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我差点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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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董涵英

那年,指1977年。差点落榜是说险些没被录取,由于运气好,绝处逢生。个中缘由,听我慢慢道来。

 1977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文革乱了十年终于结束,国家事业百废待兴。当时主政的邓小平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恢复已经中断了11年的高考。后来的历史证明,这项举措不仅为570万考生、27万多幸运被录取的大学生提供了改变命运的机会;更为重要的是,这个英明的决策,开启了崇尚科学、重视人才的新风尚,给后来共和国改革开放和飞跃式发展提供了强大的源源不断的人才支持。

 那年,我22岁,是家乡河北省邢台市第二商业局的一名工作人员。再往前推5年,我高中毕业后不久,经分配来到蔬菜批发站下属的一个蔬菜仓库做保管员。这份工作说不上有多好,也不算太差。仓库里主要是冬天储存大白菜、土豆、白萝卜等等,春夏基本没事。活儿不多,也不累,有大把的时间读书看报,这对喜欢读书的我很合适。这种日子没过多久,因被上级单位发现我有点文字功底,会写套路文章,先是调进蔬菜公司,后又进入商业局,成为正儿八经的机关工作人员,相当于现在的公务员。正是在这种事业成长、舒适轻松的工作环境中,听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潜意识里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久已萌生的大学梦又跃跃欲动起来。是啊,高考中断了11年,有多少像我一样热爱学习的人苦苦等了11年,盼望了11年,一肚子才华望着大学不得其门而入啊!恢复高考的信息虽然发布于秋季,而多少学子是如沐春风啊!说实在的,当时我虽然已经有了舒适的工作,但对高等学府的向往一直没有泯灭。我的父亲在行署工作,眼界自然开阔,他对我说,不管你今后走到哪里,学习更多的知识都是最重要的。眼下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父亲的鼓励和支持,让我坚定了报考的信心。

 当然,还有一点比较重要,这源于我自身优越的条件。从上小学开始,用现在的流行词汇表达,我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学霸,学科成绩一路全优,一直到高中毕业。记得高中毕业那年,由于参加省里的乒乓球比赛,集中训练加比赛,耽误了两个月的时间。比赛结束后回到学校,错过了期末考试,学校要求补考。我记得我的班主任老师还特地跑到教导处,告诉他们:这个学生一贯学习优秀,没有必要补考。她的原话是:董涵英是不需要考试的。当然,不参加补考没有成绩,就没有办法毕业,最终还是参加了补考,不出意料,全科优秀。这种经历使我自信爆棚,我不怕考试,就怕不考试。

 后来发生的事说明,山外青山楼外楼,盲目自信说明你还不够优秀。

 说回来。那年恢复高考的决策确实很英明,但实在比较仓促。新闻媒体公开报道恢复高考的信息是10月21日,教育部要求各地必须在12月25日前结束全部工作,满打满算两个月,而留给考生的也就是一个月多一点的复习时间。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在于手头完全没有复习材料。现在的考生头疼的是五花八门的补习班,无休无止的练习题,一模、二模,成系统的摸底和实战演练。那年,我们仅有的复习材料只是薄薄的旧课本。复习的方向、重点、内容对不对,对知识点到底掌握到何种程度,一概不知。当时,很多考生就是在这种瞎子摸象式的复习中直接走进了考场。

 说真的,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我所在的河北省(那年是分省出考卷,考试时间由各省自行安排,河北省是12月15—16日)考生们的成绩大致上是怎样分布的。我只知道自己的考试成绩大大低于预期。政治、语文、数学、理化四门加总再平均,刚刚超过及格线,大概是64分多,记不太清了(可见当时有多马虎)。但这个可怜的成绩仍然超过了录取线,也就是说,考试尘埃落定,跨进大学校门有望。   

 问题出在报志愿上。那年的高考程序是先报志愿后考试,与现在大多数地方的做法不同。也就是说,报考完全由考生根据对自己预期的考试成绩来填报志愿,可以说这完全是盲报,因为考前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考试结果,更不知道别人会考得怎么样。盲报考验的既是考生对自己的预估力,也是对别人考绩的猜测力。当然,对于平时学习成绩比较好的那些人,往往自视过高,报冒了应属正常,而我就是这个自我感觉超过自身学力的家伙。考试成绩平均60多分,而第一志愿竟然报的北京大学,这也太离谱了吧?

 以后的日子开始变得有些漫长,时光变得很慢,在希望中等待都是这个感觉。由于知晓了考试成绩与所报第一志愿差距过大,也不了解录取这个环节究竟如何运作,比如第一志愿没有录取,如何将该考生投向第二志愿?如果所有的志愿都没有录取,“服从分配”怎么体现?心里不免忐忑起来。这种忐忑一直持续到听闻有的考生已经陆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持续到不再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消息。记得那段时间跑的最多的地方是单位的收发室,上午去,下午也去。抱着希望过去,怀着失望回来。就这样跑了十来天,我还是没有收到来自所报志愿栏里填写的任何一家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看来,真的是名落孙山了。当时我的心凉透了,心里有无限的落寞和惆怅。

 转机出现在几天后。那天的早上,我照例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无意之间,听到了一个让人重新升起希望的好消息。消息说,恢复高考制度后第一次高考,考生数量很多,考试成绩优良的也很多,为使更多优秀人才进入大学学习,中央决定从实际出发,适当扩大招生名额。这就是唯一在那年采取,以后绝无仅有的“扩大招生”政策。我当即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考试成绩超过录取线没有被录取,看来差的不是太多,这一次,可能被扩大进去。哎,真是苍天有眼啊!

 当然,等待仍然很煎熬,直到那个下午。当时,我正准备出发去一个招待所参加会议。出发前照例到收发室去看一下,这一次,我看到了天边的彩霞。有一封来自华北农业机械化学院寄给我的信函,打开一看,正是盼望已久的录取通知书!当时,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细看,只觉得头脑有点儿晕眩。然后迅速揣起那个牛皮纸信封,骑上自行车,出门开会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去往招待所一路上的细节早就飘到云天之外了,但那一天的心境至今还是那么清晰,用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的诗句最为贴切: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那天还闹了一个笑话,会议结束后,我是一路小跑着回家的。到家后母亲问我,你怎么没有骑车回来呢?我一拍脑袋,这才记起自行车还停在招待所的停车棚里。

 就这样,我从工作岗位上走进了高校的大门。也许有人会问,华北农业机械化学院在哪里啊?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学校?这正是我要讲的故事的结尾。华北农业机械化学院的前身是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而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有过一段复杂的演变经历。简单说来就是这所大学成立于1952年,文革期间整体搬迁到了重庆北碚区,1973年再次搬迁,来到河北邢台市,更名为华北农业机械化学院。1977年恢复高考,这所大学也进行了招生。刚才我说收到这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没有细讲。实际上录取通知书里标明,我被这所学校是以走读生的名义录取的。所谓走读生,就是除了不住校以外,其他的与在校生同等待遇。可以想象,走读生只能是当地的学校录取,读外地的学校怎么可能天天回家?

 我的幸运应该在于,扩大招生名额一般以走读生录取,而走读生必须在家乡就近。邢台当时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城市,唯一的一所高校还是原来身份高贵、临时客居的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我记得当年这所学校扩招了4名学生,我是其中之一。说是走读,其实没走几天。校方认为,走读生天天往返于学校和家庭,太辛苦了,也不好管理。于是把我们几个分别插入到不同的学生宿舍,走读生的身份也就自然消失了。

 当然,被扩招的真实原因已经无从知晓,个中细节更无法查证。按照我的逻辑,即使有扩大招生的政策,假如当时邢台没有这所华北农业机械化学院,大概率那年的高考我会与之失之交臂。所以,机缘巧合这件事是永远说不清楚的。

 1978年年底,华北农业机械化学院开始回迁北京。第二年5月,正式恢复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的名称。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当时的农牧渔业部农业机械化管理局工作,成为名副其实的首都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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