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普京下一个吞并的目标——他的导师已经告诉过我们了

作者：彼得•埃尔斯托夫（PETER ELTSOV）

（作者系美国国防大学国际安全事务学院高级研究员及副教授。本文2015年2月10刊于美国politico.com。听桥译。原题：“What Putin’s Favorite Guru Tells Us About His Next Target”）

图：2007年6月12日，索尔仁尼琴在莫斯科郊外的家中与普京总统握手。

编者按： 普京的思想导师索尔仁尼琴眼中的俄罗斯版图，至少包括了俄罗斯联邦、白俄罗斯、克里米亚、东乌克兰、苏联时代从俄罗斯划给哈萨克斯坦的5个州（科斯塔奈州、北哈萨克斯坦州、阿克莫拉州、卡拉干达州和巴甫洛达尔州，总面积99.3万平方公里）。本文发表于2015年。2014年3月，俄罗斯强行吞并克里米亚。2014年5月乌克兰内战爆发，东乌克兰多个亲俄地区在俄罗斯的暗中支持下脱离乌克兰政府控制。2019年年底，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公开了与俄罗斯之间的矛盾，称俄罗斯一直以低价能源供应为诱饵，试图迫使白俄罗斯同意与俄罗斯事实上的合并。近日，卢卡申科在公开的采访中指控俄罗斯背后支持的白俄罗斯反对派妄图使白俄罗斯加入俄罗斯。这些事件，再加上普京在一些公开场合对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作为独立国家的质疑，完美地证明了普京本人的真实想法。普京大帝会不会在未来任期内完成导师的遗愿—吞并白俄罗斯、东乌克兰、哈萨克斯坦北部5个州，甚至以外的地区，完成东斯拉夫民族的统一，我们拭目以待。

       2007年6月，在克林姆林宫举行的一次典礼上，弗拉基米尔•普京将俄罗斯最高荣誉“俄罗斯联邦国家奖”授予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因其小说《古拉格群岛》及其他著名作品对冷战时期苏联的压迫予以勇敢揭露，索尔仁尼琴成了在西方受人尊敬的人物，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和鲍里斯•叶利钦都曾设法将该奖项授予他，但这位作家对这两位一心与俄罗斯的共chan主义和帝国主义身份决裂的领导人并不太上心。普京有所不同。2007年，在以88岁高龄去世前不久的一次访谈中，索尔仁尼琴表示，普京为俄罗斯带来了 “缓慢而渐进的复兴”。

图：普京与西方媒体口中欧洲最后一个独cai者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

       这种钦慕是互相的。普京在克里姆林宫的典礼上赞扬索尔仁尼琴“事实上将其一生都献给了祖国”，之后又前往这位作家家中拜访，告知对方自己的俄罗斯蓝图在哪些方面“很大程度上与索尔仁尼琴的写作意气相投”。近期的政治进展显示，普京确实遵循了索尔仁尼琴的很多理念，特别是在众所周知的“海外邻国”或前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地区。

       苏联的头号国内敌人现在成了前克格勃官员的精神领袖，而这位克格勃官员又一再表达对苏联时代的怀恋之情，这的确是历史的讽刺之一。还在去世前多年，具有狂热爱国情怀的索尔仁尼琴就暗示，后苏联时代的俄罗斯必须包括乌克兰。索尔仁尼琴并未将乌克兰人视作一个独立民族，他在1990年的文章《重建俄罗斯：反思与初步建言》（Rebuilding Russia: Reflections and Tentative Proposals）中写道：“将乌克兰视为一个从大约九世纪起就存在，并拥有其自身非俄罗斯语言的民族，所有这样的说辞都是近来发明的谎言。”

       同样，普京也将乌克兰视作非历史自然形成的国家：在2008年的北约布加勒斯特峰会上，他告诉时任总统乔治•布什：“乌克兰甚至不是一个国家，其部分领土在东欧，而其更大的国土是我们的馈赠。”

图：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与普京

       今天，当全世界的目光聚焦于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介入，我们或许可以留心索尔仁尼琴的著作，从中找到有关普京下一个攻击目标可能指向哪里的线索：哈萨克斯坦。索尔仁尼琴将哈萨克斯坦与乌克兰同等看待，他明确指出，哈萨克斯坦并非真正独立的国家，其大部分领土在历史上属于俄罗斯。他在其文章中写道：“哈萨克斯坦目前广大的领土系由共产主义者以完全随意的方式拾掇而成：季节性迁居的牧人一年到头走到哪里，哪里就可能被称作哈萨克斯坦。”“今天，在哈萨克斯坦过于广漠的全部领土上，哈萨克族人的构成不到一半，这是很明显的一点。”

       普京公开对哈萨克斯坦采取相似的策略。正当乌克兰危机在发酵中，他表示，哈萨克斯坦总统努尔苏丹•纳扎尔巴耶夫是“在一片不曾存在任何国家的领土上缔造了一个国家”，以此成功地侮辱了哈萨克族人。

       如同乌克兰一样，哈萨克斯坦拥有数量巨大的俄罗斯人；同样像在乌克兰一样，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将哈萨克斯坦的部分国土视为俄罗斯领土索尔仁尼琴写道，哈萨克斯坦是“由南西伯利亚和南乌拉尔地区，加上先前人口稀少、后来由俄罗斯人、劳改营犯人和流放者改造和建设的中部地区结合而成”（编者注：苏联时期为控制哈萨克斯坦，将5个以俄罗斯族人为主的州从俄罗斯划拨给哈萨克斯坦，苏联解体后，这面积达到近100万平方公里的5个州变成了哈萨克斯坦的领土，为了真正吞并这些俄族人为主的州，纳扎尔巴耶夫甚至把首都从东南角的阿拉木图迁往北部、苦寒草原地带的阿斯塔纳）。

图：2014年出现在克里米亚的俄军小绿人强行夺取了克里米亚

图：数字1-5所在的州就是苏联划给哈萨克斯坦的5个州，共计99.3万平方公里

       作为狂热的爱国者兼言论自由的捍卫者，索尔仁尼琴留下了丰富、多样而充满争议性的遗产。普京选择遵循的，仅仅是那些契合其新帝国主义的复古议程的理念，很自然其中向来不包括言论自由的部分。但作为民族主义者的索尔仁尼琴，是普京所钟爱的。2014年12月，普京在克里姆林宫演讲时提到了西方的制裁，他引用了索尔仁尼琴的话：“是时候捍卫俄罗斯了，否则他们将把我们彻底吓住。”

       在其1990年写于苏联崩溃前夕的文章中，索尔仁尼琴建议俄罗斯放弃其全球议程而集中精力处理其国内问题。他呼吁俄罗斯立刻脱离苏联，俄罗斯首位总统鲍里斯•叶利钦听取了他的这一呼吁，并在1991年12月与乌克兰总统利奥尼德•克拉夫丘克（Leonid Kravchuk）和白俄罗斯议会议长斯坦尼斯拉夫•舒什克维奇（Stanislau Shushkevich）签署《别洛韦日协定》（Belavezh Accords），此举随即成为瓦解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的致命一击，也让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失业了。

       然而在同一篇文章中，索尔仁尼琴写道：“几个世纪以来，‘俄罗斯人’这个词在内涵上包括了小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大俄罗斯人和白俄罗斯人。”他接受乌克兰未来可能的独立，但补充说：“该地区的民族构成确实非常异质芜杂，只有当地居民能决定某个特定地方的命运。”——在吞并克里米亚以及目前向东乌克兰推进过程中，普京看来是将这一建议牢记在心的（编者注：普京暗中推动的东乌克兰独立，完美契合了索尔仁尼琴的理论，恐怕不是那么偶然）。

       哈萨克斯坦地处欧亚大陆中心，其领土面积大于西欧，拥有丰富的自然和人文资源。并且，不像其他后苏联国家，哈萨克斯坦保持了相对的和平和稳定。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该国独裁者纳扎尔巴耶夫的政治努力，他在镇压反对派和安抚外部敌人时不择手段，诡计多端。纳扎尔巴耶夫一直对普京小心翼翼，但未来发生争端的种子——不论是政治上的还是军事上的——早已播下。普京打着维护俄罗斯人领地( Russian World)的旗号推行新帝国主义政策，哈萨克族人对此忧心忡忡，最终可能背弃俄罗斯，特别是在纳扎尔巴耶夫的时代结束时（编者注：2019年3月19日纳扎尔巴耶夫宣布辞去总统职务。哈独立后，纳扎尔巴耶夫一直在俄罗斯面前表示顺从，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纳氏将首都从东南边境前往北部俄罗斯人聚居区，另一方面一直在努力提升哈萨克人在总人口中的比例，从独立时的39%，提升到2019年的65.6%，俄罗斯人比例从38%降低为20%。再过几年，俄罗斯人比例再降到10%、5%，此时即使北部的俄罗斯人聚居区也将完成哈萨克人化。届时哈大概就不必再那么看俄罗斯的眼色了）。

图：乌克兰各地区的俄语使用比率与其对乌克兰的离心率成正比

       毫无疑问，这将带来政治上的后果，可能演变为类似于乌克兰发生的那种军事冲突；在吞并克里米亚之后，普京向乌克兰东部支持俄罗斯的分裂分子提供了物资和资金上的支持。

       索尔仁尼琴对西方及其社会风尚的厌恶，似乎也为普京所附和。1978年，在哈佛大学的一次著名演讲中，索尔仁尼琴批评西方文明缺乏勇气，媒体自由不受节制，执迷于律则和个体自由。这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表示，美国从越南撤军是软弱的表现：“为捍卫自身安全，人们必须乐于赴死；而在一个由拜物教风尚滋养的社会中，人们绝少这样的乐意。”索尔仁尼琴甚至严厉批判了对西方的法治观念，毫无疑问，他讨好了俄罗斯的未来领导人：“西方特别是美国的司法架构宽松之极，不仅鼓励了个体自由的发展，同时也鼓励了某些个体犯罪行为……律则这样的字眼太过冰冷齐整，乃至于不会对社会形成有益影响。”

       即便对苏联的体制无比憎恶，索尔仁尼琴还是建议俄罗斯不要追随西方的道路：“假如有人问，是否我可能明确以今天的西方作为我的国家模仿的典型，坦率地说，我大约不得不做出否定性回答……下一场战争（不必非要是核战争，我也不相信会发生核战争）完全可能永远埋葬西方文明。”

       这一复古议程，一直为弗拉基米尔•普京所小心追随。

（后注：说句题外话，哈萨克斯坦行政区划中有两个州：东哈萨克斯坦州，面积28.3万平方公里；阿拉木图州，面积22.39万平方公里。共计50万平方公里左右。这两个州的很大一部分本是卫拉特蒙古人游牧之地，清政府灭亡卫拉特蒙古人的准格尔汗国以后，人为地使当地卫拉特蒙古人死亡殆尽，后被大清拨给臣服于清政府的哈萨克人使用，变成了哈萨克人的土地，后被沙俄1864年通过《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夺走。一错再错，真的让人极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