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治得了高通，医得好自己吗？

大家好，我是谷智轩。在刚刚结束的2023年世界移动通信大会（MWC）上，高通公司CEO克里斯蒂亚诺·安蒙透露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说苹果和高通，尚未讨论过2024年的5G基带芯片订单一事。他推测，这可能意味着苹果打算在明年推出的新款iPhone上，采用自家研发的5G基带芯片。作为世界上最畅销的手机型号，iPhone的供应链动向一直都备受关注。苹果对供应商之严苛，我们之前的节目已经详细介绍过了。但在苹果的供应商里，高通可谓是屈指可数的“硬茬”，经常和苹果在专利问题上爆发冲突。在手机芯片领域，高通的“霸道”绝对不输苹果。业界俗称的“高通税”，更是让各大厂商敢怒不敢言。但今年秋天将要推出的iPhone 15，可能是高通基带芯片在苹果手机上的谢幕演出了。如果苹果真的成功摆脱高通，对双方意味着什么？本期《轩讲》就来聊聊，苹果与高通的恩怨情仇。

苹果和高通的正式合作，始于2010年。从2007年到2010年，苹果一共发布了三款iPhone，用的都是英飞凌的基带。但其实在这段时间，苹果就已经在间接地向高通支付专利费了。高通与特定的苹果合同制造商，签订了许可协议，制造商们向高通支付专利使用费，通过这种方式，将成本转嫁给苹果。为了降低过高的专利使用费，2007年，苹果与高通签署了一项排他性的“营销激励协议”（Marketing Incentive Agreement），协议内容大致是：高通允许苹果获得一定的专利授权费折扣，但是作为交换，高通要求苹果不能出售或许可实施WiMAX标准的产品。一旦苹果发售采用了高通竞争对手基带芯片的产品，就不再能享受高通公司的专利费折扣。

WiMAX是当时英特尔发起的一个4G通信标准，得到了摩托罗拉、三星、IBM等大厂的支持，也被一些运营商看好。然而，高通作为LTE标准的主要推动者，拥有大量的LTE专利，如果WiMAX成为主流的4G技术，高通就会失去不少专利收入和市场份额。因此，高通坚决反对WiMAX，不仅在各种场合发表贬低WiMAX的言论，还成立了LTE专利联盟，与其他LTE支持者共享专利。 苹果公司深知高通的忧虑，于是在和高通的谈判中提出了一个要求：高通必须提供大量的折扣，作为"市场营销费用"，否则苹果将投奔WiMAX阵营，使得高通面临被淘汰的风险。最终，苹果和高通达成了协议，共同反对英特尔主导的WiMAX标准。由于苹果是智能手机时代出货量最大的品牌之一，他们的决定对行业影响深远。苹果与高通的合作，让英特尔主导的WiMAX技术，没有成为主流的通信标准。

2010年，苹果与高通进一步合作，在部分iPhone 4的型号中，引入了高通的基带芯片，并与英飞凌共享iPhone的订单，这进一步加强了两家公司之间的合作关系。但高通昂贵的专利使用费，一直是苹果公司的眼中钉、肉中刺。同一年，由于苹果需要兼容CDMA芯片，于是和高通签署了一项协议，让高通取代英飞凌，成为主要的基带供应商。根据这份协议，苹果每卖出去一台iPhone，高通就要抽取一定比例的抽成。起初，苹果想要争取每台手机只支付1.5美元的授权费，但高通坚持不让步。最终，是苹果做出妥协，每台手机交7.5美元，同时承诺，只独家使用高通的基带芯片。按照高通的说法，高通给苹果的，已经是优惠后的价格了，但考虑到iPhone高达上亿的出货量，苹果还是为高通支付了数十亿美元的授权费用。2012年，苹果推出iPhone 5，高通成功将英飞凌踢出局，独家向苹果提供同时支持CDMA和WCDMA的基带芯片，让苹果不再需要针对不同运营商，开发不同型号的iPhone。

2013年，高通想要涨价，要求苹果将之前每个设备7.5美元的专利授权费，提高到8到10美元。此外，高通还提出了新的排他性条款，包括禁止苹果对高通提起FRAND诉讼，以及防止苹果诱使第三方对高通提起FRAND诉讼等。当时，高通在通信领域已经成为了霸主，拥有大量专利，苹果虽然不愿意，但由于必须使用高通的技术，最终还是被迫接受了高通的条件，继续合作。在2013年的谈判期间，高通总裁安蒙警告苹果说：“我是你唯一的选择，我知道苹果有能力支付这个费用。”

根据高通的规定，手机制造商若使用高通芯片，除了支付芯片采购费外，还得按照手机整机价格的约4%，支付专利授权费。这也就意味着，苹果手机的售价越高，要给高通交的专利授权费也越多，苹果对这种收费方式一直颇有微词，认为这是占iPhone的便宜。2016年，苹果再次与高通协商，但最终未果。为此，苹果开始引入英特尔芯片，以打压高通。在当年发布的iPhone 7系列中，部分手机已经采用了英特尔提供的基带芯片，在之后的iPhone版本中，使用英特尔基带的比例逐渐提高，苹果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最终取代高通的基带芯片。

2017年1月，苹果在南加州地方法院对高通提起诉讼，指控高通超额收取芯片费用，并拒绝支付约10亿美金的商业回扣。而高通则反过来指责苹果，说是苹果主动破坏了和高通的合同，没有履行责任，还对高通进行了“胁迫”。考虑到两家公司的业务规模，很难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胁迫谁。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苹果和高通，这对曾经的合作伙伴，已经翻脸了。此后，苹果和高通开始在德国、中国、韩国展开巡回诉讼，对簿公堂，打了一场又一场的官司。苹果说高通在收取专利费时涉嫌滥用市场优势，要求所有代工厂停止支付专利费；而高通则声称，英特尔的芯片侵犯了他们的专利，向法院提出申请，希望能禁止苹果在各大市场销售新款iPhone。

与此同时，使用英特尔基带的iPhone 7也开始被用户吐槽，说发现信号有所下降。有媒体对比测试了两款iPhone 7的信号，用了三个不同的LTE频段，来模拟手机在不同国家和不同运营商环境下的性能表现，结果发现：两款手机在“理想条件”下的表现相似，但在信号不好的时候，使用高通基带的iPhone 7，可以提供始终比英特尔基带的iPhone 7更强的网络连接，差距在最大的时候，达到了75%的水平。而从整体水平上看，高通版iPhone比英特尔版的iPhone，基带性能强了大约30%。

为了让两个型号的iPhone在使用时差别不大，苹果对高通版的iPhone进行了“限速”。比如，iPhone X的高通版本，使用的是X16基带芯片，支持4x4 MIMO、四路载波聚合和LAA等技术，这些技术的结合，可以构成“千兆LTE”网络。然而，这些功能在iPhone中被禁用了，因为英特尔版本使用的基带芯片不支持这些功能，最高速率只有600Mbps。苹果主动限制了高通版iPhone的速度，以确保两个版本的使用体验相近。但由于这个限制，iPhone经常被吐槽被信号差。除了信号问题，高通还指控苹果窃取了大量高通的商业机密，这些机密帮助英特尔改善了基带芯片的性能。

自 2018 年起，苹果开始在iPhone上全面采用英特尔基带。很快，一些用户开始投诉 iPhone Xs 和 iPhone 11 ，说这俩“难兄难弟”是史上信号最差的两代iPhone。比如说，在地下车库中，使用 iPhone的用户完全没有信号，而使用安卓手机的用户却有信号。这个问题，正好是苹果改用英特尔基带后出现的，因此很多用户把责任归咎于英特尔。

进入 5G 时代后，英特尔与高通的技术差距进一步扩大。长期以来，英特尔的基带业务没有实现突破。即使有苹果这个“大客户”的“鼎力支持”，英特尔基带在全球市场份额也仅占不到十分之一，并且几乎只有苹果一个大客户，基带部门每年亏损 10 亿美元，已经可以说是一个没有前途的业务部门了。相比于4G，5G基带更加复杂，也更难制造。英特尔的XMM 8160 5G基带，只能用10纳米制程工艺来制造，性能不如华为使用7纳米工艺的巴龙5000基带。而且，英特尔面临着能效和发热等一系列复杂问题，量产时间也一拖再拖，错过了苹果的截止周期。苹果曾经试图向韩国三星采购基带，但是被三星以“产能不足”为由拒绝。

为了保证iPhone 12能按时发布，苹果最终决定放弃英特尔，并支付47亿美金与高通妥协。 2019年4月17日，苹果和高通达成协议，终止所有正在进行的诉讼，并且还达成了一项为期六年的许可协议，允许苹果在未来继续使用高通的基带芯片。但苹果不想一直依赖高通，所以在2019年7月，宣布斥资10亿美金，收购了英特尔大部分的手机基带业务，包括2200名英特尔员工，和超过17000项无线技术专利。苹果终于计划在未来使用自己研发的基带，摆脱对高通的依赖。

但自研基带的路谈何容易，通信技术的专利，高度集中在高通、华为、爱立信等大公司手里，自行研发很难绕过这些大厂的专利，这也是像高通这样的公司，在谈判中可以占据优势地位的“底气”。高通的商业模式，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没有许可证，就没有芯片”。一个手机厂商，即使不曾使用过高通的专利，但如果想使用高通的芯片，也必须向高通支付专利授权许可费。除了专利，如何做好成千上万运营商的兼容和适配，同时还要和手机内部的其他软硬件协调一致，这些都需要手机厂商通过大量的商业案例来积累经验。英特尔缺乏经验积累，这也是其基带最终没能取代高通、成为苹果基带供应商的重要原因。

苹果宁愿花大价钱自己研发基带，也不愿意买高通的基带，是因为高通的要价实在是太高了。比如说，iPhone 12中使用的苹果自家的A14芯片，成本大约是40美元，三星的OLED屏幕，成本大约是70美金，而高通的X55 5G芯片，却高达90美金。高通的基带，已经超过SOC和屏幕，成为了iPhone手机中最花钱的一块零部件，这也是苹果决定下血本自研基带的根本原因，只要能降低基带的物料成本，苹果就可以进一步提高iPhone的利润率，凭借着iPhone高达上亿的出货量，赚取更多的收入。

按照苹果预定的路线图，如果他们可以跨过专利和技术的门槛，我们未来可能首先会在iPhone SE4、iPad和Apple Watch上看到使用苹果自研基带的数码产品。这是因为相比于iPhone，这些设备的出货量相对更少，即使在发布后出现硬件问题，也更容易在可控的范围内解决。但是，对于使用自研基带的iPhone是否会改善信号质量的问题，最后的结果可能会让一些人失望。在iPhone 12以前，人们普遍将iPhone信号差的原因，归咎于英特尔基带的拉胯表现，然而即使苹果已经从英特尔基带切换回了高通，iPhone的信号质量依然不是很理想。尽管苹果自研基带技术，能够提供更好的控制和优化，但是改善iPhone信号质量的问题，并不只是基带问题，也涉及到设备本身的设计和组装等多个方面。苹果放弃高通而选择自研芯片，只是一个纯粹出于成本和利润的考量，摆脱对单一供应商的依赖，提高自身在产业链上的自主权。但是归根结底，iPhone的信号“病”，只有苹果自己能医。

好了，本期《轩讲》就到这儿。这档节目固定在我的个人号发布，带你一起走在时代的前端，每周两更，一般是在周三晚间和周六早上，还请各位点个关注、不吝一键三连，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