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好?他两百多年前写的歌治好了无数人失眠症,了解一下?
即使不守候着凌晨3点入教,依然有很多人睡不好。
最新数据显示,3亿多国人有睡眠问题,专家从心理到行动给出各种建议,身边人中也流转着助眠方法,然而睡得好,俨然成了一种天赋。
睡眠很重要,不仅因为人不是机器,需要休息,也不仅像是莎剧中的男男女女,需要在睡眠中自省,《24/7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一书中,更将睡眠当作了一种值得争取的武器。
但,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1741年德国莱比锡,凯瑟琳伯爵饱受失眠困扰,而那时,只有巴赫的音乐能让他安睡。
感谢一代代演奏者的传承,以及现代录音技术,1741年巴赫为贵族创作的安眠曲已经是人类共同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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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授权转载微信公号“三十三又分之一”(ID:lpmusic33),作者拈花一笑。
巴赫的小夜曲
历史追寻着巴赫生命中
最后几年的踪迹
光阴与世人的健忘
只留给我们一条纤细的线索
——波勒·迪布歇《巴赫,世人称颂的乐长》
点击欣赏:巴赫 | 鲁特琴组曲一号之四,萨拉班德,演奏朱利安·布里姆
深夜,德国莱比锡古老的托马斯教堂旁,合唱团宿舍的灯光和欢笑声渐渐暗了下来,在包围合拢的黑暗中,只有一盏灯微暗薄明,那是合唱团总监塞巴斯蒂安·巴赫的房间。这会,我们大师才刚刚坐到陈旧的写字台边,煤油灯照见桌上整整齐齐的一刀谱纸。他拿起鹅毛笔,想在谱纸上写点什么,然而,踌躇中又放下了。音乐还没有从他疲惫的心灵中流淌出来。他努力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抬头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的窗外,仿佛是想触摸窗棂上那看不见的雪花。
1741年早春二月,寂静而寒冷,巴赫不由得紧了紧宽大的毛料睡袍,似乎想要驱赶走所有的倦意。在他的计划里,他还有很多重要的曲子没有写完,比如答应14岁的学生约翰·哥德堡的一组新变奏曲。小伙子要把这组曲子带给他的主人凯瑟琳特伯爵,最近伯爵的失眠症如此严重,只有巴赫的音乐能让他安睡。
(原文本来给的链接是古尔德1981年录音版,因为版权过期,这里换上1955年的版本)
其实他已经想好了第一首的主旋律,那是一首3/4拍的、舒缓的萨拉班德舞曲,许多年以前,在他送给第二任妻子安娜·玛格德莲娜·巴赫的那本日记本里就有这首曲子。那时安娜还很年轻漂亮,有些羞涩。只在家庭聚会时,她才会为大家唱歌。巴赫还记得她的歌声。他第一次听到安娜的歌声是在老丈人的家里,当时他坐在风琴边为她伴奏。一曲终了,他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
你的音很准,你很会唱歌
不仅是唱歌,安娜还会跳舞,比如小步和萨拉班德。她的古钢琴弹得很好,这些年她还经常为丈夫抄谱。白天一个朋友刚刚对巴赫说:你夫人的字,现在和你越来越象了。
雪继续下,夜悄无声息,唯有午夜滴答不停的时光,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却把疲惫的老人留在了原地。再过一个月,巴赫就要56岁了。他不知道这会的安娜是否已经安睡。屋里静悄悄的,唯有这支萨拉班德的旋律还他的心中缓缓地流淌。他已经为这段旋律想好了数十种变奏的方式。他很想马上把它记下来,但不知怎么搞的,这天,纸上的五线谱在他的眼中模糊不清,让他难以下笔。
英国曼彻斯特巴赫室内乐大厅,扎哈.哈迪德设计
相比越来越差的视力,还有太多烦恼的事在这个春夜纷至沓来,几乎要把人逼疯。儿子戈特弗里德的精神病似乎越来越严重。午夜前,他的暴烈发作,让全家人都吓得不清。多亏了妻子和已经30多岁没嫁人的大女儿卡塔丽娜,死命地把他按住,巴赫给儿子灌下一大杯蜂蜜啤酒,他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一年前他另一位不争气的儿子伯恩哈特,因为高烧死在异乡。他前不久才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伯恩哈特本来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和他年青时一样,在教堂当管风琴师。然而因为赌博打架,被领主通辑,扔下了一屁股的债务,一个人远遁他乡。为了替儿子还债,让这个本来就不算宽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巴赫曾经为儿子的不肖怒火中烧,然而,当他听到儿子死讯时,心中就只剩下悲凉的怀念。
巴赫尽心尽力地为莱比锡的教堂、大学与市民服务了近20年,但在当时人们的眼里,他仅仅被视为一个不错的管风琴手。他的音乐在这个城市,从来不受见待。保守的宗教界更不喜欢巴赫,不喜欢他将太多个人波澜壮阔的激情,注入到古板的老式宗教音乐之中——在上帝的面前,你只需要无条件低头服从,不需要抬起头拿着心来奉献。自从一直支持自己的托马斯大学的老校长格拉斯离职之后,偌大一个莱比锡,再没有一个人可以为巴赫的音乐说句公道话。
而年青一代的音乐家,则指责巴赫那巴洛克式的复调音乐是过时的陈旧货色。在复杂的旋律线条中“没能很好地突出主旋律”。甚至连他几个单飞的儿子,也不自觉地背离了老爸的音乐。1734年,一位痛恨一切音乐的年青人成为托马斯大学的新任校长,他更是以神的名义,对巴赫发起了直接的刁难,到1941年时,巴赫渐渐失去了在大学教课的权利和一份可观的薪水。无论老巴赫如何抗议,市议会都无动于衷。
然而,在家里还有6个孩子要照顾,包括一个精神失常和一堆沉重的债务。
别哭穷,没人会白给你钱和怜悯
别喊累,没人能一直帮你分担
别流泪,大多数人不在乎你的悲哀
1741的春夜,孤寂的老人两眼昏花、无法入睡,但他还要为另外一个无法入睡的人,写一组伟大的安眠曲——《哥德堡变奏》。它将从一段刻骨铭心的主旋律开始,以3首为一组,经过30次变奏和不断上升的九度循环卡农,最后欢乐地迷失在一次温暖的家庭舞会中。从第一首到最后一首,它就宛如一串美丽的珍珠。
埃舍尔版画《日与夜》
上面这支第25变奏,正好是最后一个九度卡农的前奏,也是这串光彩夺目的珍珠中最闪耀的一颗,它被著名的波兰女钢琴家兰多斯卡娅,称颂为巴洛克音乐王冠上的“黑珍珠”,它让人想起那些失眠的的夜晚,旋律在夜色中缓缓流动,忧伤沿着岁月留下的轨迹翩翩而舞,你仿佛能听到时光的脚步,穿过一个个失眠的日与夜。
出去透透空气
很深的声音是听不见的
但只要你在听
你就是音乐
——艾略特《四个四重奏》
埃舍尔版画 | 城堡上方的云
让我们把时钟从1741年拨回到1730年,一年前巴赫伟大的《马太受难曲》第2次在莱比锡公演。这次公演显然被莱比锡当局视为大逆不道。一位莱比锡的贵族,公开指责巴赫把庄严的受难曲演绎成了意大利喜歌剧。从此巴赫在莱比锡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议会甚至抓住忙于音乐事务的巴赫,没有亲自给孩子们上拉丁文课的口实,削减了他本来就不算优渥的工资。
被莱比锡当局的排挤、冷落,令巴赫心灰意冷。他曾经渴望永远地离开这座无法欣赏他音乐之美的城市。他曾给自己儿时的好友、后来成为俄国驻旦泽公国领事的乔治·埃德尔曼写信:
我发现自己现在的工作,远不像当初别人描述的那样能带来丰厚的报酬,在岗位以外我也不能再获得其他收入,这里物价很高,我的上级们对音乐简直毫无兴趣,我的生活塞满了各种烦恼、骚扰与妒忌,希望上帝能帮助我,让我能在莱比锡之外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我们无从知道埃德尔曼是如何答复巴赫的,我们只知道,十年之后,巴赫仍然被命运困在这座古德语中被称为菩提树生长之地的古城——莱比锡。这些古老的大树,盘根错节,把这座优美的城市紧紧地拥抱在自己的树荫之下。
这里也曾是巴赫一生信仰的新教领袖——马丁·路德完成“最后答辩”的圣地。也许,在巴赫的心中:百般刁难他的莱比锡议会,就和1521年先知路德,在尼古莱教堂面对的那些恨不得把路德烧死的莱比锡宗教领袖一样,根本无法领会,那流淌在巴赫音乐之中神圣的激情、宁静与美丽。
岁数越大,巴赫越相信:这些音乐只是上帝借他之手写下的旋律。
门德尔松画 | 莱比锡的夏天
1741年巴赫已经老了,视力与身体每况愈下。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和烦人的莱比锡市议会,为了几块钱的工资反复答辩,也无意去理会年青音乐家向他发起的无理挑战。音乐不是为了争个是非,时间会检验所有真金的成色。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年,他答应凯瑟琳特伯爵,要给伯爵宠爱的小朋友约翰·哥德堡上课,好让有一天他能在伯爵失眠的夜晚,为伯爵熟练地演奏他即将完成的、复杂而优美的催眠曲——《哥德堡变奏》。
那年夏天,伯爵特别给14岁的约翰·哥德堡(也说12岁)放了一个假,让他干脆住进了巴赫家里,就近聆听大师的指导。这位出生在德国旦泽的穷孩子,是伯爵在旅行中偶然发现的。伯爵一直把男孩带在身边,甚至让他住在自己的隔壁。好在失眠的时候,随时传唤他。听听他弹弹琴唱唱歌,或者陪自己打桌球。在拜巴赫学琴之前,哥德堡曾经和已经单飞的巴赫长子威廉·弗里德曼,学过一阵子羽管键琴和风琴。
巴赫很快就发现,这个被人称为“曲谱吞噬者”的可爱男孩,的确有着过人的音乐天赋。当客人将一首复杂的曲子交给男孩,他看了一遍之后,竟然就可以默奏出来。他也能够轻松地完成巴赫交给他的复杂、艰难的赋格课程。他学得很带劲,你完全不需要催促他学习。
在巴赫清贫的家里,没有什么值钱和有趣的东西可以吸引男孩的注意,有的只是堆成山的乐谱和五花八门的乐器。然而,这似乎更合男孩的心意,他孜孜不倦地学习,饶有兴致地拨弄着每一种巴赫宝贝致极的乐器,以至废寝忘食。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巴赫的妻子安娜不得不把所有的乐器都收起来,防止男孩半夜爬起来演奏。一天半夜,巴赫突然有了乐思,起床想写点什么,却发现男孩正在煤油下仔细看他的乐谱,聚精会神,甚至没有察觉到巴赫就在附近。
这一幕,让巴赫仿佛穿越回了自己的童年。
1895年的时候,10岁的巴赫失去了双亲,被送到了在教堂演奏管风琴的哥哥家,学习羽管键琴。当时他也是如此废寝忘食地吸取着关于音乐的一切营养。他哥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允许弟弟翻看一本记录了日尔曼键盘大师们最精妙佳作的乐谱书。于是到了深夜,乘哥哥一家入睡时,小巴赫也象年少的哥德堡一样,爬起来偷看乐谱。当时他那小气的哥哥甚至把蜡烛都锁了起来,巴赫只能乘着月光,把自己喜欢的音乐抄写下来。当他哥哥后来发现弟弟偷抄了自己的乐谱时,还恼羞成怒地把弟弟暴打了一顿。这件旧事,巴赫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曾在20年前哥哥的葬礼上,颇有意味地回顾了这段陈年往事。
点击欣赏:巴赫 |哥德堡变奏曲,第12首,四度卡农,演奏古尔德
在巴赫的时代,学习音乐是一个艰难的过程,音乐家象民间工匠一样,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音乐世界的神秘钥匙。很多音乐家都象巴赫的哥哥,深怕钥匙落入别人的手中,以至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不过,巴赫从没有记恨过哥哥的小气,他甚至把自己创作的第一首键盘小曲,献给了哥哥。
一晃40多年过去,哥哥已经去了天堂,自己也已经老眼昏花。如今,看着好学的约翰·哥德堡,生命又仿佛回到了起点。就如同是一曲首尾呼应的卡农:从一组音阶出发,经历了生与死、爱与恨、高音与低音声部的相互追逐、缠绕,最后又不知不觉地重新回归到起点。还有什么,比这个场景更能安慰大师日渐孤独的灵魂?
当孩子渐渐长大,各奔东西,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当美丽的妻子渐渐老去,老得连字迹都和自己重合在了一起;当新的孩子又重复着自己过去的激情,生命在轮回中,展示着某种超越了个体的强大力量。所有的悲欢离合,就象合拢的十指一样,在这个夏夜,最后只留下感动与祈祷。
点击欣赏:巴赫 |哥德堡变奏曲,第7首,西西里舞曲,演奏古尔德
当狂风与暴雨消失的时候,泥泞的小水池上也会映出平静的倒影。当愤怒与绝望都随着渐渐褪去的夜色沉淀在生命的底部中,你就可以在清澈的心灵之镜上看到上帝的倒影。虔诚的新教徒巴赫,非常熟悉马丁·路德的最重要真言:心映上帝。
这位被那个时代遗忘的老人,从1741年的夏天起,似乎又重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淡定。又重新燃起了创作的激情,也因此开启了一段古典音乐史上最伟大的征途。在一连串音乐史上堪比《圣经》的杰出大作名单里,第一个闪亮的名字就是1741年创作的《哥德堡变奏曲》,接着还有《平均律钢琴曲集》、《音乐的奉献》、《赋格的艺术》,每一个名字最终都将名垂青史,把它们连缀在一起,则共同构成了巴洛克古典音乐圣殿,最高处的辉煌穹顶。
我相信:在一连串痛苦与烦恼的终点上,一定有某种神奇的东西,让苦闷的巴赫又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方向,就象熬过漫漫长夜的失眠者,望见窗外缓缓升起的温暖太阳。当这个纷乱的世界渐渐苏醒,大师站在200多年前,莱比锡托马斯合唱团宿舍的破旧小院子里,抬头望见不远处教堂的尖顶,眯缝起了酸痛的双眼。然后,他高声地对正在屋里练琴的小哥德堡嚷嚷:
天气这么好,还不快出来透透气!
去到枝叶婆娑的菩提树下,坐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之上,倾听树叶与小花在风中沙沙地低语;去到大树的荫凉之下,做一个没有人打扰的美梦,你听:那遥远的西西里舞曲(变奏七),是不是仿佛偶然路过梦中的小鸟,在浓密的枝头间,起劲地跳跃歌唱。
大树投下清凉的影子,四季留下如歌的咏叹……
卷心菜与萝卜
卷心菜和萝卜我都不爱吃
妈妈如果你多烧一点肉
我就会留下来陪你
——德国民歌
埃舍尔版画 | 三个世界
点击欣赏:巴赫 |哥德堡变奏曲,第7首,西西里舞曲,演奏古尔德
1741年年底,30首《哥德堡变奏曲》全部完成,1742年付印,交给了凯瑟琳特伯爵。最初的名字叫作《一首咏叹调和各种变奏,为双键盘羽管键琴而作》。现在这个更流行的通用名称,是后来一位德国的传记作家在他的《巴赫传》中起的。
很多人喜欢在失眠之夜(包括我)听这组曲子,这个习惯倒是和巴赫创作此曲的初衷相合。然而,这并非30首简单的催眠曲,要知道全世界的催眠曲,都有着音调变化幅度极小、旋律平稳绵长的特点,然而这30首变奏,却沿着巴赫精心设计的、螺旋型的音阶曲线,回旋往复,曲径通幽,不断地变化、生长与回归。
埃舍尔版画 | 上升与下降
就象是荷兰大画家埃舍尔那些神秘循环的抽象画。小人明明在一直朝上走,走着走着又回到了起点。这种被后人称为“谢波德音调”的奇异数学模型,在卡农音乐中很常见。《哥德堡变奏》,也很象是这种结构。30个变奏从一支1725年巴赫为爱妻创作的《萨拉班德舞曲》开始,每三次变奏就有一个卡农,3、6、9、12、15、18、21、24、27,每一次卡农都要加大一度的音阶,最后到第30曲,却又回到了最初的《萨拉班德舞曲》中。如果你沿着这30支曲子,不间断地听下来,就犹如不断循环的日月。
巴赫后来在《音乐的奉献》中,把这种无穷无尽的上下循环,演绎得更加精确。每一个节拍,音阶都会上升一个半音,旋律不断地上升消失,最后却又回到了最初的音阶。
点击欣赏:巴赫 |哥德堡变奏曲,第30首,集掖曲,演奏古尔德
游戏 | 纪念碑谷截图
每次聆听这组伟大的变奏,我都会联想起一个我很喜欢的游戏《纪念碑谷》,在无穷无尽的迷宫中,公主就宛如贯穿全曲的《萨拉班德舞曲》,孤独、高贵而美丽。
这组变奏,最迷人也最让人迷惑的是:全曲发展到第27个变奏曲——九度卡农,实际上曲式的变化几乎已经穷尽,巴赫却没有选择在此时回归原点,结束全曲。反而再次展开了第28次欢乐的变奏,在一连串的颤音中,欢乐就象溪水一样,不断地从岩石中涌出,最后当第30个变奏开始时,预想中的第10个卡农,又偏偏没有来。巴赫意外地选择了一种被称为集掖曲的音乐形式,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民歌连奏。
这两首民歌分别是《我离开你很久了》和《桌上只有卷心菜和萝卜,我要闪人了》——听到这里,一定有人会想:这么深刻庞大的作品,用这种土歌合适吗?
第一首歌唱的是:
我和你好久不见了
请你靠近我一点,再近一点
第二首歌唱的是:
卷心菜和萝卜我都不爱吃
妈妈如果你多烧一点肉
我就会留下来陪你
这些带着乡土气息的民谣,巴赫的妻子安娜听到一定会会心一笑,那是他们家庭聚餐时,经常用来娱兴的小曲。儿子们唱着我要吃肉,全家人笑成一片。即使没有歌词,你依然可以感觉到民谣天生的朴实、率真与可爱,让人翩翩欲舞。瞬间把我们的思绪拉回到温暖的人间。
有人说离上帝太近的人,离人类就会越远。那么上帝为何又要为遥远的人类,献出他的血和肉?巴赫,不是马丁·路德,他不喜欢高大上的说教,他的音乐虽然充满了数学般的精巧结构,但它表达的是人生最质朴的感受:他在这里谢天、谢地、谢人。他思绪的起点与终点,始终都是那个让他牵挂、操心了一辈子的家。
让我们再次回到最后的变奏。当两支连奏的民歌旋律结束时,音乐并没有终止,而是重新进入一片宁静的港湾,聚餐的亲友纷纷告别离去,当欢歌笑语渐行渐远,最初,那首象征妻子的萨拉班达舞曲,从遥远的地方缓步归来。她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又充满了温暖的回忆。在音乐最后的休止符上,爱,欲言又止。
这是世间所有音乐中,最让人动容的时刻,她仿佛在告诉我们:
人生的漫漫旅途已经结束
该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了
一曲终了,你回来了吗?
《哥德堡变奏曲》第一版封面
现在我们已经无从考证,当年巴赫是否亲自为凯瑟琳特伯爵演奏过此曲,还是由年少的哥德堡为伯爵首演。总之,伯爵非常喜欢这部作品,当即送了巴赫100个金路易和一个精美的金杯。光是100金路易,在当时已经算是一笔巨款。至于这个金杯,巴赫1750年去世时的遗物清单中倒是没找到。
然而,除了伯爵一次性的打赏,这部伟大杰作的出版,在当时却如同石沉大海,无人问津。1742年,当英国国王与观众被亨德尔的清唱剧《弥赛亚》感动得热泪盈框的时候,人们却对巴赫这部、对后世影响更加深远的复调杰作,完全没有兴趣,它如同废纸一样,被世人遗忘。直到一个世纪之后,才有人重新发现了它的伟大。
1741年,只是巴赫最后的旅途中,一个寂寞的客栈。前路茫茫,此刻,唯有上帝与妻子不离不弃。我相信巴赫也渴望得到世人的赞美与掌声,然而,即使无人理会,至少还有妻子安娜的微笑,能鼓励他渡过茫茫的黑夜。
妈妈已经老了,爸爸眼睛花了
桌上只有卷心菜和萝卜
孩子们,各奔东西
每当我的心,停留在这部伟大杰作的最后一个变奏中,久久不肯离去时,我仿佛看到两位相守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在这部无人喝彩的杰作中相拥而舞。在这份深沉的爱之上,没有令人激动的山盟海誓,有的只是以心相许的默契。这是献给上帝的神秘音符,更是写给妻子的质朴情诗。
7月28日又到了巴赫的祭日(此文是2016年7月28日发布)
有多少未归的心,还在远方流浪?
谨以此文此曲献给人间最质朴、最优美的灵魂
也献给所有热爱巴赫的乐迷!
黑色雷克斯 | 哥德堡变奏
巴赫《哥德堡变奏》是古典音乐史上,最辉煌、也是最艰深的变奏曲集。时隔两百年,时代、思想、审美与乐器,都和巴赫时代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后世演奏家如何诠释这部伟大的杰作,始终充满了争议。其中焦点就是:作为一部为双层键盘羽管键琴创作的庞大变奏曲,是不是要回归巴赫时代的“本来面貌”。
尽管也有键盘,但羽管键琴是通过敲击琴键产生的机械运动,带动内部的琴弦发生振动的弦乐器,且只在琴键实际按下时才能够发音,放开后不会继续鸣响。演奏者也不能像钢琴那样通过改变手指的压力来变化力度强弱,更不能通过踏板来改变音色。
在持续的争论下,无论是回归古乐的“本真派”,还是采用现代钢琴的“当代派”,都为我们留下了许多伟大的录音。这些演奏家籍由手中的键盘,最大可能地走近历史中的巴赫,向精神上的巴赫所期望达致的地方进发。
1
大卫·平诺克 / 羽管键琴
发行:Archiv(DG的古乐副牌)
录音:1980
无论你是否听过古尔德、图蕾克、还是朱晓梅的“哥德堡”,这个羽管键琴版的录音依然不应该错过。在这里你能听到现代钢琴中,许多被省略甚至被完全去掉的装饰音。而在巴赫时代,华丽的装饰音恰恰成为羽管键琴演奏家(包括巴赫本人)现场即兴炫技的一部分。而且,对于没有踏板、声音没有延迟性的羽管键琴来说,装饰音也是必不可少的、音符和音符之间的联接。
引子,安娜的萨拉班德
羽管键琴的声音抽去了音乐的温度,带着一丝微寒的表情。但同时被抽去的还有一份俗世的情感,让音乐离开地面向天空发展,从而让音乐变得更具天国的意味。
英国羽管键琴大师平洛克,在这个录音中保留了巴赫几乎所有的重复(很多录音,包括古尔德在内的很多名版都是去掉的),这是非常完整的《哥德堡》录音。看似平淡而冷漠的羽管键琴,被大师演绎得纤细而克制。萨拉班德主题的旋律线非常清晰,低音部暗藏的和声出卖了大师内心深处掩饰不住的热情。
2
罗萨琳·图蕾克 / 钢琴
发行:EMI
录音:1957
这位美国女钢琴家,几乎将一生都投入在了巴赫的键盘作品之中,人称“巴赫女祭司”。
事实上,图蕾克本人也是位羽管键琴演奏大师。这里,她虽然用钢琴完成了对巴赫的诠释,却在处理音乐的分句与结构中,渗透了羽管键琴的思维模式。用羽管键琴的思维模式去处理钢琴,其实在历史上是有迹可循的。巴赫之后的海顿与莫扎特都成长于羽管键琴的环境,但他们的中后期作品,大部分却是写给钢琴的。后人在这些伟大的作品中,其实都能发现,那种用羽管键琴思维去处理钢琴音乐的独特视角。
在图蕾克看来,如果现代钢琴家不能以羽管键琴的角度,去分析这些伟大的音乐杰作,弹出来的巴赫就可能是一种不可接受的歪曲。特别是在分句上,有些分句的处理方式在羽管键琴上是理所当然的,而在钢琴上却不尽然。巴赫受羽管键琴思维的影响,将一些分句视为理所当然,还不会在乐谱上给出具体标示。只有从“羽管键琴的角度去看待”这些作品,才能更准确地对音乐作出精致的处理。
第25变奏,黑珍珠
25变奏可能是整部《哥德堡变奏》中最精彩的一个变奏,节奏回归到开始的萨拉班德,但却显示出远远超出最初情感的深度,这便是被波兰钢琴家兰多乌丝卡称为“黑珍珠”的一支变奏。图蕾克演绎得很慢,触键的力度也不大,但大师用现代钢琴展现出来的温度,或许是巴赫所无法想象的。在这里,图蕾克更多的以时间而不是力度来完成分句,并表达出深邃的感情,这一点,或许正是基于羽管键琴的思维——不能通过改变手指的压力来改变声音的强弱。
3
格伦·古尔德 / 钢琴
发行:CBS
录音:1955
尽管巴赫的这部伟大变奏曲是为羽管键琴所做,但巴赫本人对这种古老乐器的看法却也耐人寻味。巴赫的第一个传记作家弗克尔,在采访过巴赫的大儿子弗里德曼和二儿子埃曼纽尔(C.P.E Bach)后曾写到:
较之羽管键琴(拨弦古钢琴),巴赫更偏爱击弦古钢琴。前者虽然可以拥有更大的音量,然而却好像缺失灵魂……羽管键琴不能像击弦古钢琴那样拥有音量的细微变化。
不管弗克尔的话,是不是代表了巴赫的本意。和现代钢琴相比,羽管键琴在音量大小和音量细微变化上的缺陷,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巴赫在和《哥德堡变奏》几乎同期完成的另一部巨著《平均律钢琴》中,甚至只标识了“为键盘乐器”所作。而在最后的遗作《赋格的艺术》中,巴赫干脆没有标明任何乐器,将音乐指向无限的开放世界。
也许,伟大巴赫已经预见了乐器的不断进步。他试图以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挣脱现实乐器对音乐灵魂的束缚,鼓励后世的钢琴家,对他创作的杰作作出大胆的探索。
巴赫当然无法参与后世这场所谓“新旧之争”,在这个德国老头的心里,也许有演绎得“好坏”之分,但没有“对错”之别。就这点而言,无论人们怎么指责,1955年加拿大钢琴怪杰古尔德,如何的对巴赫离经叛道,他的尝试,依然足以成为——现代钢琴诠释巴赫的里程碑。
29变奏,是巴赫为双层羽管键琴,上下键盘交替弹奏所写下的一段著名变奏。古尔德快速、全面爆发的力量、疯狂的力度变化,赋予这个变奏更充沛的激情。不知道:当年被失眠症折磨得彻夜难眠的凯瑟琳特伯爵,听到这种演奏,是否会病情加重?
在古尔德看来,现代钢琴丰富的表现力,可以完全摒弃羽管键琴演奏时,那种过份依赖大量装饰音来连接音符的技法。踏板自然也是不需要的,那是对清晰度的抹杀。为了保持凝练,这位加拿大人,甚至去掉了很多变奏中的重复。然而,无论速度有多快,力量变化有多大,古尔德的这个“哥德堡”依然给人留下了喘息的空间,每个音符都精确而清晰地存在着,对位的每一部分都赫然独立、整整齐齐。
原文链接请戳:哥德堡变奏 | 巴赫,一七四一年的不老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