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想在社会主义中国“赌马”?我实名反对【轩讲】
大家好,我是在观网跟你聊社会的谷智轩。12月31日,武汉市政府发布了一份文件,文件中一句“争取竞猜型赛马彩票试点落户武汉”,引发了争议。反对的声音认为,马彩是一种赌博,容易滋生贪污腐败、扰乱社会秩序。而支持的人认为,赛马作为一种体育运动,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促进经济,增加税收,创造就业。本期《轩讲》就来聊一聊,为什么我反对赛马彩票死灰复燃?
1861年,英国殖民者以低价,从汉口买办刘歆生手中,购入800亩荒地,建立起武汉最早的赛马赌博场——西商赛马场。民国初年,由于社会动荡,旧中国的富商、地主,纷纷躲入租界,效仿吹捧西方的生活方式,赌马之风日益猖獗。殖民者通过举办赛马,大量出售马票、门票、彩票,一边搜刮中国人民的钱财,一边又用赚来的钱扩张租界。后来,有些本土的豪绅富商,眼红“洋马场”的巨额利润,于是集资,在汉口北郊,建立了“华商跑马场”与“万国跑马场”。旧社会有两大“博彩中心”,一个在上海,另一个就在汉口。但彼时的上海,也才只有两家跑马场,而汉口却有“西商”、“华商”和“万国”三家,成了当之无愧的“赌博之都”。
赛马引入中国前,汉口一带最流行的赌博,是在茶馆里斗蛐蛐。斗蛐蛐被官府看作是“玩物丧志”,屡屡禁止,但屡禁不止。然而,赛马引入中国后,却得到了地方官府的支持,甚至还公开派军警维护秩序。斗蛐蛐和赌马,本质上都是动物赌博,没什么区别。但斗蛐蛐屡遭官府打压,而赌马却得到了大力支持,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啊,在于斗蛐蛐规模小、不易管理,你收不上税来,对官府而言,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而赛马场规模集中,动辄上万人参与,开办赛马场的豪绅富商们,还将扣除成本后的利润,跟官府分成。大体上,是官府拿三成,豪绅拿七成。
富商豪绅们,频繁在报纸上刊登赛马信息,对赛马的场面大加宣传,很快就使得赛马,成了全民参与的赌博运动,街头巷尾都在热议赛马的结果。赌马,以体育运动之名,行剥削人民之实。旧社会的官府和豪绅勾结,巧立名目,大搞赌马,从而搜刮百姓的钱财。大量武汉市民,因沉迷赌马而倾家荡产、沦为盗贼。全面抗战爆发前夕,汉口的赛马业陷入最后的疯狂,三个跑马场每次举办赛马活动,整个汉口都会万人空巷,官府每天都有近万银元入账。
1949年武汉解放,西商跑马场,从英国人手中交回给中国人民,而华商、万国两家跑马场,则自行关闭。新中国成立后,赌马被全面叫停,人民政府决定,将旧社会剥削人民财富的赛马场,部分改成公园,在武汉解放六周年之际,正式建成开放,这就是现在的武汉解放公园。
1984年后,中国重返了阔别32年的奥运赛场,国家提出了“以竞技体育为先导”的战略,明确以夺金为目标,将有限的财力、人力、物力,投入到一些“小、精、尖”的项目上,把资源从“群众体育”向“竞技体育”倾斜。
而赛马作为“竞技体育”的一个大项目,也由此复活。改革开放初期,国家探索市场经济的总体原则,是对于一些既有效益又有风险、一时拿不准的改革,中央不明确表态,但允许地方先行探索,利多弊少便放行,出了问题就刹车。
在利益的驱使下,内地的一些赛马运动,开始尝试突破监管的边界。1987年2月,西安首次搞了有奖赛马。1991年4月,内地第一家赛马俱乐部在深圳出现,次年就举行了“猜头马”的平地赛马比赛。受到深圳的启发,广州也开始模仿香港模式,搞起了赛马博彩。1992年,广州市政府正式提出关于举办赛马的活动方案,由广州体育发展有限公司牵头,成立了“广州赛马会”,由时任广州市市长担任广州赛马会理事会名誉主席,而广州市各个重要单位的领导,几乎都是广州赛马会的理事。换句话说,当时的广州,几乎是在以全市之力推进赛马。
1993年,位于天河区的广州赛马场完工。作为内地首家具有博彩性质的有奖赛马场,广州赛马场占地33公顷,规模仅次于香港的沙田马场,场外设有103个投注站,还开通了电话购票和卫星转播系统。高峰期的一场比赛,能有两万多现场观众,一天的投注金额高达1200多万元。
深圳、广州两市的赛马场赚得盆满钵满,让其他地方的政府羡慕得不得了。同年7月,北京有样学样,也开始搞赛马比赛。而海南、天津、武汉、福建、四川等省市,也迅速出台了修建赛马场的计划。就在“赛马热”风头正盛的时候,1992年,中共中央、国务院紧急下发了《关于坚决制止赛马博彩等赌博性质活动的通知》,严令禁止带有博彩性质的有奖赛马活动,叫停了全国各地热火朝天的赛马项目。但在广州市政府的积极争取下,考虑到赛马场的投资和社会影响,中央还是允许了广州继续进行体育性、竞技性的赛马,但绝对不能赌博。
然而,广州赛马会董事长黄启桓还不死心,“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想方设法搞赛马博彩,先是把“投注博彩”改为“智力测验”,后来又改成“门券对实物奖”的形式,企图瞒天过海。1996年,中央调查组再次到广州考察,不过这一次,调查组没有事先通知广州赛马会。调查的结果虽然不得而知,但此后,中央、省、市多次下文,强调广州要停止博彩性赛马。1999年,中共广州市委、广州市政府下令,强制停止赛马;下半年,广州市党委、政府、人大、政协,以及军委五套班子,“三讲”决定,要彻底解决博彩性赛马的问题。
黄启桓得知消息后,依然痴心不死,想要最后一搏,于是召集了手下人,撰写了一篇题为《试谈中国的现代赛马》的文章,极力宣传赛马博彩的好处,为赛马彩票正名,还要求不惜以任何代价、任何手段,把文章发表出去。这篇文章,后来发表在国内10多家报刊、杂志上,其中不乏全国性的重要刊物。
文章发表后,国家再次对广州赛马会启动调查。结果调查组发现,这个极力主张搞博彩赛马的黄启桓,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不光截留投注收入2879万元、违规搞高息集资,还在办公室里养情妇,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在整个文章发表的过程中,还用赞助和广告费等形式,给报刊和杂志社贿赂了八十多万元,牵扯出了一大串行贿受贿、贪污腐败的利益链条。
后来,这个铁了心要搞赌马的黄启桓,因为受贿和挪用公款罪,被判了19年。国家体育总局的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中国政府三令五申,只允许开展体育性、竞技性赛马,绝不能搞有博彩性质的赛马”。看到中央的态度如此坚决,广州赛马场自知博彩是搞不起来了,于1999年年底,宣布停赛停业,后来被改造成了汽车城,现在还在暨南大学石牌校区的正对面。
但广州赛马场停业,并没有让相关利益集团彻底死心。2000年,中共中央纪委办公厅、监察部办公厅发布通知,关闭违法经营赌马的马场,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我给大家划个重点:
党中央、国务院曾于1992年明确要求,全国各地一律不准举办赛马博彩等具有赌博性质的活动。许多地方认真按照要求,对赛马博彩活动进行了清理和取缔,但也有个别地方,置党中央、国务院的通知于不顾,继续举办不同形式、不同规模具有赌博性质的赛马博彩活动。
也就是说,即便在中央的严厉打击之下,还有人试图顶风作案。仅在通知发出半年后,一家香港公司和一家宁波企业,包下宁波东钱湖附近570亩地,投资1.5亿元,准备开建“大红鹰赛马场”。2001年8月,又一家香港公司出巨资,在北京的通州,修建了号称亚洲最大的通顺赛马场,还在比赛里设置了投注竞猜。为了避免赌博嫌疑,赛马场将扣掉成本后的大量利润,以税款的名义跟地方政府分成。不过这次,是地方政府拿七成,赛马场只留三成。2001年,成都市举办“首届中国西部民族马术节”活动,结果被曝打着“民族文化”的名义大搞赌马、博彩活动,再次引发国家的重视。
眼看赛马博彩这股“歪风邪气”不散,2002年2月,公安部、监察部、工商总局等五部委,联合发布《关于严厉查处博彩性赛马活动的通知》,在全国范围内,查封了多家顶风作案、搞赛马博彩的马场,坚决叫停了北京、宁波、沈阳等地的赛马项目,其中沈阳、宁波的赛马场,都是刚刚建成就被推倒,而北京的通顺赛马场藏得比较好,在高压下续了一段时间。
后来,公安部开展“打击地下非法赌博”专项活动,通顺赛马场涉嫌赌博,被叫停并立案侦查。作为对政府的抗议,投资通顺马场的商人李球,将上百匹纯种马屠杀深埋,回了澳大利亚,几个新兴的赛马场,就此全部被关停。
然而,国家的高压态势,并没有影响某些资本投资建设赛马场的热情。就在五部委联合发文的两个月后,香港商人胡越高又投资上亿,在武汉的金银湖边建起了东方马城,从此每年都举办赛马节,给入场观众发免费的竞猜券,猜中的观众会在赛后收到奖品。资本能有什么好心思呢?之所以花大价钱搞免费的“有奖竞猜”,目的还是在武汉市民中培养赌马的风气,等马彩合法化后,再把钱赚回来。
与此同时,有关“放开马彩”的呼声,更是从来没有停过。2003年,武汉市政协委员,在全国“两会”上提出“恢复商业赛马”。国家体育总局的回应十分谨慎,只是批复说,“可以搞马术赛事的准备工作”。得到批示后,湖北社科院,立刻在武汉成立了“中国竞猜型赛马彩票课题组”。该课题组后来得出了一个“重磅”学术成果,说如果赛马彩票在武汉放开,就能至少带来1000亿销售收入,400亿税收,和300万就业岗位,这个结论,后来被称作“143推断”。2004年开始,湖北政协委员连续三年,在全国政协会议上,提出试发“竞猜型赛马彩票”的提案。2005年,被称为“马彩第一人”的时任武汉市民盟调研室主任秦英巍,在武汉市政协会议上,提交了《大力发展马产业,做大做长赛马产业链》的提案,呼吁“不能错失‘赛马彩票’花落武汉的良机”。甚至还有专家,喊出了个令人振聋发聩的口号:“开放马彩,中部就崛起了。”
2007年,武汉人大代表再次在两会上建议,将体育彩票与速度赛马有机结合,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赛马型体育彩票。2008年金融危机后,时任武汉市副市长又建议国家发行“公益性赛马彩票”来度过金融危机。2015年两会召开之际,湖北省工商联又提交了一份《关于争取在武汉首发马彩的提案》,指出:赛马彩票的发行,对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带动作用十分明显。到了2018年,武汉市成立了“发展马产业打造赛马之都工作领导小组”,同年对外颁布《武汉马产业发展及速度赛马赛事转型升级2018—2020年行动计划》,文件中13次提到了“赛马彩票”。
为什么国家三令五申,禁止公开搞赌博赛马,却依然阻止不了某些地方政府和资本,在国家监管的红线上反复试探呢?因为背后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举个例子,武汉的东方马城,一节体验课45分钟,就要收400多元。这个价格,就连很多所谓的“中产阶级”,都不一定负担得起,导致赛马场游客量始终不多。而赛马场每年,都有三千万到五千万的固定运营费用,光靠对马术“感兴趣”的游客,很难赚到钱。投资东方马城的香港商人胡越高,就因此抱怨过,因为赛马场的收益太少,他不得不靠房地产来补贴赛马。
如果不开放赛马博彩,那赛马场基本就是个不断烧钱的无底洞。而一旦赛马彩票放开,赛马场就是源源不断的摇钱树。就拿开放了赌马的香港来举例,700万人口,300万人赌马,跑马场每年创造2000亿港元的销售收入,和200多亿税收。而对于有14亿人口的内地而言,这又会是多大的蛋糕呢?广州赛马会的黄启桓被判刑后,内地的资本因为担心政治风险,基本不再涉足赛马业。但一些港澳及海外资本,凭借特殊身份,即使出了事,承担的责任也比较小,所以敢继续铤而走险,投资赛马场并尝试博彩生意,试探国家政策的底线。
2020年8月,武汉市教育局、体育局和市广播电台,又发了“小小骑士进校园”文件,要求搞小学马术课公开试点,在小学中开设马术礼仪、马匹护理等课程。作为一个竞技体育的热门项目,马术进校园做宣传,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在教育资源比较丰富的北京、上海,以及马匹资源丰富的内蒙古,都分别在17年和18年,搞过校园马术的试点。但仔细阅读上面份文件,还是不难发现,武汉似乎走得更远一点。
无论北京、上海还是内蒙古的校园马术试点,总体还是短期公益性质,没有涉及其他方面。而武汉的“小小骑士进校园”,不仅要长期全市推广,还要在三年内,覆盖武汉的全部小学,相关经费全部由市财政支出。试点学校还可申报马术特色学校,申请经费补贴。
而试点目标的第三条还写道:“加强马术课程的研究和管理,力争在教材编写与使用,教学形式与方法,师资使用与培养、教学评价与考核等方面有所突破。”这一点,更耐人寻味。
去年,央行前行长周小川,在一个论坛上的讲话,我觉得大家可以听听,他说“中国国内是禁止公开搞赌博,有一些省市,过去曾经老想搞赛马场,中央始终都不同意,所以境内还没有正式的赌博,后来也采取一些措施,要特别控制境内人员参加周边的赌博,因为这些东西,都对实体经济可能不会产生特别大的帮助。另外一点,我觉得这也看对人的教育培养和方向的引导,我们常说你不要搞赌博,也不要去吸毒,不要老想着一夜暴富,从事过度的投机活动,也不要超出自己的收入能力,借太多的钱。”
节目最后我想说,我之所以反对赛马彩票,是因为新中国不是旧上海、也不是旧汉口。即使现在的经济面临一些下行压力,我也依然相信勤劳勇敢的中华民族,可以共克时艰,实现伟大复兴,我们不需要搞博彩,来开发新的税源。赛马并不能凭空创造财富,它只能“巧立名目”,将财富从一部分人手中,转移到另一部分人手中,只是一种变相的“劫贫济富”。赛马彩票的口子一旦放开,很容易就通过强大的网络社交媒体,辐射全国人民,进而影响力超过一省一市的范围,形成一个更大的利益集团。而一旦习惯了搞博彩、赚快钱后,还有多少人,会一门心思发展实体经济呢?我们的复兴没有捷径可走,只有不断升级产业,踏踏实实研发科学技术,创造出有价值的社会财富,才能真正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突破西方国家的技术封锁、实现共同富裕。搞经济的脱实向虚,绝对不应该是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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