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女权主义的对话:本质、困境与出路

    先说一件事。由于据有些人说,我是一个生活在自己的虚无缥缈的精神世界里的假装唯物主义者的“精神遁世者”,我要提醒自己:
今天早上我在粉店吃了一碗粉,因手机故障,尚欠老板娘4元未付,明天一定要记得付。一定,一定,一定(重要的事说三遍)。
 

    下面转贴一段这两天我(我的网名Contour,简称“C”)和一位主张女权主义的博士(简称D)在网上关于女权主义、消费主义话题的对话(后来还有一个S网友发表了他关于消费主义的观点,我也作了答复),以供备忘和感兴趣者的探讨: 

     C:刚才有事。
你过奖了。
你视野很开阔,也很敏锐,而且求进日新,很值得我学习。 

     我读书也好说话也好,倒并不太在乎学术不学术。我读读写写,有个人爱好,但主要是为了革命(我们的core说的我党进行了九十多年的伟大社会革命)而去探讨一些我认为是历史向我们提出的问题,以及教育和争取群众特别是青年。
至于网上和现实中有些人对我的意见或不满,我认为也属正常,也是我观察各类人和各类想法的一个小窗口,所以老弟你也不必因此为我担心。我的有些话激起一些人这样那样的反应,给我观察一下,这也很好,因为课堂上的学生一般对我所说都表赞同,而不大会有这些反应。

    西马著作,我主要读的卢卡奇、马尔库塞、阿尔都塞。伊格尔顿等几个人我也读过一些。我认为学习马列,这些西马只能为辅助的参考,马列在中国是无数英雄战士为人民群众用血汗推进的,不是那么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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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女性的解放,各种前现代社会和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对女性的要求、规训各有其特点。社会主义也不是说把这些要求、规训都不分青红皂白一笔勾销了。作为马克思主义者,我认为女权主义如果真正为广大女性好,就不能破坏整个无产阶级revolution的进程。比如建设大庆油田时,就得要求作为石油工人家属的女同志们在家好好做好饭,带好孩子,有困难时组织起来互助。这不是屈从男权。“窈窕淑女”,为悦己者容,以至温柔贤惠宽容忍让,也不见得就是屈从男权,这里面可能正好有女性的智慧与刚强。女权主义如果变成一种过度神经质的胡闹,恰好会成为资本家的共谋,消解真正的革命。我以为这些道理并不复杂,不知为什么有些主张女权的人会不懂或不接受。 

    D:Contour老师,您提及的作者我也会多阅读,近日在看列斐伏尔的一些文章,中国马列革命式的著作亦在攻读之中,我也时刻提醒自己切勿犯教条主义、本本主义的错误,拿着某本书的某句话脱离当时的语境进行断章取义的宣传。
谈到观察,这确实是一种稳健的生活方式,保持距离、保持观察、保持理性、保持独立,正是实事求是的做法。  Contour老师提到“女权主义变成过度神经质的胡闹”此言针砭时弊,这是近期的女权主义运动,身为一个女权主义者,我认为这是一种极度激进的伤害他人人身安全的行为。
近日美国大法官候选人就不得不参与了一场听证,福特女士以“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证人”的方式指控前者曾性侵过他,而此前该女士曾提出具体时间、地点和事件,被日历、日记、证人等证据一一反驳后改口。
而关于女权主张者,部分人背后有政治团体驱动,部分人背后有利益驱动,前二者都尚且在可接受范围,毕竟此为人之常情。但亦有部分人刻意扭曲其本意,公然宣扬消费主义下的单向度人格(如咪蒙、Aywawa等人),她们不是激进女权主义,而是伪女权、假女权,是披着女权外衣的资本主义内核。
所以您应该理解,为什么有些主张女权者不接受或不懂,不接受的原因或有别的可能,不懂的原因亦或是被洗脑深信的缘故,听不得别人的任何主张,稍有分歧便斥之为“不平等”,只有赞同才称为“三观一致”“三观先进”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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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马克思和列宁指出过,在很多情况下,权利的不平等才能带来或促进结果的平等;平等的权利反而带来结果的不平等。这点非常值得认真关心女权的人们注意。
 

     另外,我感到马克思主义关于中介的思想值得发掘、整理和重视。如今天我给你的留言所说,在社会领域里,物质“基础”要成为物质“力量”,需要经过意识的中介,否则它甚至不能在经济领域里发挥作用,更别说影响政治和文化。这也正是阿尔都塞等人把意识形态的再生产看作资本主义再生产的前提、保障的根据所在。

     又如流通是生产的中介,但《资本论》讲资产阶级的历史形成时,谈到过本来作为中介的商人如何成为了生产过程的主人。

  

    又如媒体本来不是生产思想,而是传播思想,是中介,但现在媒体在一定意义上占有了思想和文化生产的主导权。
 

     

     再如罗莎•卢森堡认为资本积累是扩大再生产,要以消费为条件,而她认为这又要求保持世界的广大地域为非资本主义,方可能有足够多的消费需求超过自身生产能力的消费者群体,去消化资本主义的过剩产能。
换言之,没有非资本主义地域这个中介,资本主义本身即不能维持。所以资本主义既是第一种推动全球化的社会制度,又是第一种决不能让自身全球化的制度(这在今天美国重设贸易壁垒,阻止中国工业化的“逆全球化”浪潮中,更明显地体现出来了)。这种矛盾会促使资本主义走向灭亡。
可能因为罗莎比较排斥资产阶级女性,她作为女革命家和思想家,对女性解放问题的论述反而不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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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莎·卢森堡)

 

     我曾有的思考是:

    是否可从中介角度看待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女性?是否可将她们和非资本主义民族一样,看作为资本主义所必需的消费能力超过生产能力的中介?女性已经越来越多地成为资本主义所瞄准的消费群体,并且如你所说,很多“主张女权”者其实是消费主义的追逐者和提倡者。这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毋庸讳言,由于“顾客就是上帝”,以女性为目标的消费主义,有可能带来女性话语权表面上的提高,使得女性在某种意义上由中介而成为主人,使得种种表面激进反传统的话语流行起来成为“政治正确”。但真实的结果会是什么?会不会进一步分化女性内部的贫富强弱(如“公司的高级女职员都留短发,低层才是传统长发”)?会不会削弱女性进行自我规训和组织的力量?会不会使得女性解放被人为地与工人阶级(大多是男性)解放割裂与对立?女性到底应如何看待和利用自己的这种中介地位的双刃剑,才有利于获得真正的解放?……
由于我的主业是比较传统的哲学史(我其实是西哲专业,教过马原,但现在主要教西哲),对女权主义这些思考较少(而且我并不愿轻易修改否定传统的马哲体系,因为我认为所有根本问题在这一体系内都已经或可以解决)。但你既对此感兴趣,我就抛砖引玉地谈谈自己原先的看法,望不吝赐教。500

     D:感谢Contour老师指正,“中介”一说深有同感,contour老师对女性主义的认知亦剑指某个可能:看似在过程中追求的平等,结果会带来更大的不平等,这实是诸多女权主义者拒绝思考的问题。  Contour老师所认为资本主义内部矛盾的无解性正如《魔法少女小圆》的隐喻,资本主义能通过有限的调节将矛盾向后推移,但每向后推移一次,其矛盾爆发的后果即变得愈加严重。
这两层思考实际上基于同一逻辑,即短视的只看“当下”的状态,缺乏一个全局的宏观的思维统筹,导致其发展过程中处于一种失控的无法预计的姿态。
马克思哲学体系恰好具有一种远见性,它并不提供某种细枝末节的“当下建议”,因为它清楚,如若提出,即容易陷入“本本主义”“教条主义”。列宁在革命过程中就创造性的认为“只有在资本主义薄弱的环节才能掀起社会主义革命”,毛泽东主席在革命过程中亦创造性的认为“只有在农村(而非城市)才能实现革命”。

    福山曾在《历史的终结与最后一人》里提出capitalism才是历史最高形态的终结,但事实历史不依他的主观判断而转移,后于2017年出过《我们的后人类未来:生物科技革命的后果》,2018年9月又出了一本新书《身份》,此两本书中,他都改口称资本主义式的故事失效。 

     C:我同意你的大部分意见。
关于福山,他的《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我当年上大学时读过,并未感到有多大说服力。其实他以类似黑格尔精神现象学的“实现承认”为大前提推导历史终结,和当时的中国自由主义圈子里反黑格尔主义的主流氛围(推崇哈耶克、波普尔等)也不太合拍,但当时很多人只要能anti-communism,也不管这么多了。

     对福山这种capitalism卫道士,我是保持警惕的。他新出的书我没读过(近期亦暂无打算去读),但从他近期的访谈等言论看,他并无本质变化,他还是capitalism卫道士。他现在可能说美国几句坏话,强调“国家能力”的重要,又说中国几句好话,以显得“公正”一点,但目的还是为了西方资本主义长治久安(资本主义确实需要强国家,现在尤甚),为了颠覆中国的socialism。 

    所以这些变色龙我们可以听听他说的,但不要太在意,他们其实是万变不离其宗的。今天形势所迫,他说你几句好话,你信了他,放松警惕,明天(或者就在今天晚上)他突然扑过来撕咬你,你就很被动了。所以你要干革命,那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认清反革命的本质。
 

    我认为中国要有自己的主见、定力,从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利益,我们的社会主义实践出发,不管对中国对外国,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好就说好,不好就说不好,不要老随着西方的一阵什么风跑——西方的风是靠不住的,他们今天一个“西方中心论”,明天换个货色“非西方中心论”,总之就是不接受并且排斥马克思主义的核心理论,就是要把话语权牢牢抓在西方垄断资产阶级手里。
 

    只有自己的实际出发,坚持我们已经用无数血汗实践过了的马克思主义原则并进一步联系新的实际进行勇敢探索(当然可以也应该继承民族优秀传统并吸收外来合理的东西),这样我们才能争到话语的主导权,中国崛起,人类解放才能有希望实现。
不知我这些讲法是否让你感觉太僵化了。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500

     D:1.我并不认为这种讲法是“僵化”的,我认为:

      首先,发自真实的想法都是好的,这样才能畅所欲言;其次,我现在也不认为谈到马克思哲学就直接挂上一个“僵化”的帽子。
 

     2.我读大学本科时曾上过一些公选课,当时我认为讲这些理论的都是僵化的人,对这些理论有一种发自本能的排斥,但后读博士,在导师的指导下看了很多马克思主义的原典,包括他与恩格斯写的很多对于某些事件的回信后,又阅读了一些列宁与毛泽东的书籍,才对马克思哲学有了一个更多的视野,后来我仔细思考,为什么对这种理论早期有僵化的认识,关键还是我一知半解,对真正的学识性的内容秉持“读书无用论”的态度,同时也是因为我没有切身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年代,对历史缺乏尊重。

     3.Contour老师说话语权掌握在西方手中,这一点我深有同感。我从影视文学作品的角度给予您所说这项观点的佐证:
 

    李零在《鸟儿歌唱》出版访谈时就提到,奥威尔明明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他的敌托邦作品的反思对象对左翼极化的考虑,反对对象是帝国主义极权化,但被美国情报局以重新洗脑的方式宣传成了“反共产主义”。“我在我的读书笔记中谈奥威尔,谈他的《动物农场》,目的是拿它当欧洲左翼退潮,全面“向右看齐”的先兆,分析一下这个大弯是怎么转过来的。说实话,“奥威尔现象”是英美情报机关的洗脑杰作。他们本事太大,不但能把受害者变成感恩者,还能把左翼变成右翼” 。

   这种“右翼将左翼的反思标签化”的转移宣传还出现在对“政治正确”一词的恶意解读上 。

     在1750年前,东方中国在西方乌托邦文化中就是一个可追求的实体存在,“1750 年之前, 西方的中国观经历了三个阶段, 总趋势是过分美化的。从地理中国、历史中国到文化中国” 逐步乌托邦化” ,航海大发现被人们认为是中国的发现,莱布尼兹甚至夸赞中国是“人类最高度的文化和最发达的技术文明” 。在1750年之后 ,中国迅速成为了一个被污名化的存在,变成一个政治上无限黑暗,经济上无限衰败的僵化帝国存在,在此后的一个多世纪里,维持了这种刻板印象。这样的情况在中西历史对象化研究中反复出现,在20世纪50年代前,中国是被欺辱的落后民族,被国民党专制压迫与奴役下的人间炼狱,而50-70年代之间,毛式中国社会主义被认为是创造了全新的文明与人类的希望,成为西方共产主义运动的向往。美苏冷战期间,西方对中国的态度再一次出现剧烈的转变,具体呈现即是Dystopia思想的交错。这种交错的极端化摇摆的认知也深深地影响了当下的世界观照,西方文化一方面警惕着“中国威胁论”,一方面又有政党高举Maoism,当前(2018年)英国最大的反对党,工党党魁杰米里·科尔宾就自诩是马克思与毛泽东社会主义者 。但无论是哪种想象性的他者化描述,都是一定历史时期内对中国的简单重复式的变异特征的叠加而成,成为一种坐标式的文学想象。
这种大起大落的极端化印象更是深入西方影视行业的认知中,中国的形象被固化为三种定型化形象,分别是“黄祸”傅满洲、“模范移民”陈查理 与“待拯救者”王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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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满洲集中了西方对中国的所有邪恶与恐惧想象,承担着梅菲斯特与弗兰肯斯坦之间的时代邪恶化身,并成为漫威超级英雄系列中钢铁侠的最大反派;

   陈查理则是侦探的最完美表现形态,温顺和蔼、性格平静、待人谦恭,熟稔地使用中国式太极思维破除各种凶杀案件,而后与以李小龙、成龙、甄子丹等功夫英雄角色的特质相融合,成为《功夫熊猫》里的神龙大侠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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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龙出自米高梅公司1937年出品的电影《大地》,他是贫困、勤奋、在苦难中挣扎并等待救援的农民,后来幻化为诸多中国形象,如《金陵十三钗》《功夫之王》《长城》里的中国人。
4.至于您提到anti-communism思潮,萨特曾给出过激烈的批评,我亦有所阅读。萨特不满于西方资本主义对其的污名化为“反乌托邦”“敌托邦”“恶托邦”,与anti-communism画上等号,愤而提到,既然如此我就是“anti-anti-communism”,我宁愿保护有瑕疵的communism,也无法忍受capitalism的恶毒面目。您将这种现象称为变色龙,可谓非常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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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感谢Contour老师的大段回复,深受启发。我以为温和的、理性的对话才能增长见识、稳定心性。

     

    S:我有个问题要问Contour。你们谈到并且抨击消费主义,可是我觉得消费主义也有好的方面。实际上我们现在促进内需就是促进消费。经济的发展消费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人民不断发展的需要,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不过过度消费肯定是有问题的。蓑衣是否能说消费能力大于生产能力就是过度消费,我并不确定。不过现在社会的发展需要燃料,消费就是燃料。你的观点是革命最重要,不过我觉得革命的最终目标是为了人民,所以我觉得人民更重要。促进社会的发展,终究是为了人民,所以提供一定的燃料我觉得还是必要的。这里我还是明说了,就是我们这的负债消费,不管是政府还是普通人。我认为这也是我们最近经济能快速发展的根本动力。不过任何事都有个度,不然就会有危险,比方现在的房价,地方债过高等。如何衡量这个度,我并没有把握。不过通过消费促进发展,我认为还是必要的。这和你句的大庆油田的例子有点类似。Contour你怎么看?

   C:我回应一下这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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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要明白“科学合理地促进消费”与“消费主义”是两个概念。

     从我的观察来看,“消费主义”有这么五大特点:

     1.消费至上:认为一个人享用或拥有的消费品的质量和数量代表了生活的质量,甚至是人的人生最高目标,是这个人的价值的最高体现;

    2.消费需求表达单一:唯一被认可的消费需求表达就是货币化的购买力;

    3.消费遮蔽需要:(1)不考虑此消费是否出于或符合个人生存发展的真实需要;

                               (2)消费化约:所有人的物质需要被化约成某几种特定产品和服务(某种房,某                    种车,某种包.....);

                          所有人的精神需要被化约为简单的符号追逐和快感追求(“文艺范儿”、“贵族范儿”、“民国范儿”、“小鲜肉”);

     4.消费遮蔽责任:不考虑消费造成的道德的、社会的以致生态环境的后果;

     5.消费构建身份:以消费水平确立自己身份和社会地位,并由此分别崇拜导或鄙视消费水平高于或低于自己的人(“鄙视链文化”)。

     如此的消费主义被资本引导和制造,会导致如下后果:

     1.扭曲人的真实需要,泯灭个性,不利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2.错误配置资源导致经济发展畸形;

     3.强化资本对经济、政治、文化的垄断性控制:

     4.瓦解社会共同体,瓦解道德价值观,激化社会矛盾;

     5.破坏生态环境。

    

    所以我们通过供给侧改革去提供更多优质的产品和服务,并在提高人民的收入和保障水平的情况下合理地促进消费,既推动经济发展,也提升广大人民生活品质,这是完全正确的,但这和上面所说的消费主义完全是两码事。消费主义是被资本的逐利本性所驱动,被资本的扩张逻辑所支配的,它导致资源错置和经济发展畸形,加剧生态环境恶化和社会不公,导致精神文化产品的质量平庸低劣,这对经济可持续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反而是极为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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