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败苏联的是,被社会主义改造的资本主义【中国大思政·10】

闪耀东方·中国大思政10

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政治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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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部分

张维为:

欢迎收看《中国大思政》。今天我们要讨论的这个题目也是很有意义的,叫做“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政治传统”。今天给我们上课的是我们的范勇鹏老师,他是我们中国研究院的副院长,也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政治学的博士,长期进行历史研究,也进行中西方政治制度的比较研究,非常优秀的中青年学者,我相信他今天讲课一定会给大家带来很多的思路和启发,谢谢大家。

范勇鹏:

大家好,我是范勇鹏。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今天我要跟大家聊的一个话题就是党和中国政治传统的关系,有很多值得展开的方面,但是今天我想聚焦到四个字,这四个字就是“公、平、民、合”。

中国政治传统之一“公” 

第一个字是“公”,我们中国共产党讲究一个“公”字,所以早期你看李大钊、毛泽东都喜欢讲天下大同,习近平总书记也讲天下为公。今天我们经常讲的叫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讲大公无私,讲为人民服务,都是强调这么一个“公”字。

我去过一些国家,我发现咱们华人聚居的地方,经常能看到一个牌匾,叫什么?天下为公,而且通常是孙中山先生的手书,似乎这四个字已经刻在中华民族的基因里,不管你迁移到哪儿,都会带着“公”的理想落地生根。“公”这个字反映了中国政治传统一个非常独特的观念,以我对世界各民族历史有限的了解,似乎在其他主要文明里边好像确实还没有看到和中文里边“公”字完全对应的词。

比如像英语里的public,大家很熟悉,中文意义上,我们把它翻译成公共或者公共性,它在英语语境里边包含几重含义,比如像大众的、公开的、广场的、政府的,但是要注意大众的不一定是公共的,因为不同的大众群体他会有自己的私利。公开也不一定是“公”的,比如说美国或者西方的政体里边权钱交易可以合法化、公开化,但是它也是一种大私。在广场上这样进行的政治生活,也不一定是“公”,广场政治往往会带来很多比如像政党、政治派别这样的因素。西方的政党它就是公然代表一部分人的权力和利益进行政治博弈,所以也不符合我们中国人对“公”字的定义。

政府也不一定是“公”,这一点跟我们中国人的观念差别非常大,咱们不太容易理解的。比如说在现代欧美的国家、城市、政府、教会甚至法院,在历史上曾经都是私人法人、私人实体。在中世纪的欧洲封建国家里边,几乎完全是以领主、封臣和农奴之间的这种私人的权利关系来维系一个松散的政治组织,欧洲封建制度的基本原则就是私人之间的契约。

那么再看今天,其实今天世界上的多数国家,它的政府,这一点我们很少有人谈,其实也是从私人的公司演变过来的,比如今天很多的拉美国家、非洲国家、印度、印尼、马来西亚,很多很多,历史上其实是西方殖民者在当地建立的贸易公司,奠定了他们的制度和国家基础,后来随着殖民地独立才逐渐演变成国家。那么在这些以私权为历史根基的文化里边,对“公”这个字的理解显然跟我们是非常不同的。

当然“公”这个概念在中国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比如早期我们也有过类似的这种封建私权时代,经过战国时期的一系列改革,最终由秦统一天下,同时也创建了第一个具有一定普遍公共性的国家制度。毛泽东主席有首诗里边有一句叫“百代尽行秦政法”,我认为说的就是秦奠定的这样一种公共性国家的模式。当然历朝历代都脱不了地主、士大夫和官僚阶级的专政,直到中国共产党才第一次建立了一个真正的公共性国家。

我们通过党的领导来确保劳动人民意志的实现,通过新中国的制度建设,在实践里边不断地探索和实现人民当家作主的目标,初步实现了天下为公的梦想。从去年抗击新冠疫情到脱贫攻坚、全面小康到人类命运共同体,所有这些如果离开这个“公”字,我们是很难真正理解的。

中国政治传统之二“平”

第二个字是“平”,这个“平”主要指的是平等。不少人习惯性的认为平等是一个现代西方的观念,比如说美国的《独立宣言》,就讲人人生而平等,法国大革命也喊自由、平等、博爱,但是实际上我们社会上流行的信息和历史观往往有时候是有一些误导性的。因为西方文明我认为它最大的一个特点恰恰是不平等。

比如说首先它存在长期大规模的奴隶制,这个是欧洲文明的一个典型特征。

其次是长期的分裂和战争,导致各民族之间的不平等,包括民族内部的一些抑制性群体也长期地受到排斥和迫害,至今仍然存在。

第三点就是西方的宗教带来了非常严重的不平等。宗教它有平等的因素,但是它也带来了宗教战争、教派冲突、异教的迫害,在历史上带来了无数的流血和冲突。

第四就是欧洲文明的一切不平等,在进入资本主义阶段之后,都被西方的阶级和财产的不平等所压倒。马克思主义就是为了反抗阶级的压迫,为了消灭一切的不平等、实现全人类的解放而诞生的。这种平等观念跟我们中国政治传统里边的观念遥相呼应,这也是为什么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就迅速地被接受,为什么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能够赢得中国人民的支持。

中华文明是世界上最讲平等的一个文明,明代大儒方孝儒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政治秩序就是产生于人类对不平等状态的不满。所以政治的作用在于什么?在于补救不平等,使人人得遂其身。所以早在先秦时期,我们就经历了一个平等思想的大爆发,比如孔子批评贵族“讥世卿”,法家畅想“一断于法”,道家讲的天道就是叫“损有余而补不足”,墨家讲究“兼相爱”,农家讲究“君臣并耕”等等。虽然出发点不同,立场不同,另外他对平等构想的程度也不同,但是他们都推动了平等这个观念的演进。

当然理想很丰满,我们也不能过度地美化历史,中国历史上也存在着很多等级和不平等这种现象,一切都要放在比较中来看。中国的平等我认为它是领先于世界上所有的文明的,比如说中原王朝两千年来不存在系统性的奴隶制,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当然不同时期也存在不同形式和程度的人身依附关系,比如像汉代有奴婢,唐代有部曲,历朝历代都有一些所谓的叫贱籍,一直到清朝,我们还有像绍兴府的堕民,徽州府的伴当,广东的蛋户,但是总归是极少数的现象,而且性质和奴隶制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到清朝雍正时期,我们连这些贱籍都给废除掉了,比一比同一时期的其他文明,我们在人的身份的均等这个方面显然是领先的。另外土地和性别的不平等,以及一些民族地区的农奴制,最终是由我们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革命给消灭掉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就是中国人不仅讲究自己人内部的平等,对外也崇尚平等,这种思想也跟马克思主义有高度的共鸣。中国共产党也是一以贯之地坚持平等的国际观,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一直到今天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来看待国际事务。另外我们共产主义的最终目标,它其实追求的就是人的解放,所以无不是追求人的平等和所有民族的平等。

中国政治传统之三“民”

那么第三个字是“民”。这个“民”字我讲主要有三层含义,第一层是民本,第二层是民生,第三层是民事。

首先我们看民本,中国有一个追求民本的政治传统,美国华裔历史学家何炳棣先生,他就认为我们陕西渭水流域的独特的地理条件使中国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定居文明,长期的定居就会让你一代一代人之间产生一种密切的关系,所以逐渐地人就成为文明的核心了,产生了人本的观念。相比起中国大家想一想世界上从古到今,有多少文明是神本、资本或者是以血统贵族为本?这个民本本身也有很多层次的含义,比如像民是国家的基础,就是我们古人讲的民比统治者高贵,这叫“民为贵,君为轻”。还有统治者要爱民,还有国家存在的理由是要为民来提供秩序和福利,就像古人讲的恤民、安民、这样的观念。

当然中国这个民本也有一个缺憾,就是它没有涉及到民如何成为统治者的问题,特别是也不涉及程序问题。新中国就是在民本基础上的一个飞跃,由共产党代表着工人、农民和全国人民直接来掌握国家政权,不仅在实质上要以民为本,在程序和结果上我们也要追求人民做主,

第二是民生。我们从民本的逻辑推演出来,国家自然你要重视民生,因为你有这样一种义务,这是一种具有家庭伦理性的国家观,与世界上多数文明不太相同。美国学者宾格尔就曾经说,中国古代政府所承担的民生职责是大多数其他古代社会所不具备的。从孟子讲“为民制产”,到孙中山讲“民生主义”,我们可以看到两千多年来中国都有一种朴素的社会主义理念,所以当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的时候,中国人就特别容易产生一种共鸣,因为共产主义的理想正是中国人几千年理想的一种科学表达。

第三个就是民事,这个怎么理解呢?中国有一个很强的民事国家传统,所有国家在它的初期,它肯定都是要靠军事起家。但是军事力量它是一把双刃剑,它也能反过来吞噬国家,也能压迫人民。直到今天世界上还有相当多的国家在表面的宪法秩序背后,实际上军事力量在掌控着非常大的权力,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实现民事化的这样一个文明,特别是从北宋起,牢牢树立了文官节制军队的这样一种规矩。当然也有弊端,就导致我们后来有些时期军事力量就比较虚弱。

那么我们中国共产党一方面吸取了历史上的经验教训,一方面吸收了苏俄革命的成果,通过三湾改编和古田会议确立了党指挥枪的原则,让军队牢牢掌握在党的手里,真正成为人民的子弟兵,同时又通过组织建设和政治建设成为一支能够打胜仗的军队,这是人类历史上军事制度的最高的水平。

中国政治传统之四“合”

第四个字叫“合”,“联合”的“合”。今天世界上很多地区都在讲区域合作,比如像欧盟、东盟很多的地区合作组织,当代很多国家曾经也都是由不同的实体合并而来的,比如美国它就叫合众国,英国、德国、印度很多国家是合并而来的。可以说今天我们生活的这个由国家组成的现代世界,就是历史上一个“合”的趋势的产物。但是今天大家发现没有,这个“合”的趋势开始受到了挑战,阶级、种族、宗教、性别、语言、价值观都会成为争论甚至冲突的根源,成为世界动荡的一个隐患。

大家看一看过去这些年有一些外部力量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把这种“分”的因素给输入到中国,当前已经成了我们国家安全和社会安全的一个重要的挑战。中国共产党回应这些挑战的法宝就是什么?统一战线,坚持一致性和多样性的统一,找到最大公约数,画出最大同心圆。

这种“合”的文化从哪儿来?也是来自于我们漫长的历史。在中国的大地上曾经存在过成千上万的小国,经过不断地联合和征服,经过两千年的融合,才形成了这样一个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非常非常不容易。历史上地理文化和民族的多样性,一不小心就会铸成长期的分裂格局。幸而我们趟过了险滩,成就了这样一种长期的统一。

今天我们学术界、文化界有一些人特别热衷于批判大一统,批判中国的统一性,这种观念我认为显然是站不住的。因为统一性和多样性不是对立的。一些人的思想他受到西方的这种身份政治、性别政治、利益集团、多元主义这种观念的影响,试图在中国搞同样的东西。但是我们看一看今天的西方社会,它的自身今天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状态,应该向我们敲响警钟。中国共产党在这样一个瓦釜雷鸣的时代,他坚持发出自己这种黄钟大吕的声音,担当起中流砥柱的使命,坚持这种团结的方向,我认为这实乃中华民族之大幸。

其实我们党自诞生以来,一直面临着如何处理与中国实际、中国传统的关系问题。比如党经历过初期的激烈的反传统和教条主义的阶段,经历过文革时期的破四旧,经历过改革开放之后传统文化的繁荣。“十八大'以来,党是主动、系统地来吸收传统文化精华,创造性地发展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化,在内政和外交领域都提出了一系列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命题。

那么我们回顾历史就可以看到,党的事业的成功从来都离不开中国的传统,脱离中国传统和现实,我们就会出问题。党同时也是中国传统的批判继承者,党给中国文化带来新生,只有中国共产党能够带领中国文化重新回到世界文明之巅。

好,谢谢大家。

问答环节

提问1(留学生日报主编——林果宇):如何理解西方和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差异?

感谢范老师,我其实在美国留学过六年,我就会发现东西方文明之间经常有一些误解。比如说举个例子,我们认为国家统一、领土完整、国家主权,这个东西是神圣不可侵犯,但是我当时的室友就是一个非常坚定的美国得州独立主义分子,他就认为我们独立挺好的,为什么你们中国不允许某个城市要独立等等,就是说在西方人这种文化这种价值观当中,有多大尺度上他的价值观和文化决定了他们对中国的这种看法和态度?

范勇鹏:

我觉得这个问题这么看,不同文化之间的误解其实是一个常态,这很正常,因为你有不同的生活经历。像你刚才举的这个例子,其实我也遇到过,比如我在飞机上有一次遇到一个苏格兰的小伙子,我说你是英国来的?他就非常严正地告诉我,说抱歉,我不是英国人,我是苏格兰人。

我们为什么有这样一种观念?我们几千年了都是这样一种生活,这是我们的经验,那么对他们来讲,比如像得州,美国为什么叫United States?它原来就是十三个国家,它建立的联邦制度就是把十三个国家给整合成一个国家,当然今天是五十个州了。它的联邦制度它的权力是分层的。今天比如联邦政府,它不是所有的法律自动地就可以穿透到州的这一层,所以州权是有一定的保留的权力的,包括美国宪法里边赋予联邦权的权力是列举的,没有列举的都是归州权的。所以人家在这样一种生活的经验里边,他自然会形成这样的一种观念。

这方面的例子非常非常多,你比如说对政府的看法,我们中国人就会觉得出了问题有困难找政府。在美国很少会遇到某一个人说我要找政府,为什么?他找不到政府,他的政府在哪儿?他叫三权分立,哪个是政府?我找州政府还是找联邦政府?另外比如像西方人,他对政府的公共性的看法其实也受到他历史经验的影响。

比如你看从十二、十三世纪之后,随着罗马法的复兴,欧洲人他产生了一种观念,就认为不管你城市、国家、教会、政府,还是殖民地,它是一个什么?它是一个私人实体,它是个法人,法人就是什么?我是可以做生意可以签契约的,我可以转让。在中国比如古代长安城,我可以把它签个契约,把它转让给某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这种历史经验导致了我们互相之间这种误读,这种误读有时候它恰恰会带来一些美。所以我们读《西方文学》,西方人读我们的《红楼梦》的时候,它会产生一种异域的美。所以有时候它也是这种多元文化,但是另一方面也确实会带来一些障碍,比如西方人怎么看我们,阿拉伯世界的人怎么看我们,这种障碍我觉得都不必担心,值得担心的是什么?是它的政治、文化和传媒精英集团,它有意识地塑造一种虚假的信息,这是最可怕的。

所以像你讲的这样一种文化的差异,我们有望通过这种文明的交流,通过留学生人文交流,慢慢把这个问题让它弱化,但是如果当有一方他就不是为了真的了解你,他就是为了黑你。这个时候我们抱着这种善良的观念去和他做交流是没有用的。

我觉得我们在面对西方世界的时候,一定要区分对象,就是对象他是一个真诚的不了解我们的一个人,我们去善意地讲给他听,他对我们感兴趣,我们可以把我们的文化传递给他。如果他是一个恶意的,已经突破了人类道德的底线,公然地造谣,这样的东西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斗争,撕掉他的伪装,让他透出原形,最后让世界人民看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虚伪的东西。

当然还有一些人他确实就不感兴趣,比如美国有很多的官员,特别是那种中低层的民选官员,他对世界的知识几乎就是零,什么都不知道,他连地球上中国在哪儿都不知道,他只会跟着喊一些政治正确的口号,一讲中国就说你“权威主义”,你什么“专制”,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套路。所以对他们来讲,有一些人其实甩开他,不要理他,我们张维为院长有一句话很好,叫“把他们留在黑暗里”,你自生自灭,我们也没有必要去帮助你。

提问2:中国如何应对世界范围内的个人主义?

刚刚听了范教授的演讲,感觉到受益匪浅。今天,中国人民是非常地接受从公共性衍生出来的集体主义,西方人民却是一直是在由私权主义衍生出来的个人主义。像我们在疫情期间特别服从于政府的引导跟主导,但是西方他做不到。我现在就想向范教授请教一个问题,我们如何去面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他们主导的世界的个人主义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对我们进行的一个攻击?谢谢。

范勇鹏:

你提到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们通常的历史叙事里边有一些陷阱,就是西方在历史上,在地中海的文明里边有没有个人主义?有,但其实不是主流。当时的西罗马和东罗马就是类似于我们东西汉的这样一个,后来你看东罗马的发展,它的发展有一些趋势和我们是比较类似的,比如也会产生具有公共性的官僚制度,也会产生中央集权,产生国家政治权力对教权的掌控。但是后来它失败了,东罗马的历史就消失了。所以西方就进入了今天我们所知道的这样一个就是从历史上的蛮族国家所生长出来的这样一种历史。那么就是会产生你说的这样一个个人主义的特点,为什么?有几个因素。

第一,因为它是从日耳曼森林里边出来的蛮族,带有这种野蛮自由,所以比较强调个体。另外后来通过宗教改革,然后树立了以个人为追求的这样一种宗教的理念。最关键的,个人主义是一个现代资本主义的产物。个人主义它确实是资本主义一个非常核心的价值观,在这个价值观之下,它确实是很难接受我们这种集体主义的这种理念。

但是你看一看在一战之后,西方的国家它也不得不搞各种各样的社会政策。在二战之后美国还要搞什么affirmative action叫积极行动,或者搞叫伟大社会这样的一些举措,这些东西看起来很像社会主义,包括今天美国的民主党,包括像桑德斯,你看起来非常像社会主义,为什么?就是因为在当时的那种竞争的状态下,资本主义需要进行自我改良,所以它需要借用社会主义的一些公共政策来改造自己的社会。

但是它这种改造会导致什么?就是从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以来在一种个体本位的社会里边去追求某一个群体的利益的时候,这个群体很容易变成一个追求私利的这样一种极端性的权利运动。

那么你看一看今天西方社会内部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文化多元主义,然后社会的共同体没有了,共同利益没有了,所有的个人、团体,包括各种各样的弱势群体,各样的议题群体,包括像环保、气候变化,都会采取一种利益集团的方式来运作,来以追求自己私利的方式来追求公益,我认为在逻辑上这是缘木求鱼、南辕北辙。所以西方的自由主义、西方的个人主义,最后一定会把自己的社会给摧毁掉。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它接不接受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要走我们认为正确的道路,我相信西方的人民,西方下层的劳动者,他们也是有自己的智慧的,能看到究竟哪一条路是人间正道。

提问3:中国如何跳出历史周期律?

西方他们对于我们有一种比较传统的认知,就是认为我们中国现在依然没有跳离朝代更替的历史周期律。想请问一下范老师,我们现在的中国如果跟历朝历代的封建王朝相比,我们跟它们来讲更多地是继承还是另起炉灶?我们的传统文化对于我们现在的中国政治有什么值得我们吸取的经验或者教训?谢谢。

范勇鹏:

历史周期律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话题。这个话题我觉得可以从两方面来看,一方面它是客观存在的一个问题,另一方面它也是一个话语陷阱。首先确实在历史上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历史是这样一个周期性的发展,隔个一二百年会有这么一次动荡。这个问题确实是有很多的因素,我们历史学界很多人在研究,包括气候、降雨、技术水平、财政、人口、少数民族入侵,各种各样的因素,有些是人力可以改变的,有些其实站在长周期的历史来看,有些是我们人力改变不了的,所以其实到今天为止,哪一个文明敢说它建立了一个可以万古长存的文明或者制度,没有的。有些是超出我们人力范围之外的。

那么我们中国共产党建立政权,面临的也是这个问题,我们怎么能够让中国人民生活在一个长期的稳定和平繁荣发展的这样一个状态之下,毛泽东主席当时就见到黄炎培,就谈到了一个历史周期律的问题,当时毛主席就提到什么?说解决这个问题靠的是民主。当然我相信他讲的这个民主绝不是说今天西方人所讲的这种自由民主,而是说什么呢?是我们中国的中国特色的民主,我们是由共产党来代表人民的利益,最后来决定这个国家的发展方向。今天我们不能说我们做得完美了,但是我相信我们还会在这个方向一直努力。

但是这方面就很容易被有一些人拿来攻击中国,认为说你看你是历史周期律,所以我讲这是一个话语陷阱。咱们讲历史周期律要不能搞双标,咱们要搞单标。所以你看一下历史上除了中国之外,有几个民族没有历史周期律,或者说更严谨地讲,有几个民族或者文明能够经历过一个周期之后还能存在的。所以这个问题转过来就变成另一个问题,就是西方人你和我讲话的时候,那么你上边所继承的那些文明在历史上都经过了顶多一到两个周期,你有什么资格来反驳我一个两千多年的历史周期律呢?

比如像罗马,我们知道是非常成功的一个文明,而且罗马的文明程度非常高的,十二世纪欧洲的、西欧的这些国王还脑子里没有这个意识,我要修桥、修路,没有这个意识的。但是你看古罗马这种公共工程建得非常辉煌,它这种大规模的国家它自然会有这种公共性的要求。但是罗马经过断断续续最后延续到1453年,到东罗马灭亡,不到一千五百年的时间最后消亡了。所以它算是一个非常长的长周期了,非常成功的一个文明了。

再一个比如像波斯,今天的伊朗,波斯和我们一样是文明古国,但是它经历过比如公元七世纪,文明的断裂,经历过伊斯兰化,后来又多次受到征服,但是不管怎么样,伊朗今天还在。另外一个就是土耳其,土耳其兴起的时间比较短,不到一千年,但是至少今天它这个主体民族主体国家还都在。

那么除了这些之外,你再看其他的历史上的文明基本上都是在一个短短的周期之后就消散在历史的云烟里边,没有了。就是说我们在看历史周期律的时候,一方面我们要把它当成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来对待,我们要怎么解决它。另一方面也要意识到不要掉进它的话语陷阱里边。

近些年有很多西方人经常拿历史周期律这样的话题来批评中国,甚至比如在过去的三四十年,支撑西方知识界一个很重要的假说就是“中国崩溃论”,“中国崩溃论”背后就有这样一种历史周期律的观点在支撑。就是他认为西方现代的这种自由民主体制解决了权力的和平交接,所以我不会遇到你中国那种大规模的政权崩溃。所以大家可以过去都看到很多很流行的说法,说你看美国哪个总统上台都不会乱,当然去年差点乱,但是其实这个观点也是站不住的。开个玩笑讲,我们的明朝万历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明朝也没有乱,你要看长期后果,明朝亡了。美国今天选不出一个总统,可能短期内你看不到结果,但是长期的后果一定会显现出来,为什么?因为自由民主制度并没有能够解决这种权力的稳定和平交接的这样一个挑战,而且也没有任何历史事实证明这一点,所以它只是一个臆想。

打个比方,英国的现代代议制建立到今天可能严谨地算不到三百年,但是英国经历了多少的内部的内战、战争,今天已经从大不列颠快变成小不列颠了。美国建国立宪二百多年,经历了一场人类历史上死亡率最高之一的内战,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几次经济危机,然后是通过在全世界制造了多少的战争和动荡才续命到今天,包括苏联的解体也给美国续命,活到了今天也不过才二百多年,你比起我们中国历史上的历史周期律,你还没有这样一个实证的证据能够表达这一点。

所以我想起英国有一个历史学家也是一个前殖民主义者,叫格拉布爵士,他写过一本书叫《帝国的命运》The Fate of the Empire,他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概念,他说在我们西方历史上,帝国是有保鲜期的,保鲜期大概就250年,250年之后,不管你是亚述人用弓箭长矛,还是你大英帝国用船舰利炮,最后帝国都是要要结束的。那么咱们观察一个问题,美国今年建国245年,离250年还有五年的时间。当然不希望美国真的会发生历史上这种崩溃、动荡,我们希望世界结构能够维持这种稳定的演变,但是我觉得这个话题是一个非常值得观察的有趣的现象。

提问4:为什么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大家好,范老师好,今天想问一下您,您认为咱们中国共产党和现存的以及历史上存在过的所有其他的统治团体相比,咱们最根本的区别是什么?为什么说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谢谢。

范勇鹏:

我觉得如果要讲中国共产党最根本的一个特征,就是人民性。我们想想在世界历史上各种各样的政权,各种各样的国家,它的统治阶层确实有很多是有一定的公共性,甚至会真心地为国为民去做一些事情,但是不管怎么样,它都是具有某种特殊利益集团的代言人这样一种性质。

比如拿中国历史上,我们历朝历代不管怎么讲,它都是代表地主、官僚这样一些阶层。另外比如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在我们历史上很多王朝它是带有地区性的。比如像秦汉,它代表这种关中的利益,隋唐代表关陇集团,一直到民国它也带有这种强大的华东民族资本的、包括南洋资本的利益,都是带有某一个地区的这种特殊性。

但是我们看中国共产党,你不能说它在上海诞生,它就是“上海党”,也不能说它在江西建政就是“瑞金党”,它也不是说“陕北党”,是“西柏坡党”,它是在全国各地,产生共产党的组织,最后是代表着全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建立起来的这样一个政党,所以它的人民性是非常突出的。

我们再看很多其他的国家,比如像西方,它的制度设计其实就是为了保障它的统治者维持在一个很小的精英集团里边,具体这个集团是体现哪个阶级的利益,这是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表现。英国有个哲学家叫奥克肖特,他就讲得很清楚,他说代议制度就是最有利于把金钱给转化成政治权力的这样一种制度,所以这个制度一旦建立起来,你会发现它看起来很开放,号称是叫多元政体,但实际运转的过程中,它是有无数的玻璃天花板,决定了只有哪一些人能够当政。

我举一个例子,第一条比如像选举,在选举生活里边选举在古典时代或者在中世纪有一些城市国家为什么能够运行?因为它的规模小,规模大到一定程度是没法运转的,那么它就只好发明了一种叫代议制,代议制这种选举最后发现在一定规模之上,你就意味着谁有钱,谁有资源,谁能动用媒体,你才能够获得选票。所以这是第一层的天花板。

第二层天花板是什么?独立的司法权,实际上就意味着假如说美国一个法案通过了国会两院的投票,然后由总统签署成为法律。那么从法理上来讲,它应该已经穷尽了美国选民的意志了,但是最后由那九个独立的大法官可以一投票,然后就可以宣布你违宪。说白了往往还是五比四,最后首席大法官一票就可以决定你全国选民决定的这样一件事情无效,这是一个什么?这是一个刹车板。它可以决定当制度失控的时候,我可以刹车。

另外还有一个天花板在哪儿?在它的我们叫干部系统或者叫官僚系统里边,在中国你不管是通过大学毕业到机关工作,公务员招考、事业单位招考,还是通过你当兵、提干、还是入党,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你进到我们干部体系之后,不管你什么级别,你的身份都是我们国家的干部、党的干部,你是代表人民意志的,代表人民利益的。

但是你发现包括在美国、英国、法国一直到日本,这些国家里边都是分政务官、事务官,很多国家是规定事务官或者公务员是绝对不能参加政治活动的。过去我们政治学界经常跟大家讲,这是维持什么政府的中立性,实际上不是,实际上就是为了把你限制在一个中低层,让你只能在比如说局级以下的这样一种级别里边来工作。你是什么?你是雇员,你如果想从政、想参与高层政治,你必须要退出公务员的系统去参加选举或者说被任命,通过某种方式,你才能够进入这样一个高层政治。所以你从它这样一套制度体系你就看出来,它的核心的特征就是要把统治阶层给限制在某一个范围之内。那么反过来再看我们中国共产党的体制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我们的人民性。

提问5:其他地方能否出现共产党一样的领导团体?

范老师您好,我想问的我们世界上能不能产生一个像我们中国共产党这么厉害的这样一个领导团体的一个可能?

范勇鹏:

你这个问题非常好,世界上其他地方会不会产生我们这样一个领导团体?也是要分两方面看,一方面我们中国共产党从哪儿来,也是从苏联十月革命传进来的,所以社会主义是具有普遍性的一个世界性的运动。这个运动在冷战结束之后,走入了低潮,包括我们中国,包括我年轻的时候工作的时候,我们对社会主义、对共产主义在很长的时间里边是没有这种自信的。但是我们中国走出了这样一条路,今天我们的自信回来了,那么我相信作为一个世界性的运动,因为它是资本主义的伴生物,只要有资本主义就一定会有社会主义,会有共产主义,所以我相信在世界上,将来随着时局的发展,会有这样的政治力量的出现。

但是另一方面也要看到我们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个政党,今天我们讲的就是中国的政治传统,有很多我们独特的东西,那么这些独特的东西我们从来都讲我们不要去推广我们的模式,因为我们是尊重各个文明、各个国家它的人民,每个民族它会追求用自己的方式、基于自己的历史来建立自己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道路,当然也可能人家不选择这个道路,这是别的人民的选择。

但是总体上我是比较乐观的,为什么?当初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为什么会失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那个时代的资本主义是被社会主义所改造过的升级版的资本主义,已经不是一战之前那种野蛮的、原始的资本主义了。如果按照那个资本主义,当时欧洲很多国家直接就要革命了,当时的苏联或者苏东,包括我们自己,我们是一个什么?在摸索阶段刚刚诞生的新生的初级版的社会主义,你拿着一个初级版的社会主义去跟一个升级版的资本主义打,所以失败了。

但是今天我们的社会主义是什么?我们是吸收了世界上一切的优秀文明,继承了这个世界一切的优秀文化,并且我们吸收了资本主义的非常好的因素。所以今天我们变成了升级版的社会主义,而西方变成了什么呢?变成了一个衰退版的资本主义。它在苏联解体之后,冷战结束之后,西方资本主义丧失了自我改进、自我完善的动机,它没有这个必要了。所以资本肆无忌惮的发展,最后今天变成了一个衰落版本。那么我问大家,我们一个升级版本的社会主义改进版的和一个衰落版的资本主义这种竞争,我觉得结果不言自明,很简单。

所以我相信未来世界上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民会认同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可能有一些国家会做这方面的尝试。我相信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社会主义这样的东西,我们通过长期的中国化,能够把它涵涌到我们的机体里边来,最后有一天我们变成共产主义、社会主义在世界上最主要的一个实践者和代言人。那么我相信别的很多民族会从我们身上能够学到一些东西,能够借鉴包括我们的经验,我们的教训。

提问6:中国共产党如何保持先进性?

大家好,老师好,我们中国共产党是历史和人民的选择,如今在建党百年的伟大时刻下,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全新形势下,我们这个党如何保持其先进性和优越性的?谢谢老师。

范勇鹏:

你这个问题非常好,党怎么保持先进性?一个是我们的人民性,我们的先进性,它的根源就是我们是来自人民,只要你不脱离人民,最后你总会走在历史正确的方向,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也是我们中国历史上一个很优秀的传统,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特别擅长自我革命,特别擅长革新,所以你比如像先秦时代,我们就讲究叫“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一直到今天,其实发现我们的制度、我们的文化里边总是在一定的历史阶段,我们能够停下来反思自己,对自己开刀,改变自己。所以我觉得共产党我们有这样一种能力,比如说十八大之后,我们的反腐为什么如此成功?就是因为我们有这样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我相信在未来我们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西方制度可能它出问题最容易的一个点就是利益集团,利益集团对政权的绑架。我们这个制度出问题最大的问题在哪儿?因为我们历史上长期的这种官僚制的传统,导致官本位很强,所以比如会产生官僚主义,官僚主义还会衍生出一个问题,在中国很容易出现我有了政治权力,我拿它去攫取别的资源,这个是我们始终要警惕的一个东西。

我觉得要保持我们这种自我革命的决心。因为任何制度甚至世界上任何的生命体,它都一定会存在某种周期,到一定时间之后法久弊生,会产生某种程度的衰朽或者腐败,比如像西方它的精英统治集团,它今天已经丧失了这种自我革新的能力,所以你看一看美国的两党天天争的议题非常多,但是看不到任何一条是真正能够解决它制度问题的。反过来看我们,我们先锋队的这样一个群体,它是有这样一种动能、有这样一种自觉性来进行自我革新的,所以我觉得要长葆我们的这种生命力,可能就是人民性和我们的这种自我革新,源头活水。

红色收藏

张维为:

好,今天我们讲这个题目是“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政治传统”。我自己的红色收藏中也有不少与此相关的文献,这里我就给大家带来一本刘少奇同志的著作叫《论党》,它是华中新华书店出版,应该是现在可以找到的最早的版本,1949年2月出版的,价钱是每本3块4毛钱。真正的原始的文献很重要,能够说明一段历史,它印刷的字体比较小,所以我就把里边有一段话我把它打印出来,我给大家念一下。当时刘少奇同志他是在七大做党的《党章》修改的报告之后,把一些有关的文章整理在一起,变成这种集子叫《论党》出版的。

他说:“我们党已经是一个全国范围的广大群众性的党;是一个全国人民集中仰望的党;是一个在长期革命战争中锻炼过来,并已完全熟练了领导革命战争艺术的党;是一个领导着战后九千五百万人民建立了强大革命根据地的党;是一个克服各种错误思想经过整风,使全党在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空前团结统一的党;是一个有了自己伟大领袖的党。”所以某种意义上这段话也是这本书的主题,所以我就用这么一个小小的文物和大家分享今天这个主题“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政治传统”。好,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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