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飞鱼”菲尔普斯：抑郁症让我在游泳时尖叫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世界说（ID：globusnews）作者：朱逸蕾

2016年11月，菲尔普斯（Michael Phelps）正式宣布退役，止步里约奥运会。离开泳坛的这两年，菲尔普斯仍饱受焦虑和抑郁症困扰，他本人也转换了身份，从一名英雄运动员，变为抑郁症治疗的倡导者，频繁出席世界各地关于心理健康的公开活动。

世界说在卡塔尔11月13－14日举行的第四届世界健康创新峰会（“WISH峰会”）中访问他，此时的“飞鱼”已蓄了浓密的络腮胡，“向他人说出自己的困扰”是菲尔普斯新角色的任务，也是他治疗的主要途径。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个不完美的人，去学习“不正常也没关系（It's okay to not be okay）”。

△ 菲利普斯接受专访 来源：作者

抑郁的时刻常常在赛事巅峰后发生。2004年以来，菲尔普斯每届奥运会之后都会陷入抑郁，2012年伦敦奥运会结束，他甚至产生了轻生念头。2014年10月跌到最低谷，菲尔普斯因酒驾二次被捕后禁赛6个月。他连续5天把自己关在卧室自暴自弃，不吃不睡，计划自杀，认为自己毫无价值。

他在WISH峰会主旨发言中提到：“当抑郁症来袭时，它会让人衰弱，感觉一切都不重要。有时候我最大的成就就是起床。相比之下，赢一枚金牌容易得多。”

△ 菲尔普斯在WISH2018峰会发言 来源：WISH2018

被问及在水中突然抑郁症发作的具体感受，菲尔普斯对世界说记者说：“如果我在水中突然抑郁，假设你在我旁边游泳，你或许会听到很多很多尖叫声，这是我职业生涯最后几年真正经历的。”

菲尔普斯9岁父母离异，与父亲疏离，游泳成为他逃避家庭和发泄不满的方式，他曾表示父母离异对他和两个姐姐都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除了家庭影响以外，菲尔普斯也在采访中讲到运动员这份职业也容易导致抑郁。所以我的最大问题是不知道可以寻求帮助和说出自己的感受，不知道不会因此而被他人评判。”

菲尔普斯讲述自己的感受，“作为一个男性运动员，一个像我这样的男性，如果表现出软弱的迹象是不允许或不被允许的。对于我来说这自小以来就是难题，有时候教练会看到我陷入困境，或者有那么两三天事情不如计划发展，但所有这些，都是一个男性运动员很难敞开心扉谈论的负面事情。所以我的最大问题是不知道可以寻求帮助和说出自己感受的，不知道不会因此而被他人评判的。”

他估计，至少有90% 运动员和自己有相似经历。菲尔普斯的前辈、曾33次打破世界纪录的传奇游泳运动员马克·斯皮茨，和他的队友、曾获4枚奥运金牌的艾莉森·施米特，都遭遇过“赛后抑郁症”（Post-Game Depression）。

△ 菲尔普斯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夺冠 来源：google

“赛后抑郁症”由体育心理学家斯科特•戈德曼（Scott Goldman）提出，他解释，为了奥运会，一个游泳运动员在游泳上所花的时间、努力和能量远远超过他们生活的其他任何事情，甚至超过和伴侣的时间。“想象一下，奥运就像过山车一样，俯冲下坡的疾速和猛烈，在奥运会结束的一刻戛然而止，生理和心理上都会让人消耗殆尽，” 戈德曼说，这种经历跟人们完成重大里程碑（例如结婚、生孩子、出版一本书）之后感受到的下跌没有太大不同。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2017年发布的《抑郁症及其他精神疾病》报告中估计，抑郁症是目前全球最为严重的10种疾病之一，排名第四，并有可能在2020年成为第二，有3.22亿、相当于全球4.4%人口患有抑郁症，2.64亿人患有焦虑症，有15% 抑郁症患者死于自杀。

在WISH峰会上，WHO前精神卫生与物质滥用司主任Shekhar Saxena教授向世界说指出：“全球的心理健康和抑郁症问题非常普遍，所以并不奇怪很多名人，包括演员、艺术家、政客，都有这样的问题。工作环境对人精神产生的压力是非常大的。现在名人愿意公开谈论自己的经历也能鼓励普通人面对这个问题。”

菲尔普斯在2014年触底后，决定到康复诊所寻求帮助，2016年退役的两年来，他开始在全美国巡游，说出他所经历的磨难，希望可以帮助有相同经历的人。

△ 菲尔普斯患抑郁症后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来源：google

“我现在正经历人生的一个阶段，这个阶段我正在重新学会如何做一个人，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头都浸泡在水里的，活在泡沫里，我从来没有机会去了解生活的其他方面，”菲尔普斯受访时说：“在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我必须记住，我可以后退一步、深呼吸，明白我不需要完美，不正常也没关系，我还在学习当中。”

他在演讲中鼓励受众：“当我开始说出我的精神健康问题时，我找到的是力量，而不是脆弱，这种自我觉醒和对脆弱性的理解反而是一种赋能(empowerment)。”

谈到治疗抑郁过程最困难的部分，菲尔普斯说，在公共场合想要被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时，却常常感觉被当作动物园里的动物。

菲尔普斯特别向世界说记者提到在中国期间曾获得过很多支持，到现在还有中国的粉丝团为他运营社交媒体账号。

采访结束，在场记者请求菲尔普斯合影，他笑笑说：“你知道吗，通常十次有九次我都会说好，除非我跟家人一起旅游，会有保护意识。如果我说不的时候，就需要被理解和尊重隐私，但有些人并不会，这也是我日常会纠结的事。既然你问到了，那我是不介意的。”

(世界说 徐宁晨、朱凯 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