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的分量

   近来的不少革命战争题材影视作品中,人民军队的指战员们也互相不称“同志”而称呼“兄弟”、“弟兄们”了。

   编导们似乎觉得:“兄弟”比“同志”要更亲切,更有“人情味儿”,更能体现战士们之间的“情义”。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

   的确,人民军队那时也使用“兄弟”这个称呼,但一般是什么场合呢?

   1933年4月,在红四方面军妇女独立团与国民党川军的遭遇战中,带队的张琴秋同志组织女战士们一边战斗,一边向敌人喊话:

  “白军兄弟们,我们都是中国人,不要自相残杀!”     

  “受压迫的士兵兄弟们,不要受骗上当,不要为欺压你们的长官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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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一为红军女将张琴秋)

   可见,红军通常是把白军士兵们称为“兄弟”的,因为:

   第一,白军也是中国人,同为“炎黄子孙”,可以说是“兄弟”;

   第二,白军士兵们也是穷苦人,同为“受压迫阶级”,也可以说是“兄弟”。

   换言之,“兄弟”这个称呼,在红军的政治术语中,只是用于确认一种客观的族缘关系和一种共同的、苦难的境遇,以唤起敌方阵营里的底层群众对这些的体验和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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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淮海战役》中,解放军向被围在陈官庄的国民党军战场喊话)

   张琴秋她们的宣传很成功:

   敌军有两三百人当场带着武器投奔了红军。

   然而接下来的问题是:       

   对这些已经加入红军的“兄弟”该怎么称呼呢?

   继续称“兄弟”吗?恐怕这些“兄弟”不但不会感到“亲亲热热有人情味儿”,反而会觉得这是明显拿自己当外人看——道理很简单:

   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同了,它比起我们互称“兄弟”的时候,有了更多也更重要的东西,而“兄弟”这个称呼应该留待下次战场喊话的时候对“那边儿”的人用了。

   于是,“弟兄们”得到了那个让他们为之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新称呼:

   “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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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战争中的著名战斗英雄王克勤也是原国民党军士兵)

    这就是“同志”一词的分量:

   进入共同的阵营,致力共同的事业,追求共同的理想。      

   昨天称呼“兄弟”的时候,我们可能还刀枪相向;       

   今天称呼“同志”的时候,我们才真是心心相印,肝胆相照,肺腑相倾,性命相托,完完全全成为自己人了。

   

   正是这个分量,让许多“兄弟”铭记和追求了一辈子。

   在东北战场起义的原国民党团长李峥先,88岁高龄时实现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夙愿。有位67岁入党的退休教授闻讯大为感动,要来认他为“义父”。李峥先谢绝道:

   “不,党内是纯洁的同志关系,做同志不是更好吗?”

    希望编导们能够明白:

   从“兄弟”到“同志”的跨越,是走过那个年代的千百万人最义无反顾的抉择和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更浓缩着我们这个一度一盘散沙无所适从的古老民族,以马克思主义为旗帜,以中国共产党为核心,找到前进方向,建立政治认同,进行伟大斗争的波澜壮阔的历史。

   希望编导们能够明白:

   从“同志”退回“兄弟”,意味着政治关系的私人化甚至“去政治化”,这不但是对历史的遗忘甚至背叛,而且会导致一系列“名不正言不顺”的错位:

   男女同志之间如何互相称呼呢?

   要知道在我国,无血缘关系的男女之间“哥哥妹妹”的称呼,是有特定含义的;

   下级如何称呼上级?晚辈如何称呼长辈?我们如何称呼革命先辈呢?

   一律称“兄弟”,会违反我国传统文化长幼有序的惯例,显得不伦不类;而全新的“同志”称谓,反而与传统文化并行不悖。

   可见用“兄弟”来取代“同志”,不但会解构已有的团结、平等的政治关系,对非政治的人伦关系实际上也会造成冲击和混乱——这恐怕就更与编导们追求“人情味儿”的初衷南辕北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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