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歌曲《镜听》的画面感
今天再抽空说说刀郎的《镜听》这首歌的歌词。
关于这首歌曲,许多专家学者都写过,但说的都是宏大叙事。户主虽属升斗小敏,但也曾写过几篇,主要写的是《镜听》的家国情怀,以及战争带给底层百姓的流离失所和万户萧疏。当然在此期间户主也编辑过两期视频,主要是把旋律的主干抽出后,按图索骥收集贴切精致画面,借用乡间裁缝的小技巧把它们小心缝补起来,形成咬合的新的画面呈现大家。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自己少做了点什么,沉静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少说了这首歌的歌词带给听众的极其强悍的画面感。
也许网友会问,歌词有画面感一说吗?当然有,户主一直认为一首歌的歌词画面感,是体验作品高度和深度的血肉,是歌曲间左右互搏的二次元感观。
户主这段时间越是细品刀郎的《镜听》这首歌,越感到歌曲除了旋律的内敛和城府外,歌词更加具象画面感,跌宕起伏,时空交错,哀婉风啸,荡气回肠,可以说是当下中国音乐作品中惊鸿一瞥的、极难偶遇的、歌词释放画面的最上乘的经典之作。歌词给户主的直接感觉不仅是大片级的,更是史诗般的。因为户主发现,《镜听》的歌词,除了展现宏大的家国叙事和战争的残酷与凄美外,还能在听众脑海中留下一段其他作品无法给予的、东方民族式的《战争与和平》的桥段,画面感十足,既有白桦林下洒满残雪的萧瑟,又有大漠凄芳腋下穿梭的冽风,更能体验到在街头巷尾间穿流的正气与取舍。
也许又有网友会问,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啊?你凭什么这么高调赞颂一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音乐作品呢?那户主今晚就从这首歌的四句副歌入手,详细聊聊户主的感受是怎么得来的,也就是说户主心中的画面感是怎么形成的。如果您也感兴趣,那就先别划走,跟户主一道,慢慢感悟刀郎文字的画面感,看看户主的体验与您的心得之间能不能产生些许共情。
第一句副歌是:一更鼓儿天,这一去金川十八年
这第一句副歌就像一道突然打开的大门,女子的身世、所处的时代瞬间扑面而来。出嫁十八年的女子,由于一直没有夫君的信息,孑身一人的她就像一簇无人问津的浮萍,更像一蓬缠绕夫家的女萝,长年悬挂在失去夫君后的空房中。女子生活的艰难磨平了本就忘了的姓氏,虽然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远在边塞的夫君,也每时每刻不敢遗忘倚靠门栏等候夫君的归来,日子就像长在心里的篱篱野草,一年又一年的等候,原本满头的青丝也渐渐夹杂了些许白发。
也正因为她是一个无名的女子,除了在除夕夜孤独地用镜听这种古老的占卜方式,来打探夫君的消息,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寥寥几字,描绘了犹如身临其境的凄苦画面,且画面极具凄惨,极其悲凉。当然,从刀郎隐约给出信息看,她夫君的去向大概是乾隆时期川西的金川战场,但具体是哪场战役却不得而知。其实歌词里的“金川”在户主看来,只是个借代词,并非就是真实的金川战役,刀郎想传递的仅仅是为了丰富歌曲的脉络和血肉,烘托的主题是家国情怀,家长里短和人情世故。如果从现实的角度过度解读,不符合刀郎的本意。
第二句副歌是:二更鼓儿敲,敲得泪珠儿对对往下掉
在第二句副歌里,刀郎特别用了一个字是:“敲”。
这个“敲”字,相对第一句里无具体实指的“天”字,更有画面感。再这里,我们不妨慢慢品味一下,这是谁敲的更?户主感觉,刀郎没有特指敲更的对象,应该指的是传统更夫敲出的“梆、梆”的声音,还传的很远,很深,画面中打更声把女子从无限的思念中拉回了现实,时辰正是二更天,也敲醒她十八年的闺楼梦。除夕夜的二更天早已失去白日的喧嚣,早已经是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敲出的“梆、梆”声绵延不绝,且不时传进她的耳膜……这时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场景:女子十八年的梦醒了,日思夜想的人却离她整整十八年且不知生死,音信渺茫。虽然日落后山对面的山魈向她传递了夫君即将归家的讯息,让她再忍一忍,再等一等,说她夫君的魂魄正星夜兼程,越过沉睡的边镇,唤醒宵禁的新城赶往家中,说夫君正给她带来原野,带来穹隆,而且是赤裸的穹隆。
然而,十八年的痴等和十八年的眼泪告诉她,自己早已心力交瘁,已经没有一丝的勇气再支撑到夫君魂魄的归来。这时的她反而冷静了,清澈了,一道走向另一条天际的大门向她打开,那里的“天下”五彩斑斓,鸟语花香,青草萋萋,画面中又浮现出十八年前与夫君的百般恩爱和对生活的憧憬,这种憧憬加上十八年的苦等又告诉她,再苟活下去只能是悲切的叠加,而无半点的现实,肉身若想与魂魄切合,只能走进与夫君相同的路径。多年积蓄的不舍与不甘,重重敲击了她的泪腺,泪珠儿一对一对地往下掉。
第三句副歌是:三更鼓儿咚,窗棂不动哪来的风?
这第三句户主感觉是最最精彩的一笔。这里的歌词换成了“咚”。绝望的女子已经没有气力等到夫君魂魄的归来,一条白绫搭绕横梁,随着双足踢倒垫高凳子发出的一声“咚”,女子从此阴阳两隔。在这里,刀郎只用了一个“咚”字,就把女子的绝望和惜别人间的无奈,写得极为隐喻,给所有听众诸君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窗棂不动哪来的风?”这里刀郎用的是“棂”字,而不是“帘”字,一幅凄惨的画面又再次映入听众的眼前:悬挂在横梁上的女子左右晃摆,节奏地释放出一缕缕回旋的微风,招得窗帘忽皱忽舒,在原本凄美十足的画面上再增添了一抹抹血痕。这样的画面感,天下能有几人臆造?此时此刻,所有的听众都不难发现,刀郎仅用窗棂的“静”和风的“动”,就把女子随风归西的画面留给了世人,实在是千古绝唱啊!
第四句副歌是:四更鼓儿催,天上鸿雁往南飞
这是第四句,刀郎这次用了一个“催”字。那么大家会问,是谁在催她快随风归西呢?而且还这么狠心?这不是往苦命人伤口上撒盐吗?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阎王帐下的黑白无常,除了它们还能有谁呢?《红楼梦》中的那句“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在这里彰显得淋漓尽致。
其实,这也是刀郎的高明之处。人都要死了,不仅人间战火无情,就连阎王帐下的黑白无常也是妥妥的无义,一个苦命的女子要死了,就连临死之前想与自己夫君的魂魄见个面它们都不允许,天道何在啊!这既是艺术,也是生活,更是对当下一些现实的猛烈鞭挞。
紧接下来的故事又再次给我们添加了悲怆,当女子夫君的魂魄挤进家门时,女子早已只剩一副失了魂魄的、左右摆动的躯壳,而真魂早已化为缕缕青烟,被黑白无常二鬼拽出窗棂,跟随天上的鸿雁,哀鸣着徐徐往南飞走了……按照现代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样的画面也只有刀郎能写得出来,而且极具画面感。刀郎就像一位目睹现场的纪录片导演,前一组镜头还在闺阁内,后一组镜头就忽然拉得高高,而且广角镜里还出现了天空中的鸿雁。仔细一品,这种画面感真是双绝。
当我们回望《镜听》的故事时,刀郎这短短的四句副歌,即时间、人物、场景、矛盾冲突和悬疑,全都有了,甚至还给听众留下了十足的空白。从这个角度审视《镜听》这首歌的歌词,户主发现刀郎不仅是一位语言大师,而且还是一位非常高明的镜头调度大师。中国民间一个很大众的曲调,也能被他写出绝版般的传世诗章,而且仅用了“天、敲、咚、催”四个字,就涵盖了电影镜头里的四个层面,实属罕见。
从艺术的角度讲,刀郎把一个古代军嫂自缢在除夕夜的场景给凝固了,而且是凝固在这万家灯火的除夕夜境里。这样的镜头语言不是电影级别的是什么?不是史诗般的又是什么?《镜听》全篇没有一个“死”字,却把死亡写得如此传神,就像他的《花妖》,全篇也没有一个“爱”字,却把一段爱情写得荡气回肠,余音绕梁,写出了旷世的爱情,足与《梁祝》比肩。相比之下,我们除了感慨和钦佩,还能做些什么呢?户主无语了。从这个视角出发,再看陈陶先生的“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我们是不是又可以从歌词中找到“战争”“野蛮”“残酷”这些字眼呢?如果户主冒昧地把《镜听》归类为反战音乐的行列,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反对吧!
……
说完《镜听》歌词的画面感,户主还想顺带说说这《镜听》的旋律。
按照迄今为止西方灌输给我们的现代音乐理念来论,一首歌的歌词和旋律,犹如鸟之两翼,任何一翼的坍塌都会被视为无可饶恕。然而,站在户主这样一名草根学者角度看,歌曲应该分两类:一类是传唱的,也就是大家都能共融其间,用演绎的方式走入歌词的意境。另一类是传听的,也就是非常好听,但却无法传唱,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很少有人能传唱,只能用耳朵来捕捉词曲作者的灵魂和他想要表达的境界。而刀郎的《镜听》,户主认为既是传唱的,也是传听的,关键要看受众能否顺着演唱者的旋律,走入词曲作者的内心。且户主感觉《镜听》的旋律比歌词还上了一个台阶,起承转合,绝美无垢,一幅妥妥的凄美画面。这也就是《镜听》这首歌被无数网友大加赞誉,传听、传唱度都很高的真正原因。
好了,关于刀郎的《镜听》这首歌曲,户主今天就聊到这,如果您有什么不同的境界和感悟,欢迎到评论区批评和指正。
户主视频《镜听》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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