

4.Popularity of Korean culture flourishing in Qatar | The Peninsula Qatar

Meet Qatari rapper Saad Al Suwaidi | Your Story | Ep 1 - YouTu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