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小公主,照出人性的丑恶
作者| 又青、圆脸香芹
来源| 她刊
从今年年初,她姐就偶尔会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一个穿lolita的中年阿姨的街拍。
坦白说,乍一眼看去,的确与主流审美格格不入。
很多人便因此开口对阿姨人身攻击。
一会说她不知羞耻、一会说她“不知是男是女”,还恶意揣测她精神有问题。
图源:新浪微博
但这个打扮特别的阿姨,有另一个可爱的外号,叫“安福路小公主”。
那是被她充满自我表达的穿着鼓励到的人,给她起的爱称。
阿姨为什么很快收获了一群粉丝,其实有理可寻——
与用词偏激地人身攻击、抹黑她的网友相对应的,是她后来在一则视频里的行为。
“安福路小公主”火了之后,各路街拍人士每天在路上蹲守拍她,有的甚至跟拍她回家。
拍者有善意也有恶意的,但她不气不恼也不作声。
有一次一个路人把手机怼着她的脸拍视频,“小公主”终于说话了。
路人知道自己姿态不甚礼貌,以为要被骂,谁知道“小公主”只是要提醒他后面有车,注意安全。
和那些攻击她、嘲弄她、消费她的人相比,两方人格孰高孰低,高下立现。
姿态大方的阿姨,瞬间衬照着键盘侠们的形容、言论愈发猥琐。
今天,她姐就想聊一聊关于这个姿态特别好看的“安福路小公主”——
首先还是先回顾下事情经过。
这位让部分网友极尽刻薄之态,甚至口出恶言的“安福路小公主”,究竟是谁?
其实,就是一位年过50岁的上海阿姨。
她留着寸头、短圆身材,喜欢戴bling bling的公主发箍、穿洛丽塔蓬蓬裙。
因为常常在上海的安福路出没,慢慢被一些街拍摄影师发现,后来甚至有些人专门蹲守在那拍她。
安福路被戏称为“上海街拍的宇宙中心”,日常会有一众街拍摄影师蹲守。
然而,当越来越多人通过社交平台关注到这位“安福路小公主”之后,争议和嘲笑声随之变得越来越多。
很讽刺,却也不怎么让人意外。
因为阿姨身上有很多传统眼光“看不惯”的点——
有些人觉得阿姨的年龄和外形,和这种少女装束十分不搭,不应该这么“辣眼睛”。
大清早看到这个真晦气
我犯了什么错给我推送这个
因为阿姨留着寸头,所以一些人的讨论点一直围绕在阿姨的性别上,觉得阿姨会不会是个男人。
图源:新浪微博
还有人在未知全貌的情况下,直接“自信”盖章:
这么穿就是异装癖啊。(异装癖:指男性喜欢穿女性服装,或女性喜欢穿男性服装)
声称不仅教坏“心智不成熟人士”,对“病人”也不公平。
即便是后来大家知道了,安福路小公主背后有一段往事——
她得过重病,因为吃了激素药,导致身材走样,相貌改变,头发也因此掉光了,所以才留成现在的寸头。
但一些人的戾气并没有因此收敛半分:
说自信可以,说美不行。
别瞎搞“正确”,把基本美丑都给忘了。
老实说,每次看到这类评论,她姐内心都会涌起一种感觉:
不仅刻薄是一种恶,无知也是。
这群人无疑是刻薄的。
对着一位没有被病痛、年龄规训,没有被主流的凝视打倒,只是想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美丽地活着的阿姨。
一位没有违法,连公序良俗都不曾妨碍,只是正常出门上街的普通人。
这群人抠字眼到,觉得用“可爱”“美”来形容是不对的,她适合的词只有“自信”。
在这群人眼里,她明明不符合美的客观法则啊:身材不够匀称,三庭五眼的比例不够标准……
所以如果硬夸她美,那也不是你真的觉得她美,只是你在迎合或者妥协于某种“正确”而已。
看到这样的言论,她姐只觉得很可笑。
一种动辄就陷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我高潮的可笑。
一种完全透露出说话者无知、偏狭的可笑。
“看到类似自信,我挺犯纠结的”……?辛苦你了。
其实除了诸多恶言恶语,她姐还仔细读了其他网友对于安福路小公主的评论。
但凡看过这些,就能感受到,真正感官打开的、心没那么闭塞的,就能体会到,这些力挺背后的情感并不廉价。
那不是什么为了迎合正确的呼吁。
很多女孩喜欢阿姨的自信,是她们因为真的长期被容貌焦虑、年龄焦虑、身材焦虑困扰,因为爱好小众而被主流边缘化过。
她们喜欢阿姨自由的心态与姿态。
这些力挺,是因为阿姨被舒缓、被治愈、被鼓励,甚至被点醒过,而反过来的一种感恩和回馈。
图源:新浪微博
还有一些,更是在认真地在讨论这位“安福路小公主“是如何呈现美本身。
因为细心的人总会注意到,这位阿姨的衣服、包包、鞋子不仅是贵,也不仅仅是每天不重样而已。
而是每一套都精心搭配过的。
在色彩、材质、配饰上都是讲究且有审美性的。
据说因为许多洛丽塔裙子没有阿姨的尺寸,不少衣服都经她亲手改造过。
而这些个人化的、对于美的理解和表达,不会因为穿的人外貌、身材不够标准,就消失不见了。
是的,她姐想说的是,这样的安福路小公主,她的美不是单纯因为打破了许多人的容貌焦虑、年龄焦虑,也不仅仅是因为自信。
她的美,绝不只是态度之美。
其实前阵子,还有一件也是因为穿衣不够“主流”而点燃舆论的事。
事件的当事人是姜思达。
因为在某红书上po了几张参加活动的穿搭照片,又把一些人整“破防”了。
图源:小红书
后来姜思达又发了一期视频,来讨论自己着装被嘲这件事。
令她姐印象比较深刻的,其实是思达给出的自己对于穿这套的衣服感受。
这是一个非常感受性的理由。
但其实某种程度上,我们如今是不是对于时尚、对于美,太过于“紧张”,太“法则”化了。
对于美这件事,我们过于尊重权威意见,相信博主种草,甚至有时不知不觉被这些讨论氛围牵着走。
前几年对BM风、极致白瘦幼,边黑边红,今年风向已经转成了微胖。
我们追求的美,是越来越把自己变成潮流的一部分。
以至于好像完全丢掉了,审美本该有的很私人化的部分。
所考虑更多的是,这么穿适不适合,符不符合基础美学原则。
安福路小公主相关报道下面的评论
但正如姜思达所说——
fashion 和trend,不是一回事。
和所谓的美学上的舒适,也不是一回事。
它更关乎,作品里有没有一种表达。
很多时候,过于追逐听从更多人意见的、让大部分眼睛舒适的美,反而可能会陷入一种无聊、无趣和空洞里。
而把一种绝对客观的美学规则,奉为唯一的对美的审判标准,则更加可怕。
这意味着,在这些人的逻辑里,是不考虑“运气”因素的。
那些“运气”没那么好,因为先天还是后天因素,外形条件不佳的人,似乎就注定没有了追求美的资格,没有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权利。
但是,那些哪怕是外形条件不够好,依然能够迸发出热情和灵感,把自己像一件艺术作品一样去创作的人。
那些追逐的风格,可能既不是最适合他们自己,也不在大众的美的舒适区之内的人。
你能说,她们不美吗?
承载着个人化表达的作品,也是一种时尚。
而我们追求美的终极目的,应该是挣脱束缚,一层层往外拓。
而不是反向的,建立起一层层规则,把自己越裹越窄,最后锁在那个单一的标准化的中心。
在这个层面上,我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对于美的定义过于狭隘了。
稍稍和主流不同,稍稍不在自己审美舒适区里,就大呼小叫。
但要知道,每个人的舒适区是可以通过视野和包容心而非固步自封,通过谦卑而非自大,一点点拓宽的。
她姐为什么说,在安福路小公主身上,看到的不止是自信。
而是,她的确就是美的。
因为她承载着一种表达。
这种表达,可能万人之中只有一人看懂了,认同了,
可能是一万人心里有一万种理解。都无所谓。
因为表达就是美本身。
但是我们退一步说,一个人有没有不懂时尚,get不到表达、态度层面“美”的权利?
当然有的。
我们不能去要求每个人,都必须要获得这种觉知和悟性。
一个人有没有因为不认同某个人在服饰上的表达, 觉得它不美并且发表评论的权利?
当然也有的。
只不过,互联网评论自由不代表评论无底线。
发表评论的动机,不应该是伤害他人。
发表评论姿态,不应该是缺乏修养的。
如果一个人评论他人时,不注意恶意的浓度、分寸去嘲讽、抖机灵、人身攻击。
那么这种发言只有一个功能,就是显示发言人的狭隘和没素质。
图源:新浪微博
恰如王小波所说:越傻的人,越急于下定论发表意见。
智识水平越高的人,越懂得在评论他人他事时,有所保留、有所尊重和敬畏。
在安福路小公主这件事上,还有一种最典型是发言是——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不好了。”
“她强奸了他人的眼睛就是她的错。”
图源:新浪微博
但这完全是一种太把自己当回事的逻辑。
它的潜台词是什么,是“一个人打扮不在我的审美认知区域内,那就是在故意伤害我”。
其实,一个人拥有成熟心智的标志之一,就是越来越明晰他人义务的范畴。
简单来说,就是只有孩童才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要照顾ta,为ta负责。
而一个人会随着心智的成长越来越明白,他人的“本分”不是无限的。
所以,这种要求他人的穿着要为自己的审美舒适负责的心理,本质上,就是一种社会巨婴的逻辑。
即,认为整个社会,哪怕是一个路人、一个手机上偶然刷到的人,都应该对我的生活负责。
图源:新浪微博
在姜思达回应自己的穿搭的视频,他提到有一个宝妈网友说,他如此“奇装异服”的时尚,会带坏小孩子。
对此,姜思达的回应非常漂亮。
他说,如果他的穿搭有什么影响、有什么引导意义,那么他的影响也是好的。
因为他的形象在告诉那些自我认知还未完全形成的男孩女孩们“你可以有穿那些你不敢穿的衣服的勇气”。
“跟别人不一样不是一件错事。”
然而感到可惜的是,这种胸怀和勇气,是很多看似心智已经成熟、能够堂而皇之讲出很多刻薄道理的成年人都不懂,或者说不愿意去懂的道理。
图源:新浪微博
而事实上,没有哪个心智健康、眼球功能正常的人会被他人的打扮、多元化的表达真正伤害到、吓到。
那些感觉到自己被“伤害到”,或者代表路人们表达被伤害到的人。
真正伤害他们的,并不是别人多元的打扮,而是自己狭隘的心胸和认知水平。
无论一个人有没有执行个性表达的勇气,以及理解一种理念表达之美的智慧。
退一步讲,一个基本的人,也应该有对多元的包容胸怀和尊重。
因为多元指向的,是一个美好的社会生活图景。
在那里,人人都有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成为、表达独一无二的自己的空间。
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
当我们在夸安福路小公主“美”时,我们正是在赞扬这种愿景和理念。
可以不加入,可以有素质地表达。
当一个理念允许他人保留意见和合理表达评论时,它就并不是一种“政治正确”。
但如果非得以抹黑、诋毁一件内核美好,鼓励了相当一部分人的事情,当做一种自己清醒、睿智的显现。
坦白说,那就只是刻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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