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张文宏

有人叫张文宏为张网红。确实，新冠爆发后，他成网红了。当前上海疫情控制不好，人们怨言很大，作为新冠疫情上海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张文宏受到广泛批评，天经地义。

但批评分建设性和发泻性的。作为公众人物，拿张文宏出气没什么不可以，但发泄性的批评没用。对被批评的人来说，脸皮薄点的生生气，脸皮厚点的直接当放屁。中国男足大概是世界上受到批评最多的，绝对超过世界上批评普京的人。十几亿人三十年如一日，不世界之最都难，但是有用吗？

建设性的批评是对当事人有用的，真正指出哪里做得不对，为什么，如何才能纠正。坊间对张文宏的批评铺天盖地，唯独建设性的十分罕见。“为什么不这样那样”的批评不少，但没用，因为不具备建设性。

建设性是要照你说的去做的话，真是管用的。要管用，需要在有效的信息基础上做出的有效决策。在真实世界里，所有信息都是不精确、不完整、不一致、不及时的，所有决策都有收益、代价、风险、时效的因素要考虑。批评张文宏不会是说他长得不好看，而是说他提供的决策不科学。那你提供的科学决策就需要比张文宏的更科学，需要给出根据什么样的信息，这样的信息具有什么样的可信度、完整性、及时性和如何与其他信息交叉核验的一致性，需要对你提供的决策的收益、代价、风险、时效给出说明，否则你也只是在拍脑袋。既然都是在拍脑袋，听你的是你的人品，不听你的你也无话可说。

对张文宏最不靠谱的批评是说他不是本专业的。

张文宏医学院一毕业，就在华山医院感染科从事临床工作，在职读了中医硕士，然后获得博士学位。他的头衔很多：除了前面的新冠上海专家组组长外，还有国家传染病医学中心主任、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上海肝病研究所副所长、上海感染病学会候任主任委员、中华医学会感染病学分会常委等。对他“非本专业”的指责可能来自他的学历里不包括直接的呼吸道传染病。

有些人对“专业对口”的认知就是学历专业和工作专业完全对口，否则就是“不专业”，这是狭隘和偏颇的。以这样的“专业对口”评判别人是没有意义的。

真正的专家是在本专业干出来的，但没有是“本专业”毕业的。要么在学历学习期间方向就有所不同，要么在学历学习期间根本还不存在工作专业的方向，或者专业已经发展得面目全非了。毛泽东没有进过军校，他不仅打败了军校出来的蒋介石，还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战略家之一；周恩来没有学过外交，这不妨碍他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外交家之一；爱因斯坦没有学过相对论，居里夫人没有学过放射性，因为他们在学校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但估计没人敢说爱因斯坦对相对论或者居里夫人对放射性“不专业”；杨伟领导设计了歼-20，但他在西工大读书的时候，连他导师都没有听说过隐身飞机。

张文宏或许学历学习里没有专攻呼吸道传染病，但他的学历学习方向偏差并不远，在工作中更是一直从事传染病临床和科研，有丰富的钻研和实践经验。从新冠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第一线，一直到现在。他对新冠的专业水平没有什么可挑剔的。甚至可以说，对于新冠的全局认识和临床应对比他更有经验的少而又少。相反，学历学习中涉及呼吸道传染病的人也未必对新冠有多少发言权，因为这东西太新了，还在不断变异，那些“真专家”并没有提出更有用、可实现的建议。在这一点上，全世界都不乏先例。

作为专家组的组长，重要的不是学历和论文，而是在具体经验基础上，针对现在面对的具体疫情，提出在政策上应该怎么办。事关重大，这还必须是看好方向、摸准水情的摸着石头过河。新冠的难办正是在于方向看不清、水情摸不准。怎么办？清谈“应该怎样”没用，正因为那么多不确定性，谁也说不服谁，而时间不等人。只有看准大方向，在实践中不断调整，不求完美，但求在线，持之以恒，不断前进。

现在的大方向就是动态清零，具体怎么做，只有在实践中检验，不断完善。上海的精准防控曾经做得很好，现在被奥密克戎击穿了防线。上海不是唯一的，奥密克戎击穿了全世界的防线，防线还没有被击穿的只是因为奥密克戎还没有到达。上海只有且战且退，建立新的防线，然后防御-相持-大反攻，并在此过程中为其他地方积累经验。

还是那句话，批评建议都可以。发泄性的批评憋着、发泄出来都可以，也没有差别。发泄出来，你甚至可能得到很多呼应，但除了增加回音室的音量，真是无用功，等于放屁。说起来，放屁正是气态的发泄。

你要是想有人听你的，就得提出点有用的来。对张文宏也是一样。那就要回到信息的精确性、完整性、一致性、及时性，以及建议的有用性、代价、风险和时效。你的建议要是做到了，而且比张文宏的管用，能立刻救上海于水火之中，绝对直达天听，而且佛挡杀佛，鬼挡杀鬼。要是只是随口而来的“为什么不能这个那个”，对不起，只是回音室里增加点噪声。至于痛骂“张网红”，回音室里都听不见了，因为音量已经超标了，成白噪音了。

今天的世界抗疫已经和两年前不一样了，新冠和世界都不一样了。中国的抗疫也在适应新形势中调整。在“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老路和“视病毒如无物”的未来之间，充满困难的路径选择挑战。这是一个风险控制的问题。上海这次没有掌握好。但开放的路是必须走下去的，只是下次别走同样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