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的五月花——从《临高启明》谈起

开始之前先说点闲话。

曾经在群里和读者朋友聊天的时候,有一个朋友问我,如果现代科学首先出现在中国会怎么样,我当时的回答是,中国不会出现现代科学——科学是客观规律的表述方式,但并不一定是唯一的表述方式。

因为古代中国比起追究“为什么”来,更愿意去解决“什么”,所以我更倾向于,如果中国一直保持着对欧洲的先发优势的话,世界文明发展很可能走向另外一个方向——至于这个方向是什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从来都不是个善于想象的家伙。

好了,闲话结束,现在开始正文。

一切的开始很简单:如何才能救中国?

经历了百年屈辱的中国,在无数鲜血的浇灌下,得到了一个结论:工业化。

谁能让中国工业化,谁就能救中国。

所以,不免有人会想,如果中国提早进入工业化,是不是就能免除近代史那百年屈辱。

然后问题变成了:如何工业化,才能救中国?

答曰:西化即可。

于是,或是为了报复现世,或是为了自身利益,各路人马穿越到了明末清初与清末民初,想用工业化拯救中国吊打世界。

而这其中集大成者,无疑是《临高启明》——一本由一群人用令人发指的详细资料构筑起来的由一群人穿越回明末乱世的穿越小说。

不得不说,单纯就这一点而言,“临高之后无穿越”,当得上实至名归,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你真的打算穿越的话,带上一本《临高启明》,完全可以指导你如何在古代攀爬工业树。

但也只是攀爬工业树。

因为他们就是把欧洲殖民者在世界各地做过的事情,又重新做了一遍——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

他们像是乘着“五月花”号来到北美大陆的清教徒一样,在站稳了脚跟之后(当然,得益于穿越者的身份,他们并不需要“土著”们的帮助),以一种“拯救者”一般高高在上的态度,改造和征服起这些原本是自己同胞的人。而一群曾经在历史书上学到过殖民帝国的最终崩溃,社会主义运动兴起,二十世纪五十到六十年代独立风潮运动,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潮后,资本主义国家利用部分社会主义制度对自身进行有限改造的人,最终却依旧选择重复之前的错误。

事情的吊诡之处便也在于此——一方面明知道,资本的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一方面却又丝毫不对此加以控制;一方面明知道资本主义初期是个什么尿性,一方面又坚决地把历史上所有先发国家犯得错误再犯一遍。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那些角色们看上去显然并不知道,如何让一个本地民族工业化,而唯一成功的案例,又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政治正确而被他们排除在了选项之外。所以他们只能认为中国历史上老百姓都是愚昧麻木而且拒绝进步的,然后让自己有正当的理由去压榨和奴役他们口中的“土著”们——这就像资本主义社会革了封建社会的命,老百姓还是老百姓,只是掌权的人换了一波,其余的没有任何变化——资本家的工厂未必就比大臣家的农场更温情脉脉,国税局也未必就比税务官更亲民,议院里的辩论更未必就比朝堂里的党争更有效率。而比起中国历史上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临高穿越者们显然更相信“王侯将相真的有种”。

所以才会有“元老”与“土著”之别——就和当年美国水龙头上贴的“white”与“colour”一样。

他们根本不在乎民心这种玩意儿,比起这个,他们显然更相信所谓“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的教化”。然而他们面对的,却不是分散成无数部落的印第安人,而是有着统一文化与国家的中国。

别忘了,中国人,是会造反的。

外来资本主义入侵中国,最后的结局如何?

自1840年被砸开国门以后,中国人用了一百年的时间,试遍了君主立宪,军政府,民政府,政教合一,多党制,买办当权,独裁者等一系列制度,最终将红旗竖在了天安门上,然后在新中国成立一年之后,在一个叫朝鲜半岛的地方,和当时全世界工业最发达的国家,结结实实干了一场。

当我们把本土的东西弃如敝履,转而向远方求告了一圈之后,却发现能救我们的,还是只有我们自己——因此,或许那个关于工业化的问题,我们可以这么问:是不是只有按照西方工业化的道路,才能救中国?

很显然,并不是,至少新中国的工业发展史告诉了我们一件事,那就是真正的工业党可以拿拥有先进技术的人和国家当大爷,但断然是不会因此而任由对方把自己当孙子的。

所以,就到这吧,这星期有点感冒,就是这样。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夜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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