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女性:要切掉我的子宫,我说了不算
作者 | 无菌卤蛋
来源 | 她刊
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人成为独居者。
“2020年我国单身家庭数量为1.25亿户,每十四个人中,就有一个是独居者。” “2030 年,我国独居人口数量预计将达到 1.5 亿至 2 亿人。”
新闻报道构建出一个庞大的独居群体,他们独自居住、生活并解决人生中遇到的种种麻烦,无往不利。
除了手术。
我们找到了一些独居多年的女性。80后女孩赵赵独自签字后,被推进手术室里等待,手术却突然被叫停:最后检查时发现少了一个来自他人的签名,因此无法进行。主刀医生已经就位,却只能和赵赵面面相觑。早高峰中,离得最近的朋友正在赶来签字的路上。
51岁的莉姐同样独自生活,尽管年岁渐长、力不从心,她仍可以一个人看病、就医、手术、康复,唯独被一件“小事”难住了:她必须找一个人给自己签字,才能手术。没有那个人,就只能耗着。
由患者及家属签署相应的知情同意书,是现代医院手术前的必要流程,本是一项为了避免麻烦的举措,如今却成为不少独居就医者麻烦的一部分。
她独自面对
过去几十年,莉姐靠自己往外走,独立成为她战胜命运的第一个武器,也成为人生价值实现的保障。她自认为是个理性的人,头脑清晰、执行力强,擅长自己解决问题,由于工作性质她常年独自在国内外来回奔波,很少有需要依靠他人的时候。
时间与经验陪她一同筑起遮风挡雨的穹顶,直到被告知需要手术的那一天,轰然倒塌。
三甲医院的西医告诉她,她的子宫里长了一个肿瘤,现在是良性但可能会恶化,需要手术切除,同时为避免病情扩大化,建议将子宫全部切除。西医向来讲求高效利落,可一听到要动刀子,莉姐吓得站都站不稳了。
莉姐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平日里身体惯常有些小毛病,她偏好中医治疗,中医讲求平衡、调和,方案相对温和保守,做起决策来心理压力较小。也有遇到无法决定的时候,她就先放放、多了解,慢慢来总能解决。
只是这一次,没时间等她慢慢来。医生让她回去好好考虑。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得她一阵眩晕。坐在地铁上,她的心乱成一团找不到头的毛线球。那一天她足足坐反了5次地铁,直至晚上才脚步虚浮地回到家中。
《机智的医生生活》
不难想象在面临切除子宫这样的重大决策时,一位传统的大龄单身女性的担忧与崩溃,那是一种身体从此少了一个最亲密部分的缺失感。莉姐定了定神,她开始思考:除了动刀子,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她并不迷信权威,也善于寻找解法,既然这家医院要手术,那换一家试试呢?她开始对比各家医院的优劣,每天掐着点儿抢专家号,一共辗转四家权威医院反复检查,其中包括中医和西医。
过程听起来理智、清晰,但其中的艰辛或许只有生了病仍不敢休息的人们最能感同身受。她形容自己只是“强撑着去处理,咬着牙,不敢松懈下来”,每每被医生宣告一次病情,都像往她的心里扎下一根钉子,每一句“切除子宫”她都要消化好久才能回过神来,再收拾好东西独自离开。她已经50多岁了,身体正在每况愈下,很多事早已没了心力。
奔波过后故事没有改写,每位医生都建议手术。意识到不会有更好的选择后,莉姐明白:必须尽快做决定了。她不再纠结,同意手术。
理性再次派上用场。经过缜密地对比、分析,她选择了自认为最好的医院、最好的专家以及最好的手术方案。除开主治医生交代的事,她还主动了解了手术前后每一个环节的注意事项。
针对术前,她向两位在外省从医的发小仔细询问,知晓手术的原因、效果及风险;术中,她对医生切开她的身体如果观察到新病情、需要新增切除等情况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因为是独自就医,她打算提前签字,同意必要时按医生的新方案进行。术后,她遵循中医做好长期调理的准备,心里有了底。
下定决心在身上动刀子后,她独自安排好一切的同时,还尽量维持了身心体面。她原以为已经解决了这件事情最难的部分,万事俱备,只需要等待进手术室的那天。
没想到,她还是无法顺利地进入手术流程。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彻底难住了她。
听到她想要自己签字,医生当场驳回,明确告知除了患者本人签字,手术还需要一名家属签下同意书才能进行。也就是说,最晚在手术前一天,她必须找来一个人签下知情同意书,才能得到这次手术的机会。
《机智的医生生活》
手术安排在4天后,但莉姐,却找不到人。虽然自觉是个小手术,但若要麻烦他人签字同意就成了一件大事。莉姐并不想麻烦他人,更不知道可以麻烦谁。
她觉得最不合理的是,她本有能力独自面对。
强撑之下被压抑的崩溃从这个缺口开始决堤,莉姐感到了久违的愤怒:“是我要做手术,凭什么我不能自己签字?为什么非得找个人来替我做主?”这段时间她早已精疲力尽,她用最后的理智支撑着自己站在原地。对此,医生表示理解:没关系,一天找不到人签字,手术就一直推迟,我们可以等你。
可等不起的人,是莉姐。
我要自己签字
“我要做手术,为什么不能自己签字?”从河北农村走出的80后女孩赵赵,有过同样的疑问。一个签字,这对于早就经济独立的赵赵来说,本是如同蚂蚁一般的琐碎小事,可偏偏就是这只蚂蚁,拦住了她的去路。
赵赵是家中长女,底下还有弟弟妹妹。小时候,察觉到乡土间弥漫着一些对女性规训的传统观念,她便开始用功读书,成为小学班上仅有的2名走出山村、走进大学的女性。这么多年,她拼命工作,努力赚钱,就连自费买房都是事后才告诉家人。当听到老家的宅基地上只写了弟弟的名字时,她毫不可惜,只庆幸自己有能力远离。
作为一名80后电商从业者,赵赵有着严谨的生活秩序,经常锻炼,定期体检,有完善的保险,医保的比例也很高。在能力范围内,她足够让自己过上有保障的生活。
《机智的医生生活》
可就是这么独当一面的生活里,手术签字却成了唯一一个失控的因素。
在一次体检中,赵赵被告知:“因感染HPV发生宫颈病变。”她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搞错了?我已经单身一年多了,每天都加班工作,没有时间谈恋爱,没理由感染啊。”
这也是很多人在听到妇科相关疾病时,最容易陷入的内耗。医生告诉赵赵,不用想那么多,HPV的诱因很多,在免疫力低下的时候,可能连泡个温泉都有感染的风险。赵赵联想到近期高强度的工作,她已经连着几个月熬大夜加班,还经常面对老板羞辱式的PUA,身心俱疲。也许,这就是原因之一。
赵赵了解到,单纯HPV感染通常可以自愈,定期复查观察病毒是否清除或是病变,当产生病变时则需要直接治疗。她属于后一种情况,已经产生病变,需要进行手术切除。
好在,医生告知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很快就能痊愈。她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同意了:比起每天都要解决的那么多事情,一个小病算什么?她打算找个理由请几天假,自己一个人手术,康复后就接着去上班,没什么大不了。
计划尚未实行,已经宣告破产。医生告知赵赵必须找一名家属陪同并签字。
赵赵再次要求:“我要自己签。”过去,所有的大事她从没征求过家人的意见,现在,一个小手术自然也不会例外,更何况对于她来说,让家人过来签字,不光舟车劳顿,解释成本更是巨大,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不可以。”医生明确拒绝,“全麻的手术过程中,可能涉及一些风险取舍,总之一定要家属陪同。”
赵赵并不甘心,她继续追问:“假设我现在一个人,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没法签字也没法叫家属,但我必须手术,这种情况我也要等人签字吗?”
“除非你是被昏迷着推进急诊,生命垂危,我们才会直接处理。”医生回答,“可你现在没那么危急。”
需要患者本人及家属签字,并非某家医院自作主张,而是有据可依。不止我国,世界很多地方的医院都有相关规定:必须征得患者同意,并应当取得其家属或关系人同意并签字。这样做既保障患者对手术的方案、风险和并发症等信息的知情权,又保障了医生的权利。
从几十年前起,这条规则就成为医院流程的一部分。只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家庭结构早已有所变化。“一人户”占比不断提升,当出现越来越多独居者面临手术的情况时,当年的便民规则,现在有时也成了麻烦。
签字比病痛更折磨
除了术前签字,医生向赵赵提到的风险取舍,也是术中不容忽视的问题。
若以生活中的事情比喻手术签字为什么需要第二人,可以理解为医生就像一位驾驶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可无论预先规划的路线多么完美,当他搭载一位处于麻醉昏迷状态的乘客时,都会要求有家人朋友陪同,以便在路况出现新问题时,能及时决策,保证乘客方知晓并同意路线变更。
现在,车停在了赵赵面前,可没有家人同意,她就上不了车。赵赵理解却无法认同。她早已了解清楚方案的优劣与风险,也跟医生做了求证,自认为可以掌控,甚至连家人都没有能力规划到如此程度。即便基于这个前提,她仍无法为自己签字做主,这让她觉得十分不合理。
当场拒绝赵赵后,医生又含糊地告知:“嗯……你也可以找朋友陪你。”可在外漂泊久了,她不想甚至害怕给他人添麻烦,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也不知道怎样回应他人的关心,更不知道如何回报他人的帮助。
这些,是比手术更麻烦的事。可手术时间摆在眼前,她只能妥协。两相权衡后,她觉得还是找朋友更简单一点。
两个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处在了同样的困境下。莉姐,也陷入焦头烂额中。
莉姐开始回想漫长的生活里,曾经一直相伴的人。小时候,家人视她为明珠,为她规划好一切,只希望她健康幸福。而就在几年前,她亲手送别了挚爱的亲人。
90年代,16岁的她背着一个大包,独自坐车离家求学,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是同宿舍的女生,她俩的床挨着很近,每天睡觉都头对着头,无话不谈。可惜当年人们的联系方式不多,毕业后两人渐行渐远。
她也曾有过可以依赖的恋人,两人结婚又分开,没有孩子。再次独身后,为了工作她满世界奔忙,并没有沉淀下什么固定关系。如今,独居在自己多年奋斗买下的房子里,莉姐对一切关系只讲求顺其自然。
年纪越大,越怕欠人情。她不想麻烦他人,这只是一个良性肿瘤的切除手术,她完全有能力自己签字,“哪怕术中出现什么问题,医生要处理也是必须为之。”莉姐说,“就算有个家属在门口,难道还能拒绝治疗方案不成?最终谁都得同意。”
《机智的医生生活》
更何况在莉姐眼里,将他人的签字和自己的生命贸然绑定,这件事本身才有可能是最大的风险。
她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电视剧《玫瑰的故事》里,刘亦菲饰演的黄亦玫因为生产疼得死去活来,婆婆却以“打麻药对孩子不好”为由不让她打无痛针。而她的丈夫方协文,则在旁边默不作声。
这样的例子不止存在于影视剧里。2017年,26岁的产妇马茸茸不堪忍受顺产的疼痛,跪地请求婆家人签字,同意剖腹产。她等了又等,跪了再跪,最终等来婆家人签下确认顺产手术风险的同意书。他们拒绝了孕妇剖腹产的请求,只因觉得顺产的孩子聪明,2小时后,痛到万念俱灰的马茸茸,从分娩中心5楼跳下。
真正受苦的人躺在病床上,能决定他们痛苦程度、是否手术的,却是门外另一个人的签字。眼下,莉姐还能到处找人,若是再过几年,朋辈流转……她不敢细想,身心都陷入了极大的损耗中。
《机智的医生生活》
更打击的是,能找到的朋友一个个拒绝了她的请求。曾在三甲医院工作的老友,以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为由拒绝了她;曾为她签过一次小手术的好友,听到这一次要切掉整个子宫,吓得不敢再应;有些朋友一开始满嘴应和,等莉姐再一问,就全都不回了。
好不容易,有个朋友点头答应了,莉姐差点就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对方提出一个条件:莉姐得跟他签合同,约定好责任与风险,并由他来规划、找人伺候莉姐术后的整个恢复期,这样才能完整地划定这件事的责任。
心力交瘁的莉姐已无力阅读密密麻麻的合同,况且她可以一个人养病,不愿意被人照顾、盯着,亦不想再多欠人情。眼看多年老友为一件“小事”大动干戈,莉姐啼笑皆非,谢绝了他的安排。
她开始尝试在平台上找陪诊,一听需要手术签字,陪诊们都拒绝了。她不死心,又接着找,好不容易有2人松了口,其中一人答应签字,另一人则要求加钱。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莉姐差点就付钱了。等她稍微定了定神,才惊出一身汗:她真的可以信任一个陌生人,把身体甚至生命的决定权交到对方手上吗?她无法回答,最终还是作罢。
就这样,自己不让签、别人不敢签、更不敢让陌生人签,事情陷入了死循环,莉姐被卡在了手术前。
莉姐第一次和我们交谈是在手术前两天,她没有找到人签字,也担心透露太多信息被相关人士看到,从而影响手术。她早已疲累不堪,无法承受哪怕一丁点的变动:“这一关现在过了一半,手术前一天才签呢,到时候才能见真章。”日夜忧叹,可签字的人仍未出现。
年轻的赵赵则顺利得多,思来想去,她对一位女性友人告知了病情,友人爽快地答应为她签字。但进展越顺利的事情,往往越容易让人措手不及。一天,赵赵收到医院通知,手术临时定在2天后的周四,那个时间友人恰好不在北京。
赵赵独自住院
这彻底打乱了赵赵的从容。周四是个工作日,时间紧迫又尴尬,她不得不转而求助于在那家医院附近上班、时间相对灵活的2位男性友人。简单解释后,好在2位友人都答应了,赵赵和其中一位约好了时间,友人当天提前过来给她签字。
谁曾想手术当天又出了乱子。
排在赵赵前一台手术的患者不小心吃了早餐,导致她本应11点多进行的手术突然被提前到了9点。匆忙中,她自己签署了大部分材料,医生没有细看就收了上去,她被安排推入手术室等待,主治医师走了过来,站在一旁准备为她进行手术,一名护士拿起文件核对。
护士发现,有一页缺少了一位家属签名。因为这一个他人签名,赵赵的手术就此暂停。躺在病床上的赵赵不知所措,和已经做好准备为她手术的医生护士们大眼瞪小眼,大家都只能等。
车水马龙的早高峰中,临时接到手术提前通知的友人正在焦急赶来的路上。
手术“打了个盹就做完了”
终于,友人满头大汗地赶到医院,赵赵当然没能和他打个招呼——手术室不允许旁人进入,友人在外面签了个字,补齐了最后一项手续。“可以手术了。”听到医生的话,赵赵松了一口气。
她吸入麻醉剂,沉沉睡去。40分钟后手术结束,她被推回病房,感觉手术一下子就结束了:“只是打了个盹就做完了”。
清醒之后,由于手术后麻醉药效仍在,她想为自己穿衣但手脚不听使唤。 她只好请求友人先出去,在护士的协助下穿上衣服。随后,友人进来打了个招呼,便回去上班了。从头到尾,友人就只是赶过来签了个名字,并不了解太多细节,也没有参与任何决策。
当天,赵赵就出院回家静养。每当她由于疼痛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家里的三只猫就像通人性般过来陪着她,乖乖地贴着她的腿和手臂,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莉姐也顺利进行了手术,最后为她签字的人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手术结束后,尽管医生要求静养,但当天晚上她还是一个人偷偷下了床,拄着拐杖在住院部的长廊里慢慢练习走路。等到第二三天,白天她在走廊呆的时间比病房里还长。她还不想回到病房,因为那里充满了别人的温情。
《机智的医生生活》
在允许探视的时间,同屋的病友总有家属来探望,让躺在病床上的人不用操心,只管好好养身体。看着病友脸上踏实的神情,莉姐是羡慕的。再独立的人,脆弱的时候也会希望有人搭把手。好在,探视的时间有限,当病房再次安静下来,莉姐调整好心情,继续做起复健。
在病房里待了5天后,莉姐办理了出院。她一个人背着个大包走出住院部,包里装着住院时的用品,“自己都能拎着包走,干嘛要再麻烦别人?我不好意思。”莉姐说,她特意没通知任何人,也不知道能告诉谁。从她不顾医嘱、急着下床走路的那个晚上起,就已经为独自出院做好了规划。
回到家中,莉姐的生活回归正轨,除了时常感到乏力,不能太多运动或久坐,其他并无分别。她一个人做饭、洗碗、读书、看电影、散步、康复锻炼,安排得井井有条。
莉姐回到了独居生活,和以前不同的是,她经常想起那个最终为她签字的人。
独居者的尊严
一次次被拒绝后,莉姐突然想起多年未联系的高中舍友。这些年莉姐并不了解她的生活,只知道与常年漂泊的自己不同,舍友在本地结婚、生子,做一点生意,生活安稳。或许,曾经的好友愿意给自己提供帮助?纠结良久,莉姐拨去电话。
“没问题,我给你签。就算比这严重,我也能给你签。”电话里舍友的声音传来,像一束光驱散了莉姐的恐惧。
手术当天,莉姐记得最清楚的瞬间是舍友进来的那一刻:“她笑容满面地进来了,整个人就像一团光一样,我心里觉得很温暖。”
医生严肃地交代了注意事项,“需要切除不少变体,这个就由不得你们做主了。”舍友听完说了句:“真吓人!”等从诊室走出来,她又笑开了:“我去房间陪你坐一会儿,咱俩聊聊天,好久不见了!”莉姐想起来,高中那会儿她就是这样开心乐观的性格。
《机智的医生生活》
麻醉时,想到舍友正在手术室门口等着自己,莉姐只觉得心安。手术持续了将近4个小时,莉姐被送回病房时,麻药劲儿还没过,恍惚间她听到医生喊着她的名字问:“这个病人家属在吗?”
“我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莉姐,安心睡去。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舍友已经不见了。微信上有条新信息,莉姐点开一看,是舍友发来的一句:“莉莉,好好养病。”舍友告诉她,医院出于管理需求,不让进病房陪护,自己就只好先回家了。尽管再次独自一人,但莉姐心里暖暖的:“真的像一团光,我自己的心也亮上去了。”
痊愈后,赵赵在平台上分享了自己的经历,意外地收到很多回复。一些女生告诉她,自己也曾得过HPV,这并不是少见的事,需要反思的是将其污名化的人。有人说到自己居住的城市,病人可以独自签字手术,很方便。宽慰之外,其中一些评论令她揪心。有的人为了能自己签字进行一个小手术,选择不打麻药生扛;有的人要去切除子宫肌瘤,家人不了解却不同意签字,把她骂到哭;有的医院规定必须直系亲属签字,有的人和家人关系不好,沟通不了,陷入了病痛和焦虑之中……
或许,这也是生活的真实之处,哪怕你再理智、再周全,也很难一个人包办人生的所有大事。独居当然帮人们避免了婚姻或是相处、关系的麻烦,但有些共有的人生处境、困境仍要面临。不过也无需内耗,很多事都可以提前规划,例如需要他人签字的情况。
只是对于这件事,赵赵始终无法认可。有没有人为自己签字,这本是大多数人决定要不要手术时,不会优先考虑的问题,有时却成了比手术本身还关键的决定性因素。好在个人目前仍有能力和希望去解决,但是,是否应该有更多保障?
一个小病早已痊愈,一场经历仍然记忆犹新。被问到如果医院必须让家属签字才允许手术,她会怎么办,“我是孤儿。”赵赵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显然,这是一种被逼无奈的妥协。或许,眼下还需要时间。
回到家中静养的莉姐,内心有一块坚冰开始松动:“我其实也在反思我自己。需要担当的时候,是不是找了各种理由退缩了?是不是应该做一个能担当的角色?如果有人让我帮着签字,我以后一定会帮。”她想起了高中舍友的笑脸,决定和朋友们多联络一些。
《机智的医生生活》
1990年,正在读高中的莉莉和邻床的舍友有说不完的话,看着舍友灿烂的笑脸,她曾以为这样热热闹闹的生活可以一直走到很远,她幻想着将来自己从事喜欢的工作,和爱的人结婚,带着父母快乐生活。一家人幸福到老。她也曾踏上过这样的人生旅程。
那时,她并不知道将来漫长的时间里,她要一直独自生活下去,也不知道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人,会失去联系,又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