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一座从渔猎时代穿越至现代的城市

写在“城市系列”开篇前

最近一直有读者问，是不是不再写系列文章了。那肯定是不会的，像全球史部分都还在写，也还有新的选题在写。只不过放在公众号的部分，我还是希望能够与大家的生活更加息息相关。接下来的话，会以城市为切入点开个系列在公众号更新。

城市是文明的核心载体，如果说文明的出现只能选择一个唯一的标志，那么我会选择城市。一个文明可以没有文字、可以没有青铜、可以没有成熟的宗教，甚至可以不重视能够生产主粮的农田，但却一定要中心城市。

人类文明的进步仰仗于多样性，而多样性的产生又源自于越来越复杂的职业分工。城市不仅是统治者搭建统治架构之地，更是这些职业分工的主要承载地。思考应该用道德还是法律治理政务官员、负责天人交流的祭司、从打通经济血脉中获利的商贾、探索奇技淫巧的工匠······，唯有城市才能包容和创造出如此之多的多样性，才能让这些多样性生态化反，产生破局的新动能。

即便你只对政治和征服感兴趣，了解城市同样重要。征服一片土地的重点，并不在于让军队走遍边境线另一边的每一寸土地。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征服一片土地的重点，往往都只在征服这片土地的中心城市。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一些看起来体量庞大的政权，很多时候经由一两场关键战役后就崩溃易主。

当然，占领一座城市并据此将其势力范围内的地区变成自己的统治之地，与真正搭建一套稳定的新系统之间还有很多路要走。不幸的是，历史上大多数征服者并没有意识到这点。所以你要是真的去统计历史，会发现只会破坏一个旧世界的所谓英雄人物，要远比懂得搭建一个新世界的人要多得多。

好了回到今天主题上来。接下来的这个城市系列，相当于为一些重要城市写地缘小传。城市不一定要是一线城市，也未必会是省会，甚至可以是消失的城市，只要它有独特的地缘价值即可。

事实上之前有些文章已经属于这个系列，比如这次在《地图里的人类史》西西弗书店专供版中附赠的“谁是中国的枢纽”，就是为敦煌立的传；又比如南京公祭日写就的《从三国到民国，南京十朝都会祭》，则是为南京立的传。

具体什么时间写什么城市，我会结合当下来选择。最近黑龙江省会哈尔滨的冰雪世界与“南方小土豆”间的互动火遍全网，感谢祖先给后人留下了如此广袤的国土，让中国人不出国门就可以领略地球上绝大部分的风貌，体会如此之大的气候差异。

既然哈尔滨红了，又在地缘上足够重要，那今天就写它吧。

哈尔滨：一座从渔猎时代穿越至现代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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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龙兴之地

一座城市名称本身包含很多信息，只不过有的名称很容易让你理解它想表达什么，有得却让会让人迷惑。比如北京、南京这样的城市名，便直白的显露出它们在历史中身为帝都的那份荣耀。最难让人望文生意的则是一些由少数民族语言音译过来城市名，今天的主角哈尔滨就是一例。

很显然，哈尔滨并不是一个汉语名称。关于它的汉语意思有“晒渔网的地方”、“天鹅”、“渡口”、“荣誉”等不同的说法，比较没有异议的是它原来是一个满语词汇。如果再严谨一点，应该是属于“通古斯-满语语族”范畴的一个名词。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下对民族的划分，实在很难简单跟历史上的民族认知完全划等号。

好在回归到地缘本质，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几乎每一座城市，都在试图将自己的历史追溯到更为久远的时段。作为中国位置最北的省会级城市，哈尔滨的建城史可以追溯到公元1115年，这一年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决定摆脱辽王朝的控制建立属于女真人的国家，而它所选定的都城正位于哈尔滨阿城区。

这个新的政权就是后来入主中原，将自视为中原正溯的大宋王朝变成“南宋”的金王朝。以“金”为名，是因为辽王朝的建立者为契丹人。契丹的本意为“铁”，完颜阿骨打认为铁再坚硬也有锈坏的那一天，金却是可以永远不被锈蚀。

公元1225年末金军攻入辽王朝的南京，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城，将辽国在长城以南苦心经营了将近200年的燕云十六州，变成了自己的属地。更让人惊诧的是，仅仅两年后（1127年），金军就攻陷了宋王朝的都城汴京（开封），制造了让宋人永世难忘的靖康之耻。

换而言之，崛起于哈尔滨的完颜女真仅仅用了12年时间，就从松花江畔推进到黄河南岸，让宋、辽这两个并立了一个半世纪的王朝变成了失败者。

为了在如此广袤的国土上建立统治，金王朝也仿效之前很多王朝的做法，在统治范围内设立多个都城。比如北宋故都开封就变成了金王朝的“南京”，山西太原和大同被分别设定为“西京”和“东京”。遵循这个命名规则，哈尔滨本应该被认定为“北京”的。只是作为女真的龙兴之地，这个金王朝最早的都城在当时被尊称为“上京”。

都城可以有很多个，皇帝和朝臣常驻的首都却只能有一个。在公元1153年金朝第六个皇帝完颜亮，把首都正式迁入现在的北京城，并将之命名为“中都”之前，哈尔滨这座上京城一直都是金王朝的首都。即便因为经略中原的需要，位置过于靠北的哈尔滨失去了首都的地位，但谁也不能否认它女真龙兴之地的地位。

然而哈尔滨并不是唯一的女真龙兴之地，因为历史上女真出身建立政权的有两个。400年后的公元1616年，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宣布脱离明朝建立名为“金”的政权。很显然，这个国号是为了继承完颜女真的政治遗产。为示区别，建州女真建立的政权在历史上被称之为“后金”。尽管20年后努尔哈赤的继承者皇太极，将国号改为“清”，并以满洲之名取代女真这个族名，二者都属于女真政权的事实，却不会因为名称的变迁而改变。

建州女真的龙兴之地是今辽宁省会沈阳，从公元1625年夺取这座城并定都于此开始，一直到公元1644年清军入关迁都于北京止，这座辽宁重镇见证了女真人的又一次崛起，无论这个政权的国号是叫“金”还是“清”。即便像完颜女真那样在入主中原后迁都北京，沈阳亦依然如哈尔滨之于金王朝那样，以“盛京”之名享有的陪都地位。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既然相隔四个世纪的女真人分别建立了两个政权，那么完颜女真和建州女真、哈尔滨与沈阳之间，在地缘背景上又有什么区别呢？简单点说完颜女真属于生女真，建州女真属于熟女真。哈尔滨是女真人创造的城市，沈阳则是女真人从明朝手中夺取的成熟城市。

依据边疆民族跟自己的亲疏关系划分生、熟，是中原王朝惯常的做法。女真人的原始属性为森林渔猎民族，从生产方式变化来说，那些更靠近温暖南方，经济生活中融入了更多农耕成分的女真部落就是熟女真；而在更为北方坚持渔猎的部落则是生女真。

最早用这个名称区分女真人的，是同样出身于东北的游牧民族契丹人。东北这片土地，在世人的印象中很容易被理解为一片森林覆盖之地。然而事实是历史上东北地区除了渔猎民族以外，还有游牧、农耕势力的存在。这一点在今天的行政区划中还能够得到几乎完美的体现。

从地理角度来说，中国东北地区北临黑龙江、南至燕山，东西两边则包括整个长白山脉和大兴安岭。在这个范畴中，其实并不只有被世人统称为“东三省”的黑龙江、吉林、辽宁三省，还包含有内蒙古东部的赤峰市、通辽市、呼伦贝尔市和兴安盟。世称“三市一盟”。由于拥有共同的地理背景，这三盟一市的居民无论在方言、文化上都被视为东北的一部分。

历史上属于内蒙古的这部分东北，因为在大兴安岭的东、南两侧拥有草原地带，而成为了游牧民族主导的区域，契丹人的龙兴之地便是这片草原；同时位置最靠南的辽宁地区，由于积温条件适于大规模农耕，则一直是中原王朝控制东北地区的支点。只有吉林、黑龙江两省在历史上才是渔猎民族的优势区。

在东北的这出渔猎、游牧、农耕三方博弈历史大戏中，女真人所代表的渔猎势力原本是实力最弱的一方。这是因为从人口潜力的角度来看，渔猎经济能养活的人口最少，游牧次之，农耕则拥有巨大的优势。然而如果从单兵战斗力的角度来说，这个顺序却是反的。对比农耕、游牧、渔猎三种生产方式，你会发现农耕者的生产方式几乎不能提升农民的武力值。反观游牧者和渔猎者的生产方式却与战争更加的贴合。

草原地貌和游牧生产方式，便得游牧者在战斗时更讲究大范围机动和利用袭扰战术，这种机动性一直困扰着那些以农耕立国的中原王朝。与两个竞争者相比，森林渔猎者可以算得上是冷兵器时代的单兵战斗力最强者，因为他们的日常生产就直接是猎杀。猎手们必须有比那些被猎杀的动物更敏锐的知觉，并拥有一击中的猎杀能力，才能够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生存下来。

如果用动物的武力值来类比这三种生产者，农民可以对应为“牛”；游牧者对应的是“狼”，渔猎者对应的则是“虎”。正因为如此早在辽王朝立国之初，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曾经感叹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从这句话也可以看出，数量是制约女真人崛起的瓶颈。同时你也可以想象，受限于渔猎这种最原始的生产方式，当年女真人想突破这层瓶颈有多么的艰难。

2

生女真与哈尔滨

如果说熟女真还因为已经在经济生活中融入了农耕成分，而拥有更大人口潜力的话，那么生女真想做到这点就要难得多了。以城市的命运来说，即便历史上没有清王朝的崛起，早在东汉时期就已被定为玄菟郡治所的沈阳，依然能够将自己的建城史推进到2000年前，而如果没有完颜女真的异军突起，哈尔滨的建城史就只能从20世纪起算了。

完颜女真和哈尔滨出生的在地缘政治舞台，与一个事关温度的历史转折点相关。

气象学家们早就发现，地表温度存在周期性的变化。温暖期与寒冷期以百年为单位周期性切换。倘若以现代社会的温度为参照点，完颜女真崛起前夜的公元1000年正是一个分水岭。简单点说，公元1000年之前的绝大部分人类文明期，年平均气温都要比现在高；而公元后第二个千年的绝大部分时间，温度都要比现在低。一直到进入20世纪后，才算是又进入了一个暖期。

明末清初这个时间点，几乎是人类文明史中最冷的时期，被称之为“小冰河期”。以完颜女真崛起的时间点来说，同样处在一个温度下降的小周期。不过从史前一直延续到唐朝的这个大温暖期，还是为东北这片土地带去了不少机会。温暖的气候不仅能让动植物生长更加繁盛，让渔猎者获得更多的食物来源，更让农耕线一定程度的向北移动。

所有这一切都意味身处这个大温暖期的东北地区，会比公元1000年以后的大多数时期蓄积更多的人口。回顾历史我们会看到高句丽、渤海国等原始属性为渔猎的东北政权，都曾受益于这个大温暖期在东北地区进入过文明阶段。

完颜女真的崛起在战略上同样受益于这个大温暖期，尤其是公元600年-公元1000年的“隋唐温暖期”。温暖的气候使得完颜女真生活的哈尔滨地区，也有机会开展小规模的农耕种植。《金史》记载完颜阿骨打的四世祖率部“徙居海古水，耕垦树艺，始筑室”。意思是说完颜部落在迁居至海古水后，才开始盖房子定居，并尝试进行农耕。

史书中的“海古”位于现在哈尔滨的阿城区东部的山地平原交界处，这也是为什么哈尔滨成为了完颜女真的龙兴之地。事实上以当时的气候而言，这个点位已是有机会开展小规模农耕的北部极限了。

开始尝试种地的完颜女真有一个机会改变自己的属性。为了开发东北，辽王朝一直在试图迁徙更多的女真部落前往更温暖的辽宁和吉林南部地区。原本为生女真的完颜女真既然已经开始尝试农耕，甚至与契丹人合作征讨更为北方的生女真部落，那么辽王朝的统治者希望完颜女真干脆变身为接受其直接统治的熟女真。

然而这一要求最终被完颜女真拒绝了，他们更原意接受一个“生女真节度使”的虚衔，再用这个授权整合所有的生女真部落。

女真人的世居之地被统称为“白山黑水”，白山指的是长白山，黑水指的却不完全是今天分割中俄两国的这段黑龙江。在古人的认知中，黑水的正源是今天中国境内的松花江。被授命为“生女真节度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沿着松花江而下整合更北方的生女真诸部。

这一选择无异是十分正确的，在完颜阿骨打决定起兵反辽之前，他的祖先已经被公认为所有生女真部落的首领。正是凭借将这些异常勇猛的生女真打造成军队的能力，完颜阿骨打才仅仅花费了12年时间，就连续灭亡了两大王朝。

在这个过程中，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一支离完颜女真最近的生女真势力。这是一个由五个部落组成的联盟，契丹人称之为“五国部女真”，这五个部落将盟址放在了西距完颜女真约260公里处的黑龙江省依兰县位置，而后来金国在这个盟址上所筑之城亦因此被叫作“五国城”。

从地理角度看，五国城是东北平原内部的一个重要分割点。小兴安岭与长白山脉在五国城这个位置上相汇，将整个黑龙江流域的平原分为了西南的“松嫩平原”与东北方向的“三江平原”，古称黑水的松花江则是连通两大平原的主通道。金王朝在此筑城，主要是充当军事据点控制北方三江平原的生女真。

不过对于熟悉中国历史的人来说，知晓五国城更多是因为靖康之难后被俘的两位宋朝皇帝被囚禁于此，并在这片荒凉之地走完他们屈辱的后半生。另一个鲜为人知的知识点是建州女真正是出身于五国女真。在金亡于蒙古之后，他们花费了数百年时间，一步步的南迁至辽宁境内。最后像完颜女真那样先成为了南方王朝治理女真的代理人，再反客为主成功。

然而完颜女真的政治崛起并无法改善气候变冷的大趋势，哪怕当时的年平均气温较之建州女真崛起之时还是要高上大约1.5度，与现下的气温相当。这也使得在金灭亡之后，无论是本就完全是生女真之地的五国城，还是抓住机会成为过政治中心的金上京城，都再次成为了渔猎之地。即便是再次代表女真崛起的清王朝，也不过在此构筑了一个名为“阿勒楚喀”的军事据点，其地位与当年的五国城相当。

换而言之，哈尔滨的城市史在金亡之后一直处于中断状态。

​3

从宁古塔到闯关东

城市的兴起需要导入大量人口。客观说金王朝当年将哈尔滨地区升级为都会的做法，并不符合当时的地理环境。金灭辽前夕，寄希望于联金灭辽的宋徽宗曾派使者出使金国，在宋使眼中金人的都城是一个“无钱，无蚕桑，无工匠”的三无之都，交易也只停留在以物易物阶段。

此后支持这一地区城市化的人口，主要来源于强迁的被征服者。比如汴京被破之后，有超过十万的中原人口被带回了东北地区，其中大部分就被安置在上京地区。一旦金朝灭亡，城市化进程很自然便会中断。

清朝的崛起看起来是一个机遇。不过一方面如我们前面所言，清朝是南迁至辽宁的熟女真出身，便是迁徙人口营造都会，受益者也只会是沈阳。至于哈尔滨地区，则被划为“宁古塔将军”的辖地进行军事管控。

由于担心汉地人口涌入会动摇自己的根基之地，清朝并没有像金朝大量强行向东北迁徙人口，反倒在入主中原后封禁了山海关，并且先后在辽宁、吉林境内修筑了防止移民越境的名为“柳条边”的边墙。

当然，要说完全没有人口导入也不符合史实，毕竟即使是当成祖地保护起来，也需要有人口来保证基本的运转，尤其是随着满清入关，有大量女真人口迁入了中原。于是有清一代，宁古塔成为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名。那些敢于挑战清政府权威的南方士人，被定罪之后的惩罚往往就是“发配宁古塔”。

只不过无论是时名阿勒楚喀的哈尔滨地区，还是宁古塔将军的其它辖地，都没有可能依靠那些发配而来的犯人，去完成自己的城市化进程。

时间推进至公元1860年。在连续遭遇两次鸦片战争的打击，以及太平天国运动造成的内乱影响之下，统治力下降的清政府终于正式废弃了柳条边墙，允许百姓自由移民东北。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移民事件“闯关东”正式拉开了序幕。

此后整个东北地区的人口开始呈指数级上升。1949年统计人口时，原本地广人稀的东三省地区人口数已经达到了3850.9万人。如果再加上被划入内蒙古的部分，东北地区的人口总量则已经超过了4000万。

人口爆涨的背后，是美洲高产作物在旧大陆的扩散，使得整个人类的数量在这三百年间呈加速增长之态。以中国地区的情况而言，在鸦片战争开始之时人口总数就已经破四亿。反观明末的人口却还不足一亿。

新高产作物的引入，以及耐寒水稻等作物的培育成功，加上大量人口的涌入，让东北地区的经济属性在闯关东事件开启后，迅速由渔猎模式切换至农耕模式。这同时也意味着，将有一大批新兴城市出现在东北地区。以阿勒楚喀的情况来说，这个军事据点也在清朝覆灭前夜的1909年正式升级为县城，并因阿勒楚喀之名简化命名为“阿城县”。

问题是现在仅东三省就有 36个地级以上城市，288个县级行政区，省会城市却只有三个。如果只是吃闯关东的红利，哈尔滨并没有可能成就这三分之一的幸运。除非还有一个地缘层面的机遇砸到这座城市的头上。

4

来自西伯利亚的铁路

如果没有来自西方的压力，闯关东无疑是清王朝后期影响最大的地缘事件，只是在国门被西方列强打开后，世人的关注点便多在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上了。

在当时的清王朝看来，与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贸易殖民者签订不平等条约、开放通商口岸虽然有失天朝上国的威严，但却并不会动摇根本。然而由西而来的沙皇俄国、跨海而来的日本，凭借工业化之后的力量觊觎中国领土，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无论日本还是俄国，都将在东亚大陆扩张的主目标锁定在了资源丰富的东北地区。日本的战略是先吞并朝鲜，然后再以之为跳板入侵东北；俄国则在是以从清朝手中割让的外东北地区为依托，进一步渗透东北。1904年2月8日—1905年9月5日期间，两个列强在中国东北地区上演了一出以中国人为观众的争霸战争，史称“日俄战争”。

在铁路成为连通陆地的利器之后，日俄双方不约而同的的将争夺东北地区的铁路修建权，作为了胜负标志。谁能够修建更多的铁路，谁就能够控制铁路沿线的这部分东北地区，将沿线资源收归己用。

为了打赢这场东北争夺战，沙皇俄国于1891年启动了“西伯利亚大铁路”计划，试图通过这条横穿西伯利亚的铁路，将自己的欧洲部分与外东北地区连通起来，终点则是让很多中国人遗憾不已的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不过海参崴的位置已经靠近朝鲜半岛，如果严格贴着中俄边境在俄国部分修建，那等于要绕着东北地区转半个圈才能够抵达目的地。

想要用最近的路线连接海参崴这个太平洋不冻港，并且完成控制中国东北地区的战略任务，理想路线应该是从今中、蒙、俄三国交汇处由隶属呯伦贝尔满洲里入境，然后东西向横穿东北地区。

1895年秋，沙俄方面正式向清政府提出横穿东北地区的“中国东省铁路”计划（简称中东铁路）。此时的清政府刚刚在甲午海战败于日本，并无力阻止沙俄的这一计划，反而更希望借助沙俄的力量，扼制日本在东北地区的扩张，遂下令地方当局“放行无阻”“量力照料”。

无论是沙俄、日本还是中国想要经略东北地区，仅靠一条东西向铁路是不够的，最起码还需要一条南北向的铁路，将黑吉辽三省串连起来。于是在沙俄工程师的勘测之下，中东铁路被设计成了T字型。包括以满洲里和海参崴为起止点的东西向铁路，以及以大连为终点的南北向铁路。

几年后赢得日俄战争后的日本，最主要的诉求也是将南北向的中东铁路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至于T字型铁路的交汇点，也是南北中东铁路的起点，便是现在的哈尔滨。区别在于以渔猎为生的完颜女真，当年选择了把定居地更靠近长白山脉，依靠山前丘陵来保护自己。着眼点在修路的沙俄工程师，则把两条铁路的交汇点放在更靠近平原的点位上。这使得金上京遗址与现下的哈尔滨主城区相距30余公里。

不过总得来说，长白山和松花江都成为了影响两次选择的关键因素。生女真出身的完颜女真一方面需要长白山脉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又需要靠近松花江这条女真人的母亲河。长白山脉与松花江之间的这个点位，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反观沙俄方面同样知道松花江之于东北地区的重要性，在从哈尔滨的位置上跨越松花江后，再以此为起点沿长白山西麓延伸至大连的铁路，既能满足地缘政治需求，又能够降低施工难度。哈尔滨也因为交通之便，快速吸纳大量人口而升级为都会。

为此即便因为战争的失败，沙俄不得不让出南部铁路的路权给日本，哈尔滨这座中心城市却是万万不能让的。这也使得今天的旅游者到了哈尔滨，能够感受到浓烈的俄国风情。

纵观人类历史，主路交汇之处向来是最容易形成大都会的点位。只不过在自然经济时代，这种机会往往是落在有水路交通之便的点位上。而在改善交通的重任落在铁路上后，那些铁路交汇之处便会迅速因交通之便汇集成中心城市。除了哈尔滨之外，你会看到吉林省会长春、河北省会石家庄、河南省会郑州都是因此红利而升级为地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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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将哈尔滨身为女真龙兴之地的这段历史呈现在大家面前，可以让我们了解哈尔滨和整个东北地区的原始地缘结构。而展现这座城市在近代的机遇，更能让我们展望哈尔滨和整个东北地区的未来。

必须承认的是，哈尔滨和东北地区在近现代历史中的工业先发优势，与那段列强相争的历史有关。1949年以后，中国与原本仍在觊觎东北地区的北方强邻建立紧密关系、开启工业化进程后，哈尔滨和东北地区亦因其地缘优势，成为了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化基地。

只不过世易时移，当中国在1978年后决定面向西方开放，以新模式推进工业化进程后，曾经风光无限的东北地区便开始走下坡路了。如今的南方小土豆只知道哈尔滨的冰雪世界有多少的奇幻，却不知道哈尔滨对于中国工业化进程的贡献，以及曾经的“共和国长子”身份。

回顾这段历史你还会发现，如果有一天已经被迫脱欧入亚的俄国，原意再次与中国深度合作（只不过这次要让出主导权），那么哈尔滨的春天也就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