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刺杀一位沙皇

  次日,即11日,保罗沙皇的精神比较放松。独眼将军米哈伊尔·库图佐夫参加了皇室晚宴。库图佐夫后来成为1812年的英雄,永垂不朽。“参加宴会的有二十人,”库图佐夫回忆道。保罗“非常快活、兴奋,对妻儿十分亲热”。保罗问亚历山大,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焦虑,并建议他多多保重身体。库图佐夫可能误会了保罗这话的意思。

  饭后,保罗到楼上与幼小的孩子们玩耍。“父亲来访问我们的时候,”尼古拉回忆道(他当时四岁),“他非常好玩。”在宏伟的走廊里,“我们在室内玩雪橇。母亲也加入进来。”但当夜,保罗离去之后,有人问小米哈伊尔,他玩了什么游戏。“埋葬父亲!”他答道。这孩子是偶然听到了什么吗?保姆让他不要声张。

500

  深夜,帕伦向皇帝作了当天的第二次汇报。他注意到,亚历山大的谢苗诺夫斯科耶近卫团在皇宫外围执勤,但萨布卢科夫的近卫军骑兵在皇家套房巡逻。帕伦告诉保罗,这些忠诚的近卫军骑兵其实是雅各宾党,并建议解散他们;并且,考虑到皇后的不忠,他建议保罗把皇后房间的门锁上,这是一个明智的预防措施。

  这天的某个时间,费加罗收到一封信,警告即将发生政变。“明天再办”是库泰索夫的“口头禅”。第二天,人们发现这封信在他口袋里,没有拆封。

  晚上8点,萨布卢科夫上校向他的长官康斯坦丁汇报时发现,亚历山大和康斯坦丁都“情绪非常激动”。“你们在这里看上去都像发疯了,”萨布卢科夫喃喃道。亚历山大“就像只吓坏的兔子,爬来爬去”。保罗露面的时候,亚历山大“就像点燃街灯的灯夫一样”溜走。直到皇帝离开,亚历山大才打开自己的门,偷偷瞥向房间。“他就像一只示意猎物方向的短毛大猎犬,蹲伏着向我们溜过来。”受到皇子阿列克谢命运的警告之后,亚历山大变得神经兮兮。

  “你什么都不懂,”亚历山大解释道,“我俩都被软禁了。奥博利亚尼诺夫把我们俩带到礼拜堂,让我们宣誓效忠。”但萨布卢科夫刚回家,又接到了皇帝的传唤。在宠物狗施皮茨和副官乌瓦罗夫(也是密谋者)陪同下,保罗宣布:“你们是雅各宾党。”乌瓦罗夫“在皇帝背后扮鬼脸、微笑”。沙皇解散了近卫军骑兵,只留下两名无武装的男仆担任警卫。在楼下拜访了自己的情妇之后,保罗照例穿着“内裤和一件白色亚麻衬身服”,戴着睡帽,上床睡觉了。他的行军床上挂着他的剑、手杖和绶带。

  在城市的另一端,密谋者在参加不同的军官举办的好几场晚宴,但最后他们所有人,超过六十人,包括祖博夫三兄弟,都聚集在冬宫的塔雷津上校的套房。他们穿着叶卡捷琳娜大帝时代的军服,戴着勋章,兴高采烈地痛饮帕伦的香槟。本尼格森回忆说“大家喜不自胜”,“醉醺醺”,在场狂欢的人有公爵和元老、格鲁吉亚人、德意志人和一个法国男仆。大多数人很年轻;有的是浪漫派的宪政主义者,有的人是酩酊大醉的暴徒,心里正痒,要打斗一场。其中三人是被保罗亲自鞭笞过的军官。所有人都在讨论新的统治和宪法,而伊兹梅洛沃近卫团的上校尼古拉·比比科夫提议屠杀全部皇室成员。

  午夜前不久,帕伦从皇宫抵达,同时阿拉克切耶夫伯爵骑马奔向圣彼得堡的大门,来挽救皇帝。根据帕伦的命令,守门人不准阿拉克切耶夫入城,让他回自己的庄园。

  帕伦和本尼格森都是德意志人,都冷酷无情和镇定自若,都是五十六岁,也只有他俩没有喝酒。帕伦举杯为新沙皇祝酒,然后把密谋者分成两组。第一组由祖博夫公爵(此时只有三十四岁)指挥,本尼格森将通过预先安排的一个偏门进入皇宫,径直闯入皇帝寝室;而帕伦亲自带领第二组包围皇宫,切断所有的逃跑路线。如果保罗抵抗,怎么办?“大家都知道,”帕伦答道,“不打碎鸡蛋,就没法做荷包蛋。”

  午夜刚过,帕伦带领自己的人马奔向米哈伊洛夫宫的正门,而本尼格森和祖博夫匆匆绕过宫殿背部,在保罗的副官阿尔加马科夫引领下通过护城河上的吊桥,进入皇家套房。半路上,他们在黑灯瞎火里迷路了,所以只有十二人,包括普拉东和尼古拉·祖博夫跟着本尼格森走进了要塞。

  副官领着他们径直走到前厅,他们拔出剑,但男仆不肯开门。

  “我是来汇报的。”阿尔加马科夫说。

  “你疯了吗?已经过了午夜了。”

  “现在其实已经早上6点了,如果你不开门,皇帝会给你颜色看看。”门开了,他们冲了进去。本尼格森回忆道,一名男仆呼喊着发出警报,直到“我用军刀向他的脑袋砍去”。普拉东·祖博夫丧失了胆量,想逃走。本尼格森拽住他的胳膊:“什么?你现在想打退堂鼓?我们听从你的建议,已经走得太远。这会害死我们所有人。酒已经斟了,我们必须喝下去。”十二个人拥挤地通过未上锁的门,走到楼梯处,这时另外二十多名醉醺醺、嗜血的暴徒涌上楼梯,但如冰山般冷酷的本尼格森和容易激动的祖博夫走向皇室房间。男仆的呼喊已经唤醒了保罗[1]。他匆匆逃跑,但他的另一个出口,即通向玛丽亚房间的门,已经被他自己命令锁上了。在他办公桌下有一个暗门,通向一条地道,可以通往宫外,但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暗门,本尼格森和祖博夫就拿着剑和蜡烛,闯进了房间。他们匆匆奔向他的床。床是空的。“他逃走了!”祖博夫喊道,但本尼格森去摸了摸被子:“窝还暖烘烘的。”他们举起蜡烛,在房间里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月光透过云层射来。本尼格森看到一扇屏风下有两只光脚。“找到啦,”他说。

  他们把赤足、戴着睡帽的保罗拖出来,让他直面本尼格森。本尼格森“修长、瘦削的身材,加上他的帽子和拔出的剑,看上去一定像个恐怖的鬼魂”。


  “陛下,您的统治结束了。亚历山大是皇帝了。我们根据他的命令逮捕您。您必须退位。”本尼格森用法语说,“您的生命没有危险。但如果您抵抗,我就没办法保护您了。”祖博夫公爵指控保罗是无法忍受的暴君。本尼格森检查其他门的时候,尼古拉·“巨人”·祖博夫和更多密谋者硬闯进卧室。

  “逮捕?”穿着睡衣的保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逮捕?”祖博夫用俄语重复了本尼格森的话。保罗恢复了一点专横跋扈的傲气,开始与醉醺醺的“巨人”争辩,后者恶狠狠地瞪着保罗:“你为什么这样大吼大叫?”他扇了皇帝一记耳光。保罗把他推开,“我对你做过什么?”他喊道。

  “你折磨了我们四年。”一个吵闹的暴徒喊道。密谋者和皇帝都喘着粗气,互相怒视,这时又发生了新的风波。一群大呼小叫的军官,在亚什维利公爵(一个格鲁吉亚暴徒,曾被皇帝亲自用手杖殴打)率领下,闯进卧室。祖博夫公爵害怕保罗会被忠实的部队救走,恐慌起来,自己逃下楼。然后亚什维利和他的伙计们扑向沙皇,推倒了屏风、灯和皇帝。

  “看在上帝的份上,陛下,请不要企图逃跑,否则你会被杀掉。”本尼格森喊道。他声称自己冲出去找一盏灯。祖博夫公爵和本尼格森恰恰在杀手小队抵达的时候离开房间(如果他们真的离开了的话),这可不是巧合。真相更有可能是,他们在为预定的杀手让开路,而这些杀手就向沙皇扑去。保罗在混战中挣扎,直到尼古拉·“巨人”·祖博夫,也就是曾向保罗报告他即位消息的人,抓住一只沉重的金鼻烟盒,用它狠砸保罗的脸,把他的脸颊砸得凹陷下去,还打瞎了他一只眼睛。保罗倒了下去,可能撞到了桌子一角。伊凡·塔塔里诺夫中尉和雅科夫·斯卡利亚金上尉在亚什维利帮助下,扑向殊死搏斗的皇帝。需要好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才制服了他。萨布卢科夫说现场有三个曾遭保罗殴打的军官:“他在自己的死亡时刻,为自己曾经的行为付出了沉重代价。”他们疯狂地痛打和扼杀他。比比科夫上校揪住保罗稀疏的头发,把他的脑袋狠狠地往地板上撞;斯卡利亚金从床上抓过保罗的绶带,可能在亚什维利和塔塔里诺夫帮助下,把绶带绕在沙皇脖子上。祖博夫的法国男仆一屁股压在保罗脚上。保罗把手指插进绶带和自己咽喉之间,哀求饶命,恳求允许他祈祷。然后,他用癫狂的眼睛瞪着杀手们,觉得自己认出了儿子康斯坦丁,稀里糊涂地说:“什么?殿下也在这里?”这令人想起恺撒被刺时的名言:“你也有份,布鲁图斯?”然后他继续求饶:“开恩,殿下,开恩!让我喘口气,看在上帝份上!”

  杀手们拉紧了绶带,直到保罗一动不动。这时,更多密谋者“为自己曾受过的侮辱而复仇,踢打和踩踏尸体,摧残可怜的尸首”。他们“拉紧绳结,拖着死尸,继续殴打它”。本尼格森端着一盏灯回来了,命令停止殴打尸体,掌控了局面。他检查“残缺不全的尸体”,看有没有生命的迹象,然后安排30名近卫军守在门口,并把尸体丢到床上。【11】

  亚历山大在楼下等候,对上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没有脱衣服,就躺倒在床上,满腹焦虑与狐疑,”直到“有人敲门”,他看到杀害他父亲的凶手“尼古拉·祖博夫伯爵,衣服凌乱,因为饮酒和杀人的兴奋而面色通红。他嘶哑地喊道:‘都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亚历山大问道,但“巨人”没有给出清楚的回答,直到大公注意到,他称呼自己为“陛下,而亚历山大以为自己仅仅是摄政王”。亚历山大“悲痛和绝望不已”。帕伦来了,他故意来得很迟:如果政变失败,他还可以逮捕密谋者。

  “人民会说我谋杀了自己的父亲,”亚历山大抽泣道,“你们曾经承诺会留他的性命。我是最不幸的人!”

  “不要这么孩子气了,”帕伦粗鲁地摇晃他的胳膊,“去开始你的统治吧。向近卫军展示自己。”[2]

  “我母亲呢?”

  “我去找她。”

  帕伦唤醒了御橱女总管夏洛特·利芬,“一位坚强、头脑聪慧的贵妇”,命令她唤醒玛丽亚。起初皇太后以为她的长女亚历山德拉死了,但随后她明白了:“哦,是皇帝!”她喊道,穿着睡衣从床上跳起来。

  “他中风了。”利芬说。

  “不,他是被谋杀的!”玛丽亚坚持说。但近卫军不准皇太后走过前厅去保罗的卧室。“你们怎么敢拦我!让我过去!”她尖叫道。掷弹兵交叉他们的滑膛枪,阻挡她的去路。在利芬夫人和两个女儿玛丽亚和叶卡捷琳娜的照料下,皇太后“昏头昏脑”,“执迷于野心和悲伤,”突然“宣布,因为她加过冕,她现在是女皇,大家应当向她宣誓效忠。她现在必须统治”。叶卡捷琳娜一世和叶卡捷琳娜二世都继承了她们各自丈夫的皇位。她是错觉太深,还是真的在抢班夺权?她转向站岗的掷弹兵:“你们的皇帝是被谋反的奸贼杀害的,所以我现在是你们的女皇。只有我才是你们的合法君主。跟随我,保护我!”

  亚历山大一世唤醒了妻子伊丽莎白,她“被这恐怖的罪行”震惊了。他“完了,他的敏感灵魂被永远污损了”,她在信中告诉自己的母亲。她听见室外有人山呼万岁,推举新皇帝。她和亚历山大一世相拥哭泣。“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他告诉她。

  被蒙在鼓里的康斯坦丁“就像个二十岁小伙子一样酣睡”,后来被醉醺醺的祖博夫公爵吵闹地叫醒。祖博夫“野蛮地掀掉我的毯子,粗暴地告诉我:‘起来,去找亚历山大皇帝,他在等你!’”

  康斯坦丁“惊呆了。我睡眼惺忪地瞪着祖博夫。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祖博夫把他从床上拖下来。康斯坦丁跑到兄长的沙龙,“发现他躺在沙发上,与伊丽莎白皇后一起嚎啕大哭。这时我才得知父亲遇刺了。我相信,这是一个阴谋,要杀掉我们所有人!”但就在这时,一名军官向亚历山大一世告警,他的母亲在企图夺权。

  “我的上帝!还有更多的尴尬事!”亚历山大一世哀哭道,派帕伦去和她讲道理。室外,部队在集结,但有人担心保罗还活着,尽管祖博夫已经尖声宣布保罗已死。“他不可能还活着,”本尼格森答道,“他都被打烂了、打碎了。必须把他装扮起来。”士兵们坚持一定要看到保罗的尸体,否则拒绝向亚历山大一世宣誓效忠。于是本尼格森允许士兵们进来,他们报告称,皇帝“死透了”。他们这才宣誓。

  帕伦“迫使沙皇尽快动身,”赶往冬宫。亚历山大一世和康斯坦丁一起乘车离开,帕伦和祖博夫洋洋得意地站在马车的脚踏板上。亚历山大一世让伊丽莎白去见他母亲,劝说她到冬宫与他们会合。

  而在米哈伊洛夫宫,对保罗的幼子尼古拉来说,这一夜“就像个含糊的梦”:“我被叫醒,看到利芬伯爵夫人站在我面前。我注意到谢苗诺夫斯科耶近卫团在警戒,我被带到母亲那里。”不久之后,一名副官从冬宫抵达,要求玛丽亚“以皇帝和皇后的名义”去冬宫。

  “告诉我儿子,”玛丽亚答道,“除非我亲眼看见丈夫死了,我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君主。”

  伊丽莎白发现她的婆婆“已经完全发疯。军官们不肯让她看尸体,但她一定要看,否则不走”。

  “但亚历山大皇帝在冬宫,”伊丽莎白解释道。

  “我不知道什么亚历山大皇帝”,玛丽亚“令人胆寒地尖叫着”,“我要见我的皇帝。”伊丽莎白自己崩溃了,后来告诉戈洛温娜伯爵夫人,这是“她一辈子最可怕的夜晚”。她和歇斯底里的皇太后一起度过了恐怖的凌晨时光。苏格兰医生詹姆斯·怀利用清漆和颜料收拾好尸体之后,本尼格森才允许玛丽亚进来看。她这才安静下来。

  伊丽莎白去冬宫与亚历山大一世会合。沙皇告诉她:“我不确定自己能够履行自己的义务。不管谁愿意,我都可以让位给他。让那些犯下这起罪行的人负责吧。”然后玛丽亚带着她的所有儿女来了。尼古拉只记得“亚历山大跪倒在母亲面前,我还能听得见他的抽噎。大人允许我继续玩自己的木马,我很开心”。新皇帝忍受了与母亲“令人肝肠寸断”的会面。她向他喊道:“亚历山大,你有罪吗?”他否认。母子拥抱起来。外面,整个城市在欢庆。“在保罗的过度暴政之后,”伊丽莎白注意到,“人们都喜得发狂。”她向自己母亲承认:“我终于能喘气了。”

  次日上午10点,亚历山大一世皇帝检阅了近卫军,他们已经剪掉了自己的辫子、烧掉普鲁士风格军帽,换回了俄国风格的军服。“密谋者傲气冲天,”尤其是祖博夫公爵,他“满脸堆笑,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非常缺乏军人气概”。萨布卢科夫注意到,亚历山大一世十分颓唐。“他走得很慢,仿佛他的膝盖随时要软下去。他头发凌乱,两眼含泪,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仿佛在说:‘他们欺负我年少无知,他们骗了我!’”亚历山大一世发布了一份宣言,承诺“遵照我的尊贵威严的祖母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的心愿”来统治。

  亚历山大一世和母亲返回了米哈伊洛夫宫。他看到保罗被砸烂的脸时,“大为惊恐,僵在那里”。康斯坦丁也惊呆了。“哦,我的朋友,”萨布卢科夫向他报告时,他说,“我的兄长愿意统治,就让他统治;但假如有一天皇位传到我这里,我一定不会接受。”


  刺客围绕着亚历山大一世。“我见到了年轻的君主,”一位法国外交官报告称,“走着……前面是刺杀他父亲的凶手,周围尽是那些凶手,跟在他后面的人说不定就是将来会杀害他自己的人。”帕伦主宰大局,大多数时间和亚历山大一世待在一起,后者“发现政事完全荒废紊乱了”。他后来告诉弟弟尼古拉:“我们的父母改变了一切,但没有任何新气象。”

  沙皇逆转了他父亲的工作[3]。他赦免了被保罗流放的人,解散了秘密警察,禁止刑讯,恢复贵族的权益(尤其是禁止对贵族施加肉刑),并召回了正在奔向英属印度的哥萨克部队,逐渐恢复了与英国的友好关系。

  但帕伦“把他当作小孩看待”。亚历山大一世鄙视“那个卑鄙无耻、没有道德的人,以及他的罪行”。他唤来他的自由派朋友(以恰尔托雷斯基为首,他是伊丽莎白皇后的情人),向他们告白了弑父的道德噩梦:“如果你们在现场,事情就不会发展成那样。”亚历山大一世抱怨帕伦的“独裁专断”,直到一名廷臣答道:“如果苍蝇烦扰我,我就把它们赶走。”

  保罗驾崩后,农民们被神圣沙皇的受难所触动,给皇太后送去了圣像,上面铭刻着《列王纪下》里的话:“杀主人的心利阿,平安么?”[4]帕伦要求处理掉这些圣像,亚历山大一世拒绝了。6月17日上午10点,在操练场,帕伦照例乘马车抵达,但亚历山大一世的一名副官命令他重新上车,将他流放到他位于波罗的海地区的庄园。不久之后,祖博夫公爵,本尼格森和扼杀保罗的亚什维利、斯卡利亚金与塔塔里诺夫被驱逐出圣彼得堡。[5]

  没有一个刺客遭到起诉。但按照恰尔托雷斯基的理解,“亚历山大一世惩罚自己比惩罚别人更严厉”。父亲的惨死就像“一只秃鹫”盘旋在他头顶上。他常常“在脑海中看到保罗残缺不全、被血浸透的尸体躺在通往皇座的阶梯上”。他“沉默地一坐就是几个钟头”。

  [1]加加林娜公爵夫人什么都没听见,但呼喊声唤醒了库泰索夫,“灵巧的费加罗”,他没穿鞋袜,只穿着睡衣、戴着睡帽,偷偷溜下楼梯,横穿全城,躲进一个朋友家里,而没有去他的情妇舍瓦利耶夫人的家,因为密谋者已经派兵去那里逮捕他。费加罗没有被捕,但退隐了。他建立了一个贵族家系。他的一个孙子在博罗季诺阵亡,尼古拉二世的侍从当中有一位库泰索夫伯爵。至于加加林娜公爵夫人(此时只有二十三岁),她和她那卑鄙的丈夫被送往意大利。加加林娜于1805年香消玉勋,伊丽莎白皇后写道:“她的一生荒废了,任何人都不能批评她。她是个好女人。”加加林娜最终在一个年轻的波兰人,鲍里斯·切特维津斯基亲王(亚历山大未来的情妇的兄弟)那里找到了爱,但于二十七时死于难产。加加林娜并不是保罗唯一的情妇。他驾崩三个月后,他的另一名情妇生下了一个女儿,姓穆辛—尤里耶夫(尤里耶夫是罗曼诺夫家族早期用过的姓氏之一),得到了罗普沙庄园(彼得三世被谋杀的地方)。保罗的寡妇玛丽亚接管了这个女孩的抚养,但这女孩十八个月时夭折了。(作者注)

  [2]从此处开始,我们称他为“亚历山大一世”。

  [3]他关闭了米哈伊洛夫宫(它后来成了军事工程学校),正式以冬宫为主要官邸,但喜欢居住在石岛宫。这是叶卡捷琳娜大帝建造的一座赭色宫殿,位于涅瓦河中的一座小岛。保罗曾把石岛宫借给波兰末代国王波尼亚托夫斯基。在这里,亚历山大一世创建了一个“简朴到夸张程度的宫廷,完全没有礼节规矩,他只以亲密的方式与廷臣打交道”。现在对皇帝只需要点头致意,而不是保罗要求的匍匐跪拜。皇帝本人喜欢独自或只带一名随从在圣彼得堡漫步。他固定的散步路线后来被称为“帝王漫步”。(作者注)

  [4]这句话出自《列王纪下》9:31。心利(Zimri,?—前884)的故事出自《列王纪上》16。他原为以色列国王以拉的战车指挥官,弑君篡位,在位仅七天,遭到围攻,纵火焚烧王宫并自杀。

  [5]皇太后的噩梦还不算完。几天后,她的长女亚历山德拉(未能嫁给瑞典国王,后来嫁给了哈布斯堡家族的大公约瑟夫)也去世了。玛丽亚把保罗的血衣和床搬到巴甫洛夫斯克,存放在卧室的神龛内。在主要的密谋者当中,帕宁取代帕伦,成为外交委员会主席,但任职没多久就被放逐。祖博夫返回自己的库尔兰庄园,娶了一个波兰姑娘。但亚历山大一世原谅了某些密谋者。独腿的好色之徒瓦列瑞安·祖博夫留在圣彼得堡,仍然是枢密院成员,因为亚历山大一世喜欢他,而且他没有直接参与谋杀保罗。而同样是密谋者的彼得·沃尔孔斯基公爵成了亚历山大一世的密友。本尼格森后来领兵与拿破仑作战,但亚历山大一世厌恶他。“忘恩负义的家伙!”本尼格森喃喃道。但玛丽亚确保本尼格森永远不会被升为元帅。亚什维利给亚历山大一世写了一封放肆又麻木不仁的信,沙皇差点逮捕他。亚什维利和另外几个扼杀保罗的人二十五年没有返回圣彼得堡。1834年,诗人普希金惊诧地发现斯卡利亚金出现在圣彼得堡的舞会上,对他颇感兴趣,指出了这个曾扼杀一位皇帝的人。3月11日一直被视作“恐怖之日”(这是亚历山大二世的说法)。一直到1917年的历代沙皇都在这一天参加弥撒,追思保罗。(作者注)

站务

最近更新的专栏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