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太多腿都不够用了,炮制“管仲陷阱”者是何居心?

在网上看到“管仲陷阱”这个说法,还是很有必要值得讨论一下的,对这个“陷阱”的描述大致如下:

 所谓“管仲陷阱”,核心就是“利出一孔”——只有一个获利的孔道、途径 ……

即国家采用政治经济法律手段,控制一切谋生渠道同时垄断社会财富的分配,那么人民要想生存与发展,就必然要事事仰给于君主(国家)的恩赐,这样君主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奴役支配其治下的民众了 ……

这一思想为春秋前期著名的政治家、先秦法家先驱管仲首创 ……

管仲的原话是:“利出一孔者,其国无敌;出二孔者,其兵半屈;出三孔者,不可以举兵;出四孔者,其国必亡。先王知其然,故塞民之羡(多余的钱财),隘(限制)其利途,故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故民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

这一思想被历代专制君主奉为统治民众的金科玉律,成为实施中国特色的人身控制的黄金法则 ……

管仲作为齐国的“首相”,是春秋时代著名的财政专家,“利出一孔”是他的核心思想之一,即以国家权力控制获利渠道,分配社会财富,“利出一孔”就是一套国家垄断、政府管制、与民争利的制度安排,这也被一些学者称之为“管仲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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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闻社区有一篇讲齐长城修建之谜的文章,观点就是齐长城修建也是主要为了盐铁国有,即管仲所说的的“官山海”,而且据说管仲为了富国,还搞出过妓院国有化,连嫖客嫖娼都要利出一孔,妓女的定价权也要国家来把持。

从实践上看,管仲的“利出一孔”的国有化政策成效极为显著,短时间内齐国就成为春秋时代最富有的诸侯国。而且这一套后来被在秦国搞变法的商鞅学会了,《商君书》有大段抄袭《管子》的话:

“民之所欲万,而利之所出一。”

“利出一孔则国多物,出十孔则国少物。守一者治,守十者乱。”

商鞅的这套经济政策和齐国不同的是,他不但富国,而且强兵(相对来说,齐人怯战),为秦王扫六合打下了经济和军事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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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利出一孔,为何秦能够比齐更成功?这是经济史家亟需解释的。

“管仲陷阱”最大的问题是语义逻辑的混乱。既然被冠之“陷阱”,就带有消极负面的成分,告诉你不能往里跳,但齐国和秦国跳进去了,反而效果很好,何谓陷阱?

管仲的理想经济模型之“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故民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这其实罕见于中国几千年历朝历代的政治体制,“民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经济利益的分配仰独裁君主鼻息,这个结果也是乌托邦式的构想。

比较我们平时耳濡目染的各种所谓陷阱,我们对比一下,就可以看出“管仲陷阱”的一大问题。

 “修昔底德陷阱”这个概念被美国人格雷厄姆·艾利森发明出来之后,短时间内受到了中美经济、政治学界的广泛关注,一大原因,恐怕是和这个概念背后的某些史实做依靠;同样,“中等收入陷阱”也可以在东欧和南美看到,中国需警惕重蹈覆辙;同样地,经济学领域还有债务陷阱、消费陷阱等等不少带有“陷阱”的名词,但是“管子陷阱”目前却在学界还缺乏一定程度的共识,暂时停留在假说阶段。

但是这个“管仲陷阱”若想要自圆其说,恐怕还要再加上这么一句,“看看秦朝为什么这么短命?就是因为秦国掉入了管仲陷阱,利出一孔,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灭亡”。

如果是这样的话,“管仲陷阱”的意图好像是给朝代兴衰的历史周期律提供一个经济学的解释,但这个提法的始作俑者好像不是这样,而是落在这么一句上“这一思想被历代专制君主奉为统治民众的金科玉律,成为实施中国特色的人身控制的黄金法则 ……”

“管仲陷阱”的炮制者恐怕严重高估了中国古代君主的所谓的“专制”程度。

先不说从秦到清历代帝王受困于“皇权不下县”的制度困境中,而且在很长时间内都处在郡县和封建的摇摆之中,“塞民之羡(多余的钱财),隘(限制)其利途”更是无从谈起,若是拿明末来说,皇帝恨不得好好享受一把“管仲陷阱”的滋味,但东林党们不可能让他“利出一孔”。

所以说,“管仲陷阱”恐怕还是借钟馗打鬼,是要告诉今天的财经部门的决策者们要约束政府权力,放松经济管制,或者说,国退民进,在很多行业内不能再“利出一孔”。

“管仲陷阱”表面抨击的是历代专制君主和人身控制(编户齐民),但暗在的意图恐怕还是为私有化鸣锣开道。

单纯的谈私有化无论褒贬。但如果涉及到国计民生的大工程,国防、交通和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关系到民众切身的健康人身安全的行业,“利出一孔”难道是一个陷阱吗?

前不久的长生疫苗案已经给我们上了一课。

总之,春秋战国时代的管仲疗法也许算作一种“鸡血”猛药,能在群雄并立的各诸侯国中称雄一时,但这并不代表管仲的药方在今天已经完全失效,而变成了一个所谓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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