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养老育儿记(92)母亲的康复

    母亲说,她从生下来就没有生过病,这一次是她第一次生病。母亲此话虽然言过其实,但我没有吱声。毕竟,母亲正在康复,因为母亲有了食欲。母亲很自信,只要吃得下饭,就什麽病都没有——如果有,那也是挑食的毛病。

    母亲的康复一波三折。她这次生病是从吃不下饭,失去食欲开始的,偶尔还伴有体感发热。起初,我们都怀疑是她的老胃病犯了。义乌的姐姐姐夫6月份来探望时,正巧碰见母亲呕吐,脸色估计也很不好看。母亲被就近送去农场的社区医院就诊。吃了几天治胃病的药,没有根本改善。

    母亲不太理解自己为何生病。我对此却早有预感。父亲已经离去四年多了,而母亲在与我同住和独居两者之间始终毫不犹豫地选择让自己更自由的那种生活方式。她现居住的农场老房子附近是个热闹的菜市场,她经常外出路过此地,难免就会被嘈杂人流携带的病毒所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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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母亲口头上答应我要减少外出,可是我发现她每次出现不适症状几乎都与她当天外出有关联。6月的一天,迎来久违的雨后放晴,母亲觉得这天是个吉日,她打算要出去剪个头发去去晦气。那天一早,听到母亲要去理发店的消息,我隐隐担忧。我尝试劝阻道:“不如我在家给你剪一个吧!”母亲很不屑地嘲笑道:“我可不想再让你剪得个像被狗咬过一样难看。”

    我就知道我的好意会像狗的肺。母亲说的也没有错。以前她曾放胆让我剪过一次,结果刚走出家门她就被邻居笑问道:“这头是哪里剪的?”不言而喻,大概是头发的边角修剪得不专业、不整齐,“像被狗咬过一样难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母亲的爱美之心恐怕要在平均水平之上。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把头发交给我胡闹,语气比较委婉的时候,她就会这么说:“不该省的钱,还是不能省。”

    理发那天,我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母亲又体感发热了。这是在我第二天早上到她那里时,她很委屈地告诉我的。我很生气,可是我没有任何理由发作。我扪心自问,母亲病情反复不完全是她不听话的缘故。

    母亲似乎知道这次发烧是因不听我而惹的祸。她仍想寻个让大家都能解脱的解释,说可能是回来路上太阳太大、太闷热而中暑了。她又安慰我说,她自己已经去农场医院看过了,医生还配了药。

    年迈、劳累、外出感染,消瘦虚弱,外出更易感染,母亲掉进了一个恶性循环。上了年纪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总该是还有办法去改善自己的生活。我趁机劝母亲不要再养鸡了,至少不要养三十只那么多。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养鸡比照顾儿时的我还要上心,定期外出购买玉米粉饲料,自己种菜作青饲料,每天打扫鸡舍……这一整套的流程下来是又脏又累。心直口快的母亲也不避讳什麽,她总拿她的鸡来说事:“养鸡好歹能下几个蛋,养大孩子能做什麽?”

    确实,脏活累活都是母亲一肩扛,吃肉吃蛋都是我们在享受。所以,面对母亲的责问,我无话可说。更让我自责的是,母亲拒绝进城就医的借口也是因为她要养鸡。

    那些鸡还是母亲带的“亲兵”,她总是说:“只要我站在门口呼一声,它们就会从老远的地方跑回来。”母亲有意无意地这么一说,我都自惭形秽,无地自容,鸡的听力的确是比我好。虽然我风雨无阻天天都到母亲那里报到,可是那些鸡在拐角处一听到我的脚步声,它们就像见了活阎王似的撒腿就跑,那场面除了“鸡飞蛋打”没别的可加以形容了。

    事情之所以会弄成这样,我可是想得明白的。母亲养鸡包含着很大的成分是爱护鸡,它们每日与她形影不离,相互陪伴,人和鸡皆非草木,日久孰能不生情;而我去看母亲或者说顺带去看母亲养的鸡,最终成就的事实是取蛋和杀鸡,可谓是我对它们全部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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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自己去看的医生结果也不如意。部分原因如一位熟悉的农场退休干部说的那样,“基层医院的医生对年老的病,综合考虑、医疗方案往往有欠缺的,因为他们见识的病例不多”。这位老朋友知道我母亲的身体底子很好,依他的直觉,我母亲应该不单单是胃不舒服,建议我找老中医诊断一下为好。

    真实的病情大致被这位老朋友言中了。母亲不是犯了胃病,真正的问题出在肝胆的炎症。近来,母亲对症服了中药,正在逐渐康复。

    前天一大早,见到母亲时,她居然冲我微笑了,一开口就向我报了个大喜讯:她已经可以吃点干饭了。这是一个连天使都无法为我带来的大喜讯,我按耐住心中的喜悦,没有说什麽。

    过去一个多月,母亲最多只能喝下米汤。我给她准备的食物,她也许是看在我辛苦的份上,勉强能吃一点。我没有说什麽,是因为想听到的不止是这些,母亲需要康复的不止是一具年迈的病体,还有一颗既坚强又脆弱、伤痕累累的心。

    我满心期待,母亲能从她的“第一次生病”中学会放下坚强,再次勇敢地将自己的余生托付于我。我希望这一天能够尽快来到,这是我返乡七年间始终不渝的初心。

    这两天,母亲开胃的消息不胫而走。先是义乌的姐姐姐夫带着烹饪好的大鱼大虾红烧肉,还有几大箱的水果,冒着暑热驱车赶来慰问母亲。接着,山里舅舅带着一车自栽的西瓜来探望母亲。这位山里舅舅是外婆当年的养子,因为家住南山脚下,母亲习惯称他为山里人。虽非血亲,但山里舅舅每年都带着笋干、茶油、苞米等各种山货来看望母亲四五次,他口头总是挂着这样一句话:“姐姐对我最好!”好人,不就该有好报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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