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狗养不起了

友人养狗,一开始喂狗粮,后来改喂馒头,一顿吃10个馒头!馒头都喂不起了,改麸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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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阿拉斯加犬(又名哈士奇)。那年它像一阵裹着雪沫的阿拉斯加风暴卷进我狭小的公寓。油亮的双层被毛,壮硕如同小马的骨架,和看什么都温顺湿润的棕色眼睛——最初那几个月,沉甸甸的进口狗粮袋子是我最甜蜜的负担,倒进盆里金灿灿一片,北风呼噜噜的声音是夜里安稳的节奏。

可生活的风,终究转向了。先是口袋里的纸钞像秋末的叶子,簌簌地变薄,再也堆不起那金色的“小山”。第一次递过去的白面馒头,它歪着脑袋,湿漉漉的鼻尖疑惑地耸动,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它终究抵不过饿,囫囵吞了下去。那一刻,看着它空了的食盆和依旧渴望的眼神,一种陌生的酸涩扎进了心里。

一个馒头?三个?五个?它的胃口,在粗糙的口粮面前,竟成了悬在心上的无底深渊。不过半个月的光景,那顿晚餐,十个热腾腾的大白馒头在盆里堆成了苍白的小丘。我看着北风低下头,几乎把整个脑袋都埋进去,喉咙里发出急促而满足的吞咽声,牙齿撕扯着松软的面团。那声音不再让我心安,反而变成一声声沉重的鼓点,敲打着我日渐脆弱的神经。盆空了,它抬头,带着蒸气的哈气喷在我手背上,舌头舔着嘴角的碎屑,眼睛依旧亮亮地望着我——还不够。

窗外的寒气一日重似一日,像冰水渗进了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我的工资单上数字僵硬如冻土,银行卡的余额单薄得像风里最后一片残叶。十个馒头都成了不能承受的重量。终于有一天,我盯着厨房角落那一大袋黄褐色的东西——那是为老家亲戚养的鸡鸭预备的麦麸。廉价,粗糙,带着泥土和未熟谷物混合的呛人气息,闻着便如同放久了的泔水桶。

我舀出几大勺倒进锅里,加水搅动。粘稠的糊糊翻滚起来,散发出的味道引得我胃里一阵翻腾。北风似乎也嗅到了异样,它不安地在厨房门口踱步,鼻翼翕动,尾巴低垂。我把那碗深褐色的、凝滞的麸子粥倒进它熟悉的盆里,盆底的铁发出细微的磕碰声,格外刺耳。

它迟疑地走近,湿润的鼻头凑近碗沿,轻轻地嗅闻。我喉咙发紧,不敢看它,也害怕迎接那双温顺的眼睛。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季节。然后,巨大的头颅低了下去,一阵前所未有的、风卷残云般的声音响起。它不是吃,是几乎在用生命吞吸——喉咙里发出呼呼的低吼,带着某种本能的疯狂,要把那粗糙得喇嗓子的东西尽数填塞进干瘪的胃囊。黄褐色的糊糊沾满了它嘴边的毛发,让它看起来狼狈不堪。我清楚地看见它的下颌因用力咀嚼那些未被磨尽的麦粒而剧烈地耸动着。

月光惨白,从窗缝漏下来,冰冷地投在地上。北风趴在那里,原本健硕的身形轮廓,在暗淡光影下,竟显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嶙峋。它的呼吸沉沉,带着一点古怪的哨音,不再是吃饱后懒洋洋的满足鼾声。我走过去,手指迟疑地插进它脖颈浓密的绒毛里,指尖触到的皮肤似乎也松弛黯淡了许多,轻轻一抓,细碎的绒毛便无声飘落,像一片片蒲公英坠入无光的土壤。我顺着它宽阔而嶙峋的脊背摸下去——那些曾经饱满厚实、充满力量的肌肉,消失了。能清晰触摸到的,是皮囊之下骨头的生硬棱角,以及一层难以名状的、薄而松软的覆盖物。

它的毛,失去了那层炫目的北极光晕,变得干涩如秋天的荒草。

我的手停留在它深深凹陷下去的肋骨之间,仿佛触碰着某种赤裸的悲怆,一种被生活磨去了皮肉、袒露出的坚硬贫瘠。那粗粝的麸皮气息,竟像无形的绳索,勒紧了我的喉咙。

盆空了。映着一点清冷月亮的碗底,残留着几道挣扎舔舐过的湿痕。

“北风……”

我看着它竭力挺起来望着我的眼睛——那双曾倒映着阿拉斯加冰川湖泊、此刻却盛满了浑浊疲惫和无尽空洞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压弯了我的脊梁。千言万语哽在胸口,最终沉甸甸落回心湖的,只剩下无声的三个字:“对不起。”夜风呜呜掠过窗棂,仿佛真是那片遥远雪原的叹息钻进了这温暖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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