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女外教家做客,中国留学军官看到了这么多新鲜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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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俄罗斯战斗民族的军事传统、战略思维和民族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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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那是 1997 年 7 月初的一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 我们西装革履,按照柳德米拉事先交代的路线和时间,先在一个地铁站与娜达莎会合,一起乘坐地铁到终点站,然后改乘公交车来到了莫斯科西北郊的约定车站。刚下车,就看到了已在公路对面等候我们的柳德米拉和一个男士。不用猜,这人肯定是她的丈夫。果不其然,那人正是柳德米拉的丈夫,名叫萨沙。
我们纷纷向柳德米拉夫妇问好,由我代表大家向柳德米拉献上了出发前刚刚买来的 5 枝玫瑰。按照俄罗斯人的习惯,到人家做客要向女主人献花,而且送花的数量也有讲究,一定要单数而不能是偶数,因为单数表示吉祥,偶数则不吉利。
“哦!你们真够帅的。谢谢!”柳德米拉接过鲜花说,“我们夫妻俩倒像乡下人了啊!”原来,她和萨沙都穿得很随便,全是运动装大裤衩、汗衫,一副休闲模样。
接着,柳德米拉开一辆“拉达”车,萨沙开一辆“日古利”车,把我们送到了他们的别墅院前。这是一片新开辟的别墅区,有的楼舍还在建造中,道路尚未平整。一下车,就感到空气特别清新,四周环境优美,葱绿的树木,繁茂 的花草,不远处还有一个天然池塘。柳德米拉的别墅楼上下两层,尖尖的楼顶。
我们跟随主人步入被栅栏围起的院子里,院中小路两旁都是菜地,还有种菜用的小暖篷。正在蹲着看菜地里种的为何种蔬菜时,突然蹿出一条棕黄色大狗和一条小黄狗,明知这是柳德米拉家的两条狗,但还是出于本能反应,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不用怕,不用怕!”柳德米拉见此情景赶忙说,“它们不会伤人,很懂事, 是你们的朋友,也是我的心肝,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大的叫贝克,小的叫库兹娅,都是我们家的成员之一。贝克今年 6 岁,是德国黑贝品种,库兹娅已 12 岁多了。”萨沙说道。 其时,我们到俄罗斯留学已快一年了,对俄罗斯人喜欢动物这一点有较深的印象。鸽子在广场飞舞、在楼前楼后飞来飞去,小鸟、乌鸦在公园鸣唱,野兔、松鼠在林间嬉戏,天鹅、野鸭在湖泊或池塘中游弋……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和谐相处,几乎看不到残害动物的现象。
俄罗斯人喜欢动物,其中又以爱狗为最甚。据说,莫斯科有近 30% 的家庭养狗。无论清晨跑步还是晚上散步,每次都能见到许多人在公园里遛狗,坐地铁、公共汽车偶尔也会遇到带狗的乘客。莫斯科还有一个很热闹的卖狗大集市。在俄罗斯人看来,狗通人性,温驯、聪明、效忠主人,是人类的朋友。
记得柳德米拉在一次课堂上问过我们:“听说你们中国人爱吃狗肉,这是真的吗?我们俄罗斯人不吃,连宰狗都认为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中国朝鲜族人最爱吃狗肉,汉族人不爱吃,但有人偶尔吃吃。”我当即回答说。实际上, 中国人什么不吃?天上飞的,陆上跑的、蹦的、跳的、爬的,水里游的,山珍海味、飞禽猛兽只要能吃全不在话下。不出国不知道,出了国才知道:吃在中 国,大街小巷餐馆林立,中国人真有“口福”!但中国的吃也祸及生态保护, 发菜、冬虫夏草等采挖带来了严重的水土流失问题。
与外教及其邻居
柳德米拉领着我们在楼上楼下、楼前楼后转了一圈,边转边作些解释说明。她的别墅楼是俄罗斯国防部新建的,刚分给她丈夫几个月,楼内还散发着松木、装饰漆的气味。整个建筑都是用木质材料建成的,造价2万美元左右, 楼下是一间厨房和一间客厅,楼上是一间大的卧室,总面积大约有七八十平方米。与楼紧挨着的一间房是桑拿室,院中还有一个长 方形亭子及厕所、水井,前后院还有四五十平方米菜地, 种着水萝卜、西红柿、土豆和圆白菜等蔬菜。
外教家的市郊别墅
根据俄联邦法律的规定, 俄罗斯每一位成年人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拥有使用、出租、转让的权利。一般情况下,市民选在郊区建别墅。“别墅”在中国人眼里,是一种权力或金钱的象征,是一种物质生活安逸享受的标志,不是普通人所能问津的。但在俄罗斯,却是普通人生活的一部分,是他们的第二住宅。只是他们的“别墅”不是我们的“豪宅” 概念,俄罗斯普通百姓家的“别墅”多是自己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平房,两三个房间,有菜地、地窖的乡间小木屋,一般在夏季时使用,是休闲、劳作、 聚会的去处。由于俄罗斯人的私车拥有率很高,公共交通发达,去郊外别墅度周末是很方便的。
当然,俄罗斯的“别墅”也是有区别的,除普通人的别墅外,还有国家为领导人、艺术家、将帅们建的高级别墅区,多半是环境优美、建筑别致、有紧闭的大门和高墙,如莫斯科的“银树滩”别墅区。再就是“新俄罗斯人”,这些苏联解体以后出现的暴发户,财大气粗,用金钱垒砌出一处处高档、豪华的别墅,成为享乐世界的归处和奢侈品的代名词。
像柳德米拉的这个别墅在俄罗斯尚属中等水平,娜达莎说她父亲也有一处国家给建的别墅,但她不太愿去。按理说,柳德米拉的丈夫萨沙已从部队转业到了地方,别墅应该由他们自己出钱兴建,但由于他在车臣作过战、立过功, 国家、军队给予了特殊关照。
“走,到小湖那边游泳去!”萨沙做出一个邀请手势。
“湖?莫非是那个天然池塘?我们可一点准备也没有,游泳裤也没带来。”我想。 盛情难却,客随主便,我们只好跟着萨沙走出院子,柳德米拉、娜达莎也放下手中的活,一起陪着我们。自然,也少不了那两条狗。没过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小湖”边。这是一个百余平方米的天然池塘,池边还有一个踏板。
“来,咱们下水游泳吧。”萨沙边说边向水中扔了一根木棍,那条名叫“贝克”的德国黑贝一头就扎入了水里,直奔那根木棍而去了。萨沙看到我们还没人动手解衣脱裤,还在犹豫之中,便率先脱去外衣,朝水中走去。 游泳,对我这个在大连海边长大的人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别说这平静如镜的池塘,就是波浪起伏的大海、大江大河,从来没有犹豫过。“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没带游泳裤,可怎么下水游泳啊!
柳德米拉、娜达莎看出了我们的难处,借口准备饭菜离开了。这时,萨沙在池塘里边游边大声地吆喝着,告诉我们水不凉,也很安全。为了不让主人失望,我们当中有 2 人脱去外衣,穿着内裤将就着下了水。他们游了几圈,上岸后大谈回归自然、清凉爽快。
游完泳,我们又回到院内,与萨沙一起边聊边烤起大大的猪肉串。原来, 他在内务部队服役了 25 年,从排长一直干到旅长,在俄罗斯 9 个地方待过。
上过高等军事学校,毕业于中级指挥学院。他曾经参加了 1994—1996 年的车臣作战,在作战中胸部、腿部、头部都负过伤,其中胸伤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对那场战争很有一番感慨:保卫国家安全是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但这场战争很特殊,因为它是在本国领土上作战,作战对象都是地方叛乱武装,敌人与当地民众很难区分,加之在山区行动,给剿匪作战带来不少困难。还有一点,当时政府意见不统一,舆论导向混乱,经常朝令夕改,也影响到部队的行动。在作战中,部队指挥和行动比较乱,空降兵在山区合围叛匪时出现了自己打自己的情况,还有一个后勤保障团成建制地被消灭。
“不管怎么说,我很爱俄罗斯,很爱俄罗斯军队。这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军队。”萨沙接着说,“对车臣作战,我们不可能像美国人对付越南人、伊拉克萨达姆军队那样,毫无顾忌地采取军事行动,制造无人区、使用化学武器和狂轰乱炸。再说,车臣的局势表明,战事还没完,早晚还会有一仗。”
的确,民族矛盾、宗教对抗、种族冲突都是让各国政府头痛的一个问题, 不光是俄罗斯一国,中东、非洲、东南亚和一些发达国家都是如此,我们中国也不例外。在敌我难辨、军民难分又有外部势力介入的情况下采取军事行动是相当困难的,部队行动的指挥、协调、给养、教育、舆论等问题值得深入研究。
我们与萨沙算是同行,论年龄,他比我们都大;论军衔,他比我们都高。 所以,彼此了解以后,我们就改称他为“首长”。这可把萨沙高兴得不得了。
俄罗斯人在别墅聚会、请客一般都很简单,吃的基本都以自家腌的咸菜、 地里种的蔬菜和烤猪肉串为主。也许是为了款待我们这些特殊的客人,柳德米拉还从市内商店买来一些我们叫不出名字的各种凉菜、点心,娜达莎还自制了一个 水果蛋糕。同时,萨沙把他们邻里的一对中年夫妻也叫了过来,与我们共进午餐。
“来,来,为我们的聚会干杯!”我们刚刚落座,萨沙就举起了酒杯。他看到大家都举起了酒杯,便一仰脖喝干了手中酒杯的伏特加。
没出国之前,就听说过俄罗斯人嗜酒,并有豪饮、酗酒的习俗,政府还多次出台正式文件进行反酗酒运动。出了国,亲眼所见也的确如此。俄罗斯人对酒情有独钟,喝瓶酒是家常便饭。在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手提着啤酒瓶的行人,他们喝啤酒就像喝白开水一样。若按咱们中国人的看法,俄罗斯人几乎个个都是“酒鬼”。每逢周末,行人走路摇摇晃晃、相互搀扶的现象尤其多。难怪俄罗斯有“饮酒大国”“最能喝酒的民族”绰号。
在俄罗斯,女士们一般喜欢喝香槟和果酒、红酒,男士们则酷爱伏特加。 可以说,伏特加是俄罗斯的国酒,“不喝伏特加,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俄罗斯人喝伏特加的历史始于 15 世纪,史称“煮熟的酒”或“面包酒”。现今市场上出售的伏特加,多数为 42 度。俄罗斯人自己说:“伏特加不仅是酒精饮料,而且是俄罗斯的历史和传统、财富和贫困,喜悦和痛苦。”
面对手中 100 毫升的伏特加酒杯,心里直犯愁。我酒量不大,喝点酒就脸红,稍多一点就全身发红,脸发紫,实为酒精过敏。有人说,喝酒靠练,多喝几次就能练出酒量。我也真练过,可洋相出了几次,酒量还是不行,父母就没有遗传给我那种分解酒精的酶。且不说俄罗斯人有第一杯要喝完的习惯,就是在这种“国际场合”又怎么能给中国军人、男人丢脸呢,特别看到同伴们都喝干了,我也咬咬牙,把杯中酒给干了。顿时,觉得嗓子火辣辣的,全身发热。 好在,接下来主客宾都没有执意劝酒的,而是各随其便了。
萨沙和一位叫奥列格的邻居都很健谈,富有幽默感,喝起酒来话匣子一打开,说得就更多了。祝酒词一个接一个,祝愿健康的,祝愿友谊的,祝愿幸福的, 祝愿孩子的,祝愿和平的,都是一套一套的,不时还说些笑话或讲些幽默故事, 引得大家开怀大笑。出于礼貌,我们也频频举杯,说些感激和祝愿的话。
喝完酒,餐桌上换成了茶点。柳德米拉把一个用不锈钢制作的电茶水壶放在桌上,壶高约四五十厘米,壶的下部有一个小的龙头开关。接着,她把一个小瓷茶壶里沏好的浓茶倒进几个茶杯,然后又端到茶水壶前续点水,浓淡依大家的口味而定。
俄罗斯人喝茶的习惯不同于我们中国人,他们一般不单独饮茶,喝茶时通常吃一些点心、糖果。在中国,多数人平日上班、开会和出差坐火车处处离不开茶水杯,到饭馆吃饭,客人一落座,服务员就问喝什么茶,然后给每位客人沏茶。另外,俄罗斯人喜欢喝红茶,并要往茶水里放点白糖或方糖。起初,我们对茶水里放糖挺不习惯,甜滋滋的,并认为是俄罗斯人到中年以后普遍发胖的重要原因之一。后来,我们或许是逐步适应了,喝红茶时不放糖反倒觉得没味道了。更有人解释道:喝红茶放点糖,不容易上火。
酒足饭饱,柳德米拉、萨沙雅兴大发,唱起乌克兰民歌,那婉转动听的歌声把我们带入一个充满乡土气息的田园世界。我们也不甘寂寞,唱起那首脍炙人口、明快流畅的苏联著名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一阵轻风,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 长夜快过去,天色朦朦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这首歌曲在 20 世纪 50 年代末曾经风靡中国的大江南北,拨动了多少中国青年的心弦,让多少中国青年心向往之,也成为当时中苏友好的象征。在 40 多年后的今天,在现实中的莫斯科郊外,在俄罗斯人的别墅区再次响起这首憧憬美好生活、友爱之歌,不能不让人思绪万千,感慨万端。不过,在别的聚会场合特别是当着与我们年龄相仿或更年轻一点俄罗斯人的面,唱《莫斯科郊外 的晚上》或《三套车》《红莓花儿开》《喀秋莎》等苏联老歌很难引起俄罗斯人的共鸣,原因在于这些歌曲已经太久远了,现代俄罗斯年轻人已经不太熟悉了。 在中国,不仅老一代的中国人对苏联歌曲情有独钟,就是用中文演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等老歌早已深入中国百姓生活。
前外长李肇星在回忆录中曾记述了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莫斯科郊外别墅设宴招待他的一段趣闻。在用餐期间,拉夫罗夫郑重宣布:请我的好朋友李外长欣赏俄罗斯歌唱家用中文演唱的“中国民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李外长开始一愣,几秒钟之后才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吗?苏联已不存在了, 唱这首歌的应该是中国人最多。
2015 年 5 月 9 日“胜利日”,俄罗斯在莫斯科红场举行盛大阅兵式纪念伟大卫国战争胜利 70 周年。中国三军仪仗队威武亮相,伴随着《喀秋莎》的乐曲旋律高歌走过红场,引来红场周边观看阅兵群众的欢呼和国际国内媒体的热评。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郝智慧,祖籍内蒙古赤峰、出生于辽宁大连。军事科学院战争研究院研究员,居住于北京海淀。1996年9月至1999年6月在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留学,2006年8月至2008年12月在中国驻吉尔吉斯斯坦大使馆工作。
主要研究国家安全战略、军事战略、世界智库和俄罗斯军队等问题,出版有《邓小平军事生涯》(专著)、《和平之路:国民党军重大起义纪实》(合著)、《战略学》(合著)和主编《新中国周边大事纪实》、2014年以来的年度《世界智库战略观察报告》等书。
《我在伏龙芝学军事》由现代出版社出版发行,本文转发自中国军网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