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怎样观察苏联

徐志摩怎样观察苏联

撰文：深圳周先生

在 20 世纪初期，中国众多思想家对苏联有着不同的审视目光。 孙中山，这位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对苏联革命的成功予以高度赞扬，认为苏联的革命模式为中国的民族解放运动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方向，其强调的平等、团结等理念，与孙中山追求的三民主义有着诸多契合之处，苏联革命的经验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对中国革命道路的探索 。 鲁迅，以笔为刃的文学巨匠，也对苏联的革命成就不吝赞美之词，他看到了苏联在文化革新、社会变革等方面的积极成果，认为苏联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兴国家，其发展模式值得中国借鉴。

然而，在 1925 年 3 月至 7 月，徐志摩开启了一段充满奇遇的欧洲之旅。 在莫斯科短暂停留的时光，如同划过夜空的流星，虽短暂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记。 他将这段旅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都融入了《欧游漫录》（又名《西伯利亚游记》）之中。 尤其是书中 “血” 的部分，宛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对俄国革命的独特观感，虽未形成名为 “血海论” 的专门著作，但其观点却被后人以类似说法概括，成为研究其思想的关键切入点。

翻开《欧游漫录》，便能跟随徐志摩的笔触，踏入那个刚刚经历革命洗礼的俄国社会。 他刚踏上俄国土地，扑面而来的贫穷与萧条，便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击着他的内心。 在赤塔站，眼前的景象让他深感震撼：衣衫褴褛的孩童毫无顾忌地向旅客讨要钱财，那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生活的无奈； 成年男女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盯着旅客手中的食物，他们的面容晦塞阴沉，仿佛被一层阴霾长久笼罩，这不禁让徐志摩心生疑惑：这些人，可曾知晓自然流露的喜悦笑容是何种模样？ 昏暗的候车室里，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被黑暗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置身其中，他仿佛穿越到了但丁笔下阴森恐怖的地狱。 列车上的服务员，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每回来伺候你的神情简直要你发抖； 他不是来伺候他是来试你的胆量…… 他也不知怎的有那么大气，绷紧着一张脸我始终不曾见他露过些微的笑容…… 他的脸上笼罩着西伯利亚冬的严霜。 ”“他每回来招呼吃饭，就像是上官发命令，斜瞟着一双眼，使动着一个不耐烦的指头，舌尖上滚出几个铁质的字音……”

抵达莫斯科后，这座城市与他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里没有他所期待的光荣古迹，也不见繁华都市应有的幻景，映入眼帘的只有血污残留的痕迹、斑驳破旧的寺院、泥泞不堪的市街，以及那仿佛无处不在的伟大恐怖与黑暗。 大街两旁，曾经热闹的古老店铺大多已人去楼空，关门大吉； 食品店虽鳞次栉比，店内的物资却极度匮乏，且价格高得令人咋舌。 “这里漂亮的奢侈的店铺是不见的了，顶多顶热闹的铺子是吃食店，这大概是政府经理的； 但可怕的是这边的市价：女太太，丝袜子听说也买得到得花十五二十块钱一双，好些的鞋在四十元左右； 橘子大的七毛五小的五毛一只； 我们四个人在客栈吃一顿早饭连税共付了二十元。 ” 他遇到的一位大学教授，穿着的衬衣皱皱巴巴，如同随意套上的寝衣； 外套破旧不堪，好似癞毛黑狗的皮统； 头发杂乱无章，宛如干枯的茅草； 而他居住的房间，简陋得就像一根空荡荡的丝瓜。

在文化领域，徐志摩听闻了许多令他震惊的事情。 “在这大火中最先烧烂的是原来的俄国，专制的、贵族的、奢侈的、淫靡的，ancient regime（旧制度，旧秩序），曳长裙的贵妇人，镶金的马车，献鼻烟壶的朝贵，猎装的世家子弟全没了，托尔斯泰与屠格涅夫小说中的社会全没了。 …… 俄国的文化是荡尽的了。 ” 列宁逝世后，其夫人竟起诉托尔斯泰，声称托尔斯泰的著作与苏维埃精神格格不入，最终法庭判决托尔斯泰的书籍毁版，转而印刷列宁的著作。 当他拜访托尔斯泰的女儿时，得知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妥斯陀耶夫斯基等文学巨匠的作品几近绝迹，众多重要文学家纷纷选择逃离俄国。 在莫斯科看戏的经历，也让他对苏俄有了更深的认识。 因大人物出殡，剧院被迫停演； 恢复演出后，座位又被党的俱乐部全部包下，普通民众根本无法进入。 这一系列事件，让他深切感受到了党在苏俄拥有的绝对权威。

 参观列宁遗体后，徐志摩的内心泛起了波澜，他对罗素的看法也发生了转变，由衷地理解了罗素到俄国后改变对苏维埃看法的原因。 他不禁感慨，这个世界罪孽深重，人们若不能从根本上悔悟，恐怕难逃一场大劫，而此时的莫斯科，仿佛肩负着执行这场大劫的使命。 俄国人坚信天堂终会实现，却认为需要泅过血海方可抵达。 这一观点，深刻地反映出徐志摩对俄国革命和共产主义实践的深入思考与重重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