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本进化史——致未来的史学家

文本是未来的史学家最容易截获的网络原始信息,文本同时携带着高度浓缩的历史信息。

传统文本立足于“一读了之”,交互性位居网络文本核心,赋予可讨论性。网络文本面对接受美学的审美环境,网络的最初,那些过往的、当下的与未来的学者,心底拔凉拔凉的。无知是幸福。更多懵懂的过往的、当下的与未来的写手,兴高采烈的投入网络写作。唯一相同的是,多多少少的不知道咋写,咋写都无法满意。

世纪末的学术界哀鸿遍野,迎接千禧年就要清点学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物理学界尚可以巴望着头顶的乌云多来几朵,都是突破的方向,多多益善。人文、社科全是乌云,原本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人文,突然发现文学可能已经终结了,继而艺术也可能终结了,所有立足于社会的领域都在摇摇欲坠。网络是万众期盼的,于人文有了别样意义,可能是一个突破口,更有可能出现人文终结的至暗一刻。人文最大的作用是,且唯一是,没用!

20年以来的网络史,可以初步证明人文的价值。未来果然是不可预测的,人文第一次展现出应有的价值,且可以测算。

标准网络文本的出现已不可考,没有认定标准。大致可以认为2003年左右,标准网络文本的雏形已经出现,其后的一两年以内成熟。网络文本具有很强的实验性,大多处于未完成状态,产生识别的难题。作者都在个性化写作,写作困难就会转入实验写作。与练笔不同,强约束性是实验型文本的识别特征,欠缺的不是写作能力,也不是能力极限化运用的个性化,而是写作制约的突破。实验文本的定义是识别体系赋予的,而非作者,网络整体给予标签。标准网络文本是虚拟的,尚未发现具有样本意义的文本。文本进化模式与传统截然不同,没有线性结构,直接进化出多样性。实验文本大体遵循着从局部到整体,再从整体到局部的进化-优化过程。标准网络文本是一个文本群,固然在功能-结构上可以被识别,在不同的内容领域都有其适应性变化。量化总是在寻求高精度,人文既对高精度有着高质量要求,同时需要恰当的低精度。人文的定量分析是体系化的分析,精度要求是一个完整序列。定量分析不足以成为独立方法,即人文尚且不能被数学矫正。人文附带数学是可以的,仅仅是“可以”。定量也许是人文的未来,现在太过奢侈。需要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端上满汉全席,吃不下。

研究上的难题对于经历过历史的初代网民来说,丝毫不构成阻碍。带有典型特征的标准网络文本轻易识别,高度复杂的文本带来截然不同的阅读体验,作者明摆着勉力为之的强行写作。宽泛来说,标准网络文本模型在零年代中期成熟。作者写得“吐血”,读者大致有着不错的阅读体验,可以理解很复杂的问题,并且可以指引着做出分析判断。若是文学性的文本,就会有独特的流畅感。

《论语》是多重叙事的,小说经常多重叙事,标准网络文本模型的基础是三重叙事。“子在川上曰”是一个三重叙事,过去、现在与未来。解释域落于“逝”,我“逝”、他“逝”,与“逝”本身的三重诠释。文本分析是诗歌、人文与情境的三重向度。“子在川上曰”复杂到分析出所有要素,依然回归到文本,一言不发。“不可”解释的“不可”,由文本制约所确定,根本不可以去解释。分析过程:略。

标准网络文本模型具备《论语》式的复杂性,三重大致是作者控制上限。三重叙事是“一个叙事”,就如“子在川上曰”那样,是一种基本的叙事样式。不能将写作能力提高到整体把握的水平,一切的写作技巧都是多余的。标准网络文本模型由多个三重所构成,文本可以直接赋予了三重诠释方向,构成交互性的核心。

公众对于写作有一个普遍的误解,认为写作是简单的。公众看法局部正确,简单性源于约束性,完全满足约束,写作简单。误解源于碎片化,不能建立起整体性的写作概念,写作从来是人类面对的最艰难的课题之一。网络将传统阅读模式推翻了,不能赋予读者阅读价值,作品失去意义。网络文本是一个意义文本,写作失去“合法性”,有价值无意义必须审核,写作不再是作者的天然权利,网络引发了写作危机。公众无法理解“意义”究竟意味着什么,虚头巴脑的概念向来“无意义”。网络的最初,在我的观察中,没有人提到“写作危机”。依据网络的全息特征,可以确认不存在足以引发网络注意的相关讨论,历史视角中,无需更高精度,可以视作问题不存在。历史进程的理解也很简单,所有人都去实践了,写到写无可写的时候,再去寻求理论。没有谁会对理论突破抱有信心,人文从来没兴趣去“发现问题”,从来焦头烂额的忙于“解决问题”。

标准网络文本模型必备功能是读者选择,大致是第一重叙事针对公众,通常设置在高中一年级水准,都能凑合着读了。第二重叙事针对专业读者,深度叙事。永远不要低估读者的水准,只有坏作者,没有坏读者。第三重叙事针对自己,作者是因为需要而写作。之所以去写,不是因为我明白,而是因为我不明白。第三重的叙事存在着风险,技巧运用的方式去风险,也可以虚拟出“我”,或者干脆用第三者的“学术人”之类的替代。

内容领域多种多样。历史题材是三个尺度,传统尺度、当代尺度与未来尺度,构成读者群的自然序列。文学文本是叙事、隐喻与互文构成三重叙事,叙事与双重隐喻也可以构成三重叙事。对一个问题而言,文本叙事、美学叙事、哲学叙事又是一个三重叙事。叙事三重是任意的,领域决定论,读者决定论。叙事是“表达”的核心,网络将叙事重新定义了,任何行为都是首先叙事。一幅绘画,将是一个叙事,无叙事则无表达。艺术的幺蛾子太多了,一个叙事就足以扫清一片。艺术理论需要更新去了。

标准网络文本对应着复杂性,越是复杂的事情越容易写,越简单的事情越难写。文本显著的出现在评论尺度上,一方面利用复杂性规避评论自身的天然风险,一方面评论对象大多复杂到可以运用多重评价的程度,下一方面是评论方法丰富,再一方面杀鸡用牛刀的拿来终结话题也是有效的。标准网络文本模型的简单化运用常见。两个话题拉到一块,就能轻易产生多重叙事的效果;诸多分析方法的运用依然产生多重叙事;多个知识领域的涉及,一样多重叙事。当下烂到爆的“爆款文”,也会有一个大家怎么看?我怎么看?双重叙事了。标准网络文本模型不适用于当下的网络环境,本文拒绝技术角度的进一步说明。

网络最初从诗歌开始了抒情文本的全方位探索,大致在2002年完全放弃了尝试。每一个情感都是独一无二的,承载情感的文本与情感无关。最好的网络情感功能文本是八卦文本,就是讨论娱乐的八卦自然产生的讨论型文本,情感丰沛,距离感恰当,吸引度很高,无限制的面向公众。完美解决了情感的网络表达难题。

心灵鸡汤文本面对着强大的“反鸡汤”网络环境,不存在进化。解构几乎是网络的本能,相当数量的“XX体”,唯一作用是被随时随地拿出来嘲笑一番。解构是文本迭代的驱动源之一,精确解构,带来精确建构。

网络文本遵循边缘-中心指向的普通模式,最先成熟于球迷圈与军迷圈。球迷圈达到了网络20年以来的评论顶峰,个性化写作的功能性文本,尚未结构性。2003年末代甲A无比恶劣的假球,导致球迷圈最为璀璨的爆发,以脚投票,刚烈退圈。

中国足球再也没有以正面形象出现在网络舆论场中,及至不再出现,足球也一蹶不振至今。这是球迷圈反复告诫过的。历史真的一丝不苟地照做了。拒绝,从来是一种真正的力量。

军迷圈面临着最为恶劣的生存环境与最为恶劣的网络言论环境,因为军事话题的固有敏感性,没有任何制约的网络环境中,军迷都不知道怎么发言。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审核制的论坛中,以审核作为行为准则,先从无所适从转向有所是从。军迷文本的特殊性在于所有写作内容与写作要素都是从零开始,主流文本是说明文档,就是电饭锅说明书一类的说明文档,走上极简主义路线。每一个文本都在最可靠的写作基础上略微增加一点测试内容,以此规避风险,所有人都可以通过极简主义文本有所收获。要素测试大多通过讨论完成,而不是文本。

学习系统吸收他人的优点完善自身,在一轮优点展示过程中,所有人都在学习,将优点分布到体系。如此一轮轮的优点散布与学习,一定程度时,需要一个可以容纳更多优点的高效文本模版。解释是线性的,网络是分布式的各行其是,诸多概念的演进同时出现,沿着不同进化速率、不同进化方向推进。军迷文本在2003年初成熟,两年多的时间,就将军事文本的全部都给不同程度的适应性定义了,出现了针对军迷的网络军事文本模版。这是个人穷极一生也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任何一个写作要素卡住,拖上三年五载都算是容易解决的难题。网络标准军事文本历史介绍、能力评估、既有事实的三要素写作,延续至今,写作效率已经最高。以低精度的历史视角来看,军迷文本是“涌现”出来的。一夜之间,极简文本就被抛弃了,顶端作者立即转入个性化写作,无法模仿,停止进化。顶端作者需要最高效率、最高质量的写作,缺乏学习者,搞出公共模版也无意义。若是有一定的学习者,等于帮助读者建立起阅读习惯,公共模版可以提高所有人的写作效率。

网络最初有过一个有趣的讨论,我可以代表谁?结论是谁都代表不了,我不能代表我。网络部分实证,整体面前,个体无意义。个人在个体层面是完整的,整体面前啥都不是。当然了,“个人无意义”是个人角度的;整体角度个人有意义,反而是“整体无意义”。这叫思想。自我定义,自我实现是当下网民,达到了自由的最高境界:太阳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网民转,网民绕着个人转。

个体与整体构成四个象限,在这个意义体系内,个体与整体脱离体系均无意义,个体与整体互为意义。

孔子留下了很多的疑惑,可以将一个问题说得更清楚,为什么不更进一步说明?复杂问题不可以简单化处理,孔子为何选择简单化叙事?诸如此类的起源问题。网络也许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模拟,同样面对一片空白,同样不知道如何去表达,现代人会如何选择?网络最初的猜测已经有了初步的肯定性回答。某种程度上,网络模拟了一部分知识起源时代的场景,网络文本进化实证了孔子文本选择的问题。历史言说的极高难度导致了《春秋》的极简主义,对于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写作的史学家来说,《春秋》已经充分,《左传》给予了极高评价。知道怎么写,《左传》才得以问世。《左传》已经很完整了,今天看来也不过时。整体性所支撑的知识体系面对恶劣环境做出的最合理选择,有可能唯有极简主义,面对纷繁复杂的环境,要有一个起点,这个起点同时作为知识体系“表达”的核心。体系是一回事,表达是另一回事,能力可以转化输出任何结果,最初输出的是缺陷最少的那一部分,以便整个体系的“整体性表达”。

作为一个支点,“克己复礼”可以重估。孔子首先是人文学者,人文表达是核心中的核心。忽视人文制约,方法论出问题了。仅仅从经验来说,《论语》一直在提供唯一性,很多讨论的最终,都是重返唯一性的,仅此就值得对《论语》“新”诠释产生高度怀疑了。

网络时代的人们天然拥有网络思维,既可以从网络思维的角度考察孔子的体系思维,还可以通过网络演进获取某种程度的实证。网络时代首先是学术时代,这个时代的学者获得了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思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网络所验证。网络思维的基本特征是对称性,对称性体系是不完备的,20年以来的网络文化正好展示了一个从善到恶的对称性周期,进化缺陷就是由不完备所导致的。对称性是体系思维的基本要素,诠释“民可使由之”,就要先建立起对称性体系,可以立即发现惊人的愚蠢,愚民思路的解释方向由错误的方法论导致的。对称性体系的选择,由对称性之外的知识体系所决定,对称性体系没有选择能力,随机性决定。《郭店楚简》“不可使智之”实证与愚民不在一个问题域内。出土文献与网络思维两方面否认了孔子的愚民说,再加上传统学术向来的否定,三重证据足以满足。学术解释:略。

思想精确定义核心层,精确划定边界,以思想精度而言,思想的一切都是精确的,具备完全的可度量性。思想的运用不应该成为问题,网络揭示了复杂性,思想的运用与思想本身一样重要,不能运用的思想是无效思想,成熟的思想必然可以实践,实践是检验思想成熟度的唯一标准。思想运用与思想的产生归属同一问题集,不可以割裂。实践导向并不是新鲜的话题,问题是实证,网络提供了某种实证,方法论意义上的实证。思想不可以错用与误用,思想并不能纠正思想运用。一群思想家讨论思想,最终输出的可以是“集体愚蠢”,而不是传统认识上的“集体智慧”。网络时代,思想必须重新定义。

《春秋》是政治学著作,以历史记录作为材料。历史与政治的两个复杂性领域,由孔子思想厘定,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构成一个经典的三重诠释,全是复杂性。标准网络文本模型起源于复杂性,令人惊奇的选择了三重叙事,复杂到作者都难以驾驭的程度。作者视角是满满的辛酸泪,只有三重叙事,才能以读者为中心的实现合理的交互性。作者毫无保护的暴露在恶意满满的网络环境中,应对从文盲到专家的完整评价体系的评价,只能以多重应对多重。网络评价体系并非是“一个”体系,而是要满足从最浅层的儿童心理到顶端学术的任何一个评价体系。多重的重心并非用于对抗多体系评价,批评从来多多益善;而是对抗网络的恶,尤其是普遍性的平庸的恶。这一点不解释,未来史学家的研究课题。

史笔如铁,这是信念。

网络的碎片化只是现实世界复杂性的投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碎片化的。我们怎么可以知道,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突然扑过来的是一头狮子还是猎豹?还是草丛中的黑曼巴?整体性是错觉,碎片化是本质。文化就是将碎片化的世界重新整体化,只有经过“整体化”的世界,才是可以理解的整体化。文化是一个“可解释性”系统。碎片化源于复杂性,认为碎片化是坏的,虽然在所有层面上都是错的,但是承担起责任的唯有方法论。方法论最简洁。

作者不需要说得太多,文本存在着承载边界,置于思想体系来说,文本边界依然核心。我们需要先有一个合理的思想评价体系,其后才能评价思想。孔子的极简主义文本是思想进化中的文本选择,思想核心由简单性所构成,展示文本的简单性就是展示思想的复杂性。任何的分析都要先有方法论,文本无法承载方法论,方法论需要运用,这要怎么承载?孔子转向文化。这就解释了一句话思想家的之所以存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深刻影响了历史进程,思想体系孕育出的碎片化表达。轻易理解,无法解释。解释的将会是先秦文化体系的全部,对于文化体系中的人们来说,解释无意义。解释存在限度,限度由意义所决定,意义由思想决定。不解释根本是完备的解释。孔子只有结论的不解释,本身是解释。网络文本的进化终点有可能是《论语》,未来若是可以完成,那将是一个人人皆孔子的世界了。

这个时代是这样的伟大,这个时代的人们是这样的幸运,竟然有可能触碰到人类的未来!

截至目前,人类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且没有展现出预测未来能力具备的任何迹象。思想拥有高渗透性,人文拥有高穿透性,两者从来无视历史,所有的过往都存在于今天。亚里士多德住对门,司马迁斜对面,走上两步路,苏格拉底依然喋喋不休。人文触碰未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一直无法触碰。

网络是反威权的,网络文本需要最大限度的亲和力。只有论文可以威权。孔子的威权模式文本确实是一个问题。就以本文来说,我也摸不着头脑的“自然选择”先给结论再解释的威权模式,果然走到了20年前我的反面。文本无所谓,思想有所谓,思想决定文本,从来不可能相反。

网络的最初,格言体是广泛的追求,最碎片。格言体产生了三种类型,第一种是传统上的文本自然生产;第二种是讨论过程中的流行语生产类型;第三种是实验文本的附加性批量制造。格言体曾经被有意识的生产,全部失败,甚至都没有制造出流行语。思想文本引入多重诠释,输出了情感向文本,格言体得以生产。格言体需要情感,这个意外的发现太“意外”了,不知道算是被发现过,还是算是从未发现。网络的重新定义,屡见不鲜的出现诸多算不得意外的意外。有效信息的生产,由高密度、高强度的思考所决定。文字文学性的一面被高度挖掘,基础功能一面被长期忽视,汉语的精确化也只是在科学的冲击下做出过精确表达的努力,对于网络是远远不够的。思考同时产生了两种性质的文字,一种是情感驱动的文学类的感性文字,一种是理性驱动的精确表达,文字仅仅用来承载信息。一文两吃,先精确定义,再附带情感,好就好在没法生产上。理论从来不是问题,要什么理论就有什么样的理论,要多少有多少,人文理论生产能力早已达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

网络写作过程工业化了,从文字到文本的整个生产过程都被精确控制着。文字艺术性的一面并没有清除,而是纳入了整体的均衡性之中。写作依然是一种“找感觉”的瞎子摸象,先艺术,后工业。网络写作重新定义了写作的一切,文字直截了当的瓦解成信息,分析哲学拿来就用。这样的场景直接导致了人文研究的失语,写作难,分析亦难。

传统作者与网络写手完全不同,发表于网络的文章必须拉出键盘直接写,哪怕是论文都一样,不可以设计。写完以后,再去规范化,这样的论文才是可以发表于网络的。觉得可以写,立即写。文章不再是“设计”的,而是“驱动”的。写下一句话,接着就是下一句,不用动脑子,动脑子的是修改,边写边改。写完几百个字,文章质量大体决定。这个过程就是“找感觉”,寻求整体的可把握性。若是简单型文本,直接写。每一个文字都是有重量的,有温度的,有压力的,很多很多诸如此类的故弄玄虚。文字勾搭文字,句子勾搭句子的驱动型写作是一种自然写作,实则不可取,文字必须精确给定信息。标准网络写作输出了认知型写作,这个“认知”是标准的学术语境。知识是一个尺度,知识的运用通常作为知识尺度的一部分。在一个知识集群之中,整体性的认知独立存在。认知同时是一种运用的限度,可以作为一个尺度。认知的来源碎片化,认知运用是系统性的,存在的无知蕴含着一目了然的危险性。每一个知识都是一个尺度,无数个知识尺度筛选着文字,逻辑网络状分布。总结出认知写作仅仅用于分析,认知写作仅仅用于对付最复杂的那一类问题,局部运用,通常不会整体性的运用,效率太低了。网络写作的整个思维方式都不一样了,写不下去的事情不会发生,网络的分布式特征同样有效,直接跳到结尾写作都是可以的,一篇文章可以从任何地方写起来,“写不下去”在写作过程中自然灭失。思考即写作,写作即思考,写作效率提升到最高。写作本来就应该是简单的。当我们研究完某个问题,总是要给一个总结,最常见的总结就是来上一个感慨,情感性的。文本节奏上升到整体性的思考的节奏,情感性文字自然的镶嵌在文本之中。只要与写作关联,统统在整体性中予以平衡。

网络写作先思想,后写作。思想既可以把握整体,又可以精确。多个思想体系掌控整体,写作难度急剧降低到一般性写作上,标准网络文本模型控制要素,就可以将整体难度削弱到可接受的水平上。文章不可以有效信息密度太高,读篇文章将人累得半死从来是最坏的选择,思想文本附带情感同样是网络孕育出的怪胎,阅读体验使然。实际上还有更为深刻的思想动机,我们应该如何面对情感?再多的理性,最终都是漂浮在情感之上的,理性终将向情感低头。这是汉语本身带来的,还是文本导致的,还是思想决定论,无法评价。高质量的体系性思考多一些,格言体自然产生。最高质量的格言体是思想性的格言体,格言自带思想。网络有一个非标准的实证,格言体曾经是网络小说书名的一时流行,无一例外的挪用自网络,大多是自带思想型格言。

《论语》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碎片化,碎片化是应该摈弃的,至少对作者而言是如此。史学一开始就走上了文学化转向,其中的意义需要重新审查。理解性从来是重要问题,网络文本建立在可理解性之上的重构,思想文本匪夷所思的出现情感转向,无法视而不见。解释《论语》,必须是整体性的,必须携带着思想体系的考察。首先是思想者,其后解释《论语》。古史辩存在着方法论的问题,先秦史首先是人文史,其后才是历史。层累叠加是人文。学术解释:略。

标准网络文本进化是隔离式个体进化,进化依赖于网络支持,从中抽取优点,迭代只能由个体独立完成。网络是人文系统,大致可以认为时代拒绝了标准网络文本模型,很快从网络中销声匿迹了。标准网络文本模型的先进性毋庸置疑。文本基本不存在传播障碍;思想讨论都可以直接作用于公众,获取一些正确的思想理解;建立体系性,输出唯一性,方法论的唯一性,结论无关紧要,谁都可以自行获取结论。标准网络文本模型是一个“自由”的文本,无视网络环境的制约,重新赋予写作以意义。

高度成熟,且高度简洁的思想,且有方法论等一系列中间层面的业经验证的体系支撑,才能最终输出《论语》式的极简主义。多多少少的可以知道,网络文本进化选择的三重叙事并非偶然,这是一个起点,而非网络文本进化的终点。文本进化已经失去推动意义,需要思想进步的反馈推动,思想进步需要时代的进步,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我们所需要的,竟然是历史的进步。未来的史学家大可感慨三声,为网络初民默哀一二。

最为成功的网络文本是网络小说,产生了划时代的工业写作模式。写作工业大体只有新闻业与电影业,网络小说虽然尚未工业化,写作工业的一切要素齐备了。文学无法生存于网络,网络小说归属于网络娱乐,后来是“业”。成熟文本于十年代初“涌现”,阅读20万字的体验与阅读2000万字没有区别,作者写得轻松愉快,读者读得赏心悦目。文本模版高度成熟,也是只能诞生于网络的文本类型。小说需要的模版甚多,“功能模版”的称呼对小说来说显得“大而无当”,单单一个人物模版,就可以搞出性格模版群、命运模版群等乱七八糟的子模版群。各种写作要素、写作内容都在“以读者为中心”的网络写作中高速迭代。网络小说作者群太庞大了,少说也有几百万,哪怕是几十万也足以产生充分的“集体智慧”,应付高度复杂的小说创作。网络小说模版胜在丰富性,读者口味总是在不断变化的,作者可以随时调整,损失一定写作效率的增强读者满意度。网络小说全是套路。套路太多,总能搭配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作者不能决定小说人物的命运,网络小说必须“逆天改命”,网络小说基本不可以文学。工业写作模式极大的降低了写作门槛,如果历史经验依然有效的话,那么极大的作者群必将孕育出群星璀璨的新文学时代。网络的今天,《红楼梦》是可以批量生产的,文学在今天的突破难度也被推高到极高的程度,我们需要伟大的小说家,仅仅出现一人,也将是划时代的人文事件。可以初步确认,20年前的担忧部分成为现实,文学可能远远谈不上终结,传统上的文学确实已经终结。网络依然没有文学,但是网络拥有文学转向的能力。虽然以文学的视角考察,几百万作者只能选择出几个作者,混在娱乐业中,百无聊赖的码字糊口,随时随地有可能再也不去码字了。诞生一名伟大作者的前景,就足以让这个伟大时代记录下这些网络写手的名字了。成功是偶然,失败是必然。如果这个伟大时代最终没有诞生伟大的作者,那么,这将是这个伟大时代留给后世最具经验性的教训之一。仅仅是偶然吗?

如果时代不需要,那就真没有。

无人文,则无文学。网络小说好就好在不是文学,娱乐业也,没有终结的担忧。有人文,就有一切的可能;无人文,啥都没有,尤其是没有未来。

人文无法告诉这个世界,什么是正确,但是人文可以告诉这个世界,什么是错误。

网络最初的十年缺乏科学新闻,科普亦不存在。仅从军迷圈来看,科普难度极高,不得不放弃。科普必须解决定性难题,军迷圈可以做到,却无法解决合理评论的难题。整个网络都在合理评论的泥潭中无法脱身,20年以来的网络史大致只能支持一个判断,唯一可以满足合理评论要求的是新闻工业。霍金大致是科普领域的标尺,陷入哲学、人文的问题域中,哲学与人文都是有答案的,而不是没有。网络科普文本至今无影无踪,传统型文本拥有最好的约束性,依然是最好的。人文拒绝科普,古往今来就这样,不管是孔子还是柏拉图。启蒙?不存在的,幻觉而已。遇上个有脾气的老子,直奔函谷关而去,都不带搭理的。

网络“值得一提”的文本模版寥寥无几,全部产生于应对复杂性的领域。传统文本依然是网络文本的主流,对付不那么复杂的对象,简单性是标准。自媒体写作可以视作一次大规模的网络写作实验,就连进化也没什么迹象,仅在网络商业领域拥有成功。

网络写作是人文历史中要求最高的写作,写作难度超过《论语》。网络展现出完全不同的进化样式,网络初民的网络写作是公众写作,很短的时间内迭代出无比复杂的标准网络文本模型;又用了略长一点的时间,迭代出工业写作模式,全方位的解决了网络写作的超级难题。就在中文网络里,人文出现了划时代的伟大进步,第一次证明了自身价值,而不再是一无是用。人文也第一次利用网络的文本实验,对思想进行了某种程度的验证;思想不再是少数人的权利,而是公众的普遍需求。更具样本意义的是,网络是整体性的,不是孔子式的个人推动历史进步,个人于网络无效,排除了偶然性。当前网络生态虽然无比惨淡,也拥有了更多的希望,真正的希望,从网络中生长出来的希望,而不是赋予的希望。人文虽然推动的是无足轻重的“网络文本进化史”的历史,但是其能力具备,以思想为前提。网络是划时代的,中文网络不负时代,交出了划时代的一系列答卷,就在网络文化诞生的最初。

这个事情重要到不知道究竟有多重要的程度了。

这个时代伟大到公众几乎没有意识到伟大的存在。

此后的人类史将是只有伟大的时代,再无伟大个人了,只有时代出错了,才会再次孕育出伟人。时代不幸,伟人幸。在这样的一对矛盾中,这个伟大时代本身就具有无与伦比的样本意义。中国即将踏上光荣之路。我们总该干点什么吧,不为历史,仅仅为了未来,为了未来所记录的,与可以记录的。

20年以来,网络中的人们一直焦头烂额的询问:时代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大可以再问上几百年。没人知道。没有方法论,就不可能有答案。网络也是如此,没有方法论,任何方法都是错的。20年以来,网络唯一可以谈得上的教训就是方法论决定论,网络缺乏方法论而不是思想。

谁都不可以轻视这个时代,与这个时代的人们。这就是伟大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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