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哲学思维搞科研!新晋诺奖得主坂口志文找到了 免疫平衡开关
202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公布,授予玛丽·布伦科(Mary E. Brunkow), 弗雷德·拉姆斯德尔(Fred Ramsdell)和坂口志文(Shimon Sakaguchi),表彰“他们关于外周免疫耐受的发现”。
本文介绍新晋诺奖得主坂口志文的故事。
来源 | B809
调节性T细胞(Regulatory T cells,Treg)是一群具有负向免疫调节功能的T细胞亚群,早期亦称做suppressor T cells,是机体诱导外周耐受和维持自身免疫稳态的非常重要的组份,Treg的缺失或功能缺陷可导致自身免疫性疾病。二十世纪70年代,经典免疫刚建立起来的初期,对免疫细胞的认识较少,主要停留在对特异性免疫应答的认识阶段,而Treg的发现是一段曲折的历史。本期专题为大家介绍Treg的发现者,在免疫学中窥探哲学的Shimon Sakaguchi/坂口志文教授。
Control of immune responses by FoxP3+Tregs.(Annu Rev Immunol. 2020)[1]
根据Shimon Sakaguchi教授自传的信息,他出生于1951年的日本,父亲是京都学派哲学家,母亲是一位乡村医生。童年时期的Shimon Sakaguchi并没有打算成为一名医学研究者,与自然科学相比,他更偏爱富有人文气息的学科。在京都大学就读期间,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一场关于免疫学的讲座。免疫学中“识别自己,排除非己”、“免疫调节与稳态”,这些理论让他非常神往。他在免疫学里仿佛看到了哲学的身影,他渴望感受那些免疫与哲学之间相关的东西。以这场讲座为契机,Shimon Sakaguchi拾取了兴趣的萌芽,开启了贯穿一生的研究之旅。
Shimon Sakaguchi (右一)From sakaguchi's autobiography(www.brh.co.jp)
1977年,在京都大学攻读基础医学的Shimon Sakaguchi,被一篇文章所吸引。爱知县肿瘤研究所的Yasuaki Nishizuka教授,在正常小鼠出生后2-4天进行胸腺切除,观察到了性腺发育受损这一现象[2]。起初,他们怀疑胸腺调控着性腺的发育。后续的实验证明,这种现象其实与自身免疫相关,因为胸腺的切除,除了性腺外还会导致多组织炎症损伤的发生。Shimon Sakaguchi从中觉得,可能存在有一种负向调控的胸腺细胞存在,介导着免疫的平衡。他立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驱车前往爱知县肿瘤研究所,拜访了Yasuaki Nishizuka教授,两人相谈甚欢,同年,他从京都大学退学,成为了爱知县肿瘤研究所的一名无薪研究生。
1982年他在JEM上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论文,他发现这种新生小鼠去胸腺所造成的炎症,是由一群Lyt-1+的T细胞所介导的,通过腹腔内输入胸腺细胞可以预防这种炎症的发生,但当时并无有效的方法,将这群细胞从Lyt-1+的细胞群中区分出来 [3]。
当时,关于负向免疫调控功能的T细胞,是一个非常小众的研究方向,东京大学的Tomio Tada教授认为一些特殊的抗原可以诱导T细胞变成 suppressor T cell,表达I-J表型,发挥免疫抑制功能[4]。这是当时学界主流的观念,但是Shimon Sakaguchi却不认可这种解释。他认为,机体天生具有负向调控免疫的细胞存在,维持着免疫的稳态与平衡。他决定用自己的假设,去探索科学的边界。在结束了硕士学业2年之后,他回到京都大学攻读博士,继续着抑制性T细胞的研究。
Shimon Sakaguchi将小鼠胸腺来源的CD4+ T细胞分成多份,移植到胸腺细胞缺陷的小鼠体内,部分小鼠出现了明显的自身免疫性炎症,而部分没有。但当他把整个胸腺来源的CD4+ T细胞,全部移入胸腺缺陷小鼠体内,这群小鼠均不发生自身免疫性炎症。因此,他得出结论,具有负向调控免疫的细胞,在CD4+ T细胞内,这一结果,发表在1985年的JEM上[5]。
但是,这个巨大的发现在当时并没有激起学界的浪花。80年代中期,科研人员更加细致地分析了细胞表面分子,发现并不存在所谓的I-J表型,但对抑制性免疫细胞的研究一直没有进展。他与妻子Noriko Sakaguchi/坂口纪子在1987前往美国,继续探索关于抑制性免疫细胞的研究。
Shimon Sakaguchi and Noriko SakaguchiFrom Sakaguchi's autobiography(www.brh.co.jp)
在美国的这几年,他不断向人展示,具有免疫抑制功能的T细胞和各种免疫性疾病之间的关系,发表了数篇论文。然而,外界的大环境似乎不太能接受抑制功能的免疫细胞存在,这种质疑的氛围始终围绕着Shimon Sakaguchi的研究。直到美国免疫学界的Ethan M. Shevach教授,在阅读Shimon Sakaguchi的论文之后,评价说“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种细胞存在”。Ethan教授的言论,不但激励了正在研究中的Shimon Sakaguchi,同时也让周围不愿意相信抑制性T细胞存在的人开始改变。
随着研究的推进,大牛的支持,研究环境氛围的好转,Shimon Sakaguchi教授觉得自己的研究对象越来越清晰。CD4+细胞里面有着一群具有免疫抑制功能的细胞,其缺失会造成过度的免疫反应。但是他想要更直观地看到这群细胞,他想找一个关键分子识别并标记这群细胞,向学界证明它们存在。1992年,他从美国回到日本,开始组建自己的实验室。最终,经过多年努力,尝试了数百种单克隆抗体后,他在1995年找到了这种T细胞亚群表面的关键分子CD25/IL-2R[6],揭开了这群细胞的神秘面纱。2000年,Shimon Sakaguchi教授受Cell约稿,详细介绍这种细胞。为了和之前的“suppressor T cell”区分,他将这群细胞命名为regulatory T cells——Treg细胞[7]。
2003年同一年中,三位科学家,Shimon Sakaguchi、Fred Ramsdell和Alexander Rudensky,几乎同时发现,FOXP3分子是Treg的关键转录因子,调控Treg细胞大部分的生物学功能[8],补全了Treg细胞最后一块关键的拼图。时至今日,CD4+ CD25+ FOXP3+ 依旧是经典的胸腺来源Treg细胞标志性的表面marker。从第一次提出假设,到最终验证猜测,花费了将近20年。Shimon Sakaguchi先生曾笑谈称,他20岁那年种下的种子,在40岁的时候才开出了花。
Shimon Sakaguchi教授因为Treg的发现与命名,斩获无数荣誉。他在2009年被授予紫罗兰勋章,2012年成为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在1995至2011年间,他任职京都大学,担任京都大学再生医学研究所所长。2011年后,他受邀加入大阪大学,成为大阪大学免疫研究所特聘教授。同时他也囊获了生物医学领域各类奖项,如盖尔德纳奖、罗伯特·科赫奖等。值得一提的是,2017年他获得克拉福德奖。由于克拉福德奖和诺奖的评委是同一批人,常被视作诺贝尔奖补充奖。2017年,当Shimon Sakaguchi获得克拉福德奖,他所任职的大阪大学表示遗憾,因为克拉福德奖的获得意味着发现Treg细胞这项成果,再获诺贝尔奖的机会不大。
尽管奖项上或许稍有遗憾,但Shimon Sakaguchi教授对Treg的发现,开启了免疫学研究的一个关键领域。从2000年他为Treg细胞命名为起点,在Pubmed上检索“Treg”这个关键词,已有相关研究18095篇,数量还在逐年增多。Treg的相关研究成果,已逐渐从基础走向临床,在肿瘤免疫、移植免疫等多个方面具有应用的潜力。
近年来,Shimon Sakaguchi教授实验室还发现SATB1(special AT-rich sequence binding-1)蛋白是胸腺细胞特异性的全局调控因子(cell-type specific global gene regulator),通过自身的环状结构域调控目的基因表达。它的缺失或功能障碍会造成Treg前体细胞特异性增强子Treg-SEs (Treg cell-specific super-enhancers)活化受损和表达下调,影响Treg的产生,造成严重的自身免疫性疾病[9]。该结果发表在2017年的Nature Immunology,可能为自身免疫病的治疗找到新的切入点。
Shimon Sakaguchi教授以哲学的思考为起点,逆着人潮前行,最终在免疫学里找到了毕生的答案。他在一些采访和传记中,告诫年轻的研究员,与实验本身相比,更需要发现和拾取有趣的“萌芽”,并不断“煎煮”它。在已经完成的研究中,运用一些最新的技术,依旧可以挖掘出值得探讨的科学问题。
参考文献
[1] Sakaguchi S, Mikami N, Wing JB, et al. Regulatory T Cells and Human Disease. Annu Rev Immunol. 2020;38:541-66
[2] Nishizuka Y, Sakakura T. Thymus and reproduction: sex-linked dysgenesia of the gonad after neonatal thymectomy in mice. Science. 1969;166(3906):753-5
[3] Sakaguchi S, Takahashi T, Nishizuka Y. Study on cellular events in postthymectomy autoimmune oophoritis in mice. I. Requirement of Lyt-1 effector cells for oocytes damage after adoptive transfer. J Exp Med. 1982;156(6):1565-76
[4] Okumura K, Takemori T, Tokuhisa T, et al. Specific enrichment of the suppressor T cell bearing I-J determinants: parallel functional and serological characterizations. J Exp Med. 1977;146(5):1234-45
[5] Sakaguchi S, Fukuma K, Kuribayashi K, et al. Organ-specific autoimmune diseases induced in mice by elimination of T cell subset. I. Evidence for the active participation of T cells in natural self-tolerance; deficit of a T cell subset as a possible cause of autoimmune disease.J Exp Med.1985;161(1):72-87
[6] Sakaguchi S, Sakaguchi N, Asano M, et al. Immunologic self-tolerance maintained by activated T cells expressing IL-2 receptor alpha-chains (CD25). Breakdown of a single mechanism of self-tolerance causes various autoimmune diseases. J Immunol. 1995;155(3):1151-64
[7] Sakaguchi S. Regulatory T cells: key controllers of immunologic self-tolerance. Cell. 2000;101(5):455-8
[8] Hori S, Nomura T, Sakaguchi S. Control of regulatory T cell development by the transcription factor Foxp3. Science. 2003;299(5609):1057-61
[9] Kitagawa Y, Ohkura N, Kidani Y, et al. Guidance of regulatory T cell development by Satb1-dependent super-enhancer establishment. Nat Immunol. 2017;18(2):17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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