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网络U型锁“泛在化”


文|佘宗明

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里说:群体只会干两种事——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

眼下这场名为“农夫山泉有点苦”的闹剧,俨然成了这句话的现实注脚:那群“键盘罩我去战斗”的战马各地分马,一边对宗庆后跟娃哈哈锦上添花,“有一善,从而赏之,再强加一善,又从而咏歌嗟叹之”;一边对钟睒睒和农夫山泉落井下石,他若是还没落井,就先把他踹到井里去。

他们绣口一吐,就是一个“打倒”,再一吐,又是一个“抵制”。铁打的民粹营盘,流水的被抵制对象。

只见隔岸观祸的Lee Hsien Loong微笑着说:你们继续,千万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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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造的人”总以为自己是为民除害的周处,殊不知自己的存在就是为民储害。

他们嚷着农夫山泉20多年前射向娃哈哈的那颗子弹正中农夫山泉眉心,可那些“抵制牌”子弹分明是从他们的加特林里射出的。

而勒庞约130年前就以语言为子弹,向他们扣动了扳机。

勒庞说:群体中积累的是愚蠢,而非常识。

他们横竖睡不着,仔细看农夫山泉瓶子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瓶都写着两个字——“媚日”:农夫山泉的山形LOGO灵感来自富士山,瓶身水纹借鉴了日本铜钱设计,俯视图像日章旗;旗下品牌东方树叶包装与日本寺庙相似,“茶π”二字是模仿靖国神社,且包装上有日本艺伎,“茉莉花茶”中的“花”字是日本写法……华为看了会沉默,茅台听了直流泪。

勒庞说:群体中的个人是沙中之沙,风可以随意搅动他们。

他们听到有人渲染“钟睒睒之子钟野(墅)子跟日籍战犯中野久勇长得很像”,激动得满脸潮红,立马又加大了对准钟睒睒的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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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图说你们自己脑补吧。

勒庞说:群体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充耳不闻……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轻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钟睒睒否认三连,他们捂住耳朵;农夫山泉解释瓶子上的山是长白山,东方树叶绿茶标签上的建筑图案“原型”是中国寺庙建筑形象,瓶身文字是说茶文化源自中国……他们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虽然不少人将他们归为“新三无人群”(无学识、无常识、无智识),可他们并非一无所有,最起码他们还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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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他们还用实际行动给勒庞的论断做了补充:群体还会干另一件事——先对你锦上添花再对你落井下石。

在顺着二极管思维将娃哈哈跟农夫山泉分置在正邪两侧后,有些人正以攻击农夫山泉之道还施娃哈哈之身——

娃哈哈商标上的三个红点,被说成是“重要的国旗显示三遍”;上面那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的娃娃,被指是眯眯眼;AD钙奶上的“AD”,被质疑用了英文;果汁饮料C西柚,被指倒过来念就是“哟西”……

而宗馥莉2013年接受某媒体采访时说的“你知道李嘉诚都已经搬出去了,为什么我以后不能搬出去呢?”,同样成了罪证。

看得“京东”“国美”都瑟瑟发抖。

毋庸讳言,这是许多人以荒诞对荒诞,可谁能排除今天将矛头对准农夫山泉的人明天不会真的以差堪仿佛的逻辑对准娃哈哈呢?

反正都是“抛开事实不谈”,谁还不能被“莫须有”一把呢?

伏尔泰等人说:随便给我几句那个人说过的话,我就会发现足够绞死他的罪行。

他们则捡起了某校女研究生的强大逻辑:难道他没被法律定罪,我就不能举报+网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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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他们在精神深处接过了蔡洋当年砸向同胞的U型锁。

他们时而为战马举报各地商场叫好,时而为毛某火起诉莫言鼓掌,时而变身哄客围剿农夫山泉,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高举网络U型锁,把自己变成人形锤子然后四处找钉子。

现在看,随着互联网将所有人都压扁成原子化流量,群氓可以轻易地凭借聚啸而至的流量实现“低维反杀”,网络U型锁正呈现出泛在化趋势。

突出体现在,以往在类似舆情出现后,你总能找到带头带节奏的煽动者,现在你会发现消息铺天盖地、信源无法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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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轮针对农夫山泉的舆情,呈现出了「去中心化」的特点。

以往某人被曝出实锤后,大家群起而攻之,现在你会发现有些人发动网暴已经不需要证据了——他们自己定义“实锤”,自己深文周纳。

他们的揭批逻辑已经从“你有问题就批你”滑坡到“你能被脑补出问题来就批你”,他们还将不多的那点联想能力用在了罗织原罪上。

他们要是穿越到唐朝,杜甫得把字从“子美”改成“莫言”;要是穿越到宋代,苏轼得把字从“子瞻”改成“子锑”。

诺奖要是没颁给莫言颁给了余华,那余华大概也没法好好“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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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纪念宗庆后,一边围剿更多的“宗庆后”们;一边打着爱×的旗号,一边砸自己同胞的饭碗……看上去,他们的行为多少有些自我矛盾,可你若是跳出“人”的层面来看他们,又会发现他们极度自洽。

在网上,有些人直接上演了“抵制秀”:将农夫山泉倒掉是标配姿势,还要摆出“喝水只喝娃哈哈”的Pose……你很难说,这是秀智商、秀下限还是秀物种多样性。

但你要让他们走到让农夫山泉产品合法上市的有司那抗议,你要能堵死他们“条条大道通带货”的流量变现渠道,他们说不定立马就消停了。

鲁迅在《流氓变迁史》写道:和尚喝酒他来打,男女通奸他来捉,私娼私贩他来凌辱,为的是维持风化;乡下人不懂租界章程他来欺侮,为的是看不起无知;剪发女人他来嘲骂,社会改革者他来憎恶,为的是宝爱秩序。但后面是传统的靠山,对手又都非浩荡的强敌,他就在其间横行过去。

丰慢慢老师据此总结出了这类人的3大特征:一是找个虚拟的借口,如替天行道、维持风化;二是自己做的就是害人之事;三是只挑弱的下手,强横的非但不敢犯禁,一般是要下跪的。

他们的U型锁也是精准抛掷,主打的是“在安全的时候最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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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洋货到国货,他们抵制的刀刃从向外调整为向内,不改的是他们把自己站立的“抵制蠢货”打靶场当做沽名钓誉的T台。

看着他们挥舞网络U型锁的模样,你都得怀疑,他们是不是他们所骂的境外势力的暗桩和内应,负责挑动社会内耗以便于从内部瓦解堡垒。

历史已经无数次告诉我们:祸国者,民粹也。还向我们甩来了一本启示录,上面写着“拉美陷阱与民粹思潮的关联”。

民粹会祸害经济。

营造良好营商环境,跟民粹风气天然具有排异性,因为多数民粹中都含有很强的反市场基因。

民粹会制造撕裂。

历史学家秦晖说:民粹主义者崇拜“人民”是不假,但他们崇拜的是作为一个抽象整体的“人民”,而对组成“人民”的一个个具体的人却持极为蔑视的态度,无论这个“人”是劳动者即所谓“平民”,还是知识分子即所谓“精英”。民粹主义中最缺乏的,就是公民个人尊严和个人基本权利的观念。

那些加入“民粹合唱”的人,就在与具体的人为敌中制造二元对立、制造社会撕裂、制造雾霾戾气。

他们的“与人斗”癖好催生出的强劲战斗力,会带来逆淘汰情形和死海效应——正常人总是因为怕被不正常的人撕咬,而信奉“惹不起躲得起”的躲字诀,选择将公共讨论制高点拱手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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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情说不止三遍:民粹害国,民粹害国,民粹害国……

可如今,情况就摆在那:日益泛在化的网络U型锁,正悬在我们头顶。

当此之时,不能放任网络U型锁自流,该是整个社会的共识。

刘瑜说:“没有一滴雨会认为自己造成了洪灾”,当一个恶行的链条足够长,长到看不到链条全貌时,每个环节的人都有理由觉得自己很无辜。

她认为,所谓人性觉醒,是从自己隐身的集体中抽身出来,恢复成独立、完整并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个人;是从制度的深井中一点点爬上来,在更广阔的天空下,看到雨滴如何汇成洪水。

每滴雨水都该意识到,洪水侵袭时,自己不是无辜的,而不是恨不得洪水来得更猛些;每个锋面气旋系统也该意识到,在责任梯度中,自己该揽下更大的那份责,要尽可能呵护更好的气候生态。

在“上游失责-中游失序-下游失智”的结构中,每一环都应担起该担起的那部分责任。

良好的营商环境,好的公共生活,也跟在此议题上的取态息息相关。

当然了,反求诸己的要求,对那些举着网络U型锁砸碎同胞饭碗之人或许有些“苛刻”——缺乏反思神经的他们,显然不会去读罗素关于爱×主义的论述。

但现实已给了他们尖刻的讽刺:他们不光是用于上网举报的电脑手机有很多外国技术专利,就连爱×主义中的“主义”二字,都是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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