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性”的概念难当“人类政治的第一价值”的重任

本文是对《范勇鹏:中国政治学知识体系的核心概念——统一性》一文的回复,原文在这里:https://www.guancha.cn/FanYongPeng/2020_12_09_573964_s.shtml

  赞同范教授提出的构建中国概念和知识体系的主张,也相信本文的讨论相当有道理,只是对范教授研究问题的层次有不同看法。

  范教授是在社会或文明这个层次上研究问题的,在这个层次之下,还有生物、化学、物理几个层次。在社会层次上,范教授主要是依靠从特殊到一般的归纳去发现规律,找到一个核心概念“统一性”去说明规律。但社会层次上规律很复杂,验证认识的真伪需要更复杂的社会实践,如果能在更低级和更简单的层次上总结出更容易让人信服的规律,而这规律足以对要研究的社会问题做出论断,那么判别认识真伪就有可能更简单。

  我是在物理层次上在思考同样的问题。物理层次上有个“有序性”的概念,任何有序系统,都不可能在有限空间和有限物质/能量的支持下永久存在,这是已经被认识清楚的物理规律(只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简单推论)。

  人类文明就是一种更高级的有序系统,文明在发展的不同阶段,可以局限于一个部落,也可能拓展成一个国家或一个更广泛的命运共同体,其空间范围可以是陆地上的一个地区,也可以是整个星球或太阳系、银河系等,但无论如何都只是物理上有序系统的一个特例,在任何有限时段上都必定被限制于有限空间内,且仅能利用有限的物质/能量。因此物理层面上的结论依旧成立,人类文明如果不能通过不断发展和扩充自身来超越有限的时空,那么我们就必定死路一条。而有序系统若要这样做,在扩充的同时当然其有序性也必须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无限进化下去。

  这样的思考,是从一般到特殊的演绎,只要物理规律没错,推论就没问题。因此我的核心概念是“有序性”,结论是,文明的本质就是有序性进化过程中特定阶段的载体,任何文明,如果其发展长期目标与此相悖,则必定绝无出路。

  这里,有序性如何,在比物理更高层次上,是指系统内部各层次、各组成因素构建和组织形式的优劣,对其进行判别的最终标准,是是否更有利于系统整体的存在和发展。

  在上述“有序性进化”的认识下,个体终极价值论、文明分裂或碎片化等,都显然是在犯倒行逆施的错误,损人利己的侵略和殖民发展,也因其资源浪费和无法持续而无可避免地被否定。

  范教授的研究结论不是本身有问题,而是其舍弃了更简单明了的途径和方法,使得得出结论更困难,验证结论更复杂,并且表述起来更容易出问题。

  “统一性”这个概念,我认为范教授就没表述得足够好,表现如下:

  社会公平正义,只是表面上的和阶段性的社会发展目标,不是内在本质(有序性进化),把社会公平正义彻底完美实现了,并不能保证文明能持久延续,一个宇宙灾变,甚至一个病毒造成的疫情,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摧毁文明。

  同样,社会成员价值认同再一致,也不可能是文明延续的根本保证——价值只是一种认识,认识首先就有对和错之分,错了的话大家一起错,怎么能最终成功?即使有限的认识对了,还有认识之外的客体存在,还有基于认识的实践能力的不同,认识本身也一样无法保给予文明应对危机的能力。

  国家与个体的关系理得再顺,也不代表系统整体强大。不能维持足够的创新水准,不能保证发展的速度和加速度等等,都是不行的。

  而“统一性”的“扼杀”、“抑制”等负面作用,更明显是核心概念找得不合适造成的——有序系统的强弱能决定和描述文明的本质,狭隘的“统一性”则不能,说“统一性”是人类政治的“第一价值”,这表述当然有问题。

  至于“定于一”,我认为对古人不以严格概念和逻辑见长的旧说辞,我们不宜按古代传统继续“悟”出新解。古人认识有局限,我们的新理论体系从形式上另起炉灶,实质上继承、创新、发展,这就够了。

  创建中国自己的理论体系,建议我们的学者们更注重基础理论和基础层面的东西,多花些力气在更抽象些的层面去找本质、找一般不变性,而不要过多被眼前直接实践所左右——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中国人最缺的恰恰在这些方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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