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差点让吕布终结于襁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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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之国的形成<三国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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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之北——冀州.并州.幽州(7)

并州不是唯一替汉王朝承受北方压力的州部,与之相邻的幽州在这个问题上的贡献,并不比并州要低。客观上,幽州所面对的局面要更为复杂,不仅要代表华夏文明承受来自草原的游牧文化的压力,还在与来自东北地区的渔猎文化碰撞。

鉴于两州地理相连,如何分配防御面,即是摆在东汉王朝面前的一个课题,同时也是历代中原王朝所必须面对的。往前溯的话,这是一个燕、赵分野的问题;放在现有行政区划框架来讨论,则是河北与山西两省的分割问题。

  东汉十三州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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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国跨越恒山山脉向北扩张,建立代郡、雁门两郡之时,燕国也在穿越燕山山脉与太行山脉的接口处向西北方向扩张。在这个位置上,燕国所建立的边郡被命名为“上谷郡”。及至秦汉两朝,这一建制仍然被延续了下来。

从地理角度看,上谷郡位于燕山山脉与太行山脉之间,覆盖了一系列以“洋河-永定河”为连接线的盆地。如果以地名为命名这些小型盆地的话,由西向东可分为:张家口盆地、宣化盆地、涿鹿盆地、怀来盆地,以及延庆盆地。

  燕.上谷郡地缘位置示意图(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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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口盆地是这一系列盆地的起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盆地。盆地的东北部是燕山山脉的西部起点——大马群山,西南部则是阴山延伸至“阴南丘陵”地带。之所以说它重要,是因为张家口盆地不仅与游牧优势区的阴南丘陵相接,更因为其北部的分水岭,同样是一条十五英寸等雨线。


今天,这条分水岭以北的土地,建制了隶属张家口市管辖的张北县。而这个位置燕山分水岭以北的县,还有一个颇具旅游价值的别称——张北草原

历史上,来自汉地的农民有将草原游牧区称之为“口外”之说。如果说山西人所说的口外,主要指的是杀虎口这个“西口”以外的河套地区,那么河北人所说的“口外”,更多指的就是张家口以北地区了。

换句话说,在燕山与太行山脉之间,张家口盆地已是位置最北的农耕区。如果游牧入侵的话,张家口盆地不可避免的会成为桥头堡。更为重要的是,在洋河-永定河水系的冲刷之下,沿河分布的这一系列盆地,封闭性都不算太好,彼此间都有较为宽阔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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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太行山脉与燕山山脉相接的这个位置,真正称得上天然屏障的,只有最东端那段厚约17公里、长约24公里,被称之为“军都山”的山体。这意味着,如果任由游牧民族进入洋河上游,他们下一步必定会顺“洋河-永定河”而下,觊觎富庶的华北平原。

除非你把抵御游牧民族入侵的希望,都寄托在军都山之上,否则无论你要护卫的是燕国、幽州还是北京,最好的办法都是在军都山以西,在“洋河-永定河”流域,建立一个边疆行政区。即便不考虑这一点,整个区域适宜农耕的特性,对以农为为本的中原政权来说,也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在地缘环境没有发生大变化的情况下,行政区划往往具有惊人的连续性。两千年前,这样一个边疆行政区被命名为上谷郡,而在今天则是地级市属性的河北张家口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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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随着历史的变迁,这两个相隔两千年的行政区之间,并不能完全划等号。比较重大的变化是,今天张家口市的辖区,较之当年源出燕国的上谷郡更向西扩张了些,得到了原为赵国代郡领地的怀安、阳原、蔚县三县之地。

追根溯源的话,这一变化的源头正是被东汉重新规划过的“十三刺史部”。在西汉初设“十三刺史部”时,代郡原本与同属赵地的雁门郡一起,属于并州的重要组成部分。到了拆分朔方刺史部,将前、后套平原归入并州范围的东汉时期,为了缓解并州的压力。位于并州东北的代郡被划入了幽州板块。

应该说这种划法在地理上也不无道理,毕竟代郡的领地包括洋河上游及桑干河中游。一旦有失,游牧者沿河而下进攻幽州方向,要比攻掠恒山南北的可能性要更大。将代郡与上谷郡放置在一个行政大区,最起码可以保证处在前线位置的洋河流域处在同一行政大区。在抵御游牧入侵时,能够拥有更高的效率。

鲜卑人的选择,可以帮助验证张家口盆地及代郡,在地缘位置上的重要性。公元一世纪末,蒙古草原的地缘政治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受到东汉军队的连续攻击,北匈奴被迫远遁中亚。然而已经归附汉朝的南匈奴,却没有能够填补北匈奴留下的空间,而是继续留在河套之地。

填补北匈奴留下的空间的,是从大兴安岭走出来的鲜卑人。慑于鲜卑人的强悍,许多原本隶属匈奴的游牧部落,在这一阶段转而自称为鲜卑,让这个原本臣服于匈奴的部族得以迅速壮大。

鲜卑人最辉煌的阶段,是公元5世纪入主中原建立“北魏”王朝。值得玩味的是,与此同时一支以“匈人”为号的亚洲游牧民族,也在欧洲刮起了一场黄色旋风。如果说鲜卑人的收获是得到了半个东亚,那么匈奴人的战果则是搅动了半个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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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从此在欧洲有了被形容为“黄祸”的亚洲恐惧。然而从北匈奴西迁,到匈人攻掠欧洲文明之间相隔了3个多世纪。鉴于西迁的匈奴人在这个过渡期,并没有与农业文明做大规模接触,加之中央之国以外的地区对于记录历史这件事情的热情远不如中原王朝那么高,以至于“匈人”是否就是匈奴问题,一直以来都有着不同的说法。考虑到鲜卑人在欧亚大陆的另一端,以同样的地缘路径,在同样的时段完成了同样的工作,这种情况的发生最起码在时间逻辑上有其合理性

关于匈奴人与鲜卑人之间的恩怨,以及蒙古草原的基本地缘结构,以后在曹魏北征乌恒、鲜卑的过程中会有详细解读。现在我们要知道的一个历史事实是:在三国时代即将开启之时,鲜卑已经取代匈奴,成为中央之国在长城一线的承压对象。

需要注意的是,尽管公元一世纪末,鲜卑就开始填补北匈奴西迁之后所留下的权力真空,但这并不代表一个强大而又统一的草原帝国就此诞生。在草原上,以血缘为纽带的氏族并不一定天然就是政治联盟。像大家所熟悉的成吉思汗,在崛起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外交和军事手段统一蒙古诸部。

公元2世纪中,鲜卑首领檀石槐第一次以部落联盟的形式,将分散于草原各地的鲜卑诸部统一在一起。从经济角度看,游牧者内部之所以愿意结成同盟,除了可以减少彼此的消耗以外,更强烈的动机是可以整合力量,向富庶而又人口众多的农业区发起进攻。在亚洲的北部,这意味着一个草原首领要想赢得尊重,就必须有能力带领大家向中原王朝发起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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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56年,檀石槐率领数千铁骑对云中郡发起攻击,拉开了鲜卑与中央之国长达数百年地缘博弈的序幕。当然,鲜卑与中央之国之间的关系,不能仅用“博弈”二字来形容。

众所周知的是,公元5世纪末,当时的北魏孝文帝曾经主导过一场汉化改革,被视为民族融合的典范。不过在此之前的大部分历史时期,包括整个三国时代,我们仍然需要将鲜卑视为草原文化的代表,而不是华夏文明的一份子。

对云中郡的攻击只是一个开始,此后东起辽东,西至河西的整个长城沿线,都成为鲜卑诸部的攻击目标。为此,檀石槐做了两个重大决定。其首先做的,是将王庭从漠北迁至紧贴长城的“弹汗山

  鲜卑.檀石槐王庭位置示意(横屏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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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汗山”现在的名字叫作“大青山”。一般提到这个名字,大家首先想到的会是位于内蒙古首府呼和浩特北部的“大青山”。作为阴山主脉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处“大青山”同时也是前套平原的庇护者。不过鲜卑人所看中的“大青山”却不在阴山主脉,而是位于阴南丘陵地带,今河北省尚义县与内蒙古自治区兴和县交界处,与张家口盆地紧密相连。

这样的位置,让你很容易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选择,尤其是在看到弹汗山同时也是洋河上游之一的“东洋河”的发源地时。以此为基地,鲜卑人即可向东沿洋河而下攻掠隶属幽州板块的代郡、上谷郡;又可向南进攻击并州的门户雁门郡;同时还可以向西觊觎河套平原。

为了对东汉王朝全面施压,檀石槐作出了第二项重大决定,依汉帝国边地的行政区划,将整个战场划分为三个战区,并分别设立首领统辖所在区域的军事行动(首领称“大人”)。

其中两辽地区为东部战区。在这一地区行动的鲜卑部落,所面对的主要是汉朝在此设立的辽东、辽西两郡;辽西郡以西、上谷郡以东的燕山主脉地区则为中部战区,针对的是汉朝在此设立的:渔阳、右北平两郡;上谷郡及其以西地区,则设置为西部战区,与王庭一起对汉朝设置在第二阶梯上的州郡发起攻击。

鲜卑人的全面进攻,对东汉王朝造成了巨大压力。在内部同样有巨大矛盾需要化解的情况下,帝国中央曾经尝试过外交解决方式,来降低鲜卑崛起带来的威胁。包括以封王的形式,承认檀石槐草原之主的地位,以及用和亲的手段缔结同盟。

历史上,这些方式在针对匈奴的博弈中曾经多次运用。然而势头正盛的鲜卑人,并不认为与汉朝达成和解有什么必要性。每年秋高马肥之时,那些生活在帝国边境的军民们,依然不得不面临鲜卑铁骑的入侵。

在外交和解无望,又一直疲于救火的情况下,汉王朝不得不主动出击,试图以一场决战来解决这一战略威胁。公元177年,帝国集结了数万军力(包括南匈奴所提供的骑兵)由云中、雁门、代郡三路出击,试图一战拔除掉鲜卑人的王庭。

而为了应对汉军的攻击,檀石槐也调集了左、中、右三个战区的军力前来增援。这场战役最终以汉军的惨败而告终,出关而战的汉军能够生还者只有十分之一。此时距离触发帝国内部结构解体的“黄巾之乱”只有7年时间。如果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东汉末年的地缘政治格局,也许就不仅仅是分三国的问题了。

然而客观上,相比已经拥有一套成熟管理体制的中原王朝,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在内部整合的问题上面临的困难要更大一些,彼此间的竞争更多取决于氏族力量的大小。公元181年,鲜卑力量的初代整合者檀石槐离世。这使得他名字没有能够出现在三国时代。在继任者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原本已初具雏形的游牧帝国瞬间瓦解。那些沿长城分布的鲜卑部落,又重新开始各自为战。

不过檀石槐对鲜卑诸部的统一工作虽然一世而亡,但鲜卑内部力量还是一定程度被聚合起来。檀石槐死后,其所设立的“大人”一职,亦成为了各板块鲜卑部落进行整合的权力象征。如果把檀石槐之前的鲜卑诸部,比照为“春秋”时代的话,那么之后的鲜卑部落联盟,则算是进入了“战国”时代。

这一局面,对于即将开启的三国时代来说,是幸也是不幸。幸运的是,那些专注于内部竞争的三国英雄们,还不用面对最强大的游牧联合体。甚至可以从中吸收部分力量,增强自己在内部竞争中的实力;不幸的是,在英雄们专注于争夺中央之国的控制权时。以鲜卑为代表的诸边缘势力,也在内部博弈中进一步完成了内部整合,并为将来的“五胡乱华”时代做战略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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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下,吕布的出生年份并没有明确的历史记载。不过从他与刘备相会时称后者为“弟”来看,应该是比刘备要长几岁的。考虑到刘备出生于公元161年,而鲜卑开始攻略河套之地的起始时间是公元156年,这意味着吕布自出生时起,他的家乡就处在一级战备状态。

整个长成阶段都处在鲜卑攻势最盛时期的吕布,能顺利存活下来实属不易。反过来说,能在这一恶劣环境生存下来的吕布,亦因此较之那些在内战或与其它边缘势力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将领,拥有更强的战争经验。这也使得吕布作为北方边地军事力量的代表,能够在三国英雄中脱颖而出,并获得同样崛起于边地的董卓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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