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不止有绝对普遍性——对马原教材论矛盾的一个补充

现行的马原教材在论述矛盾的普遍性原理时有一个很明显的缺陷或者说不到位的地方。

矛盾的普遍性，被教材表述为“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中，存在于一切事物发展过程的始终，旧的矛盾解决了，新的矛盾又产生，事物始终在矛盾中运动”，亦即“矛盾无处不在，矛盾无时不有。”

这样表述的矛盾普遍性，其实是一种绝对普遍性，即时时处处都存在“矛盾”这一事实，或者说，矛盾之存在本身是无条件的，是不受任何限制的。

但问题在于：

所谓矛盾的普遍性，就只是这种绝对普遍性吗？

显然不是的，因为矛盾的普遍性还有相对的普遍性。

比如：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存在于一切人类社会当中，从原始社会到未来共产主义社会概莫能外；但是在人类社会之外，例如动物界，就不存在这个矛盾，因为其它动物不能有意识地运用工具改造世界，也就无所谓生产，无所谓生产力生产关系。

那么我们就要说：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在人类社会中普遍存在，有着无例外的普遍性；可一旦出了人类社会这个范围，它也就不存在了。

因此这一矛盾有相对的或曰有条件的普遍性。

只有承认矛盾的普遍性不但可以是绝对、无条件的，也可以是相对的、有条件的，才能充分理解普遍性（共性）与特殊性（个性）的相互转化：

“矛盾无处不在，矛盾无时不有”这种绝对普遍性，只能说为矛盾的个性提供了前提，但不能转化为矛盾的个性，因为“处处有”、“时时有”始终说的是共性而不是个性。

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它相对于某一具体社会形态如封建社会来说，是封建社会与其它社会的共性，是更高更普遍的东西；但相对于包括社会与自然的整个物质世界来说，它就变成了个性，变成了人类社会区别于动物群体、植物群落的特殊性——这种普遍性与特殊性的互相转化，我们是无法仅从“事事有矛盾，时时有矛盾”这句话得到说明的，因为它建立在矛盾的相对普遍性基础上。

教材所说以矛盾普遍性与特殊性相互关系原理为哲学基础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各国实际相结合”，其实也要联系到矛盾的相对普遍性才能准确理解。因为很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或曰普遍真理，比如“无产阶级专政”、“两个必然两个决不会”，本身也是在解决人类社会特别是阶级社会那些相对普遍存在的矛盾如阶级矛盾的过程中才有意义的真理，而并不是如“事事有矛盾、时时有矛盾”这样对全宇宙都普遍有效的原理。

举个例子，毛主席说他一接触马克思主义，就取了它四个字——“阶级斗争”，并着手研究中国的阶级斗争。

这就是一个将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典型事例：

这个“普遍原理”不是“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有”这种绝对普遍的原理（当然这个原理也包含在阶级斗争学说里，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东西），而是“阶级斗争学说”这个只在人类社会尤其是阶级社会（以及向无阶级社会的过渡中）里发生作用的相对普遍的原理。

与中国实际结合，就是以这一原理为指导，去研究中国有哪些阶级，它们是如何产生的，有什么特点，相互之间是什么关系，对革命是什么态度，等等。

唯其如此，这一相对普遍原理才会更具体，更有内容，也才会有毛主席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等光辉著作。

如果不是拿“阶级斗争学说”这一相对普遍的原理，而是仅仅拿“矛盾学说”那些绝对普遍的原理来与中国实际“结合”，很显然就不会有内容这样丰富充实的成果，而只会有“中国社会也存在矛盾”之类较为贫乏空洞、大而化之的论断了。

总之，无论从原理本身的完善性角度考虑，还是从为实践提供指导的方法论考虑，将矛盾普遍性仅仅理解为“事事有矛盾，时时有矛盾”的绝对普遍性都是不够的，应该加上对“某种矛盾会在某类事物及其发展中普遍存在”这一相对普遍性原理的说明。

当然，矛盾的相对普遍性和矛盾的特殊性是一体两面的。可以说矛盾的任何特殊性，从另一面看也就是一种相对的普遍性，即在某一特殊范围内的普遍性。这大概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矛盾的共性是绝对的，而矛盾的个性是相对的：

矛盾本身的存在可以被抽象地看成是绝对普遍的、不带任何特殊性或个性的；但反过来说，再特殊的矛盾也不能被看作是不带任何共性的——完全没有共性的东西是无法规定也无法表述的。

另外，我认为矛盾的斗争性之所以是绝对的，同一性之所以是相对的，是因为同一性归根到底要以斗争性为前提：

甲为什么与乙形成一个统一体，而不与丙形成一个统一体？

这不是因为甲乙之间有绝对同一性，而是因为甲乙之间的对立斗争不如甲丙、乙丙之间的对立斗争那么激烈，换言之，是由这两个斗争性之间的差异造成了一种相对的、有条件的同一性。

比如抗战时共产党与国民党能结成统一战线，而不能与日本帝国主义结成统一战线，不是因为国共两党间绝对同一，而是因为国共之间的对立，不如它们各自与日本帝国主义之间的对立那么激烈和严重。

总之由此可见，从根本上说，是无条件的斗争性为有条件的同一性提供条件——这就是为什么矛盾双方的对立性是绝对的，而同一性是相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