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可能成为世纪之战

TikTok是与中国有关的公司。TikTok可能成为世纪之战，但这不是中国之战，是美国之战。

4月20日，美国众议院通过法案，如果TikTok不能在270天内从字节跳动剥离，就禁止在美国运作。总统可视情延长90天。4月23日，美国参议院也通过法案。4月24日，拜登签署了法案，立刻生效。

TikTok为自己奋斗过，3月8日，TikTok向用户推送呼吁，试图借用民意影响两院的表决。事实证明，适得其反，这反而坐实了TikTok“有可能滥用影响力”的罪名。当然，在这个情况下，保护自己不是“滥用”。但TikTok的罪名从来就是“有可能”，因为TikTok从没有任何恶意或者犯罪事实。这是经典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特朗普作为善于捞政治稻草的家伙，趁机向使用TikTok最多的年轻人鼓噪：如果TikTok被禁，拜登要负全责，全然不提他才是最早试图禁止TikTok的。

TikTok的命运似乎已经锁定。且慢，还不一定。

字节跳动内部通知已经表明：不出售，打官司。事到如今，字节跳动即使愿意出售，也只能拿到骨折价。与其如此，不如硬拼到底。

一般估计，字节跳动官司会很快打到最高法院。最高法院可能必须接这个案子，因为这涉及到国会是否有权有罪推断和剥夺合法私有财产的问题，言论自由之类反而比较空洞，因为封禁TikTok不一定可以直接等效为违反言论自由，TikTok只是社交平台之一，不是唯一的。

以语焉不详和毫无证据的“对国家安全的威胁”为理由，逼迫合法运行的企业出售，这是危险的先例，直接违背私人财产受到保护的宪法条文和无罪推断的基本法律原则。如果有TikTok作为外国代理人的证据，或者有TikTok向外国泄露美国公民私人信息的证据，这就不是立法逼售的问题，这就是直接刑事调查和诉讼了。以“可能涉罪”为名是违反无罪推断原则的。

字节跳动有足够理由控告这个法律违宪，但估计两院和白宫也对违宪问题早有辩词。到时候就看双方交锋了。

历史上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先例：纳粹德国在1933-38年间，以犹太人对德国经济产生了巨大的不利影响为由，指责犹太人引发大萧条，通过宣传和胁迫，对犹太人商家实行抵制（Judenboykott），意图逼迫德国犹太人关闭和出卖产业，最终消除犹太人在德国经济中的影响。1938年11月12日，纳粹德国颁布法令，禁止犹太人经营零售商店或从事贸易，禁止犹太人在任何场所出售商品或提供商业性服务。这项法令迫使所有剩下的犹太人商家要么关闭，要么“雅利安化”。在“雅利安化”的情况下，犹太企业主将被迫出售或白白交出企业给非犹太德国人。

TikTok法案就是21世纪的新纳粹排犹法令。虽然这个法案只针对TikTok，英美法系是案例法，同一个法案可以适用于“一切适用的类似企业”，首当其冲的就是Temu、Shein、Zoom等“中国背景”的平台，最终导致更加广泛的与“中国背景”无关的剥夺合法财产的违宪。把中国单列出来作为理由也不行，中美不是交战国，这样的歧视性也是违宪的。

即使字节跳动愿意出售，还有两大问题：

1、反垄断

2、技术

TikTok现有1.7亿用户，正好美国的一半人口。据报道，支持封禁TikTok的人年纪较大，基本上不用TikTok，甚至对TikTok实际上没有多少了解；反对封禁TikTok的人则是年轻人，是TikTok的主要目标用户。TikTok已经超过社交平台，支持700万家企业，2023年为美国经济贡献约240亿美元，公司估值达到1840亿美元。作为比照，波音市值约1700亿美元，还略低于TikTok的估值。

买得起TikTok的大户基本上都会遇到反垄断的问题，亚马逊、微软、谷歌、Meta的问题尤其大。谷歌旗下有YouTube Short短视频平台，Meta下有Reels。微软没有短视频平台，但拥有OpenAI，也与短视频和社交属性有交集。

Oracle手头现金不够。苹果则对涉足社交平台有顾虑、不起劲。作为手机、电脑的制造商，自有社交平台很难回避偏向性问题，要么引起其他平台现有用户的反弹，要么引发硬件-平台捆绑后的反垄断官司。微软把视窗和浏览器捆绑的先例记忆犹新。

技术是另一个大问题。2020年，特朗普试图强迫字节跳动出售TikTok，中国立刻推出新法：“基于数据分析的个性化信息推送服务技术”、“人工智能交互界面技术”不得出口。这就切断了字节跳动完整出售TikTok的可能。剥离了技术和源代码的TikTok只有用户圈，但不再有吸引用户圈的技术。据估计。技术不能伴随出售的话，TikTok的价值要下跌60%。

TikTok已经成为美国人电子社交的主要平台，下载率甚至超过脸书、推特。TikTok的另一个抗争办法是宁愿关掉，也不投降，让民意焚烧国会两党和白宫，争取未来的翻盘机会。换脸重来永远是选项，但卖掉就没有重来的选项了。

有意思的是，封禁TikTok是国会两党高度一致的认知，民意之火可能“平等”地焚烧两党，反而使得两党都不用担心对手会因此而渔翁得利。但拜登就没有这么好运，他自己还有先前竞选团队入驻TikTok的前科，很容易被特朗普抓住把柄。当然，拜登会反唇相讥：你当年封禁TikTok在先，要不是被法院禁止执行，现在根本轮不到你来捞政治稻草。

对于中国来说，没有太多可做的事情。TikTok是字节跳动拥有的，但是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公司，不在中国运行。TikTok的异军突起其实出乎中国意料，Temu、Zoom、Shein也一样。中国对这些公司的崛起乐见其成，现在遇到麻烦也只是揭露美国的虚伪，较难实质性地反制。

但TikTok法案一旦执行，对世界上无数国家、企业、个人都是寒蝉效应，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美国的“国家安全威胁”。这对流向美国的投资、美债、美国信誉的影响将极为深远。

好玩的是：特朗普要是大选上台，他是逆转这个法令呢，还是以“按前朝决定办”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