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小说中的战争与军事
最近在一次聊天的时候,有朋友突然提到刘慈欣未发表的科幻小说处女座《中国2185》,说里面的中国领导人真轻松啊,有“全民网络直接民主”这样的“神器”还不算,实在遇到难题了还可以通过扫描大脑“复活”伟人来拿主意……
因为当年看的时间太早,这本书的内容都有点记不住,于是笔者去网上找了个有声书,趁着上下班路上听了。结果一发不可收,周末来了个刘慈欣小说大联播,于是就有冲动和大家扯一扯这方面的内容。
在笔者看来,刘慈欣和罗伯特·海因来因的小说有很多相似之处。
虽然刘慈欣和海因来因一样,经常写一些军事题材。不过,相比之下,海因来因或许因为有从军经历,写了不少“军人社会”或者称之为“军国主义”的内容,刘慈欣笔下虽然也有章北海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军人”形象,但细究之下,这些其实只能说是刘慈欣理解中的“军人”,就好像《中国2185》里关于“全民网络直接民主”的理想化描写一样,过于简单和直接了。
未来刘慈欣小说电影化会不会也和《星船伞兵》一样完全变了味呢?……至少看《三体》的舞台剧,这是肯定的
在舞台剧里,(当然我没看过,听看过的人说的,印象)把伊文思这个角色取消了,换成了被叶文洁切断绳索掉下悬崖而大难不死的某人……秒变国产电视剧,还是都市情感类……
事实上这也是刘慈欣小说关于人物描写的通病,他所写的人物,都不过是为了推进剧情和宏大的构想而强行“设定”出来的。即使他在《三体》里说过,杰出作家笔下的人物应该是“生活”在他们大脑里的,但可惜他自己并没有这样塑造过任何一个人物。
同样,他笔下的“战争”,也是一样。
真正让列车长想要跑一顿火车的,是那句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当我们按时间顺序看大刘这些小说的时候,就可以发现它们也是中国现当代史在幻想世界中的一种投影。
我们如何走到今天?
大刘的主题:时代的焦虑
《中国2185》是一本不成熟的小说,但由于它写作的特殊时间点,却恰好反映了那个躁动的时代,中国人的焦虑。
从科幻小说角度来讲,《中国2185》其实可以算是当时国际上正流行的赛博朋克小说,其中普通人生活的世界是典型的“高科技低生活”状态,从生活角度讲,20亿人民中有至少一半是需要机械维持生命的200岁糟老头子。他们尽管早已不再占据社会的重要位置,却仍在作为“传统卫道士”而活着。而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正努力实现马克思所预言的,彻底抛弃家庭这个概念。
当时,中国现实社会的争论焦点,当然不是这个问题。争论的结果和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我们也都已经看到,所以我们就不说了。
大刘在“2185”里也算是隐隐的说了这个结果。
一方面,变革的大潮无法阻挡,试图搞出“传统永不过时”数学证明的“一个人的国家”闹剧,荒唐的开始,荒唐的结束了;另一方面,大刘又借“复活”的老人家说:“什么时候都需要权威,否则人民会吃亏的。”
与现实有着某种不谋而合。
即使在纪念堂里睡了几百年,伟人还是伟人
《中国2185》里面,关于军事其实也有不少内容。2185里面的中国,都已经是世界上第一个摆脱化石能源的经济体,与美苏并列的超级大国——却在月球战争中战败了……即使是大刘,还在以能在“第二次雅尔塔会议”中由中国的领导人取代当年“丘吉尔”的角色而自豪。
现实世界中还剩两年寿命的苏联,在这个幻想世界里200年后,仍是随时准备把核武器扔到中国头上的对手。
2185里,“复活”伟人用的技术,到是和《光环》里制造人工智能的技术如出一辙
这反映出的,恰恰是90年代初中国最大的焦虑——虽然当时的我国从综合国力上来说已经不能说是一个弱小的国家,但在国防上,“马放南山”多年后,正处在一个虚弱和易受攻击的地位,而且,随着一些在当时看来已经有所征兆的国际事件的发生,我们很可能因为意识形态上与西方世界的不同,而被打入另类,用当时大家熟悉的话来说:“开除(地)球籍。”
中国是一个弱国,至少在军事和很多科技实力上落后于时代,是那个时代中国人的共识。即使是大刘想象力的翅膀,也仍然被这个事实牵绊。
中国2185中所设想的,是一个非常“赛博朋克”的世界
中国2185里把“飞行摩托”作为少年反抗现实的工具——从意向上来说这还真合适,我们都知道,摩托车的最大特点,就是“肉包铁”,骑行就是冒险啊
可以说,当今中国“军迷文化”就根植于这个时代。
1991年创作的《超新星纪元》,更深刻的反映了当时处于世界风云变幻中的中国人的焦虑。
这本小说或许也是刘慈欣所有小说中对于他个人而言最重要的一部。
围绕着这本书的创作、反复修改和在不同地区出版,几乎就是整个90年代刘慈欣在干的事情。
曾经给中国引路,又反目成仇的那个大国一夜间崩溃了;曾经坚定不移的信仰,正在变成笑料;曾经被认为不可置疑的一切,都在受到现实的质疑;我们不再是昨日的我们……
1989年,虽然历史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但趋势和现象已经出现
绕不过去的话题,“河殇”,可以说是从根本上对中国文化自信的一次“挖墙脚”
我们就好像是一个孩子,突然间发现,自己要独自在世界上走下去——这种心情,就是《超新星纪元》中描述的,全世界成年人48小时内突然死亡,毫无准备的孩子发现不得不接收世界的这个意境。
这种焦虑在当时的世界范围内,或许只有中国大陆才有。相比之下,俄罗斯人不会有,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现实,而不是想象。他们只能在寒夜之中,在冰冷的战壕里,独自迎战一切了,这个时候,他们反倒没工夫再焦虑了。
美国人不会有,他们已经自己成了“大家长”,正在享受世界霸主的一切好处,焦虑个什么劲儿呢?
甚至台湾、香港地区,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他们正自以为已经成了美国的“家庭成员”,正等待着大陆的崩溃,甚至,说不好听点,他们等待着在“冒着水蒸气的尸体”上撕咬一块,而不是递给快要死去的人一杯水。
而对于中国大陆的十多亿人民来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超新星”会爆发,什么时候会突然失去自己最大的依靠。而同时,我们又不知道如果这一天到来,我们自己能否坚持下去。
2185中,“80后”中很多人还活着,但差不多已经活成“豪斯先生”这样了……是不是我们的活力、创新精神和智慧也都随着我们的青春一起消失了呢?至少,在《辐射·新维加斯》里,豪斯先生并非如此……
这种严重的焦虑,在80年代就已经出现,甚至上升到了自我怀疑的阶段。在《超新星纪元》未公开出版的版本里,有一个中美两国的孩子“交换国土”的情节。
这正是对80年代官方意识形态努力宣传的“黄土”情节的一种“反其道而行”(在《中国2185》里也有对这种情节的描写),然而,我们都知道,反动也正是运动的一部分。正是因为即使是大刘也对当年关于“黄土文明”和“海洋文明”谁更优越的著名争吵,有了自己的思考,才催生了《超新星》中这个后来取消掉了的情节。
说到底,中国的文化是优是劣,我们会不会被世界“开除球籍”,我们还能不能凭自己的力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在焦虑中,中国进入了90年代,刘慈欣写下了我们当年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