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游戏与伙伴(上篇)
梁启超说“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曾经,在无限遐想中体验后半句,如今,无论是独处还是聚会,总是实践着前半句。
游戏丰富着童年,也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当年我们曾经如痴如醉的许多游戏已经走进了记忆中的博物馆。我是说应该有一座这样的博物馆,如果没有,就用文字拼出一个来。
记忆是主观的,而且经常出错。所以,在这个用记忆碎片拼凑出来的建筑中,可能漏洞百出。我不能确保当初是这么做的和想的,我只是现在记得当初是这么做的和想的。如果有谁走进这座漏洞百出的建筑而体验到了曾经的美好,请点赞并说谢谢。如果有谁感觉受到了侮辱或者伤害,请相信,我或许就是故意的。胜利的喜悦总是建立在另一方失败的痛苦之上,这就是游戏残酷的一面。
第一个伙伴
游戏离不开游戏伙伴,李继翔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伙伴。
不是郎与妹的青梅竹马,确是兄与弟的两小无猜。
长大后一次听到央视节目《百家讲坛》中论及人与人的关系时说,父母于你的遗憾在于有始无终,夫妻是有终无始,唯有兄弟,有始有终。
怦然心动处,就想到了李继翔。
因为我们的确是一块长大的同岁的姑表兄弟,我生日大了三个月,是哥。或许是我比他仅仅大了三个月,又或许是大姑比我父亲大了三岁的缘故吧,继翔从没有在现实中叫过我哥,只叫我“哎”。他一说“哎”我就知道是有话要跟我说了,我才不在乎哥不哥的,反正写信的时候到底要称我为兄的。我这辈子写的第一封信就是写给李继翔的,那时他住在王家井镇。从东魏桥到王家井好远啊,居然需要坐一段威风凛凛的宽轨的大火车。一次春节,在信中我还拽过几句七言诗,结尾两句好像是“他人爆竹根根喜,我之泥花桶桶愁”。
距离产生思念,就更加珍惜相聚一起玩耍的日子。最高兴的事就是听母亲说,你大姑来了,话音未落我已经飞奔而去。最伤心的事就是伙伴间的洒泪相别,依依不舍一直送到杨柳岸夕阳残月。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我如今却想不起来和他玩过一些什么有趣的游戏了,像极了一部让人只记住演员的电影。
是的,我们只要见面,见面就足够有趣了,不需要任何游戏。
找根高粱杆子当作孙猴子的金箍棒,不过多数时间是比看谁的更直更结实。棉花杆子七支八叉的,更像是妖怪的武器。至于谁当妖怪当然需要争执,或者赌气,公平一些就换着来。少不了在土炕上蹦啊跳的。彼此的脸上免不了挂彩,一段时间由于挂彩过于频繁,母亲甚至请了一个看宅院的寻找原因。说是因为对着土炕的墙上挂了一幅《饿虎扑食图》,让土炕片刻不得安宁,况且两个男孩同属虎,犯冲……好有道理的样子。老虎画被母亲扯下来填进柴火灶里化成了一股青烟,燃烧时扭曲的老虎脸充满了无辜和委屈。
初中的时候我集火柴盒,李继翔集邮票,都有一本厚厚的册子。
高中的时候我俩先同校后同班,空间上倒是愈来愈近了。甚至后来我直接住到了已搬到前么头的大姑家,上课下课都一路同行……这段美好时光随着李继翔参军戛然而止。就又开始写信了,信中调侃他是“捣蛋兵”。
后来,在相互塑造中就渐渐长大了。
李继翔比我早结婚,早生娃,如今娃也生娃都当上姥爷了。
在社会生活这场真实的游戏中,李继翔已经完整地扮演了该承担的角色,遥遥领先,而我,仍需在焦虑中继续努力。
东魏桥小学的游戏
得益于大姑是小学老师,我六岁就上了一年级。
入学那天,背了一个母亲手缝的书包,而且是用碎布头拼起来的,五颜六色。母亲把一个削笔刀用纳鞋底的白绳拴起来,一头系在衣服倒数第二个纽扣上,然后铅笔刀放进上衣口袋里,说这样就不会丢了。
正是这个挂了绳放进口袋的小刀,下课后引起了小伙伴们的无限好奇。一遍一遍的被猜,然后一遍一遍的拿出来验明正身,充满了欢乐。魏涛和曹继涛则争论应该放在哪一边的口袋里更合适一些,左边右边不停的调换着。最后魏涛一锤定音,还是左边更好,放右边是会被人笑话的。
从此,魏涛和曹继涛成了我小学里最亲密的伙伴。
杠拳
曹继涛又叫和尚,模样憨憨的,年龄最大,听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上一年级了。和尚最厉害的是杠拳。杠拳其实不应该算作一种游戏,纯粹是拳头碰拳头看谁的拳头硬,谁怕疼谁就算输了。传说和尚的拳头最硬,杠拳从来没输过。不仅同年级的没有输过,而且常常见高年级的孩子前来找和尚挑战,和尚也从来没输过。
和尚跟我说过且只跟我说过他杠拳不输的秘密,在于杠拳的姿势。普通人只是握紧了拳头,和尚不是。和尚的手型是握紧拳头以后特意将中指关节突出来,然后放松成外紧内松的空心拳。
凭借这个秘密和尚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挑战者。每一次都是相似的情节。
挑战者:“和尚,杠拳你真有那么厉害吗?”
和尚:“呵呵。”
挑战者:“咱怎么不信呢?”
和尚:“呵呵。”
挑战者:“杠几拳杠试试呗?”
和尚:“杠几拳?”
挑战者:“三拳……(看了眼围观者)要不五拳吧”。
和尚伸出自己拳头,摆好姿势。
挑战者用自己的拳头往下砸,一次,两次,三次……。和尚的拳头眼见的变红了,又眼见的变紫了,可和尚眉头也不皱一下。
挑战者:“好好,咱服了,确实厉害……”
和尚胜利的秘密虽然只跟我说过,但姿势毕竟外显容易被人模仿。然而他们只能模仿拳头的中指关节前突这个能被看见的秘密。外紧内松的空心拳是他们看不见的。我只要看见两个杠拳的都是拳头紧握的样子,一眼就知道他们都是外行,没有得到和尚的真传。我虽然知道这个秘密,但从来不和人杠拳,因为我觉得这算不上游戏。
杠拳最厉害的和尚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亲密到别人一眼能看出来的那种。下课一起玩,放学一起玩,甚至上学也一起走。关键是上学并不顺路而是要绕远。学校在村西头,我住村东头,而和尚住的是北头偏西。我找和尚一块走似乎更顺路一些,但现实是和尚找我的时候更多。母亲说是因为老师留作业的缘故,我却不这么认为。大人总是充满了偏见。
后来我转学到西魏桥上小学了,临别前和尚哭得稀里哗啦。
再见面就只能周六周日了,有时候周六周日也不一定见面。我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之后去哪里了都得需要和尚打听。
不可避免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即使见面,话题也越来越少了。
不成想“和尚”这个绰号一语成谶,长大后一直都没有娶上媳妇。
据说,和尚是死在了自己院子里几天以后才被人发现的。由于不再有直系亲属,他的后事是村委会操办的。
撞(chuang)拐
与杠拳相比,撞拐算得上是一种游戏。魏涛就是撞拐的高手之一,虽然没有到和尚无敌般的那种境界,但在同年级中的确鲜有对手,偶尔也有战胜高年级对手的光荣战例。
之所以我把撞拐看成是一种游戏,原因在于撞拐有了很高的技术含量。
首先需要做到单腿站立,另一条腿盘起来至腰间,膝盖朝前。为了更加平衡或者更具战斗力,还需要一手扶住脚踝,另一手扶住大腿,一跳一跳的进攻或者防守。当然,进攻还是防守并不绝对,往往是在膝盖的碰撞中瞬息转换的。撞拐战术也丰富多彩,压、挑、冲、躲……看起来让人眼花缭乱。比赛中只要一方是双腿着地或者摔倒就算是输了。
凭心而论,撞拐是一种类似武术的综合素质的比拼。如果撞拐这个项目能走上赛场,肯定是需要按照体重来划分级别的。然而在小学课间的操场上,撞拐更显示出了其自由甚至狂野的一面。要想成为胜利者,不仅身体的平衡性与灵活性很重要,同时也需要一定的战术组合能力。魏涛不胖不瘦身材匀称,不高不矮速度灵活。相对于一些只会单一战术动作的竞争对手,他又有着丰富的战术组合。因此,魏涛成为了撞拐这个游戏的常胜将军,没错,看他一跳一跳的样子向着挑战者冲锋,确实很像战场上骑着战马威风凛凛的将军。
撞拐厉害的魏涛也成了我亲密的伙伴。现在想来,真心感谢那个系了一根白绳的小刀,是它让6岁的我,8岁的魏涛,10岁的和尚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游戏三人团。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玩的游戏没有撞拐与杠拳,更多的是打宝、弹球和角色扮演。尤其是角色扮演,其乐无穷。放学后先是一块在我家写完作业,那个窄窄的胡同就成了一个大舞台。出主意的是我,拿主意的是魏涛,和尚是听主意的,然后是全身心的倾情参与。
打宝
打宝是一个门槛较低参与广泛的轻资产竞争性游戏。
打宝之前首先要自己叠宝。只有自己精心叠作出来的宝走上战场才会有战胜敌人的喜悦,当然,也会有失败的痛心。一般的叠宝方法有两种,可以简称为两张纸的十字交叉法与单张纸的反身折叠法。方法虽然普通,但细节决定成败,或者说性格决定命运也行,十分考验一个人的细心与耐心,只有叠出来的宝是硬实的紧致的方正的和整齐的,才在战场上有足够的战力。
当然,就宝的形态而言,可谓五花八门,有大有小,有厚有薄,形状则以方为正宗,三角或者梯形的甚至圆形的偶尔也有,但绝大部分还是方宝,四四方方,堂堂正正,十分符合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特征。
重要的还有选材。一段时间内,我的眼睛看去,纸张的优秀与否是以是否适宜叠宝为标准的。作业练习本的纸太薄了,多次对折出来厚度够但是形状又太小了,更为关键的是成本太高。作业本都是父母的血汗钱,如果用来叠宝简直是天良丧尽。旧报纸是可以的,但是十分不容易叠好。旧报纸似乎带有天然的蓬松感,新宝叠出来后即使在地上踩了又踩仍然不够紧致。烟盒纸叠出来的宝十分具有观赏性,特别是有锡纸嵌入后更显出别具一格,战斗力也可以。在我看来,叠宝最理想的选材是整条香烟的硬纸外包装,不仅图案漂亮而且厚度适中,折叠起来也比较方便。
叠出来的宝外观再漂亮,最终还是要通过实战环节来检验的,而实战又需要技术的加成。打宝这个游戏首先约定“真的”和“假的”,所谓“假的”就是演习性质的,只练习打宝的技术,不涉及宝的所有权变更。“假的”打宝被视作是胆小者的游戏,过程也索然无味。但能愿意花时间和精力跟你玩“假的”打宝游戏是需要一定交情的,因此,魏涛与和尚是我打宝游戏演习的主要伙伴,其中魏涛的技术更加高超,承担了教练的角色,和尚则是我的陪练,也是我胜利喜悦的情绪价值提供者。
等到玩“真的”时候,魏涛与和尚就不是合适的游戏对象了,容易伤和气。因此,和谁玩“真的”就是一个战略性问题。你得评估一下他的技术实力,你得打听一下他的信誉,赖皮是不行的,最后你再看一下他的宝的质量,如果都是一些看不上眼的破烂货,也是不行的。好坏搭配是可以的,也是必须的。最大的乐趣不就是用自己的烂宝赢了对方的好宝吗?同时,最让人痛心的就是自己的好宝输给了对方的烂货。不行,得想办法把自己的好宝再赢回来。打宝时指定对方用什么宝,如果不同意,就约定双方出宝的顺序。于是,游戏规则的谈判和博弈,也成了打宝游戏当中宝贵的一部分。那些用起来顺手,充分经过了战场检验的宝被我们视作宝中宝,被我们视为看家宝,被我们视为全部翻盘的希望。矛盾的是,这些宝中宝一定不是刚叠出来的新宝,往往看上去比较破。所以,我们很早就体会到“中看不中用”“驴粪蛋子外面光”之类的道理”了。
究竟和谁玩“真的”打宝游戏比较多呢?因为这类伙伴需要一定陌生度的缘故,在这座用回忆片段拼凑起来的临时建筑中反而面目模糊起来。
不管是谁吧。游戏开始首先约定先后手,大度一点的就“让先”,计较些的就“石头剪子布”。防守方可以选择自己的宝放在什么位置。比如在操场的土地上找个大小合适的坑,如果没有就用脚临时碾出一个来,然后把宝小心翼翼放进去,用脚踩实,更有甚者还要盖上一层浮土。也可以选择把宝放在墙角或者某个障碍物旁边,尽可能给先手进攻方制造一些障碍。但不允许先放宝再搬障碍物。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打的宝落到哪里算哪里,无论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不许动”。如果碰巧有个障碍物作为掩护,免不了心内窃喜。不幸落到某个草叶上把宝支起来漏出破绽,就会心惊肉跳。
打宝的技术也是灵活多变因地制宜的。薄打厚或小打大要用片和掀,讲究的是四两拨千斤。厚打薄用兜,大到小可以扇,讲究以力服人。厚打厚可以砧,是个巧劲儿。再加上复杂地形或者障碍物之类的涉及到了攻击角度的选择,具体战术的运用让打宝这个游戏变得其乐无穷。这要感谢那个时候的土操场让地形复杂起来,现在的操场要么水泥要么塑胶,一平如镜,让打宝这个游戏顿失颜色。
实话说,打宝这个游戏很重要。在长大以后的将来,关于竞争,关于策略,关于游戏规则,关于人情世故以及胜败荣辱的心理锻炼都已经蕴含其中了。
弹球儿
相比较打宝而言,弹球儿就是一个更具技术含量的重资产竞争性游戏。宝是废纸叠出来的,而玻璃球儿则是需要用真金白银购买的。在那个物资匮乏生活窘迫货币以分为计量单位的年代,每一分钱的花费都需要征得家长的同意。书费学费加上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已经让家庭不堪重负了,还要买玩具?而且买的玩具居然是可以输出去的,没有几个家长舍得。
所以,玻璃球儿显得格外珍贵,所以,玻璃球儿多的人就常常用口袋里哗啦哗啦作响的声音炫耀。特别是这些玻璃球儿是用自己的技术赢来的时候,那份荣耀和满足感就更加强烈了。
当时市场上玻璃球流行大中小三个型号。小号质量轻,弹不动别人,而大号的又比较笨拙,不容易操作,因此以中号最为流行。就花色而言,有透明球花瓣球和磨砂球三种类型,其中透明球最便宜而且新球的时候还有放大镜的乐趣因此最为常见。
弹球儿的玩法以城战和野战两种为主流。
先说城战。所谓城站是在土地上画出可大可小的界限作为城,把对手的球弹出城外而自己的球留在城内的是为胜利者。城战既可以一对一也可以一对多甚至还可以相互结盟。城画出来之后,第一步是分先后手的“撞球”。在城外的一边站定,把球抛滚到对边,按照靠近城对边的距离来判定进攻次序。如果侥幸玻璃球刚好压线,叫做“顶天”。抛出城的可以重新抛,但有次数限定,最后一次抛出城的会被直接判负。最幸运的当然是后手抛出“顶天”,先手抛出的顶天有被后手方撞出城外的危险。确定好次序后,先手方可以自由选择进攻对象。进攻的位置选择有两种,除母球的位置外,也可以选择距离目标球较短的边线,称作“溜边”。弹中目标球以后,就获得了继续进攻的权力,如果弹不中,就轮到对手进攻了。即使连续弹中,进攻次数也不是无限的,通常是三次就必须溜边。弹球游戏竞争的是准度和力度,第一次进攻常常需要远距离瞄准,如果弹中了且母球与目标球很近当然理想,接下来就发力给对手致命一击。但通常情况下进攻时要考虑防守,如果喂到对方嘴里给人家“备上了”结局往往凶多吉少。三次溜边就可以第一次带着防守的进攻争取上手的机会,第二次就调整一下距离或者角度,第三次全力进攻争取胜利。如果是两次溜边,由于少了一次中间调整的机会难度更大。和打宝一样,弹球儿也可以“玩真的”,东魏桥小学称之为“干现捡的”。“敢不敢干现捡的?”是一句回响至今的灵魂拷问,拷问着你的勇气和决心。“干现捡的”大都是城战。
再说野战。野战又叫“吃烧鸡”。不得不说,在那个贫穷年代这个名字有让孩子流口水的十足的诱惑力。野战不需要画城,而是在土操场上找个小坑儿当做“鸡窝”,“鸡窝”的大小直接决定着游戏的难度。先后手的次序依据玻璃球儿与“鸡窝”的距离来判定。先手方可以任意选择进攻对象,进攻成功就获得了回窝的权力,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回窝而把敌人弹远增加对手回窝的难度。所谓回窝,就是让母球成功进入小坑儿。成功回窝后,就可以把自己的母球拿出来放进口袋里等着“吃烧鸡”了。最后一个回窝不成功的那个倒霉蛋儿就成了“烧鸡”。最先回窝的兴奋的喊着“我吃第一锅”,然后用自己的母球把你弹远,多人模式下还有接下来的第二锅、第三锅……要命的是,“吃烧鸡”时弹球的距离是任意的,有着足够的舒适度可以让“吃烧鸡”更过瘾——在不考虑准度的前提下尽量发力。这样一锅一锅吃下来,那个回窝的距离已经遥不可及。整个课间变成了“吃烧鸡”的狂欢,“烧鸡”则哭丧着脸一次一次的被虐,直到那救命的上课钟声响起……
弹球儿是第一个让我痴迷的游戏,也是让我在东魏桥小学赖以成名的游戏,原因不仅出人意料,而且突然。
那是一个中午,我和小伙伴们在一个胡同里玩弹球儿,是城战。正玩得不亦乐乎,父亲喊我回家吃饭,我说这一局结束马上就回。父亲看到我们正在进行的游戏时,忽然童心大发,说要替我玩。小伙伴也想看看父亲是什么水平就同意了。轮到父亲弹球时,母球距离目标球大约40公分左右的样子。只见父亲把玻璃球儿用右手三个手指轻轻捏起来,夹在食指和拇指关节中间,然后翻腕悬空,又用左手中指按在原来母球的位置上并给右腕提供了一个稳定的支点,稍微瞄准,弹出。随着“当”地一声,目标球瞬间滚出,直奔城外,而母球则停留在目标球的原地不停地旋转。我和小伙伴同时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准度和力度,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弹球姿势。我们弹球的姿势都是右手指紧贴地面,把球夹在右手拇指指甲盖和食指关节中间的,母球和目标球距离3公分以内才可能发力,而且发力也不大,都是不断溜边把球蹭出去的。小伙伴率先缓过神来一边捡球一边说这局不算数不许替之类的话落荒而逃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尾随着父亲,看他的背影真是高大无比。
然后我就开始用父亲的弹球姿势练习了,地上,炕上,饭前,饭后,无时无地的勤学苦练。炕上最好,不仅有炕单减缓玻璃球的滚动速度,还有墙挡着省去了捡球的麻烦。
当我开始用这种弹球姿势不断取得胜利的时候,东魏桥小学出现了大批的模仿者。或许是积习难改,或许是技艺难成,大多数模仿者其实并不成功。我才是得到了父亲真传的那一个。
后来,看《射雕英雄传》知道东邪黄药师有一手弹指神通的武林绝学时,我不自觉地又想到了父亲。
其他
在东魏桥小学这个阶段,除了打宝和弹球儿这两个主流游戏以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游戏作为调剂或者点缀。
例如技巧闯关类小游戏“抓石子”。道具是五个蚕豆大小的石子。争先手时要把五个石子同时扔向空中,然后用手背接住,数多者为胜,叫“盛(cheng)石子”。游戏开始后是把五个石子先在地上一撒,再挑选出一个用来向上抛,其他四个用来抓。抛和接这个短暂瞬间,按照一定顺序抓取下面的石子,不能碰到其他石子。碰到与否的标准,是看其他石子会不会动,只要动一下就算失败,失败叫“落(lao)了”。难度顺序应该是打一打二打三打四。打一是一个一个抓,打二是两个两个的抓,打三是先一后三,打四就需要一次抓完。如果打四也都成功后,游戏就会进入第二个阶段,叫做“打采耶”,是向上抛的石子开始产生数量上的变化,从一到四逐次升级。无论哪个阶段,谁落的晚谁就是胜利者。
再例如简单棋类游戏“老头蹦小伙”,先画出米字格子来,用一个大点的石头或者什么物件当老头,几个小点的物件当小伙。老头从小伙头上蹦过去,就拿掉一个。小伙们则需要去堵住老头的去路。老头把小伙蹦没了,老头胜利,小伙把老头堵住了,小伙胜利。
还有一个群体对抗型游戏也很有趣,可惜忘记了游戏的名字。首先分出人数大约相等的敌我两个阵营,然后双方各自手牵手摆出一字长蛇阵,中间留一段或长或短的距离。对抗开始后一方先是齐声高喊:“扯亮光!”另一方高声回应:“拿亮锤!”一方再喊:“恁那兵呢要哪谁?”这时,另一方需要商量一致后喊出一个人的名字,“就要某某那个老家贼!”某某听到后,就从自己的一字长蛇阵中走出来,手心吐口吐沫,呼喊着冲向敌阵。某某如果闯阵成功冲开了手牵手的敌阵,则可以任意挑选一名“敌人”作为战俘,昂首返回自己的阵营。如果没有闯阵成功就成了敌人的战俘而且成为敌人长蛇阵中的一员。
接下来互换攻守,一轮一轮对抗下去。游戏结束时,人多者为胜。
这个游戏动员起来颇为不易,游戏进行时场面十分壮观,常常引来众多围观者,围观者又进一步加剧了胜负对抗的激烈程度。遗憾的是,我由于年龄小且瘦弱的体型,大多时候是这个游戏的旁观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