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世,“全职儿女”被断供:我连15块的外卖都点不起了

知音真实故事

2025年06月30日 10: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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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将会有1222万毕业生涌向社会,他们将面临身份转变、就业、情感、家庭生活等诸多方面的压力。

大学毕业的石光曾以为有父母当“靠山”,可以任性地挥霍,可以躺平。而如今,父母双双离世,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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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2日,石光24岁生日这天,他做了一个决定。

石光打车来到海边,在距离象牙山二百米处下了车,他找了块礁石,坐在上面,从衣兜里掏出一瓶散装白酒,这瓶酒还是父亲去世前留下的。石光咬掉瓶盖,喝了一口,立刻被呛出了眼泪和鼻涕。

他把酒瓶放在沙滩上,捧起一把又一把沙子将酒瓶掩埋起来,覆盖着酒瓶的沙堆像一座坟茔,石光低着头,在“酒坟”旁边写下一句话:“爸,妈,我不想活了。”

踌躇了将近两个小时,石光终于从礁石上起身,壮着胆子向海水里走去,十一月的东北,气候在零下十几度,冰冷的海浪很快打湿了石光的鞋子和裤脚,海浪的阻力很大,石光走得歪歪斜斜,石光来之前看过潮汛表,现在正逢涨潮期。

当海水没过羽绒服的底襟,石光感觉到衣服的浮力,他又怕又冷,犹豫着,既害怕前进,也害怕后退,向前注定死路一条,向后也空无一人,看不到岸了。

海浪暗流汹涌,石光重心不稳,随时会被海水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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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自杀现场监控

三个来旅游的大学生发现了他,他们先是在岸边大声呼喊石光上岸,石光没有理会,两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生朝石光的方向跑过来,岸上穿白色羽绒服的女生,开始拨打救援电话。

半个小时后,湿漉漉的石光被两个大学生拖拽上岸,救援人员也赶到了,他们用毛毯裹住石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哥用力拍着石光的肩膀说:“小伙子,啥事儿想不开呀?”

石光裹在毛毯里瑟瑟发抖,只看见大哥的嘴一张一合,死过一次的石光和世界有了隔阂,耳鸣到听不见世界的声音。

幸好手机没有泡水,三个大学生主动加了石光的微信,说愿意和他做朋友。

救援大哥开车把石光送回家,一路上各种开导,最后,还给石光留了电话,说有事就吱声。

得知石光父母已经去世,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小兄弟,你爹妈要知道你这样,还不得在天上急得团团转。”

石光触碰到对方热切的眼神,终于回了一句:“哥,我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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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是当地一所普通院校毕业的,广告学专业。刚毕业那会儿,他和大多数大学生一样,想gap一下,并不急于找工作。

他懒散地东游西逛,有父母托底,他可以尽情享受自由的过渡期。

偶尔,他会象征性地去人才市场转一圈,好工作不要他,差工作他不要,吃苦耐劳更是不可能,在他的认知里,越是能吃苦的人越是有无数苦要吃。

他压根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会面临什么状况,会面临什么样的社会困境,他甚至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想要为什么而努力奋斗。

毕业半年左右,父亲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份市政的临时工,属于编外,每个月虽只有两千多块,但单位的名牌拿得出手。

管理处工作忙,石光不但要做好本职工作,还要处理一些随时被插播的“外围问题”。因为是临时工,领导要求石光随叫随到,24小时开机,甚至休息日,也会突然打电话给他。

初入职场,石光的工作积极性很高,但不可避免的是过度磨损之后的副作用。

无论哪项工作出现后续问题,领导都会把责任推到石光身上,石光甚至还要充当各部门领导的情绪垃圾桶。在不断被打压的环境中,勤奋不能向上,努力也得不到回报,石光终于意识到,自己顶多算个杂役。

作为编外,石光的工资不走企业内账,而是由上级领导直接发放,有一个月领导甚至忘记了给石光发工资,石光不敢问,还一度以为,领导是用节假日发放的“福利”顶替了工资。

这份工作石光坚持了一年,他发现有些工作不过是一块金字招牌,外表光鲜亮丽,实则是铜做的。

石光不敢向父母报怨,也不敢提辞职,父亲一辈子严谨正直,要不是为他找工作,也不会低三下四求人,更何况按照父母的想法,有一个听上去高大上的工作,以后好找对象,就算待遇不理想,父母也可适当给与以贴补。

隐忍解决不了问题,爆发是迟早的事。

单位强化路段维修工程,石光已经三个月无休,早晨四点多就赶到单位,晚上十一点还没进家门。比他年纪大不了多少的科长,在排班时,把石光的休息日和一个和科长有暧昧关系的女员工对调了,被榨干的石光爆发了,和科长据理力争。

科长淡然地说:“你也可以选择走人,有都是人等着你这个坑儿!”

石光把攥得滚烫的排班表格摔到科长身上,怒吼:“老子不干了!”

石光不后悔,他认为:我还年轻,何必在一根树上吊死?但他忽视了未来充满挑战和不确定性。

石庆荣和李丽在得知儿子辞职之后,责怪儿子太任性。在他们这代人看来,儿子的遭遇属于正常现象,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雪上加霜的是石光辞职不久,父亲石庆荣在体验时被确诊胰腺癌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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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缴费窗口

石光拿到父亲活检报告那天,走到医院花坛,蹲下来,他的腿一直在抖,周围人来人往,他的世界却固化了。石光不断自责,他认为爸爸是被自己气病的。

为了弥补愧疚,石光尽心尽力陪父亲做检查、陪床、擦身、喂饭。

石庆荣的病情发展很快,已经失去手术价值,只能维持,这种被称为“癌王”的病异常折磨人。

不到两个月,身高178CM的石庆荣瘦到仅剩80多斤,骨骼成了刀锋,随时会刺破皮肤,疼痛发作时,割筋拆骨,止痛药几乎不起作用。

石庆荣自尊心很强,看着蜷缩在看护床上的妻子和趴在床角的儿子,不想麻烦他们,努力挣扎着,想自己去厕所,结果,从床上直接摔到地板上。

“咚”的一声巨响,惊醒了石光和母亲李丽,娘俩儿赶紧把石庆荣从地上抬回床上。

李丽一边检查石庆荣有没有摔伤,一边心痛地埋怨他不听话。石庆荣突然拉住妻子的手,说:“我先过去等你。”马上又改口:“下辈子,你可别再遇见我了,一辈子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李丽一边埋怨丈夫胡说八道,一边帮丈夫掖好被角,她借口说去洗衣服,跑进洗手间,把水笼头开到最大,泪奔了。

石庆荣看妻子离开,把石光叫到床前,说:“儿子,爸对不起你呀,爸就是个地理老师,没啥本事,爸就后悔一件事,要是当初能豁出脸,给你找个有编制的工式工作,爸就安心了,怎么就放不下这张老脸呢?”

石光紧紧攥着父亲的手,努力克制情绪,憋红了眼圈,石庆荣觉得亏欠儿子,石光觉得对不起父亲。

就在石庆荣摔倒的当天晚上,突然说要给石光徒手画张中国地图,留作纪念,他打发石光回家去取他最喜欢的那套国画颜料,等石光把东西取回来,石庆荣强撑着坐起来,铺好宣纸,只画了中国的半个轮廓,就瘫倒在病床上。

第二天早晨六点多,石庆荣走了……

这是石光第一次直面死亡,他真切地听到从自己脑袋深处传来一声炸响,那是一种很坚硬的物质裂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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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庆荣走后,石光的母亲李丽坚强到不可思议。

她有条不紊地张罗丈夫的丧事,每来一位亲人,李丽都要详细叙述一遍石庆荣治疗的全过程,甚至每个细节,石光很不理解,这难道不是一种反复的折磨吗?

直至石光决定自杀,他才终于休会到,这是一种自救式“心肺复苏。”

父亲去世的第三个月,石光在起夜时听到母亲压抑的哭声,透过门缝看到母亲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窗外发呆,母亲一定是在父亲离开后的无数个夜,就这样瞪着眼睛直到天明。

父亲的离开使石光在潜意识里,将对父亲的亏欠叠加在母亲身上,自责也等倍叠加。他急于赚钱,急于成功,急于证明自己,他发誓要成为母亲的骄傲。

石光不再挑三捡四,很快,他成了一家滑雪俱乐部的推销员。

之前,销售工作是石光最瞧不起的,甚至根本不会考虑的,现在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提成高,回报快。

石光入职不久,遇到一个大客户,客户自称是某高档幼儿的园长,想把滑雪项目作为课外延展活动,客户还主动约石光去市里的阳光酒店详谈。

两个人很快谈好合同,石光甚至在客户去洗手间时,飞快地计算了一下提成,连要给母亲买的礼物都想好了,他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客户从酒店带走了一条名烟和几瓶红酒之后,消失了。

服务员找石光结账时,石光完全弄不清状况,他慌张地联系客户,可对方微信不回,电话关机。最终,他只能打电话给李丽,李丽赶到酒店,帮儿子结清了近一万的账单。

回家的路上李丽一言不发,她心痛的不是钱,而是担心如果自己哪一天也走了,无依无靠的儿子要经过多少历练才能在社会上立足。

李丽的反应让石光忐忑不安,他跟在母亲身后,无地自容。

这次被骗,在石光心里留下了阴影,他很快辞了推销工作,开始线上、线下,投简历,求面试,三个月后,在一家装修公司找到一份文案工作。

公司规定员工每天七点到岗,迟到一次扣一百块工资,每个月四天休息,不能随便调休、请假,有时要加班,还将说好三个月的试用延长到 6 个月。

给父亲看病,花掉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家庭开销一直靠李丽一个人维持,窘迫的现状让石光失去了选择权和反抗的底气。

六月底,公司招待VIP客户,正赶上下大暴雨,好多路段都被淹没禁行了,老板却让石光去水果超市买一个西瓜。

石光打着伞,抱着西瓜走在雨里。雨水刺痛他了眼睛,模糊了脚下的路,他一脚踩进半开的井盖,左小腿骨折了,直到上了救护车,那个西瓜依然被石光完好无损地护在怀里。

石光住院后,老板来医院慰问过一次,给他发了两千块红包,还结清了拖欠的工资,之后,便以不能空岗为由,委婉地辞退了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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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出院回到家,看见客厅里父亲的遗相落了尘,他的愧疚和回报之心也被时间稀释了,被挫折磨出了洞,他想明白了,靠每个月两三千块的工资,拿什么回报父母?

他觉得能养活自己,不给家里添乱,已经算不错了,进而又生出逆反心: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命运对我不公平?

养腿的日子被石光用吃饭、睡觉、网游填满,失去了危机感,他把自己熬成了“茧房人”,不想沟通,不想思考,不想接触外界,只想躺平。时间一长,对妈妈的亏欠变质成负担和厌恶。石光越来越敏感多疑,甚至将李丽的叹息误读成“干啥啥不行”。

石光腿好后,李丽怕儿子废了,鼓励他打起精神,好好找工作,石光开始找各种借口拖延。他先是告诉李丽,自己有职业规划,一开始想找全职,后来又觉得兼职更适合,最后,他觉得个人兴趣和创业才是最重要的,实际情况是,他能拖就拖,掩饰内心的焦虑和恐慌。

他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错开和母亲的独处时间,甚至吃饭都需要李丽将饭菜放在门口,石光在这种状态下,浪费了一天又一天。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石光在网上遇到一个女孩子。

两个人是打游戏认识的,女孩子叫田园,四川人,高中毕业,在本市一家美甲店工作,女孩子很佩服石光的技术,拜石光为师。田园从一开始对石光就很主动,也很直接,她得知石光是本地原住民,希望能借上他的“力”,以后留在东北生活。

这是石光的初恋,也成了他的精神寄托,为了留住田园,石光经常给她买各种装备和游戏道具,帮田园充话费,而这些钱都是向李丽讨要的。

石光开销越来越大,谈恋爱的事很快被李丽发现了。

李丽明确表示反对,她觉得石光没有工作,女孩子也是打工族,南北风俗习惯诧异又大,需要磨合的地方很多,这种感情缺乏现实基础。

石光不顾母亲的反对,和田园交往两个月后,居然将田园带到家里同居。

李丽非常生气,她觉得儿子太草率,女孩子也不够自重,但又不好强行干涉。

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两个年轻人经常发生争吵,有次田园还抓破了石光的脸;而石光为了谈恋爱,打肿脸充胖子,不断向李丽要钱,带田园出去消费。李丽一个人苦苦支撑着这个家,照顾两个“巨婴”的衣食住行,心力交瘁。

很快,田园提出分手搬走了,她觉得石光家庭条件一般,不知上进,没有前途,以后买不起房和车。

石光则将失恋归罪到李丽身上,觉得是母亲容不下女友。他频繁地和母亲争吵,离家出走去网吧,在游戏厅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吸着烟,一边在游戏里厮杀。

他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他嫉妒那些会投胎的同龄人,觉得他们不用努力,就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每个人都在得到,只有他在不断失去,失去父亲,失去热情,失去动力,失去爱情,像一副被抽去筋骨的皮囊。

在网吧泡了一周,石光身上只剩下不到 100 块钱。等钱花光,走投无路的石光还是回了家,他决定结束醉生梦死的日子。

石光想靠自己的努力爬出深坑,他想换一种环境生活。他和田园在一起的时候,田园曾提议一起去南方闯荡,石光萌生了去深圳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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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母亲的就诊卡

就在石光准备动身去深圳的前夕,李丽因右下腹疼痛,去医院检查,结果竟查出了肝癌晚期。

石光的世界彻底塌方了。

熟悉的治病流程陪母亲又走了一次。

化疗是不可避免的,李丽属于敏感体质,第一疗程便出现了不良反应,留针发炎、发烧、呕吐、不可抑制地拉肚子。

李丽经常盯着输液管,苦笑着说:“活着怎么这么难呢?”

一天半夜,李丽被惊醒了,她发现石光蹲在床边,李丽问:“儿子,咋了?”石光突然放声大哭,好半天,他才哽咽着说:“妈,你能不能……不要死!”

李丽抚摸着儿子的头,回答:“放心,妈为了你也得活着,妈还想看你成家立业呢!”

陪李丽治病这段时间,石光的体力、精力和耐力内耗得很严重,总有一种撑不下去的感觉,还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为什么又要夺走母亲呢?

每天早晨六点钟,石光会起床给妈妈包香菇馅的玉米面包子,每餐后都会看着李丽吃硒片、人参皂角。母亲海参过敏,他就去买蚕蛹,每餐三只,鸡蛋羹每天两次。

化疗药并没有起作用,李丽苦苦坚持了一年多,下地的次数越来越少,开始在床上解决生理问题。

终于,李丽拒绝做化疗和吃药,她对石光说:“妈不想再治了,像小白鼠一样!”

“可你要是走了,我就成孤儿了。”石光一边换尿不湿一边说。

毫无征兆地,李丽突然从床上翻滚到地上,抓着石光的衣襟跪到石光面前,疾病让这个曾经骄傲的女人心力交瘁,她的承受力已经到尽头。

石光努力想把妈妈扶起来,可是,李丽瘫坐在地上哭着说:“儿子,妈求求你了,放过我吧!妈不想治了,妈受不了了!”

石光慢慢抱住母亲,她全身是骨头,瘦得硌人,像当年的父亲。并不是只有母亲才会绝望,坚持治疗是希望她活下去,却没有顾及到她活着的质量,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尊重母亲的选择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是矛盾的。

在矛盾纠结中,2023年,10月26号,李丽去世,石光成了孤儿。

石光开始一个人生活,他的人生以父母亲离世为分界线,被清晰割裂成两段。

父母治病几乎花光了家里全部的积蓄,李丽临终前还喊着他的小名说:“我不能死在家里,要不然家里的房子就卖不出去了,可医院的床太窄了……”母亲在最后一刻,仍然在为他着想。

很快,石光的全部存款剩下不到一万块了。有同学叫他出出玩,为了省钱,他不敢答应,他算了一笔账,撸个串,喝就小酒,唱个歌就要大几百,他舍不得。渐渐地,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家庭的变故,迫使石光精神独立、经济独立。他懒得煮饭,每天点外卖。到最后,他发现自己连15块的外卖都点不起了。

他尝试去跳蚤市场摆摊赚钱,可大部分去摆摊的,都是开车去的,人家就是玩儿,而他是谋生,他更加自卑。

他去小学门口卖过火鸡面,一整天都没有生意,好不容易卖了几单,又来了三个人不许他摆摊,被赶走的时候,他还没弄清那群人是哪个部门的。

他也做过骑手,拐弯时路滑摔了一跤,矿泉水撒了一地,一个好心的大姐领着孩子帮他捡,看着沾了泥土的水瓶,他跑到没有人的小巷子痛哭了一场。

石光觉得自己是这个社会掉队的人,他想把自己主动"灭灯"。于是,石光去了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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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救回来的石光觉得自己死了一次,但依然迷茫。世界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他麻木地活着,像一具行走的空壳。

有一次,他在街上看到一个和李丽长得很像的女人,他跟了人家一路,直到对方警惕地快步走开。他觉得,也许母亲是太过想念他,借别人的躯壳来看他了。这种虚幻的慰藉,转瞬即逝,留下更深的空洞。

后来,石光发现小区里的流浪动物很多,它们和他一样,游荡在城市的边缘。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内心深处那点尚未完全熄灭的、对“活着”的微弱好奇,他去买了猫粮、狗粮,投喂小区里的流浪猫狗。

其中有一只大白猫,和石光特别投缘。它不像其他猫那样警惕或急切,总是安静地蹲在稍远的地方,用一双温和的眼睛看着他。

石光把食物和水放在角落,大白猫会等他走开几步,才慢慢踱过来进食。它吃东西时很专注,身体随着吞咽轻微地一抖一抖。石光就蹲在不远处看着,时间仿佛变慢了。

熟悉后,它总会按时出现在石光家单元门口的台阶上,像在等待一个约定。石光把猫食放进一个干净的、他特意洗过的一次性碟子里,再倒上干净的矿泉水。

当大白猫再次进食时,石光试探着伸出了手。它没有躲闪,只是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石光的手掌轻轻覆上它背脊的毛发——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阳光暖意的柔软,一直从指尖柔软到心底深处某个冰封的角落。

积郁已久的、沉重的块垒,似乎在那一刻,被这温热的触感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夏天的晚上,小区里猫叫声此起彼伏。石光能从众多声音中分辨出大白猫独特的叫声——结尾永远拖着一声带着点倔强意味的加强版上扬调,像在宣告它的存在。他由衷地羡慕这只猫,觉得猫比他勇敢,会为了自由放弃安稳的依附,也不会被复杂的人情世故困住,活得简单又直接。

直到有天,石光发现有人打瘸了猫的后腿,看到石光,猫想挣扎着站起来,却痛得发出一声呜咽,眼里盛满了无助。

这眼神像一根针,扎进了石光麻木的心脏。他想起了父亲病床上消瘦的身体,想起了母亲最后绝望的哀求,想起了自己走向冰冷海水时的恐惧……

石光决定把它带回家养。

家里有了活物,空气缓缓流动起来。石光给它清理伤口、上药,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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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球很安静,大部分时间蜷在窝里养伤,偶尔会用头蹭蹭石光的手,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过去很多个夜晚,石光都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睡过去的,父母从未在他梦中出现过,他觉得可能是爹妈觉得他太不争气,不想来看他。

有个晚上,石光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身边传过一阵暖流。抬手间,借着月光,他看见那个毛茸茸的小生命依偎着自己,均匀的呼吸和体温,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爬上了他的身体。

那晚,他梦见爸妈站在一片柔和的光里,笑着看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母亲则温柔地问他:“儿子,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醒来时,雪球正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碰他的手指。石光感受着手指上那一点微凉湿润的触感,回味着梦里母亲的问题,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2025年3月,石光托运了雪球,坐上南下的火车。他的大学同学在杭州帮他找了一份商务代表的工作,石光要出去闯闯了。他反思之前的“躺平”和自己“怨天尤人”的性格也有一定关系。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现在父母离开了,再无牵挂。他想去外面看看世界,走到哪,活到哪。

那一瞬,阳光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怀里那个小小的、依赖他的生命上。怀里的猫很轻,脚下的路还很长。但此刻的石光,步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因为,年轻和健康的身体就是一种资本,断线的风筝也可以飞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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