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原则的宽容:E2A的建筑战略性方法论

译者:孙天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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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既学建筑、又做建筑、又教建筑的时候,你能看到这个学科的许多面,不同程度的压力、安逸和自由,当然还有限制。

我们喜欢这个方案是因为它是一个能使控制(control)和容差(tolerance)共存的系统。

想象一下,一幢90米的高层,大部分的楼层我们无法做出实质性的创新,就顺其自然,选择其中架空的两层成为设计发挥的重点。依旧是那个问题:究竟哪些地方更适合我们大胆地挥洒想法,哪些地方不那么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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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2A合伙人:Piet Eckert 和 Wim Eckert 兄弟

推荐语

本篇讲座由瑞士中国建筑师和艺术家协会主席孙慕蘭推荐

2018年5月忽然接到Piet Eckert的一个电话,开门见山问我有没有兴趣合作一个在深圳的竞赛。听他兴奋地描述了竞赛的大概情况后我心里虽然默默地接受了这个邀请,但也有很多疑问,首先两个月以后就是交标日,这种“速度”不像是瑞士一般的建筑事务所能做出的举动,巨大的好奇心使我马上答应了转天和E2A事务所两位兄弟合伙人Piet Eckert和Wim Eckert的第一次见面。E2A事务所位于苏黎世Altstetten工业区的Deaconry Bethanien新建筑顶楼,这是一座包含办公、餐饮、酒店、报告厅、托儿所、临终关怀疗护所等的超级混合功能大楼,建筑设计、室内设计和景观设计(部分)都是E2A的作品。事务所是一个80米的长条空间,像跑道一样笔直地串联起所有员工的办公桌、打印室、模型室,跑道的一头是厨房和会议室,另一头则是Piet和Wim Eckert的开放办公室。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直接”单一路线的办公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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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2A事务所办公布局

两个月合作竞赛的节奏非常紧张,6月初Piet和我还有团队另外一名助理建筑师一起飞深圳,与当地设计院进行了三天极高密度的项目合作会。我们的方案是一个结合建筑热力学的节能设计,Piet和我的设计思路都非常“瑞士”——在设计阶段就已经开始考虑建筑设计、建筑物理、结构与施工的配合问题了。我记得在谈到一级混凝土主结构可以在中国现浇并且不一定那么精准的时候,Piet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现浇混凝土的那天我一定要再飞到深圳来看!”我这才意识到,在瑞士预制混凝土精准工艺的背后也许是把建筑师很多原始的、未打磨的甚至模糊的想象力捆绑住了。很可惜我们的项目虽然最终入围前五却没能摘得头甲,他或许因为不能亲眼看到现浇混凝土而沮丧,这个in situ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然而我相信挫折更能激励他,因为Piet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可以毫无心理阻碍地直面困难,迅速找出问题所在,并且积极地将其视为新的挑战,最终有效地转成一套成功的建筑战略措施。我曾经问过他为何做事如此“运动型”(德文:sportlich),他说:“因为我就是运动员。” 在我震惊之时,他向我展示了一连串赛绩,1992年奥林匹克帆船比赛全世界总成绩第八名,四次瑞士国内帆船比赛冠军……原来他真的是一名如假包换的运动员,“赢”是毕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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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国际设计学院竞赛,E2A

和很多具有强大控制欲和强迫症的瑞士建筑师不同,在E2A很多的项目中,都能让人感觉到他们在尝试冲出瑞士这个“精密机器”的牢笼,挑战现代主义的传统。他们把热情和精力都集中投入到创造建筑“独特性“(specifity)的那一部分,也是项目中最昂贵最精准的那一部分,而永远给模糊和灵活也留下空间,并且在此处节省了造价。最终建成结果却能把二者浇筑成一个整体。比如Bethanien Deaconry混合功能大楼这个项目的立面设计,其实因为造价限制全楼只有不到二分之一采用了昂贵的电动空气压力窗,其余的二分之一只是普通窗,然而建筑立面的状态因为使用者的参与,使得“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形成引人入胜的建筑外观。Piet和Wim Eckert在设计过程中已经能够极其清楚地界定,哪里必须严格干预,哪里可以自由放任。不仅是建筑师,其他行业亦是,关键不是在有限的条件和资源下只把事情的一部分做好,而是把能做好的那一部分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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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hanien Deaconry,E2A

讲座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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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t Eckert在库珀联盟学院

感谢邀请我们到这里来讲述我们的作品。我被要求不仅要讲解我们的实践成果,还要谈谈我们的教学感想。这两者当然互相影响。我们将在实践中发现的东西经过提炼带到教学战略中去。这将是接下来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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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一张图片开场。我总觉得这张图片十分迷人。这当然是哈里·胡迪尼(Harry Houdini)*,他发明了一种禁锢的艺术:他被层层铁链缠身,数次被抛到水中仍然能奇迹生还。胡迪尼晚年是自然死亡,而不是因为溺水。作为一个隐喻我觉得这个人物很有趣,因为当你既学建筑、又做建筑、又教建筑的时候,你能看到这个学科的许多面,不同程度的压力、安逸和自由,当然还有限制

注:哈里·胡迪尼,1874年3月24日出生在匈牙利布达佩斯,曾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魔术师及逃生魔术表演者。而且,他还是一名反伪科学的斗士,致力于揭穿“灵媒”等伪科学的假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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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这一代建筑师的工作和大家对当代瑞士建筑的刻板印象并不一样。因为,这么讲吧,我们的老师仍然能够依靠于一种不会干涉建筑师著作权的设计模式。但是今天的市场经济非常蛮横,我们经常要处理很多和学科原则相冲突的问题。我们如何生存,以及我们如何思考这样的限制是我们这一代人建筑实践的重点。这里有另外一张我认为迷人的图片。这是电影Fountainhead中的一幕。甲方和学院派对现代建筑的抵制正好在这个特别的一个瞬间显露出来——“你需要根据我们的意见这样改方案。”你可以认为这正是破坏建筑的一幕,它显示了甲方有着多大的权力、建筑又有多脆弱。我甚至觉得近乎拼贴的图像质感很有趣,有些后现代的介入的感觉:本质上完全不同的东西如何发生碰撞?我们又怎么处理这样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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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情境下非常切题的一个图片我觉得是Hugh Ferriss*在回应纽约区划法(Zoning Laws)*第二阶段所做的最大体量研究。最终建筑因为最大化体积问题而产生的不同形式表达让我非常着迷,在倾斜和后退的表达里面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已经找到了调和不同体量的方法,使之成为一个统一的系统。这就是我和我哥哥工作的兴趣所在。

注:Hugh Ferriss(1889-1962),美国著名绘图师和建筑师。

注:纽约的1916年分区法(The 1916 Zoning Resolution)意在限制高层建筑的体量,保证临近街道享有足够的日光和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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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三个论点能总结我们工作室的目标。1. 一种战略性(strategic)的建筑能混合建筑元素,价值体系和行动策略。它能开启一系列的最本质的先行要素(priorities)。战略性建筑的目标即是调和矛盾价值观的共存。处理并不具备相同目标的多个元素对我们尤其重要。2. 多个建筑状况合并成一个系统的过程在本质上对传统意义上的建筑特性(Building Identity)和独立建筑类型(autonomous type)发起挑战。它可以被看作一个用来处理特定功能、结构和类型组合以系统化其差异性(systemize discrepancies)的工具。显然如果你把两个东西融合在一起,它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那它究竟是什么呢?3. 混合、组装、整理并合成不同建筑特性以得到一个新的个性,使得其组成部分都能被察觉,却不能被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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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都对建筑的这个课题感兴趣。现在放映的是我们在教学时用的一个例子,是希腊艺术家Haris Jusovic的一个作品。它通过烟斗和高跟鞋极为相似的横截面将两个物体融和在一起。因为这是艺术而不是建筑,它并没有生产新个性和新功能性的义务。但是它显然产生了一种新的解读,混合了一种常常属于女性气质的优雅和常常被标榜为男性气质的一种习惯。当多个物体的联合使他们再也无法分离并产生一种新的维度时,事情就有意思起来了。我们可以想象——当然现在只是一个假设,稍后我会用我们的作品证明——面对一个内含悖论或者局部之间有矛盾的任务书时,我们也许可以找到一种艺术性的方式将其统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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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在门德里西奥学院*的学生作品。学生们对于物体之间的连接并没有很娴熟,但是这两个完全不同的物体——一个用来装果酱的玻璃瓶和一个沐浴花洒——的结合却模拟了一种新的功能性,好像真的是一个手持花洒一样。我们觉得这个概念或者操作方式就很有启发意义,值得探索。当然这也能被一种更加建筑的语言来表现,比如多个楼板融和成一一个被压缩的塔楼。这些元素着实为我们在门德里西奥学院的教学打下了基础。

注:门德里西奥建筑学院(Accademia di Architettura of Mendrisio创建于1996年,隶属于提契诺大学,坐落于瑞士南部提契诺州最大的城市卢加诺,是瑞士12所公立大学之一,也是瑞士意大利语区唯一的公立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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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刚建立不久时,我和我哥哥开始尝试以不同方式重组建筑元素以得到更大尺度的建筑。密斯的建筑被选为组件,这样让我们更能专注于重组的过程,而非迫不及待地表达组件的设计本身(express immediately an architectural making)。因此密斯的建筑对我们来说是种解放,能让我们更关注物体之间如何组合或者叠加,或者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胜于他们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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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nrich Boell基金会

我们将这个兴趣带入2006年事务所的首次国际竞赛,Heinrich Boell基金会的总部大楼,进一步地探索这种叠加的策略。我们在位于柏林的场地设计的这幢建筑基本上是西格拉姆大厦(Seagram Building)和范斯沃斯住宅(Farnsworth House)的一个拼贴(montage)。大家都知道,西格拉姆代表的是一类非常紧凑、经济高效的重复体系空间。而范斯沃斯正好相反,它是一个独特的、富有情趣而优雅的房子。所以两个完全不同的建筑个体和类型在交融的同时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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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想法自然是重复性的空间会成为办公空间,而独特的空间则会成为会议中心。我们同时将这个快速生成的想法转译成了一个“白模(white model)”,在我们看来这是一种对于设计策略的三维抽象表达。可以看到,一个同质化、序列存在的体量被另一个独特的体量截断。这个模型某种程度上总结了这个策略的两个方面,所以其实是一个发展拼贴思考的重要步骤和细节建模的基础。这个项目的任务书饱受争议,因为甲方在需求方面踌躇满志,但是预算却又囊中羞涩。在预算和需求几乎完全不对口的情况下,我们的想法自然是在建筑的一部分省钱,以保证在另一部分能花足够的钱。图示的这个模型和之前那个模型完全是同一个,只不过一个是数学模型,而另一个是建筑模型。你可以看到各部分花费相对于这个红色的水平线变化。这个令所有建筑师都捏冷汗的红线,则是标准花费水平(standard cost horizon),这是你每部分相对整体的平均开销(total average)。所有花费最终都和这条线平齐——当然——或者比它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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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引入一个包括红点和绿点的标记系统,红点代表我们认为非常有趣,非常重要,也很贵的元素,但是他们在建筑中只出现一次,而绿点代表非常廉价,但是不断重复的元素。这个策略的一部分非常小心谨慎,也非常很精确,为的就是另一部分能够放松一些,有更多表达的空间。最终项目在竞赛开始两年之后,也就是2008年落成了,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成就。开幕仪式之后反响都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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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形式

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我们最近刚刚发表了一本书,是Park Book出版的。德文的标题是“Leise Formen”,意思是“沉默的形式”(Silent Forms)。这基本上是一份目录,记录着类似一系列源于策略的建筑构成和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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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的模型)赋予每一个策略一种形式。记录这些模型的是我们的一位好友,Jon Naiman,一位移居瑞士的美国摄影家,他已关注我们的项目多达15年。这个项目集合诠释着一个故事、一个发现或是一个悖论是怎么和造型的想法(aspiration of form)联系起来的。它深入当今建筑的讨论,虽然是一个非常开放的系统,但是和我们刚刚解释的那种战略方法论(strategic methodology)有很深的联系。它和建筑结构、表面建构(surface tectonics)都有关系;它有时候和建筑的剪影、截面、以及内部划分也都有关。所有这本书表达了我们的建构项目的框架,就像是我们用来探索发现的工具一样,而不是在制造工具的同时做探索发现,那样一时半会难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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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德里西奥的教学成果

这和我们在门德里西奥建筑学院的教学也相关。这是期末评图的前天晚上。学院按传统会在这个时段开放全校所有区域给学生做模型。因为学校不大,在学生基数很大的情况下,不是每个学生都有机会做模型,教授甚至也不会这么要求。现在回看,学校的环境让我们有机会将研究和时间更紧密地连在一起,将不同的东西通过图像、模型和平面融和起来。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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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仅六个小时之后,我们在同样的空间里进行评图。我们采用了四个基本元素引导评图的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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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有 1. 和场地整合的问题:如何处理现存的都市环境?2. 建筑概念的问题:什么想法、什么发现超越回应场地本身?什么能突破表面问题,深化成为一个建筑概念,成为一个战略模型(即之前所讲的白模型)?3. 现象体验的问题:如何用拼贴这个介质将建筑的抽象战略转译成感官体验?4. 方案敲定的问题:如何将之前的考虑总结成一张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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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平面基本上就成了空间的组织方式,设计技巧秩序严谨,但我们在其中的发现是非常灵活开放的,所以我们将这个方法用在学校的教学话语体系中。当然,因为时间有限,我没法给大家详细讲解学生项目,但是你能从我即将放映的一系列图片中看到学生们如何操控他们发展出来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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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项目在柏林,对城市的街区(block)上做文章,学生的想法是将一个集体住宅平面和一个公共大厅(Hall)介入这个街区。通常两者的共存并不常见:一般住宅是基于街区的,而大厅则是独立的物体,因此这是类型的融合。可以看到,街区中央的负空间(void)像是例外,所以学生单独做了一个模型来推敲这部分空间,其中小尺度的元素生长成街区结构,而大尺度元素则被包含其中。我们通过前景、中景、背景的叠加展现拼贴的场景美学和感官体验,发展公共空间的边界和通道等等,最终敲定出一个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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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平面精准地控制了住房和内院的关系,或者说家庭尺度和大型公共空间尺度的关系,比如包括一个公共通道和一个容纳万人的空间。就像学生项目展现的一样,即使设计过程的框架或学生提交的作业类型总是一样的,但每个学生每次的发现应当都不一样。这就是我们在(门德里西奥)学院排列分析模型的样子,有些时候很大的突破可能归功于一个小模型,有时另一个模型在之后的过程中可能就不太被重视了,这都是设计学校的家常便饭。这个关于类型融合的想法还有一些例子:不同的尺度如何互相协调运作?例如一个集市大厅怎么和摩天楼合并?或者这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怎么将几座高塔合并起来使其落在同一个地基上?或者说如何遵循结构的逻辑,介入已有的结构或者创造新结构来赋予它新附加价值并且不显累赘?就像增加这个大厅(shed)的结构跨度,随之增加其高度,这样就在固定面积之内就能减少柱子的数量,这是很基本的操作,但是它对功能组织(program)有着很有趣的影响。所以我们在(门德里西奥)学院基本就是在做这些铺垫性的研究,即几个东西如何组合,这个过程好像总是很相似,但却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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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方法或许有点教条主义,但这对我们筛选真正必要的元素、做出重要探索很关键。比如在这个学生作业里,建筑的轮廓生长成为两种不同的空间, 即单个展厅和公共空间,前者经过在截面上的变化成为后者,解决了两者结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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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塔尼恩教会总部

Deaconry Bethanien

在这里我要做个转折,接下来我将会讲一系列我和我哥哥最近做的一些项目,这些实践项目*越多,我们在(门德里西奥)学院的教学目标也就越明朗,互相的交流也越深入。这是苏黎世,苏黎世是一座小城,只有45万人口。这个项目在城西,甲方是教会的执事机构(deaconry),在苏黎世投身健康保障事业已经一个半世纪了,他们想在一个工业非常兴旺的地方建一座新总部大楼。

注:讲座原文中称实践项目为“绘图桌上的项目(the drawing table)”,译者认为是工作室文化的一种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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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些初步的场地图片,这在苏黎世其实并不寻常,对于了解中欧的观众来说,苏黎世的城市风光一向比较优美,几乎没有丑陋的地方,所以这个场地也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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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总部的功能非常复杂,包括执事机构的行政中心,一个健康保障疗养院,一个临终关怀疗养院(palliative clinic),一个至少能容纳85个孩子的日托所,一个商务酒店,一个会议中心,还有其他的办公空间,员工食堂和厨房以及公共餐厅等等。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们就想还有什么功能不包含的吗?有趣的是,在这种混合功能的体系下,功能本身的相关度就很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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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问题则变成:如何设计一种独立于功能的建筑,因为按照任务书的方向,也许需要在这里加一个发廊,那里还会加其它东西。于是我们的设计基于非常严格的网格体系,由承重的外墙和偏离中心的核心筒组成,这样就造成了(核心筒和外墙)之间两个不同的跨度,这是模型的几个不同角度的照片。楼板非常薄,长85米、宽15米,这算是我们的第一个委托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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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建成之后的内部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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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墙的每一个零件采用了预制混凝土,在工厂里统一浇灌好之后被运送至场地,进行精准的组装。这个过程非常振奋人心,因为施工非常之快,整栋楼就像是搭乐高积木一样。每个棱角处理得都很干脆利落,这就是预制的好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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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同时加入了一个自动化的窗户系统,它采用电力开关,并且气压也控制地恰到好处,就像是公交车门一样,关闭的时候它将部分空气吸进内部,以保持紧实。我们以此达到瑞士的生态环保标准,因为一般的滑动式的窗户已经不能达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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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系统的初衷来源于利用每层不同的用户的开窗决定对外立面产生干扰。某一时刻可能这个用户打开了窗户,那个用户却没有,这样的时间差就使外立面时刻自然地变换,自成一个系统(its own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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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个角度来讲也折射出了不同使用者的不同需求,在这张照片中,整幢建筑平静地坐落在周遭略显喧闹的气氛中。它虽然非常拘谨甚至死板,但它也可以非常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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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房子侧面——即楼板短边一侧——的照片。也有一些景观的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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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接受委托的第一轮的工作范围基本上就是这样,只有设计外壳和核心筒,也就是框架部分。因为我们和甲方的关系还不错,于是就幸运地也做了室内设计。第一轮设计的确是为了相对自由的室内设计而准备的,我们也就大胆地试验了我们的室内方案。这个平面就展示了办公空间和临终关怀疗养院的共存,这些功能都在核心筒和外壳之间的空间做了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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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你看到这些看似一成不变的混凝土元素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受用户的影响)却总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表达,或者说是用户的理解。内装材料都不会覆盖混凝土墙面,而是在部分表面添加,所以材料的表达上原汁原味。隔断墙(partition walls)都是木制的,外墙和天花自然都是混凝土的。可以看到,基本的框架相似,但是不同空间所用材质,布料都独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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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们也把我们的工作室开在了里面,所以说这幢楼里面也能包含一个建筑工作室,就像其他多重的功能一样。这就好比是在一套(既定的)规则里面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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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张照片上可以看到人们作息的时间差(time lag)造就的多彩景象。一成不变的建筑与多彩多姿的景象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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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高层住宅

相关的还有这个项目,这是一个位于伦敦的高层住宅,我们也使用了相同的设计原则。我觉得这个例子很好地说明了如何把握住宅设计中的既定元素,因为住房(housing)这类的任务书仍然需要所谓的“全面设计(total design)”,既需要想象一种先入为主的生活方式(preconceived model of life)。预定房间的功能、家具等等似乎是一种现代主义的传统(tradition of modernity)。我们想要突破这个想法,并且对核心设施和外围空间的等距关系提出质疑。事实上我们利用不同的核心筒之间楼板生成“外围“空间,它的形状便像是被做过减法(residue),原先清晰的几何轮廓失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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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喜欢这个方案是因为它是一个能使控制(control)和容差(tolerance)共存的系统。这里面有非常较真,非常精准的元素——比如平面里面的那些核心筒,都是经过严格测算和优化的;但是这些元素之间的空间非常自由,允许不同的居住方式和生活风格。你完全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在里面布置生活,不需要和任何其他人的一样。可以看到,和上一个项目的共同点就是在基本设施上做文章以支持并促进室内生活的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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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到这幢建筑有多直白,所有的卫生间都上下对齐地叠在一起,所有厨房也是。这张渲染图中,我们想象这个建筑一部分原始、未经加工而另一部分精致、经过细心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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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在这种模糊的二元(ambiguity)环境中生活,当然你也可以完全颠覆它的样貌,使每层的生活都不同,对住房的观点、态度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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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介入这个系统的方式并不是想要直接成就某些东西,而是为他们提供可能性。因为到头来,一个有着不同想法的住户不可能对先入为主的设定完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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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表述了楼和周遭环境的关系,有点轴测的感觉,你也能看到一列的厨房和它们旁边的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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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制造联盟住宅

Werkbundstadt

这是我们另外一个项目,照片里面有我哥哥和我的老师。这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一个奇特的经历,因为我们收到了德意志制造联盟(Deutsche Werkbund)*的邀请。

注:讲座原文中讲者提到德意志制造联盟不再依赖于Siedlung类型,即独栋、水平排布的批量住宅类型了,转换为更常见的公寓式的竖直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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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家还记得这个组织的话——在1920年代,它联合密斯和柯布西耶等人在德国斯图加特(Stuttgart)设计了制造联盟的样板住房项目(Werkbund Siedlung)。百年之后德意志制造联盟希望重新启动这个项目,希望使城中心的一角建起更合时宜的住宅原型,以此探讨欧洲严重住房短缺问题的解决方案。独特的是,我们必须和44个同僚协作。这个模型不是一个甲方出任务书,一个建筑师出方案,然后甲方向建筑师支付设计费这么简单了。而是我们和44个其他的同僚都需要在总平面图上达成共识。这很有趣,因为合作包括了两代人,我们的老师是其中的一员,也有比我们稍微年轻一些、和我们同时求学的同僚。这个实验很有趣,让每个建筑师都能达成共识着实困难,你不能把总平面图一个一个发给他们,而是大家在一起当场画一张草图才能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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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场地的黑白平面图(black plan)*,项目位于柏林市夏洛滕堡地区(Charlottenburg in Berlin),临近“柏林之河”——施普雷河(Der Spree)。这张平面也许不够大胆,但是我们的设计过程确实很大胆的。参与者抽签选择地块,我们就选到了这一块,并不是非常特别,其实非常简单,包含一个转角,而且不是高层。但是这都没关系,因为比场地有趣得多的问题是,如何从制造联盟的角度出发设计出一种公寓住房的原型。

注:讲座原文为Black Plan, 应为德文Schwarzplan的直译,指将建筑涂成黑色,而其余留白或者采用线稿的城市平面图绘制方法,英文中常用的对应词汇为figure-ground p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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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们的方案,仍然是非常严谨的网格系统。我们分析了现代公寓的演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现代公寓总是和“极小(minimal)”*尺度的概念有关,比如客厅的最小面积,父母需要的最小面积,孩子需要的最小面积等等。

注:Minimal也指极简、极少。极简主义(Minimalist)也是在现代主义兴起时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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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系统里的一切都是一套空间大小的阶级系统。我们的操作反其道而行之:我们放大这个“极小”的面积到一个19平米的正方形,这个大小对于覆盖基本的需求来讲恰好大了些;这些方形经过组合,促进不同的居住方式发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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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太希望在两个核心筒的前提下让建筑面向所谓的“典型住户”,而是希望每个公寓都能被住户个性化地使用,虽然厨房和卫生间是固定的。空间排布的结果就是以巴洛克式的纵射形布局(enfilade)*,每个房间都直接和其他的房间联系起来。你可以将房间关闭起来,只用一个作卧室,你也可以多用几个,甚至大家都在厨房睡觉都没关系。所以你究竟是有三个小孩、一个小孩、还是没有小孩,以及你需不需要琴房这样的问题都不那么要紧了。

注:纵射(Enfilade),指房间与房间由门直接连接,省却走廊的平面布局方式。美国建筑学者罗宾 · 埃文斯(Robin Evans)曾在《人物、门与通道(Figures, Doors and Passages)》 一文中详述了纵射到走廊的演变。从时间轴上来看,巴洛克时代走廊在住宅建筑中慢慢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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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觉得这样的混合居住,这种在城市环境里不同的参与者、不同的住户在一个屋檐下同住非常有意义。因为当前的现实是恰好相反的,开发商或者说是项目的作者们总是希望找到一种典型的住户作为模型,就好像住户都差不多——甚至他们银行账户的存款也差不多一样。我们的方案算是有趣多了。这张图片上你可以看到住宅之间的距离,总是让我联想起一个我在西班牙见过的地方,环境非常紧凑密集,我们把它当作一个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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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facker校园扩建

公共建筑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你总是需要考虑关于教育的问题,或者说应该如何构想一个学校、一个大学的问题。这个项目正在施工阶段,场地十分微妙。左边是一个受历史遗迹保护的现代主义建筑,右边的房子则是那种19世纪所谓的“民族风格”。这是场地模型其他角度的照片,可以看到这两个房子中间就是我们的方案,是一所学校的拓建。项目的体量相对扁平,不在竖直方向上和临近的历史遗迹争鸣,而是融入周遭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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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概念是将一个三层通高的风雨操场和教学空间合并起来。有趣的是,这样一来,两个空间就需要互相服务。这是建筑里很基本的相互依存的关系,但是你也可以将其发展成一个严谨而有活力的系统,我们就对此非常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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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你可以看到下面的室内操场,九米通高,顶上的结构必须要覆盖它的水平跨度。南面有主入口,教师区域和图书馆。上楼则是一整层的教学区,充分利用了这个进深过大的空间类型。我们是怎么做的呢?通常教室的长边总是平行于建筑外立面的长边,我们将教室旋转90度,以短边对齐立面的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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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教室距离侧面光源的距离增加了,我们便需要设计一套天窗采光系统,就是我正在放映的这个模型,同时也是一个结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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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区之上是一套缜密的采光系统,这是模型,它有点像是斜铺顶棚的一种变式,允许两种光线的进入。一方面将光线导入教室,另一方面导入走廊(ais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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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剖面表现了斜坡屋顶根据采光需求所进行的变化。屋顶的形式和周围的老建筑产生共鸣。充足的光线让屋檐下的教室显得更像艺术工作室(atel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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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剖面显示了一系列紧密的房间是如何共存的。整个项目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构成,即一个将有不同需求、不同高度、不同进深的两个类型放在一起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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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帽者之家

Hutmacher Haus

这是一个我们最近在柏林赢得的竞赛方案,有时候我们自己都很惊讶,因为每次我们研究出自己的方法论,下一步总是在国外的项目中实施,而不是在瑞士,有点烦人,好像命运在捉弄我们——不过毕竟你也不能决定在哪里赢得竞赛。

这个竞赛提案位于一个非常微妙的综合社区,名叫比基尼综合社区(ensemble),位于柏林西部。柏林墙倒塌之前,这里是西柏林非常重要的地段,在1954年到58年,二战战后他们兴建了这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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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叫比基尼是因为比基尼就是在这发明的,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不是办公建筑,而是和纺织工业有关。1958年的时候他们不仅发明了比基尼,还发明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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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发明之一就是照片上的这个空楼层。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一栋建筑的中间有一个架空楼层。这就是他们试穿比基尼的场地,模特可以在平台上走动。这是一种早期的一种特殊的住宅,当然现在都归为历史遗迹保护名列。这些照片提醒了我们当时柏林西部的密度。这个区域也和一个剧院区(cinema area)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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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图上你能看到整个综合社区,上面两处黑色的方块就是所谓的“制帽者之家(Huthmacher Haus)”。当时是生产帽子的工坊,它们中间狭长的房子是就是“比基尼”,如今已经是一个25小时酒店(25 Hours Hotel)*。今天在右下角的黑色方块则是“欧洲中心”,而区域中心则是威廉皇帝纪念教堂(德:Gedächtniskirche/英:Kaiser Wilhelm Memorial Church)*,是大师埃贡 · 艾尔曼(Egon Eiermann)*的作品。

注:25小时酒店(25 Hours Hotel),一个德国新兴连锁酒店品牌。

注:威廉皇帝纪念教堂最早建成并开放于1895年,为罗马复兴风格。在1943年,柏林遭到轰炸,教堂大部分结构倒塌,无法修复。1963年由埃贡 · 埃尔曼设计的新教堂群组在原有遗迹周围竣工,为现代主义风格。

注:埃贡 · 埃尔曼是二十世纪后半叶德国最重要的建筑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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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地模型上也能看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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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会看到,现代主义(modernity)零散地坐落在这个区域内,不像后现代建筑一样成群结队。这是“制帽者之家”目前的情况,我们觉得很是失望:因为它的修复采用的立面有误,同时它的结构性能也大不如前了。因此在2020年12月之前,整栋建筑都需要清空,无药可救。在重建的竞赛方案里面,我们提出也引入一层“比基尼”架空层,因为它实在很有魅力,我们也希望顺水推舟,促成整一层都市公共空间。这便有了开阔的底层和中间这一层共两层的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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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景的视角也十分引人注目,前景的后现代的高层起到了框景的作用,像是一个大门一样,而位于背景的则是埃贡 · 埃尔曼的杰作。在两景之中的便是我们的方案,一个全新的高层,紧凑的体量中间有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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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它在平面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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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和刚刚一样的视角,这次是一张渲染,在前景你可以看到动物园车站(Bahnhof Zoo),在德国也有一个同名的电影*非常有名。画面中间是我们的方案,在40的高空介入了这样一个架空层。

注:指《Chrisiane F. Wir Kinder vom Bahnhof Zoo》, 中译《堕落街》,直译为《克里斯蒂安娜. F, 我们来自动物园车站的孩子》。电影据真实人物改编,讲述了一位身处离异家庭的未成年少女开始吸食致幻剂的故事,在欧洲各国引起轰动,获奖无数,直指70-80年代欧洲青少年毒品成瘾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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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们如何介入以及在哪介入这个架空层这个问题,结构起了重要作用。从剖面上讲,我们所做的是在架空层引入一对X形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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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边缘的两个柱子所承受的压力是靠内部的两个柱子所承受压力的一半。利用X形柱可以将压力的流向在中间交换,这样一来,架空层上方承重较低的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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