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吴淞江边的人做错什么了,被人怼“少读书”?
可怜的淞南,成为了古代江南地图炮的重灾区。
清代乡村的生活世界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秩序状态和政治情境之下,在以往的区域史研究中,其实已经引起了较多的关注,似乎已不成为什么问题。但细究真正契合乡村生活的内容,特别是那种既无强宗大族的长期存在、又无时间上系统有序的文本资源的非典型性乡村的研究,其实仍显薄弱。对这种平淡无奇的乡村生活史论述,其实更能映照出传统时代乡民生活的常态以及时代变革的影响,有其一定的价值。同时,也需要探究在一个共有生活空间中的人们,是不是都形成了某种规约的社会集团,并使其生存与再生产成为可能的问题,从而进一步廓清传统时代乡村社会构造的基本形态。
在江南地区,作为核心区太湖平原十分关键的排水干道,吴淞江在王朝统治视野下的地位,一直很显重要,但一般都将其放在地方水利控制体系的框架内加以考察。至于吴淞江流域的乡镇社会生活,因河道淤塞、水利重建以及周边产业经济的不平衡等因素的影响,从上游的太湖之滨到下游入海处的宝山县,呈现出了太多的差异。
据清代地方士人的观察,在吴淞江之南,存在着一个习称“淞南”的区域。而且,这种空间感觉应当是实际存在的。在“淞南”人的眼中,相比存在诸多繁盛市镇的吴淞江以北地区,这里的市镇只有高桥、纪王庙和诸翟三个非常普通的小镇,经济状况一般,民生相对艰难,在清代是一个“既非有山水之胜,又非有名贤之产”的地区。
按李长傳的概括,像东界宝山、上海,南界青浦,西界昆山,北界太仓的嘉定县,县域地形比较平坦,河流四达。主要的河流,就是北面的太仓浏河,南面与青浦接壤的吴淞江,都是自西向东流,沟通二河的河道则很多。其中比较重要的,一是横沥,自陆渡橋经县城,至南翔盐铁塘,经外冈、方泰二镇,均作西北東南流向;二是练祁塘,与浏河並行,从外冈经县城,直至宝山的罗店。这类河道,均有航运之利。淞南地方与这些镇市在空间上有一定的距离,交通条件也没有江北为佳。也可以说,在社会转型进程中,竞争力显得并不强
远在吴淞江出海口的高桥镇,多鱼盐芦苇之利,田土丰腴,人民殷富。重要社会聚落沈家宅,就隶属于高桥镇。这一地带离吴淞江中游的纪王、诸翟较远,一体化意味平淡。
纪王镇(也称纪王庙或纪庙),位于嘉定县城西南四十里,因纪王庙而得名,地方广可一里。镇市的中心,就是以汉代纪信为守护神的土地庙。在康熙十一年吴淞江疏浚后,户口又有所增加,廛市扩大,但市场规模仍没有超过晚明一里之规。
诸翟的镇市情况相对清楚,但规模也不大,在康熙时期商贾聚集较夥,“市廛日扩,居民至七百余户”。咸丰四年间当地名士沈葵撰有《亭桥晓市》,描摩了镇市生活中的商业早市景象与地方民生:“晓日亭桥市,肩摩路不通。斗粮谋汲汲,匹布抱怱怱。未问鱼虾贱,但求薪米充。三竿时欲暮,归去急农功。”
诸翟一般号称属于嘉定,但同时错处于上海、青浦两县,大概属嘉定者十分之四、属上海者十分之五而属青浦者十分之一。诸翟西部就在青浦县东北的三十四保区域,东属上海,北归嘉定。从上海县的基层系统来说,整个诸翟的一半位于县境的三十保。镇市以诸、翟二姓得名,故地方俗称“诸地”,青浦与嘉定地方则习称“紫隄”。所以诸翟的乡区空间,都是三个县域的交接区。从交通网络来看,到民国年间,新式交通工具兴起后,它距沪宁铁路的南翔车站有十八里,距沪杭铁路的樊王渡车站有二十里,需要依赖水路转接交通,还不是太方便。
在清代嘉定地方士人的感受中,“淞南”区域就是吴淞江口靠近长江、今天位于主干道是黄浦江以东的高桥,纪王庙及其相距不远的错处嘉定、上海、青浦三县的诸翟等乡村。本文主要以清代中前期的纪王与诸翟为中心,拟对吴淞江中下游的嘉定县南部及其与上海、青浦两县交界的普通乡村地域的社会和秩序等问题,作一初步的论述,以期揭示出清初王朝建立后的漫长进程中,村落社会的统合与变化,经济地理环境在社会制度的变迁中有怎样的表现,以及权豪势族、田地大户、痞棍无赖在当中的存在情况及社会影响。
在淞南的生活环境中,与整个长三角的环境压力一样,人地关系非常紧张,乡民都是“以田土为性命”,为了寸田尺土,时常动必相争,民间狱讼大半因此而兴。当地长者曾说:“自万历至今,田凡三变,万历中年漕粮改折,岁复屡稔,田价骤贵,至崇祯大祲之后,甚以空契与人而不受。或以其券故遗之地,行者拾得之,遂以粮已有属,因向追取。”到顺治初年,最重要的农业收益还是来自棉花,花价达至八分,田地之弃于人者纷纷翻赎,甚至发生诉讼。可是到康熙初年,因灾祲连年,官府又追比严酷,乡民为避赋税而不愿再多留田地。直至吴淞江重新疏浚后,水利复兴,田地生产才渐有起色。康熙四十七年与四十八年间,当地钱粮多次被蠲免,棉花价格再次抬升,每斤至六分,田价遂尔增值。田土的收益与水利、政治、自然灾害等因素是密切相关的,但核心问题仍在水利。
经历元、明时期的环境变化,吴淞江河道一直束狭,江面从原来的宽二里余发展到今天苏州河的宽广度,水量大幅度减少。所以在整个吴淞江流域,如果过度开发,吴淞江干道的水量补给就会减少,更易导致河道的淤塞与水位的下降,会引起河岸的坍落与河底的淤高等问题。在淞南地区,江、塘、浦、浜、沟等水文系统十分繁杂,都属吴淞江的支河及其派生系统,感潮程度高,泥沙的淤积以及乡间人为的阻塞,都需要常年予以维护疏浚。清代对于吴淞江流域的浚治一直持续不断,且各有重点,主要工作都在下游地区。按照制度上的设计,每年安排的浚河工作,官方需要编定塘长十七人,征派役夫三百四十名。显然,管控基层乡村的塘长,已是乡村社会的重要领袖,负责摄理与水利工作密切相关的徭役工作。比较而言,淞南地方相对偏僻,州县官吏不大到来,所佥派的役夫居然“多为它方开浚”,淞南当地鲜沾其利,这使得乡民们有“役法不均”的抱怨。
纪王镇离吴淞江更近,当地的俨傥浦南连青浦,北入吴淞江,贯穿该镇南北的河段,就成了市河,也是该镇西南境的主干河道,即直通青浦县的顾会浦,地位十分重要。该河从同治十一年开浚后,历十多年,长期受吴淞江浑潮的冲击,已日渐淤塞,在当地人看来就只剩一条“水线”。这对地方产业与生计有较大影响,所谓“舟楫不通,田难资灌,商农并困”。
河道淤塞、水利失修对民生的影响十分巨大,特别是伴随较大天灾的降临,如顺治十八年的亢旱,康熙四十五年与四十六年的连续水旱之灾,道光三年的特大水灾,与咸丰六年的特大旱灾等,更不可能有效地产生防护作用,从而出现了较重的灾荒危机。当然,河道淤塞到一定程度,整个地区对水旱灾害都是敏感的,在高地乡村旱灾的敏感性会有所提高。
雍正年间淞南地方兴复水利时,要求每年于农闲时捞浚城乡各河,在城之河令居民各照门面挑浚,在乡各河则“循例”由傍河各图业佃者开挑,同时也免去另派徭役。所谓“循例”的做法,即是从明代以来乡间已有的惯例,傍塘田亩由业主给食、佃户效力,成为官方积极推进水利工作的有效策略。直到清末,地方基层领袖仍重拾晚明以来流行的“业食佃力”旧例,欲复兴淞南的水利事业。据纪王镇的绅董赵仁寿、陈清芬等向官方的禀请,他们准备规复的,是纪王镇西南约五百余丈的王先泾一河,淤塞狭隘,旱季缺水时严重影响民生,“应仿照业食佃力成法,由沿塘得沾水利图份捐资开挑。业户出资,佃户出力。”他们的要求在光绪十二年十一月得到允准,并公示执行。
实际上,灌溉之利对于太湖以东的嘉定、昆山、太仓等地而论,并不是最关键的。因高地沙土不宜大面积种植水稻,都广植棉花,并不需太过丰沛的水量。民生家计总体上符合嘉定、上海、宝山等地的环境约束和产业态势,农业生产的比例大致是棉七而稻三,农产品自然以棉、米为大宗,但米粮相对不足。所以嘉定常有“地不产米,民苦充漕”的论说,表明了当地不适稻产而宜植棉,米粮时常不足的现状。此外,上海地方同样是“植木棉多于秔稻”,但青浦方面地势太过低洼,比例正相反,是稻七而棉三,总之也是稻、棉为大宗。较明代而论,清代地方的植棉面积持续增长,嘉定、上海等地的棉产每亩大约有100斤。
嘉定全县所植的棉花中,纪王镇地方所产的棉绒要逊于它处,但当地除了产白棉外,还产紫棉。所加工的棉布,俗称“纪王庄扣布”,品质精细洁白,胜于他处所产,为人所称道,价格也高。以往棉布多销往河南等地,到清代后期则多贩售至福州。乡民的食用、租粮等开销,都依靠此业而来。
同时,与棉布生产相关的蓝靛种植,也是乡民生计的重要依赖。当地人将蓝靛习称“青秧”,澄去水分,刈叶浸汁,因色显青黑,故称“淀”,俗作“靛”,也称“蓝草”,如果用石灰水揽之成青色的,又叫“水靛”,都供棉布染色。一般在农历五、六月间,苏、松地方的布商骈集,前来购买。由于所产蓝靛色泽鲜明,销售盛于广东所产的靛。在年成较差的时候,蓝靛仍可成为乡民重要的生计。过去蓝靛集中在纪王镇一带种植,在清代前期栽种渐广,但仍以纪王、黄渡、诸翟、封家滨出产的为最优,同时还有不少“客靛”。后来市面上盛行福建所产的蓝靛,淞南从事该业的收益就寖薄了。所以,乡民的家庭副业收益,与整个社会、经济的变化进程相伴随,并较大地影响着当地民生。
但淞南地区中心聚落的市场空间一直不大。在纪王镇,从康熙十一年吴淞江疏浚后,户口有所增加,廛市增辟,然而仍不能超过一里的空间规模。镇上比较重要的商业组织,是位于北街的布业公所。布业贸易曾经十分兴隆,有“市廛侵晓走布商,黄标紫标白日耀”之说。
从纪王往东南九里,就是诸翟。商业集市在清代前期较为繁盛,都与棉布业相关,“自朝至暮,抱布者间亦不绝,非同它镇”。乡村贫民可凭借纺织一业,“竭一日之力,赡八口而无虞”。诸翟的市街略为复杂,南北约半里,东西一里余,以“紫隄街”为最热闹,大概至清末民初,街上大小商肆有百余家,包括碾米和轧花厂,每天的集市有晨、昼两市。靛商的贸易曾经与附近黄渡、纪王、封滨(即封浜)三地并称繁盛;在清末以后,贸易格局以花、布、米、麦、蚕豆、黄豆等为大宗,市况仍旺。而且,诸翟的水、陆交通相对都较便利,与周边城镇可以建立起比较好的商业网络。
不过,与周边地域的比较来看,清代淞南市镇与农村的联系同样都有便利的水运网络,经济脉动与水利关系密切,但市场的规模即很有限,文化方面的发展也不彰显,像纪王就“少诗书”,在地方文史爱好者看来“颇难采摭”。这种生活样态,自然是与淞南地地的开发程度和经济发展的局限性相一致的。
在吴淞江边的乡村生活中,长期因地方偏僻,更处上海、青浦与嘉定三县的交接区域,兵戈之患极少,也无打降拳勇、土豪武断之徒,所以斗殴杀抢者也少。青浦地方官绅声称“国朝吏治日隆”,像打降、聚赌、拦丧、抢火及脚夫、土工、乐人、丐头之类,皆有律法所禁。但地方士人的观察纪录中,强调到康熙年间,“习气渐嚣,狡黠渐多,见事风生,借端索诈。”世风有了很大变化。秦立认为,最为地方恶俗的,就是“阻葬”:“每见人家造坟营葬,竟以风水有碍为辞,希图分润,稍不遂意,撇棺毁石,其旤立至,讦讼连年,暴露风日,深可痛恨。”这在官府而言,也一直是要予以控制和痛惩。
就在与嘉定县交界的青浦县蟠龙镇(即盘龙镇)大寺东偏的文昌阁,到嘉庆十七年间设有同善堂,与方家窑镇(在青浦县城东24里的三十四保二区四、五图,嘉庆时因永安桥修成而更名永安)的仁寿堂一起,从事施棺、掩埋、留婴、惜字等善事活动。在乡绅们的呈请下,嘉庆二十一年官方为它们立了两块碑。
竖于青浦县衙大堂的碑文这样写道:嘉庆十七年十二月初一日,据地方绅士的呈请,于方家窑、蟠龙镇(因夹蟠龙塘两岸而名)创立仁寿、同善堂公局,“举行施棺、掩埋、留婴、惜字,及路毙浮尸棲留公所,收养病茕,捐给棺殓验费”等等,在县衙的呈请以及巡道、知府的批示下,官方予以必要的支持和保护,同时以后由善堂举行的施棺、代葬、留婴、惜字等活动以及承担地方正常的尸场、尸案费用,严禁地方棍徒、书役等人的滋扰。
另一份碑,则置于文昌阁同善堂的碑亭内,与前述碑文内容虽大意一致,但具体说明更详:
嗣后凡遇陆路倒毙,尸身仍停原处,听堂董邀同地保填单报验;如系河内浮尸,即于附近搭盖棚厂,不得私移,俟官看明,即将尸身移至厂前相验,捐棺殓埋。所需棚厂、水锅、葱酒等费钱二千文、水陆舟舆费六千文,仍听由堂捐出,交保分给,总不准传讯地主、地邻、堂董,致滋需索。倘有地保、差仵人等仍蹈前辙,藉尸生发,讹诈小民,混行滋扰,一经访闻,或被告发,立拿严加治罪;官则定以“纵役殃民”,严行参究,决不宽贷。
可是,民间这类因尸场命案被滋扰的问题,总不能很好地解决,官府屡次的整顿都只是暂时收效。
另外仍需强调的是,清初地方社会中“见事风生,借端索诈”的表现可能更为复杂,没有像前文秦立表述的那么简单。在清初南浔镇庄氏刊刻明史案形成的文字大狱中,那种告讦之风、利用地方上可以捕捉的反清嫌疑来打击报复等现象,其实是广泛存在的。松江人董含特别描画过在三藩之乱平定十年后,江南地方萌生的乘乱“报复”、互相攻讦的秩序混乱的场境,特别值得注意。董含认为,康熙帝要求“自今以往,内外大小诸臣,尽蠲私愤,共矢公忠,岂独国事有裨,亦身名俱泰。倘执迷不悟,复蹈前非,朕将穷极根株,悉坐以交结朋党之罪”,地方有了这个秩序整顿的圣谕,“在朝在籍,庶得安枕而寝矣”。这种想法,也显得过于乐观。
至于影响地方经济生活的市场流通问题,开始突出。秦立指出:“往时店铺布肆倾镕各色低银,收买布匹,赴县输粮,每两不及七钱,民多病之。康熙丙子,里民控宪,立碑禁革,远近称便,此则较胜于往时者也。”直到康熙三十五年间,因为乡民向官府的控诉,官方才正式出面干涉乡镇店铺中滥用的低色银问题,并立碑示禁。其实在这一年真正引起官方勒石禁革的乡间重要人物,是汪永安的妻兄“石墨侯翁”。置于诸翟的这块示禁碑,后来被放在了关帝庙的正殿中。
那位“侯翁”应该是侯兑旸的次子侯嵃曾,当时正轮充里正一职,完全有义务为受低银困扰的小民们代言,向上级官府呈告,终于获得嘉定、上海与青浦三县官府的一致禁约,而都院的要求也极严厉:“如有奸牙恶匠仍前倾换低银小钱,抑勒收买,亏累小民,该地方官不时查拿,本都院定行枷责治罪。”
综合上述各方面情形来看,社会秩序的混乱和生活的不安全感,在淞南地方几乎随处可见。早在顺治年间因有“飞粮”之制,以致各乡富户颇有废家者。诸翟的王文石与蟠龙镇的陈瞻甫联合向青浦县衙呈请,认为他们所在地方实属“荒区”,要求免受这种拖累,民户逃亡因而可以减少。在治安方面,秦立还注意到:“赌博风行,比处皆然。……往时民风淳厚,壤窃鲜有,夜户可以不闭,耒耜、家伙置之户外而无虞,今则盗贼时闻,一至黄昏,便肆剽夺收成之,后结队守视稍懈。”盗贼的频发严重威胁到地方秩序,这在官府而言不可能漠视不理。民间的“结队守视”以加强防卫,只能是暂时的。政治力量在乡间的楔入,还是十分必要。镇或村的地方社会,更易于采纳国家的语言,地方权力由此也基本得以掌控。
地方志中讲得非常清楚,在康熙六年后官方的推动下,青浦全县均为十保,一保均为三十区,一区均为十图,一图均为十里,无论乡绅民人,各自收己田、完己粮,一切分催、排年、总甲、塘长各旧役,尽汰之。检视淞南地方文献,官方在这方面的管控,除了这种里甲、图里或保甲系统外,治安控制的网点,并不在高桥和纪王,而是设在附近的诸翟和吴淞江北的南翔。
据万历《嘉定县志》的记述,早在明初,设于嘉定县境内的巡检司只有顾迳、江湾、吴塘、刘家港四处,刘家港后来划归太仓州,万历初期又裁革吴塘巡检司,所以只剩顾迳、江湾两处巡检司,管控嘉定乡间。每个巡检司始设的一百名弓兵,后来减至六十人,到万历时每司只有二十四人。其中,江湾巡检司管辖的范围,包括了南翔、江湾、大场、真如、安亭、黄渡、纪王、殷行、栅桥这些乡镇地区。
虽然纪王在明代已成镇,但后来的发展,并没有让官方引起过多的重视,“士民知有里正,不知有官”,充当乡间代理人的里正,完全以官方的行政角色出现在乡间,镇上又没有任何官衙机构。但在政区交界地带的诸翟,成了嘉定、上海与青浦三县巡检司的联合驻防点,地方军队中的营汛把总则驻扎在南翔。
就行政系统而言,乾隆三十年在乡民沈世浩协同绅耆的呈请下,并自捐基地房屋作为官署,官方才确立在嘉定县境内的诸翟设巡检司署,以应对行政边界地方易于窜匿且公然肆行的盗匪问题。青浦县东北部的三十三保一区、二区(编户共计三图),三十四保一区(共计二图),就归诸翟司管辖。
首任巡检是锺开声,广东进士,由翰林任大理寺少卿,因直谏有忤而被谪至江苏任知县官,据说补缺时,布政司吏索赂不得,就题请让他到嘉定任巡检。他在任八年,“清正不阿”,以廉惠著称。乾隆三十七年署任的是云南人李凤采,也有德政,民间为他公立“廉公有威”匾额。此后比较有名的巡检是湖南人魏邦鲁,在嘉庆二十年署理诸翟司,“循良风雅,创立文社”,常聚集镇上士子,亲为课训。
至于地方军事防卫,据清初的制度安排,曾设吴淞营墩汛,管理外冈汛、陆大桥汛、安亭汛、娄塘汛、南翔汛、封家浜汛、纪王庙汛、黄渡汛。当中大部分地方本属嘉定县域,但在军事上则均属吴淞营管辖,且每处设置营房烟笼,派兵五名,负责防守及传递公文等事,也负责缉捕盗贼工作。
这样,从州县行政的巡检司到地方军事的安全系统,都笼罩了像淞南这样的乡村社会。不过当中存在的管理空白,仍然会滋生出各种不安的因子,甚至出现对于地方秩序的挑战。
豪民某因素犯众怨,即被好读书击剑的诸翟人王以桢等所殴杀。在嘉庆年间,纪王镇上一个拥有很多党伙的痞棍沈云山,以金钱贿通诸翟巡检司,整日聚众赌博。最终在一个姓凌的秀才强烈要求下,巡检司被迫调派弓兵擒拿沈云山,结果反遭沈氏等人殴打。由于影响较为恶劣,嘉定知县在向上级汇报获得允准后,拟判沈氏绞决,其党羽流徒杖决。
官方严厉惩处的效果其实并不持久,已经随处可见的“市井无赖”,“互结党羽,暴寡胁弱”,一直使乡民为之侧目。日常生活中产生的睚眦小忿,最终都以械斗的方式解决。经历了太平天国战争的巨大震荡后,这种坏恶之风得以停息,不过在同治年间,乡间仍有以演剧、赛会为名谋利肥私的行径。到清末,据当地人的感受,纪王镇地方只有西北隅十九图地方尚多游手好闲之徒。凡遇霜妇再醮及闾阎鹅鸭之争时,他们还经常行讹诈之事,而且夤夜入茶坊、酒肆吵攘,使小本经营者们十分困扰。
本文节选自冯贤亮《从豪族、大户到无赖:清代淞南乡镇的生活世界与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