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景观和建筑之间
作者:黄康
“Groundwork并不是宣扬去神化自然并说服设计师来依赖于场地本身,相反,它呼吁设计师们去追求一种全新的设计途径——跨越景观和建筑之间虚假的分裂。”
导语
本讲座由GSD前系主任Charles Waldheim开篇介绍
Charles Waldheim*
晚上好,很高兴大家能够来到今晚的GSD系列讲座。首先向大家介绍我的两位老朋友:Joel Sanders和Diana Balmori。我很高兴他们能来到这里。
* Charles Waldheim 查尔斯·瓦尔德海姆,加拿大美裔建筑师和城市规划师,主要研究景观、生态和现代城镇化之间的关系。曾任多伦多大学建筑、景观和设计学院副院长、景观课程主任,并在2009 至2015 年在哈佛大学设计学院任设计学院系主任。
JoelSanders是一名建筑师,并且在耶鲁大学的建筑学任教,他的作品曾在一系列国际展览上展出,并被很多先锋机构永久性收藏——包括洛杉矶现代艺术博物馆、卡耐基自然史博物馆还有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等,这些作品为他赢得了一系列的奖项和荣誉并流传甚广。他还在其他一些建筑学术杂志担任编辑工作。
Diana Balmori同样是一名享誉国际的景观设计师,在过去几年里,她一直在负责Balmori景观事务所的相关事宜。她曾筹办了一系列的知名竞赛,并创造了很多杰出的公众景观。她创造了一系列流传甚广的作品, 并且还曾在耶鲁大学建筑学院以及林业和环境研究学院承担过很多年的教学工作。最近,她作为合著者和Michel Cohen* 共同编写了著名的《景观宣言》*和一系列其他著作。
* Michel Cohen:美国哈佛大学敦巴顿橡树园园林和景观研究部主任(驻哈佛大学理事)。曾是巴黎住宅建筑国家研究中心社会科学部的学科带头人、哈佛大学敦巴顿橡树园景观建筑学研究高级委员会的会长、法国巴黎第十大学教授;曾获法国科学研究中心(CNRS)颁发的铜制奖章。
*《景观宣言》:戴安娜·巴尔莫里(Diana Balmori)和米歇尔·柯南(Michel Conan)共同创作的。旨在帮助人们更好的了解景观,创造那些崭新的景观形态。Balmori在她的著作中认为,景观项目既能够允许游客享受正规的比赛,又能够让他们参加培训课程,全方位了解整个进程。
在过去几年间,我了解到Joel和Dianna都在教师岗位辛勤工作,并且有机会见识他们在耶鲁大学建筑学院的教学和影响,这些影响逐渐消除着建筑和景观的界限,这是非常令人惊奇的。
今天,他们来到这里来向我们分享他们最近出版的著作:GROUNDWORK。这是一本非常重要的著作。在本书中,作者提到去找到一种工作机制,在这种机制里面,建筑师和景观设计师可以平等对话、共同合作。他们指明,如果我们认真地重视当代的建筑师和景观师,那么就会发现他们的关系逐渐呈现出一副新的面貌。
那么接下来,欢迎Joel和Diana为我们献上精彩的讲座。
讲座正文
景观和建筑分裂的思想渊源
Joel Sanders
谢谢!非常感谢本次讲座的主办方、联合主办方以及Charles*精彩的介绍!
上周,Charles在耶鲁举办了一场精彩的讲座*,他讲述了景观都市主义等一系列其他重要议题。大家都知道,这个开拓性的话题(景观都市主义)致力于景观和都市主义这两个学科的结合。同样,在今天晚上的讲座中,Diana和我也将对两个学科的合作进行捍卫和讨论。
* 参考雷锋第54篇讲座《景观都市主义的终结?不,这是景观的历史,也是景观的未来》
但是不同的是,景观和建筑这两个学科本身便相互交融不可分割,包括今晚的讲座也是由景观和建筑两个部门共同赞助的,这些都清晰地代表了我们正向这个目标又迈出了一步。
Groundwork: Between Landscape and Architecture
Diana Balmori和Joel Sanders著
Groundwork并不是宣扬去神化自然并说服设计师来依赖于场地本身,相反,它呼吁设计师们去追求一种全新的设计途径——跨越景观和建筑之间虚假的分裂。
我们对于将这两个学科结合起来非常感兴趣,这部分源于我们对生态的关怀,很显然景观和建筑的结合能给环境带来令人振奋的影响——建筑和景观不再相互独立,它们共同工作,承担起治愈自然的重大使命。
原始自然环境(左)和现代人类城市(右)
但是这本书的总体目标——促进创造性的跨学科实践模式的形成——只能通过理解并跨越我们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和学科偏见来实现。
在这本书的前言中,我以一个美国人的身份从文化和历史的角度审视了所谓的建筑和景观的分野。我认为这种分野可以追溯到另一种根深蒂固但同样可疑的西方特性——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思想* ——因此建筑和景观也变得对立起来。
* 西方哲学的二元思维:源于古希腊文化,例如灵魂与肉体、感性与理性、体力与脑力、主体与客体、造物主与被造物、神圣与世俗、物质与精神等。和中国的和合多元思维形成鲜明对比。
第一代环保主义思想家(像亨利·梭罗*、约翰·缪尔*和西奥多·罗斯福*,他们都活跃在19世纪下半叶)所面临的威胁性前景与我们今天所面对的并无太大不同——荒野的消失。如果将当时的自然比喻成一个不羁的女人,需要通过男人的劳动来驯服和培养;现在的自然则可以被看作另一种女人——处女,她迫切地需要男性的保护以免受工业文明的蹂躏。
对于荒野的思考不仅引起了美国环保主义运动的诞生,而且也推动了从19世纪到今天美国的景观和建筑的发展。
亨利·大卫·梭罗 (左)
Reflections at Walden(《瓦尔登湖》),亨利·梭罗著(中)
西奥多·罗斯福和约翰·缪尔在黄石公园(右)
*美国环保运动:美国环保运动开始于十九世纪晚期,关注西部自然资源保护,约翰·缪尔和亨利·梭罗等人做出重要哲学贡献。
*Henry David Thoreau(1817年7月12日-1862年5月6日):美国作家、诗人、哲学家、废奴主义者、超验主义者,美国早期环保运动的代表人物。他关注人民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在贴近自然的朴实生活中做了研究。他将经验写在著作《瓦尔登湖》当中,称人们应该更加亲近自然。
*John Muir(1838年4月21日-1914年12月24日):美国早期环保运动的领袖。缪尔帮助保护了约塞米蒂山谷等荒原,并创建了美国最重要的环保组织塞拉俱乐部。他的著作以及思想,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现代环保运动的形成。
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思想强化了把建筑看作人造的手工制品的这一古老的概念——认为建筑与它外部的自然环境在本质上截然不同。我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美国概念,最典型的例子是草原上的这种房屋(如下图所示)。反过来,这种思维方式影响了此后的专业分化,建筑师和景观设计师被分隔到平行专业中。在1899年,荒野运动达到高潮,这时诞生了一所新的专业协会——ASLA*。
*ASLA: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AMERICAN SOCIETY OF LANDSCAPE ARCHITECTS ),成立于1899年,已有100多年历史,是一个世界性的专业协会,代表全美50个州和全世界42个国家的景观设计师。
草原上的房屋(人工建筑与其周围自然环境形成鲜明区别)
1899年成立的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
荒野学说的核心价值不仅导致了景观和建筑职业的分化,而且还假设人完全处于自然之外来塑造设计方法。它提出了一个基本的悖论,即如何协调未经开垦的原始自然和人工的设计物之间的关系。这对今天的景观设计产生了深刻而持久的影响,让我快速给大家举三个例子。
未经开垦的原始自然(左)和人工的设计物(右)
首先是美国景观建筑的创始人Frederick Law Olmsted*的开创性工作:他把城市放在自然的对立面并设想了纽约中央公园*这样的项目——作为一个天然绿洲,中央公园镶嵌在高密度的都市中,它为疲惫的市民避开新兴工业城市的喧嚣提供了一个庇护所。
Frederick Law Olmsted(左)和中央公园(右)
*Frederick Law Olmsted:美国19世纪下半叶最著名的规划师和风景园林师。美国风景园林学的奠基人,是美国最重要的公园设计者。他的设计覆盖面极广,对美国的城市规划和风景园林具有不可磨灭的影响。2006年被美国的权威期刊《大西洋月刊》评为影响美国的100位人物之一。
*中央公园(Central Park):位于纽约市曼哈顿中心的一座大型公园。由奥姆斯特德和沃克斯设计。这座巨大的英国式园林在美国园林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不仅成为美国其他城市公园建设的样板,而且被看做是美国公园运动的开端,以及美国城市美化运动的前奏。作为美国城市公园发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中央公园标志着美国园林走向大规模风景式的发展方向。
对于Olmsted来说,自然对人们的有益性是通过视觉接触来实现的,所以他非常关注人们对于自然的视觉体验。他认为和自然共融意味着把人放置到未受任何人为干预影响的自然景观中,因此他巧妙地利用地形和植物将不和谐的城市环境排除在视线之外。
纽约布鲁克林展望公园历史照片
在纽约中央公园和波士顿公园系统*这样的项目中,Olmsted不仅遮蔽了周围的城市,而且掩盖了人工建筑的一切痕迹,当时先进的施工技术手段使他实现大规模的城市基础设施项目建设成为可能。他通过一种至今人们看来仍充满自然气息的田园词汇实现了他的想法。
*波士顿公园系统:波士顿公园系统是由美国最著名的规划师和景观设计师Olmsted所规划设计,是以河流等因子所限定的自然空间为定界依据,利用200~1500英尺宽的绿地,将数个公园连成一体,在波士顿中心地区形成了景观优美的公园。波士顿公园系统又被波士顿人亲昵地称为翡翠项链,它是从波士顿公园到富兰克林公园绵延约16公里,由相互连接的9个部分组成。
波士顿河道 建设照片
所以重点不是贬低Olmsted的惊人成就,而是说我认为我们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一种如绘式的词汇,这模糊了我们构建和设计自然的方式。
现在迅速向后推进40年,在1937年,著名建筑历史学家Henry Russell Hitchcock*在旧金山艺术博物馆策划了一场名为“当代风景园林”的展览。如同在1932年的国际风格展览*一样,本次展览也是通过展示一系列的项目使得这场新运动合理化,这些项目往往包含了新风格的景观所包含的要素。
Henry Russell Hitchcock(右)
“国际风格:1922年以来的建筑”展览(中)
当代风景园林展览作品集(右)
*Henry Russell Hitchcock (1903–1987) ,美国建筑史学家,史密斯学院和纽约大学的长期教授,他对现代主义建筑的定义在建筑史上有重要意义。
*国际风格展览:国际风格(International Style)于20世纪30年代开始兴起于美国,并由来到美国的包豪斯师生所推动。1932年,纽约现代艺术馆举办了一次著名的展览,展览的名字是“国际风格:1922年以来的建筑”(International Style:Architecture Since 1922)。
Hitchcock将现代主义建筑著名的反对装饰的禁令传递给相关学科,并主张设计师放弃为富裕的客户装饰住宅的想法。当然,这种观念引发了更深层次的偏见,认为园艺只是现代家庭主妇的一种肤浅的消遣活动。
多度装饰的建筑空间
相反,Hitchcock倡导像这些水平形态的建筑(例如萨伏伊别墅和罗威尔健康住宅),认为它们是现代主义的范式——像这种一尘不染的、像雕塑般闪闪发光的建筑矗立在一个未受破坏的、原始的田园环境之中。在这种语境下,未经设计的自然被看作是一种壮观的景象,一个架构起现代主义的结构。这一概念在今天仍然影响巨大。
罗威尔健康住宅照片(左)
萨伏伊别墅素描(右)
让我们再次快速前进30年,到了60年代,由Ian McHarg和他的著作《设计结合自然》率先提出的生态设计手法被应用到解决自然和设计的矛盾之中。
Ian McHarg(右)
《设计结合自然》,伊恩·麦克哈格著(左)
*Ian McHarg(1920-2001):被认为是奥姆斯特德的继承者,寻求科学而不是艺术来支持美国社会文化的进步。他是环境价值的大胆提倡者,多产作家,“地球生物圈的服务者”和全世界的“肮脏城市”的改善者。他的影响促进了美国环境立法的生效,让更多的景观设计师关注生态。研究范畴集中于大尺度景观与环境规划。
*《设计结合自然》:作者Ian McHarg,本书运用生态学原理,研究大自然的特征,提出创造人类生存环境的新的思想基础和方法,是西方景观设计学科的里程碑著作。
到了1969年,科技的进步打破了自然与文明之间不稳定的平衡。而且人们普遍认为景观设计师有责任纠正这种环境恶化的结果——最明显的表现是在美国布满贫民窟的城市。
科技进步打破自然和文明的平衡造成的环境恶化
但是如何纠正呢?大家都知道McHarg呼吁自然科学,所以他率先推出了一种生态学方法,鼓励设计师考虑一系列相互关联的环境因素——例如气候、水生动植物等——这些在今天仍是一个非常重要和有影响力的系统。
McHarg的生态学设计方法(千层饼模式)
尽管如此,他的综合性的学说是以自然科学的客观逻辑为基础的方法产生的,我认为它以某种方式回避了设计。他的地区总体规划往往太大,太抽象,不能以空间的方式(特别是人体的尺度)提出问题——而这种方式正是传统的景观设计所擅长的。
所以Olmsted、Hitchcock和McHarg是三位有影响力的实践者的例子,他们形成了一套设计理念,这些理念引导和约束了当时的景观行业,甚至潜意识地塑造着今天的设计实践。
而且它们是一种对立的思维方式,将自然视为被动的,作为一个必须受到保护以免受人类(包括建筑师)掠夺性影响的脆弱实体。这种思维方式使得建筑师对景观设计产生了专业偏见,认为园艺装饰是与女性技巧相关的轻浮追求。
这三种解决问题的思维方式都是基于被科学证实的确定性设计方法所建立的——这种思维方式的后果之一是对景观设计师的不信任。虽然这种情况正在改善,但在许多方面仍在困扰着专业人士。
所以设计师显然必须从根本上调整他们的思维方式和他们的工作方式。“荒野”这一塑造人们的自然观却毫无依据的理论必须被加以质疑。唯有如此,设计师才能采用先进的学者和科学家的态度以提出的更复杂的观点,认识到自然与人类文明虽然有所差异,但是却相互交织,并且变得越来越紧密。
气候变化显示出,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经受着人类活动的深远影响。景观和建筑混合在地球上的各个角落,建筑元素在城市中占主导地位,自然因素则在农村地区占主导地位。有机和无机在自然中是相互结合的,它们以梯度形式运作,在地球表面形成一个连续体。
自然与人类文明在地球表面形成一个连续体
对自然的新定义
Diana Balmori
Joel谈到设计师需要克服长期存在的人与自然的对立论,承认两者的相互依存关系。基于Joel的讲话,我认为克服这种对立论的一条途径是对自然采用一个新的定义——这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
自然定义的新变化是指存在于界面概念(景观与建筑的界面、人类与其他物种的界面、自然和文化的界面)背后的结构性的变化。从1960年开始,自然这一概念便发生着戏剧性的变化,这是一个我们身处其中的不断变化和发展的多样性系统。
Raymond Williams*曾说过,自然这个概念是英语中最难定义的词汇之一,因此,对于这个我们身处其中并触手可及的新自然的定义,可能真的需要花费一个多世纪的时间。
*Raymond Williams (1921-1988): 20世纪中叶英语世界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文化批评家,文化研究的重要奠基人之一。
对自然的新的理解在1840年至1880年之间得以证实。在1879年,海洋生物学家Ernst Haeckel*提出了“生态系统”这个概念和词汇,直到60年代后我们才开始把它理解为一种文化。Ernst Haeckel与许多其他人一样,致力于寻找自然形式的单一来源。大家可以看到图片上的放射状区域,他声称的所有多样性结构都基于一种基础形式。
*Ernst Haeckel(1834~1919):德国博物学家,达尔文进化论的捍卫者和传播者。生于德国波茨坦。早年在柏林、维尔茨堡和维也纳学医,著名学者缪勒(J.Müller)、克里克尔(R.A.vonKlliker)和微尔和都曾是他的老师。
海洋生物形态:所有多样性结构都基于一种基础形式
这使得建筑师和设计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们发现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一种多样性结构的原始形式。典型的例子是以原始的单一形对山体进行研究,有很多建筑师试图通过晶体学*来解释所有形式的山脉和它们的这种组合形式,通过晶体学的模式显示了它们不同的整合状态。
从自然的山体形态中提取单一的晶体结构
*晶体学:又称结晶学,是一门以确定固体中原子(或离子)排列方式为目的的实验科学。“晶体学”(crystallography)一词原先仅指对各种晶体性质的研究,但随着人们对物质在微观尺度上认识的加深,其词义已大大扩充。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对山脉更加细致的研究。最有趣的是物种的变化,不同的山体高度和不同的地质类型对应着不同的树种和动物的种类。所以在自然界,并不存在单一反应,而是物种根据不同的环境做出不同的适应。
不同的山体高度和不同的地质类型对应着不同的树种和动物的种类
最终,达尔文在1859年发表的作品——《物种的起源》宣告了寻找单一形式的这种途径的破产。对加拉帕戈斯地雀*的研究表明,尽管距离非常近,每个岛屿上的地雀都由于岛上的特定条件而进行了外形的适应和进化。这揭示了我们的性质在不断变化和适应,形式上没有普遍的蓝图。
同一地区不同岛屿上的加拉帕戈斯地雀
*加拉帕戈斯地雀:鸟类中一个独特的类群,被隔离在无竞争的加拉帕戈斯群岛和科科斯(Cocos)群岛,在几个生态小生境中辐射适应。1835年9、10月间达尔文环球航行首先发现,给达尔文的「物种不是不可改变的」理论提供了证据。是说明通过地理隔离形成新物种的著名实例。
第一批接受了生态的理念的并非建筑师或景观设计师,而是艺术家,他们接受了自然过程的生态理念,并真正地抛弃了从自然界复制形态和模仿自然演变的想法。
举例来说,米尔溪峡谷土地工程实际上是一项水管理设计,它保存了被周边环境的过度排水侵蚀的公共公园中的水。所以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在这些思想在本世纪的发展中,关注重点逐渐从自然的形式到转移到自然的演变进程。
米尔溪峡谷土地工程 1979-1982 西雅图
*米尔溪峡谷土地工程(Mill Creek Canyon earth works,1979-1982):设计师拜耶在西雅图郊外肯特城(Kent)的一条受侵蚀的溪流改造成一个既可以蓄洪的盆地,又是一个40公顷的公共娱乐公园的一部分。
这个残缺的圆形是Robert Smithson*的大地艺术作品,尽管螺旋的形式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分解,但是这种形式的解体以及它们如何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是非常令人感兴趣的。在这里,水的流动作为一种特殊的自然条件塑造着场地的形态。
Robert Smithson的大地艺术作品
*Robert Smithon(1938-1973): 美国作家、批评家和艺术家,他的研究和创作涉足宗教、科幻和矿物学等诸多领域。Robert Smithon用自己的大地艺术(land art)实践回应了极简主义艺术及六十年代早期的概念艺术。
Groundwork典型案例
Joel Sanders
我想解释一下为什么Diane和我对这些项目如此热情洋溢——这不仅使得我们可以从生态学的视角去理解自然的复杂性,也使得在我们设计中突破图像化的思维模式,以一种更为大胆抽象的方式去创作。
自2000年以来,一些国际设计师开始逐渐放弃人与自然二元对立并相对静止的陈旧观点,他们开始赞同自然与人文相互交融、互利互惠这一更为复杂的观点,并基于此进行创造。
我们的书籍Groundwork试图描绘这一趋势,尽管视角不同且项目的规模差距显著,但是我们所有的作者和设计师都以某种方式对消除建筑与其环境之间的差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Groundwork一书中,我们确定了三个基本的设计类型:地形专题(Topography)、生态专题(Ecology)以及生物分子计算机专题(Bio-computation)。并向读者展示了每个类型的一些项目,我们认为这些项目都蕴含着三种设计方法中的一些共同的智慧,在这里我想重点说明一下这些共同的智慧。
地形专题
首先让我们来谈谈地形,设计师们否定了典型的坐落在地面上的建筑样式(上文中草原上的房子),而是像地形学家一样通过操纵地面将建筑和景观融为一体,甚至将建筑处理为可居住的地形。
包括伊东丰雄和扎哈·哈迪德在内的一些建筑师都面临着越来越普遍的挑战,那就是如何处理城市郊区的边缘场地。他们给出了相似的答复,即将毫无特性的地产用地转变为具有令人激动和振奋的轮廓的曲线建筑,以此来混淆了人工与自然之间的差异。
开罗城市博览会展馆;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开罗,2009
Grin Grin Park;伊东丰雄事务所,日本,2002-2005
与在平地上建造地形的项目相比,本书中的其他几个有关地形的项目解决了竖向上的挑战。例如法国设计师Duncan Lewis的获奖的这个设计里,校园空间延展镶嵌到山坡之中。在这个巨大的天篷下,他通过一系列阶梯式的种植带将教学环境和集散空间结合在一起。设计师采取了非常不同的方法介入山坡,突出而不是忽视了它们之间的区别。
Jean Moulin High School
Duncan Lewis Scape Architecture;法国;2016年
在位于挪威一个偏远沿海城镇的彼得斯博物馆,设计师们将深沟切成一个凸起的护堤,并将博物馆建设在其中。建筑的细长形体被一张柔软且艺术化的屋顶覆盖着,和周围的地形环境融为一体。
虽然积雪使得地形更清晰明显地凸显出来,但是它并没有将建筑和地面融合到一起,反而使两者的界限更为明显。但是观众仍然需要去思考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大家可以看到这些侧面的玻璃墙,它们对内外空间进行反射叠加,使得自然和建筑的映像交织在一起。
Petter Dass Museum
Snøhetta;挪威;2007年
Diana Balmori
第二章是生态类的项目,其实我们对地形专题、生态专题和生物计算机专题这三个类别的项目进行的分类遵循了一定的时间依据。地形类中的项目是最早尝试如此分类的,生态学其次,最后是生物计算机类的。
但是生态类的项目是由景观设计师真正开创并发展的,因此这些工作非常重要,值得我们去回顾并学习——不管是哈格里夫斯(George Hargreaves)的瓜达卢佩河公园或WEST8*的东斯尔德围堰工程或是理查德(Richard Haag)的煤气公园或彼得·拉茨(Peter Latz)的杜伊斯堡风景园——其中真正的景观是由那些钢铁建筑组成的。
*WEST8:荷兰WEST8景观设计事务所,是一家获得众多国际大奖的城市规划和景观设计事务所,1987年成立于荷兰鹿特丹。
生态专题
可持续设计往往是以产品为导向的,在性能和效率的基础上评估材料和技术,往往忽视考虑形式问题。生态设计师更关心的是如何发挥可持续发展的潜力,在不同规模的项目中采用什么样的材料,以及他们是否正在解决水土保持、土壤修复或能源效率问题。重要的是提高他们所面临的环境和设计标准。
一些项目采用了生态材料的墙壁和屋顶,我们对通过这种方式建造的这些项目非常感兴趣。
这栋建筑是位于阿姆斯特丹的公共游泳中心,外墙和屋顶完全被植物覆盖,这使得它与周围的公园既遥相呼应又泾渭分明。
阿姆斯特丹的公共游泳中心(Sport plaza Mercator)
VenhoevenCS;荷兰 阿姆斯特丹;2006年
下面这个项目的这些模块化塔楼(如下图所示)将波士顿市中心的废弃地块转变成培养微藻类的超现实的垂直结构,这些可再生生物燃料预制模块可以快速组装拆分并应用于任何地点。
生态吊舱(临时的垂直藻类生物反应器)
Howeler + Yoon Architecture和Squared Design Lab;波士顿;2008-2009
设计师在一个四口之家居住的巴黎街区的庭院内建造了这个亭子。这座小巧的三层亭子用钢网包裹,以支撑附着在表面的垂直花园,茂密的植物将这个不同于邻里的神秘结构巧妙地伪装了起来。
蕨类植物被栽植在300个悬挂的玻璃花瓶中,这些花瓶中培育有根瘤菌,这使得它们可以在无土的条件下向蕨类植物提供氮。
这个项目的细菌饲养过程让邻居感到不适,在这个项目中,自然界并没有带来任何好处,而是让使用者感到反感和不适,这为目前盛行并普遍自我感觉良好的大多数绿色设计标明了警戒线。
I’M LOST IN PARIS 私人住宅
R&Sie;巴黎;2008年
此外,这部分还包括一些大规模的项目,设计师们通常使用回收材料作为场地历史的提示物。大家可以看到图片上的抽象圆形,这是一个位于风景秀丽的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由现场挖掘的岩石和从附近的海滩上搜集来的浮木建造而成。除了像罗伯特·斯密森那样保留受到土方工程影响的废料之外,设计师还将这个破碎的圆圈包含在了由周围自然环境所围合的几何形体中,巧妙地平衡了自然和人工之间的关系。
补救和修复是生态工作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些设计师专注于修复边缘城市场地。如下述案例,在西班牙桑坦德郊区的沼泽地带,设计师将已经停滞的水道改造成公共空间。
西班牙桑坦德大西洋湿地公园(Parque Atlantico)
西班牙BATLLE I ROIG Arquitectes事务所; 西班牙桑坦德;2006-2008
生物计算机专题
从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到柯布西耶的模数理论*,建筑师已经开始根据他们认为可以应用到设计中的几何形式和比例来寻找灵感。
模数理论(左) 维特鲁威人(右)
*维特鲁威人:列奥那多·达·芬奇在1487年前后创作的世界著名素描。根据约1500年前维特鲁威在《建筑十书》中的描述,达芬奇努力绘出了完美比例的人体。这幅由钢笔和墨水绘制的手稿,描绘了一个男人在同一位置上的“十”字型和“火”字型的姿态,并同时被分别嵌入到一个矩形和一个圆形当中。
*模数理论:柯布什耶从人体尺度出发,选定下垂手臂、脐、头顶、上伸手臂四个部位为控制点,与地面距离分别为86、113、183、226cm。这些数值之间存在着两种关系:一是黄金比率关系;另一个是上伸手臂高恰为脐高的两倍,即226和113cm。柯布以其作为一种重要设计工具,在其实践中加以应用,包括马赛公寓、昌迪加尔、圣迪埃工厂乃至朗香教堂的平面设计,模数理论都不同程度发挥了其比例控制的效用。
目前各种数字设计师同样也有兴趣利用生物学的原理来进行设计,不同于前人自上而下的有序宇宙的自然概念,他们通过一种自下而上的方式(探索通过计算机反映生物过程潜在多样性和复杂性的潜能)来编写数字代码。藉由这种方式,他们产生了与自然概念相匹配的形式和模式,并且在没有外部控制的条件下适应了自我组织。
模仿自然植物分枝形态的组织形式
下面这个作品是用当代语言对古老岩洞进行的诠释,设计师通过计算序列再创造了这种古老的结构。将四个多边形模块组装成一个不重复的结构,虽然看起来随机,但是具有精确的几何组织。
石窟概念模型
Aranda Lasch Studio;2005
通过竞赛,一些建筑师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即使用计算机程序来创建能够解决环境问题的可执行性项目,并力求使它们能够适应环境和气候的细微差别。例如北侧警察局的房屋采用当地木材制作的垂直立面这一想法,就是通过考虑特定地点的环境因素(如风能和太阳能)而产生的。
North Side Copse House
EcologicStudio, 英国,2009
由Tom主创的Yeosu海洋馆外壳的设计受海洋生物形态的启发,设计师声称这是一种由坚硬的叶片加固的柔软透明膜,他不仅模仿海洋生物的外观,还复制了海洋生物皮肤的行为。
丽水海洋博物馆
EMERGENT Tom Wiscombe with KOKKUGIA;韩国丽水;2010
最后由Magnus Lawson提出,他们通过使用非致命的基因微生物芽孢杆菌(一种将沙子变成砂岩的物质)构建的六千公里的结晶沙丘环形带来扭转这个时代对于沙漠化的认知。该芽孢杆菌被部署在大型气球的表面,其形态的变革受到假岩层的启发。当将它放置在移动的沙丘旁边时,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将沙子硬化成充满魅力的网络空间。
沙丘:反沙漠化建筑
Magnus Larsson;2008
建筑实践
Joel Sanders
当有机会遇到开明包容的客户以及充足预算时,我们便试图实践我们所宣讲的内容。Groundwork这本书直接来自我们自己的教学和实践——有时一起有时单独工作。 我们的工作使得公众对这个两个学科——景观和建筑学产生了兴趣。
在耶鲁大学之前的工作室任教时,Diana和我将我们的设计方法称为“界面”(Interface)。对于我们而言,景观的定义并不以树木和植物为前提,这是景观和建筑之间非常模糊的区别,它不是使用有机材料还是天然材料的问题,而是在于空间的封闭程度。正如你所知道的,建筑师倾向于关注密闭空间的设计,而景观设计师倾向于关注那些对开放的空间。最重要的是,我认为景观不应该放在设计过程中最后阶段来考虑,而现实是很多建筑师仍然倾向于这样做。
一直以来,我们和我们的学生都在一起努力将室内和室外的缝隙衔接起来。当我们专注于这种内部和外部的中间尺度时,材料变得非常重要,就像我们最近完成的这个项目一样,食品材料成为一种在景观和建筑之间建立这种通道的过渡元素。
接下来我们将展示一些从小规模到大规模的项目。
百老汇屋顶公寓设计
| Broadway Penthouse | 美国 纽约 | 2008 |
这是我们一起设计的项目,我们的一个开发商客户准备改造他位于曼哈顿的公寓。他要求将这个3000平方英尺的阁楼与屋顶平台连接起来,以便登上房顶欣赏迷人的曼哈顿全景。此外,作为一个开发商,他希望能够在设计中体现他对绿色建筑的承诺。因此,在这个项目的设计过程中,我们对可持续材料和系统进行了细致的研究,我们希望再一次地推动绿色设计的发展和突破,创造一种改变我们生活方式的设计——这是一种对都市景观的反思。
阁楼和屋顶相连接,可以欣赏到迷人的曼哈顿全景
主要的挑战是上下两层空间垂直地连接的问题,我们采用了典型的现代主义策略,即由内向外地使用硬质材料,并将外部植物材料引入室内。下面这张图片说明了我们是如何将自然从室外移动到室内的。
上下两层空间的连接方式
楼梯隔板和其中的植物所营造的绿色核心
如上图所示,这个楼梯隔板作为一种衔接内外的过渡元素,使得屋顶上的木装饰板和植被引入阁楼的中心。同时,楼梯隔板和其中的植物营造了一个绿色核心,巧妙地分隔了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通过这个滑动的玻璃门,它像一层曼妙的面纱把用餐区和主卧隔离开。
洗浴室州的植物丛(左) 分隔浴室和核心种植区的玻璃幕墙(右)
客户要求在将洗浴室周围布置茂盛植物丛,因此,我们通过一道玻璃幕墙将浴室和核心种植区隔开,当他需要隐私的时候,他可以打开墙面上的灯光,玻璃便会从透明变成半透明。
浴室后部的灌溉系统
浴室的后部是一块模块化的墙面并配有一个集成的灌溉系统,(这个灌溉系统)一直连通到顶部的天窗。这个墙面是连接屋顶和室内的另外一个垂直元素。
连接屋顶和室内的楼梯
通过这个楼梯,你可以登上屋顶。
屋顶上的户外空间
当你到达最高点时,会发现甲板上种植了一系列用于缓解热岛效应和吸收雨水的地被植物,同时这里也成为另一处可供使用的户外空间。
屋顶边缘的种植空间
然后极目远眺,这里是另外一处小空间,给人一种身处草原上的房子内观察大都会的天际线的奇妙错觉。
MACOS公园设计竞赛
| Korea Li Ring | 韩国 首尔 | 2007 |
我们合作的另一个项目是Diana发起的一场比赛,即韩国首尔的MACOS公园的总体规划。
竞赛方针提出要求将所有的办公建筑隔离在偏远的边角地区,但我们并没有遵循这些教条,而是试图将它们整合到公园内部,例如这个建筑——这是一个博物馆,我们把它当做一条中间的节点用来丰富道路的功能性——散步、慢跑、骑行以及参观博物馆的交通流线通过其内部空间被整合到一起。
散步、慢跑、骑行以及参观博物馆的交通流线被整合到博物馆中
博物馆剖透视(上)和剖面图(下)
游客驻足在博物馆中欣赏外部的景观
正如剖面所示,一旦进入博物馆内部,内外的交通流线汇合在一起,游客便发生了从行走者到观察者的角色转换,他们会驻足于此,观看外部的风景和其他活动的人所共同组成的景观。
Diana Balmori
2012年奥运马术赛场
| 2012 Olympic Equestrian Facility | 纽约 | 2004 |
作为纽约市申办2012年奥运会(后来在伦敦举办)的一部分,我们收到委托在史坦顿岛的拉特兰公园设计一个马术赛场。设计的挑战是双重的——既需要考虑经济因素,利用现成的露天看台和帐篷构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马术赛场,又需要为后市的纽约市民留下一个环境友好的绿色公园。
场地平面图
我们并没有采用传统方式将体育场处理成巨大的封闭体块塞进自然式的公园,而是将其作为大地的一部分进行艺术化设计。该计划由护堤和缎带两大元素组成。一个“S”形的地形围合了两个专门用于观赏的户外空间,其中之一由35万平方米的圆形竞技场和一个轻微弯曲的看台组成,通过这个看台观众可以眺望骑手和赛马在赛场中驰骋的场面。
圆形竞技场和弯曲看台鸟瞰图(上)和剖透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