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浙古道上的矴埠头永定谢氏与晚清以来的边贸茶叶史
闽浙古道上的矴埠头永定谢氏与晚清以来的边贸茶叶史
杨仁飞
闽浙之间的分水关,如今是两省的分界线,每每开车自福建进入浙江最南部的苍南,或者站在一个山口望对面,都会感叹万千。
改了容颜
历史早改了容颜。现代交通设施,改变了闽浙陆上的传统古道,也改变了昔日的经济生态。苍南碗窑镇的矴埠头村,则是闽浙疆域、交通与经济变迁的缩影。
深闺人未识,只缘媒来迟。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来迟,几点催花雨?现在的行人,来到矴埠头村,以为来到了一处不被世人所识的乡村,但是从当地人口中了解到,它曾经的繁华热闹,不亚于当今某城的一条商业街。如今仍保留的100多米左右长的清中后期沿街商业街是闽浙古道上最热闹的茶市与烟市。
永定谢广昌茶行的天下
以茶叶贸易起家的广昌号主人来自福建永定,他们将一个闽浙古道上的一个要冲建设成谢氏为主的地盘。
谢家人在叫作清水溪的东西两侧建起了町步式排洪水利设施及跨越南北的步行道,就地取材,以山石与木材盖起了江南式的宅院、祠堂、寺庙,地面上的鹅软石,坚硬的石头墙,与先进的排水沟系统和近300平方的院子,依然可见参照土楼的建筑理念。
谢家,清代中后期在闽浙通衢上,抓住福鼎泰顺茶叶资源丰厚的优势,加上永定一并兴起的烟叶资源,创出了一段商界传奇。
矴埠:江浙重要的水利设施与通衢
矴埠头这个名称始于何时,现已经无法考证,但据清同治十一年(1872)刻立的“碇
矴埠头”石碑上的立碑时间,可以确定立碑之前就有了这一名称。
昔时,矴埠头是浙南山区与闽东的交通要道之一,有多条古道在此交合,跨过矴埠,往南过清水溪,登上柯山岭或者出碗窑、经桥墩而上分水关,这两条道路就是入闽的分水关古道,可直达福鼎。自桥墩而北上,就是南港古道,可通平阳、温州。往西有三条山岭石路通往泰顺,可进入福建的寿宁等县。往北沿峡谷而进、溯溪流而上,就是莒溪。
从同治年间立的石碑来看,广昌号已分家,且到了鼎盛期,分房为宽信恭惠敏,而其中的宽房谢玉为贡生,恭房谢传为职员,敏房的谢耽为监生,正途的秀才有了,捐官职员与监生也有了,巨商开始向乡绅转化,乡村的建设、教育开始受到高度的重视。
矴埠头碑文上两侧对联分别是“鱼鳞砌就无呼渡,雁齿排来不问津”,比喻巨石砌成的矴埠,就是连接两岸埠头的桥梁,从此后,谢家人出入大宅与祠堂之间,穿越河流溪谷不须等候摆渡人。
三进七开间广昌故居
建造这座矴埠,谢家五房分别出80、50、50、100千文与20千文,“凑成完美”百两,而董事则是谢汝时,工匠则是谢汝汉。在穷乡通津之地,建成矴埠,不仅福泽族人,而且惠及千万旅人,如碑文所说的那样,以石为垒,长为砥柱,功在千秋后世。
《矴埠头谢氏宗谱》载,最早来矴埠头定居的是谢姓的始迁祖谢元和、谢元玖、谢元兴三兄弟,他们于清初由福建汀州府斧岗携眷入平阳,先居桥墩大玉沙,清雍正七年(1729)己酉年迁居矴埠头洪家胡与棋盘山脚下,接踵而来的是赖姓始迁祖赖凤生(1683~1746),于清康熙年间由福建汀州府永定县汤湖迁居矴埠头柯岭脚,继之有黄、林等五姓族人前来定居。七姓之人,就象这矴埠头的山与水一般,和谐而亲密地相处,互通姻亲,分别繁衍成族,聚居成村,形成了“矴埠人”这一移居群体。
据资料介绍,谢广昌故居山门为悬山顶,通面阔16.20米,通进深6.O米,山门两侧置楼房,明间为通道。过台门后为天井,进深9.20米。前厅七开间、悬山顶,通面阔41.9米,通进深8.3米。堂上挂“椿萱长春”行书大匾,两侧有“鹤畀频添七旬清健,鹿车共挽百岁长生”楹联。前厅天井长21.50米,宽15.50米,用块石铺地。左右厢房为五开间二层悬山顶。
正厅七开间,二层,悬山顶,为抬梁穿斗混合式木构建筑。楼上置美人靠,通面阔41.9米,通进深9.O米,正堂悬挂清同治五年(1866)“英杰联芳”楷书大匾。
故居的檐柱、斗棋、屏窗等构件上雕刻精美,如浅浮雕牡丹、梅兰、历史人物等,图案逼真,栩栩如生。故居的选址、布局、建筑风格颇具特色,为清代浙南闽东民居建筑的代表作。
谢广昌古民宅,是以商号命名。于1998年拆去东西两面环墙,使中座庭院成为泰顺通往苍南的大通道,以致广昌古建筑一分为二,整体风貌遭受历史来最严重的破坏。
为了恢复广昌古宅的历史原貌,经县文保,旅游等有关部门指示及广昌后裔的筹划,于2006年10月进行首期修缮,古宅风貌重现风采。
除了外貌得到一定程度修复外,曾经居住着谢氏后人的各个房间尚待全面修复开放。
老街茶韵余香
清水溪流南岸与广昌宅内一水相隔的是矴埠头老街。老街始建于清咸丰年间,南北走向,一头连接矴步埠,一头通向去往碗窑的道路。街不宽,也不长,全长只100余米,宽只有3至4米不等,街面用不规则块石铺设,雨天不泥泞,晴天不扬尘。沿街建筑均为二层阁楼式,各间宽约3.2米,进深10—11米不等,每间房屋或开设排门,或沿街开一小门,门旁开设一扇开窗后放下窗门板即可摆摊、关闭后则成屋前隔板的大窗,别具山区小街的独特韵味。街上民国时期的门牌和一些老招牌依然挂在屋前,一些招牌虽为近人新做挂在屋前作为装饰,但很有古味。街侧植有几株百年树龄的辛夷树,每到春暖时就长出笔尖一样的花朵儿,街口傍溪处有两三株已有一二百年树龄的老榉树,树体盘根错节却又枝繁叶茂,苍老中透着勃勃生机。这碑和树,让这街显得异常的古老。那街上各家门口悬挂着的一块又一块招牌,还在展示着昔时这条小街的繁华。
这条小街其貌不扬,败落的模样,让人想起清代后期至民国期间,这里可是浙南山区茶叶与烟叶的重要集散地之一。
晚清、民国时期,矴埠头周边地区,种茶、采茶、贩茶成风,王从仁《玉泉清茗》一文载道:“英伦三岛选中了中国红茶,摩洛哥、阿尔及利亚都挑上了中国的绿茶,尤其喜好浙江平水(概指包括矴步埠头等村庄在内的桥墩地方)珠茶与眉茶”。另据民国《平阳县志》载:民国初,桥墩出口茶约一万担,其中,自矴步埠头运出的茶叶占有重要的份额。茶叶业鼎盛时,有着种茶与经营茶叶业经验的矴步头谢、赖两族族人,大量种茶并购买周边的茶叶外运。泰顺、文成等地与矴步埠头相近的村民,也将茶叶运送至矴步埠头街销售,从街上依然飘摇风中的商号招牌可以知晓,当时矴步埠头街沿街开有旅舍、饭店和众多的商铺。故当地至今还流传着“茶叶兴、广昌盛;茶叶没、广昌落”的熟语。
茶叶业的繁荣,还拉动了整个村庄的烟叶等产业的发展,促进了全村经济的繁荣,因此,在清咸丰年间,矴埠头峡谷中陆续建起了一座又一座大瓦厝。
这让我想起,数年前在永定调研时了解到烟叶业曾经带动了永定的发展,许多富商发财致富后盖起了各种各样的豪宅~土楼。而永定谢家迁移到浙南山谷之后,保留一些原乡的记忆外,则将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了大山通衢处。
成也通衢,败也通衢。矴埠头谢广昌号的鸣金熄鼓,宣告了传统商业的终结。
营商环境改变
茶叶出口于1886年达最高峰221万担(海关统计),以后就逐渐下降,茶商也随之趋于中落。1887年,上海茶价“往昔售三十余两至四十两担者,今只售十六两、十七两至十八两”,“贩运商人,血本全靡,多难再举”。茶叶产区商人受影响更大。福建侯官县,100斤袋装茶,过去至少卖20元,1887年时跌至七八元。百斤袋茶,茶行贩运到福州,挑工、 船费用、税厘及各项开支需20余两,而只能售得银八九两。“如此失本,谁人敢为?”最以“茶行破家败产者,不知有几”。1888年,曾国荃奏及安徽产茶区情况:“近年以来,印度、日本产茶日旺,售价较轻,西商皆争购洋茶 ,以致化商连年折阅,遐迩周知。据皖南茶厘总局具详,……统计亏累将及百万两,不独商贩受累,即皖南山户园户亦因之交困”。1898年《农学报》载:“九江城厢内外,往年茶庄林立,或五六十家、三四十家不等。尔来仅存十余家,今年各茶商来者更属寥寥,仅四五家耳”。 茶价的下降,固然是印度、锡兰、日本茶叶竞争的结果,但洋行的垄断和抑低收购价也是重要原因,而重重中间盘剥和内地税厘过重,都使茶叶贸易趋于没落。茶价下跌后,垄断盘剥如故,种种陋规反有增加之势,最后受害者还是生产茶叶的农民。茶农终岁辛劳,不获一饱,只胡放弃种茶,别谋生计。于是“茶山抛荒”者有之:“茶圃变谷田”者有之害;茶地“售作坟墓”者亦有之。当然,绝大部分茶农还是继续种茶,但“园户不堪抑勒赔本,不得不迟摘粗茶,并以掺杂水湿充数,希图多压斤两”;或者“园地荒草滋生,不芟不刈,老树不除,任其荣枯”;或者“耕田有粮食兼有茶园者,每年铲掘二三次”,不能精心照料。这都使得茶质日劣,更不能与洋茶竞争。 80年代后期以来,华商损失綦重,而垄断茶叶出口的外商洋行,并未受何影响。据1887年各海关的贸易报告,上海的中国茶商,经营红茶损失约300万两,经营绿茶损失约100万两。
闽浙古道上谢广昌茶叶行的没落,与近代以来中国茶叶贸易大环境有极大的关系。
大山深处的传统信仰~杨府爷与龙岩洞府
两个小寺藏在在矴埠头村文化礼堂里面。 一个在左上方,一个在右上方。寺庙不大,但蕴藏丰富的民俗信仰传统。
杨府爷是浙南民间影响最大的信仰,也是我国东南沿海最著名的民间神祗之一,奉祀神庙达500余座,信仰群众遍布浙闽粤、港澳台乃至东南亚地区,其影响力仅次于海上女神妈祖。
在温州瑞安碧山寺残碑记载中的“灵著海澨祈祷咸应”一语可以说明杨府爷是海神;在温州瑞安碧山寺和鲸头杨府殿中的木质神船,说明神船正是海神的主要工具;在温州苍南的桥墩等地,又是把农历五月十八“天文大潮”作为杨府爷庙会活动时间,以此作为祭祀神灵的主要活动,以求风调雨顺,与“大海”、“大潮”紧密相关。
大山深处闽浙古道上的矴埠头村里的杨府爷,守护的该是当地的百姓与穿梭在古道上的旅人。海神意义的杨府爷与这古道村落有何关系?站在山顶上,遥远处可见闽浙相连的东海,是否给我们一些答案。
龙岩洞府的主人,则应该是永定谢氏的神明家园了。远离故土的永定人,希望在香火点燃的过程中,找到庇佑的力量。
在矴埠,弥漫的历史气息,幽静从容的村庄,以及浓香的米通,面香的光饼,醇厚幼滑的豆花,让我们有回到了熟悉的福建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