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骨、犀角、穿山甲，缅甸的就合法吗？

以下的内容可能会超出你的认知范围。请做好准备。

如果你读了这篇文章之后，承受了或愤怒、或悲痛、或恐惧的精神打击，我恳请你，在疼痛之后，不要麻木。

如今，在许多社交平台出现了大量以“东南亚野生动物市场”为主题的短视频，up主会展示市场上陈列的许多涉保物种，例如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穿山甲、黑熊等，同时会标出“国外拍摄”、“国内非法”等字样以应付审核。

而评论中常见的态度有这样几种：

1、不法分子交流野生动物买卖。

2、认为国外野生动物狩猎/买卖不受监管。或者买卖野生动物是小事，不值得管。

3、把外国人的“破坏野生动物资源”与中国的“保护野生动物资源”状况对立起来，认为非此即彼。

讽刺的是，2021年，抖音加入了打击网络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全球互联网企业联盟，宣布要“打击危害野生动植物的线上违法违规行为”，“强化野生动植物相关举报机制”，你看看你们都打击了个啥……

本文我会一一揭示这些观念的错误。并尽我所能告知大家，野生动物贩卖是严重的犯罪，在中国和国际上都是着重打击的对象，而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和东盟（东南亚国家联盟）的重要合作伙伴，理应而且正在发挥保护野生动物，打击非法贸易的重要作用。

境外不是法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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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公约对各国的要求

在全世界范围内对于野生动物保护相关的国际公约，就不得不提到《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CITES公约的核心是明确对列入其附录的野生动植物物种的国际贸易（包括进口、出口、再出口和从海上引进）管制规则，从而避免过度的国际贸易对野生动植物生存造成直接或间接威胁，以实现对野生动植物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为了保证公约的各缔约方采取适当的措施来执行公约的规定，要求各缔约国必须制定专门的法律，确保缔约方具备适当的履约法律基础。

CITES公约分别将上述视频和评论中所提及的穿山甲、熊、老虎均列入附录I，附录I为所有受到贸易的影响而有灭绝危险的物种，这些物种的贸易必须加以特别严格的管理，以防止进一步危害其生存，并且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能允许进行贸易，如科学研究。所有CITES的缔约国都应遵循上述原则并指定相应法律法规，而越南、缅甸都是CITES的缔约国，其应制定相应法律法规禁止附录I所载动物的贸易。

我调查的过程中在抖音搜了一些贩卖野生动物的信息，现在抖音开始推送号称“合法”的野生动物贩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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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缅甸野生动物保护的相关法律法规

在CITES的框架下，越南、缅甸政府也出台了相应的政策法规。

2020年越南政府签发了指示：“要求各地必须立即取缔野生动物市场和交易点，严格管理和处理非法狩猎、买卖、运输、屠宰和消费野生动物的行为，并禁止野生动物进口。”同时其出台的《电子交易法》第51/2005/QH11号和第52/2013/ND-CP号法令也明确规定了网络电商广告和交易诸如象牙和犀牛角等野生动物制品均为违法行为。

缅甸政府制定了《缅甸野生动植物和自然区域保护法》，规定：受保护的濒危野生动物分为三类：即完全受保护的野生动物物种、正常受保护的野生动物物种、季节性受保护的野生动物物种。未经林业部部长批准和相关部门核准，捕猎、杀死、饲养、保管、销售、运输、转让、出口野生动物，将处以一定金额的罚款和相应时间的监禁。

可见，网上很多宣传缅甸、越南等地区猎杀野生动物合法完全是无稽之谈！

野生动物非法贸易已构成犯罪！

在我国，关于野生动植物进出口的法律法规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野生动植物进出口管理条例》等。以上法律法规全面规定了走私、运输、出售濒危野生动物的法律责任，甚至可以说一旦涉及濒危野生动物，条条写在“刑法”里！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野生动植物进出口管理条例》第二十六条规定：“非法进口、出口或者以其他方式走私濒危野生动植物及其产品的，由海关依照《海关法》的有关规定予以处罚；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刑法》第一百五十一条第二款规定：“对于走私本款所列物品（珍贵动物、珍贵动物制品）的，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较轻的，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没收财产。”；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条规定：“非法收购、运输、出售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同时，根据《关于办理走私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之规定，走私一只豹或者一只亚洲象或者16只穿山甲，或者数额在100万元以上，就可以达到“情节特别严重”的标准，刑期可达十年以上；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破坏野生动物资源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之规定，多种破坏野生动物资源刑事罪名下，如存在二年内曾因破坏野生动物资源受过行政处罚的，应从重处罚。

国际野生物贸易研究组织对2017~2021年间，中国366起野生动物走私案的分析，其中535名被告人，141人被判处5~10年有期徒刑，42人被判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所以野生动物贸易是严重的犯罪！将受到法律的惩罚！

网络也不是法外之地！

首先，在网络上散播缅甸、越南等地区可以猎杀野生动物已属于不实言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之规定，制作、复制、发布、传播含有散布谣言、扰乱社会秩序、破坏社会稳定等内容的信息，公安机关有权处以拘留、罚款。

其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91条：“编造虚假的险情、疫情、灾情、警情，在信息网络或者其他媒体上传播，或者明知是上述虚假信息，故意在信息网络或者其他媒体上传播，严重扰乱社会秩序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如在网络上恶意制作、复制、发布、传播境外可以猎杀、买卖野生动物，甚至还提倡猎杀、购买野生动物，可能涉嫌触犯刑法！

走私野生动物绝非小事

视频里市场上陈列着野生动物的场景，很容易给人产生一种错觉。非法贸易野生动物，就是东南亚的哪个张三李四上山放一枪，把打到的动物放到集市上去卖。

实际上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是世界第四大非法贸易，仅次于武器、毒品和贩卖人口，每年的贸易额约为70亿~230亿美元。东南亚的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限于社会条件具体数量难以调查，但也是以十亿计。

而且很多野生动物非法贸易绝非单纯的个人行为，它背后可能有庞大的犯罪网络。野生动物走私常与其他跨国有组织犯罪活动相联系，甚至可能由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犯罪集团操控。

 抖音上肆无忌惮地出售野生动物制品

野生动物非法贸易还常与其他犯罪形式相勾结，例如金三角地区不仅汇集了诈骗、赌博、贩毒、洗钱等多种犯罪形式，也是非法贸易野生动物的重要场所，犀牛角、虎骨酒和象牙都在金三角公然出售。中国在2019年公布的一起走私案，两名被告人从缅甸走私9张虎皮、3.9千克冰毒，还有枪支和弹药到中国，被判处19~20年有期徒刑。

而且，走私野生动植物是高利润犯罪。国际刑警组织（INTERPOL）把野生动植物犯罪称为“最有利可图的犯罪活动之一”。如今一些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的涉案金额之巨大，令人发指。例如，2023年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审结的一起象牙、穿山甲走私案，涉案价值达9.6亿元。暴利不仅吸引了众多不法分子参与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也为不法行为提供了资金。

中国与东南亚的野生动物贸易有什么关系？

由于东南亚地理位置近，与中国经济联系紧密等原因，东南亚的野生动物非法贸易与中国关系重大。

中国的不法分子是东南亚非法野生动物贸易的主要买家之一。在国际野生物贸易研究组织统计的中国366起野生动物走私案里，有23起象牙贸易、12起犀角贸易、40起穿山甲贸易判决书明确提到发生在东南亚。东南亚与中国接壤的一些边境城镇，如越南的芒街和谅山、缅甸的勐拉、老挝的磨丁，凭借野生动植物贸易获取了大量不法利益，本身又成为非法野生动植物货物汇集、零售和转运的中心。

勐拉市场上出售虎骨酒和虎皮，还用中文标明。图片来源：Trade in tigers and other wild cats in Mong La and Tachilek, Myanmar – A tale of two border towns

一篇题为《缅甸勐拉和大其力的老虎和其他野生猫贸易——两个边境城市的故事》（Trade in tigers and other wild cats in Mong La and Tachilek, Myanmar – A tale of two border towns）的论文提到，在中缅边境的勐拉进行的调查发现，当地的野生动物黑市主要针对中国市场，甚至使用人民币进行贸易。《中国的野生动物犯罪：一个云南的时空异质性研究》（Wildlife Crime in China: A Study of Spatial Heterogeneity in Yunnan Province）一文则提出，云南的野生动物犯罪在边境地区频发，主要的形式是走私和购买、销售。

有些中国的不法分子还会与国外的走私者和盗猎者相互勾结。2015年在中国公布的一起走私价值超过87万元陆龟的案件，中国被告使用国内的聊天软件，指点走私者识别陆龟的种类，还通过走私者付钱给缅甸的盗猎者。

中国与东南亚的野生动物贸易必须有关系

中国对待东南亚的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也绝非事不关己。《中国—东盟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行动计划（2026—2030）》提出，要努力促进中国和东盟在跨国犯罪领域分享信息、交流经验和最佳实践、加强能力建设，“跨国犯罪”中的一个重要打击项目就是“野生动植物和木材非法走私”。

云南德宏森林公安局缴获的境外走私野牛头骨 图片来源：新华网 蔺亿光摄

中国一直在打击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方面发挥积极作用，这不仅表现在国内，也表现在国际上。在打击野生动植物走私的问题上，中国与东南亚各国有过诸多合作的范例。中国是“东盟野生动植物执法网络”（ASEAN-WEN）的重要合作伙伴，该组织是东南亚唯一打击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的执法网络。自2010年以来，中国的野生动物执法部门，一直在积极参加ASEAN-WEN与个体国家针对野生动物非法贸易的执法行动。

例如在2013至2015年进行的“眼镜蛇一号、二号和三号行动”（Operations Cobra I, II and III），这是针对贩运野生动物的犯罪团伙，多国合作开展的濒危物种联合缉私活动，中国在组织跨国执法行动方面发挥了主导作用。仅眼镜蛇三号行动就查获了涉及走私濒危物种案件300多起，其中中国查获的48起，缴获象牙及其制品12吨，穿山甲及其制品5.2吨。国家林业局局长赵树丛在"眼镜蛇三号行动"总结会上强调，国家林业局积极参与"眼镜蛇行动"等国际专项联合执法行动，与各国共同联合打击野生动物国际犯罪，进一步遏制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行为。

2019年，中国海关与新加坡海关等部门联手，成功抓捕了一个走私野生动物制品的犯罪团伙，截获象牙8.8吨，穿山甲鳞片11.9吨 图片来源：新华网

《行动计划》还特别提及，要“加强中国—东盟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与合作”和“构建更为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可见中国对东南亚的态度绝非“高高挂起”，而是发挥大国担当，共同建立互惠互利的利益共同体，在打击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的范畴也是如此。

作为普通民众，看到不法分子在网上兜售野生动物制品，也应坚决不购买，积极举报，坚决划清界限。

图片来源：CCTV

行文至此，我本来应该拿出一点正能量，鼓励大家一下，但看着非法野生动植物贸易导致世界生态遭受的创伤，不法分子的嚣张嘴脸，我真的很难有什么正面的情绪。我知道，信息社会一个不成文的共识是，我们随时会遭受巨大的坏消息洪流冲击，对真相的探索会带来理智被冲垮的痛苦，逼迫我们龟缩于信息茧房之中。

不论如何，面对血淋淋的事实，我们不能永远装聋、装瞎。

世界日日改变，我们的作家取下假面，真诚地，深入地，大胆地看取人生并且写出他的血和肉来的时候早到了……

——鲁迅《论睁了眼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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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邹勋文，彭勇，李文涛(2024)。《2017-2021年中国受保护野生动植物及其制品走私情况分析——探索运用金融手段打击野生动植物走私的可行性》。北京：国际野生物贸易研究组织（英国）北京代表处。

[4] Van Uhm D P, Wong R W Y. Chinese organized crime and the illegal wildlife trade: diversification and outsourcing in the Golden Triangle[J]. Trends in organized crime, 2021, 24(4): 486-505.

[5] Nijman V, Shepherd C R. Trade in tigers and other wild cats in Mong La and Tachilek, Myanmar–A tale of two border towns[J]. Biological Conservation, 2015, 182: 1-7.

[6] Lin Z, Li G, Jin A, et al. Wildlife Crime in China: A Study of Spatial Heterogeneity in Yunnan Province[J]. Applied Spatial Analysis and Policy, 2025, 18(1):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